二十

「你是擔心剛才那個人所說的兩三百個這數目吧。放心,日本蕃不會把兵力全部派出來的,就是派一半出來也危險,他們知道隨時都會受到我們的攻擊。就算派出一半吧,你看,會有兩三百個人來嗎?」
「日,日,日本蕃來啦……」
「嗯,娘盛他真了不起。」
「哦?唔……」
「有兩三百個吧!」
「有啊。可是,可是……」
「噓——笑你睡得好甜好甜。」
這一番話對阿嵩來說,是太意外了。他還記得這個矮小的半老的人曾經使他心中感到過不滿,總以為這樣的人怎能當得起這一大隊人馬的統領。這觀感雖然很快地就修正過來了,可是他萬萬料不到這人說話這麼動人。他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看不起老人的樣子,而且還表現得這麼親切,這麼平易近人。連胡老錦說話時隨著下巴的動作而微晃的一撮山羊鬍子,也發揮了神奇的力量,使阿嵩視線迷糊,心神搖蕩起來。
那人走了。阿嵩心中如焚,不知怎樣才好。這樣就告退嗎?實在不放心;呆下去,問點什麼,都是此刻他熱切期盼的,但是他不曉得問什麼好。看看老庚伯,也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事態忽然變得嚴重了,三百個日本蕃,那還得了。這兒義勇軍人數不少,號稱三百兵,其實還不到兩百,三百個蕃兵來攻打兩百個義勇軍,而且人家是個個洋銃,這還了得!可是胡老錦祇是面向窗口,一動也不動,就有如一尊塑像。為什麼?在想什麼?豈不是須要馬上下命令,教大家準備迎敵嗎?
哎呀!大家都面面相覷,然後立即清醒過來似地奔向門口窗口。
「嘿,阿嵩,這你可不用擔心哩,咱們陸家人絕不輸給任何人的。」
「我總覺得假如我們也有一身武功,像娘盛叔那樣,不曉得多好。所以我真想請他教我。我要拜他做師傅學武藝,你說怎樣?」
「不要啦,那個人……」
阿嵩把剛才聽到的話詳細地向大家說了一遍。也許是異樣的緊迫空氣,加上他們交談的聲音,一直未醒的人們也被吵醒了,都圍攏過來聽阿嵩轉述老錦的話。
「好的。」
兩人再面面相覷了一下,祇好硬著頭皮走過去。
「啊……真是了不起……」阿嵩祇有感嘆的份。
「新店的日本站,總共也不過二三百兵,就算有增援,也不會增加多少,一路上都有我們的人在監視、連絡,這一點不會錯的。」
「沒有啊。」
「沒什麼怎麼笑?」
「你想不輸給別姓的人,想跟娘盛學武功,實在可佩。我以前好像也說過了,假如中國人都像你這樣,臺灣就根本不用割給日本。以咱們中國之大,你說還會輸給日本蕃嗎?想起來真可嘆可痛!」
「大約就好。」
「呃,阿嵩,我知道了,你想請他教你一手,對不對?」
「呃呵……」
「阿錦伯……」阿嵩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多可愛的孩子啊……老庚伯的嘴邊漾起了笑。可是倒下後阿嵩的眼光無意間接觸到了老庚伯,眨了幾下眼皮,楞楞地瞪住了老庚伯。老庚伯看出那張童稚的臉上,www.hetubook•com.com已經沒有倦容,有的是一臉的睡意。
「你到哪兒?」
「阿錦伯那兒。」
「好,你也是個有勇氣的人,我對你,你們每個陸家人也都非常敬重的。」
太陽升得好高了,強烈的光線打從東邊的窗口|射進來,照出橫七豎八地睡成一堆的人們。阿青瘦長的身子蜷縮成一團,脖子在微微發亮。那是汗水。朝下的一面滿是汗滴。稍遠的地方阿峯睡成一個大字,臉兒倒是安詳的,額角也在滲著汗。再過去是崑崙兄弟倆,阿崑很乖的樣子,一看就知躺下後身子幾乎沒有移動。阿崙和哥哥一樣也是仰臥著,祇頭部微側。他的身子和阿崑恰成了一個人字,大概原來是並排著的,翻了幾下身,便從原來的地方移開了。
「哦?是那個日本蕃要來的消息嗎?兩三百兵,是嗎?」
「哎呀,阿嵩哪,別起來,好好兒再睡一覺吧。」
「你是哪一隊的人馬?」
「是的,阿錦伯,我明白了。」
「放心吧,我不是說了嗎?我們已有準備,隨時都可以迎敵的。打仗需要一切往壞的方面設想,想得越透徹,準備也就能越周到。至於張達的事,昨晚我也說過了,他的下落不出兩種。我真不願他被害死,可是他如果還活著,那對我們是很不利的。」
「是啊。」
「是,是。」
「消息呢,到底怎麼啦?」
「好多哩。勇叔,阿錦伯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哦?」胡氏慢條斯理地轉過了身子,臉上是一片平靜安詳。
「哎呀,你怎麼可以這樣叫我?」老阿庚又著急起來。
「對對,阿庚伯。」
聲音打從正屋的一個小窗口傳出來,沒錯,那是胡老錦。
「嗯……是的。」阿嵩幾乎沒法表達心中的感受。他是真正地理會到胡老錦的為人了,也明白了他所以會被推舉為統領的緣故。
「我剛見了阿錦伯。」阿嵩心中有點得意。
胡老錦取下了掛在牆上的一枝長銃,正是上次的那枝日本蕃所用的新式洋銃。看到它,阿嵩的心就立刻激烈地跳起來。胡老錦把它拿到阿嵩眼前,說明各部份的作用和操作法,原來它用起來是那樣地簡單,那樣地快捷,又那樣地便利,跟阿嵩所熟悉的鳥銃比較起來,真不知相差幾百倍。
「呃?」
「鍾統哥的。」
老錦說著就把那枝洋銃取去,掛回牆上。阿嵩和阿庚伯祇好告退了。還沒來到他們所住的廂房,兩人就和匆匆忙忙趕來的仁勇幾乎撞個滿懷。看來仁勇好像是剛醒過來的,有點睡眼惺忪的樣子。
「沒有……」
「好多人都說,他參加過盜匪的什麼幫,做過不少案子。不過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啦。」
「哦!」
阿嵩說著就起來,走向門口。老庚伯著急了,把編好的髮辮向頭上一纏,也匆匆忙忙地起身跟上去。
那喊話的人已經從那拱門一般的竹叢缺口跑進來了,沒命地奔跑著,劇烈地喘著氣。
「阿嵩,還有你是——我記性不行啦,想不起來,先請坐請坐。」
阿嵩這一翻身可不得了啦。面孔正好伸www.hetubook.com.com進從窗口照進來的大太陽直射之下。老庚伯不禁為他擔心了,那會睡不好的。整個晚上為了尋找阿秋和張達,在暗夜裏奔跑個不停,假使沒睡好,那是會影響精神的。可是正當老庚伯這樣地為阿嵩擔心起來的時候,阿嵩的雙眼已經睜開了。馬上耀眼似地又閉上,接著又細瞇地睜開,雙手伸上來了,揉眼,撐起頭避開陽光,次一瞬間,他霍然地扳起了上身,左右瞧瞧,眼睛仍打不開,滿臉詫異與不痛快的神色。現在,他稍稍定了神,好像想起了昨夜來的事,明白了目前的情形,這才又看看背後,倒一般地躺了下去。
「哦,他說了什麼嗎?」
「這我不管,現在是打日本蕃要緊,誰還顧得了那些?況且那又是多年以前的事。他目前不是一個屠夫嗎?君子不念舊惡,這話你懂吧。」
「我是阿嵩。」
「隨便走走。」阿嵩說了這些就站住,左右瞧瞧又說:「娘盛叔不曉得在沒在。」
「唔。」胡老錦微微蹙了一下眉尖,但立即又恢復了通常的樣子。鎮靜得使人相信就是在這時候身邊忽然打了一門大銃,他也不會動一根眉毛。至少阿嵩這麼感覺到。
「……」老庚伯祇搖了搖頭笑笑。他怕吵醒別人。
「是啊。像我們陸家人,沒有一個有多少功夫的,勇叔也打死過日本蕃,可是那是靠短銃,也沒什麼了不起,而且他又沒練過飛鏢。我真擔心咱們這麼多陸家人沒有一個中用的,那就要丟人丟到花蓮港啦。」
「對啦,哦呵……」老錦頓了頓清清嗓子又說:「說這些已經沒用啦。我們祇有盡其在我,跟來犯的敵人一拚。我想告訴你,你要跟娘盛學武藝,這精神是令人折服的,可是我們已來不及了。那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學會的,這個你應該也明白的吧?」
「阿錦伯!」阿嵩忍不住了。
「是的……」
喊了這些就走進正屋的大門裏去了。
「唔!是來啦!」
「阿錦伯說不可能有那麼多人來的……」
「什麼!阿錦伯?」阿崙也把面孔湊過來,聲音很熱切。
「當然的,當然的。我胡老錦前世修來的好福氣,有你阿庚伯在我這裏,使我膽子壯了好多好多。六七十歲的老將祇有伏波將軍和郭子儀可以比。你老庚伯老當益壯,不,是人老心不老,了不起!」胡老錦伸出了大拇指。
「那麼一定也聽到消息了?」阿崑又問。
忽然,有個人翻了身,那是阿嵩。睡的人少,地方又大,所以阿嵩翻來翻去地翻了個痛快,頭部明明是朝西的,此刻卻正朝著東邊,老庚伯已經看了他好多眼了,原就還留有一份稚氣的面孔,睡著後更顯得天真可愛。那張嘴巴微開著,老庚伯幾次都想上前伏下身子嗅嗅阿嵩的嘴邊,那兒說不定還留著一絲絲乳香呢。噢,那是很逗人喜歡的香味。不曉得怎麼,小時阿嵩特別喜歡老庚伯帶。他常常抱他、背他,讓他跨在肩膀上去鄰庄看戲的事也不記得有過多少次。對老阿庚來說,阿嵩與乳香是分不開的。甜甜的、酸酸的,那https://m•hetubook.com.com是常叫人沉入無底的回憶地洞的香味,彷彿整個身子都會沉下去一般的。那一陣子,老庚伯自己也有小孩,可是他總覺得自己的孩子沒有阿嵩那麼可愛,那麼逗人喜歡。
「聽到了。」
「真了不起呵……」老阿庚感嘆地說了一聲。
「阿庚伯,說呀。」
「什麼?」阿嵩一時摸不著頭緒。
「怎麼?」阿嵩把身子轉向他,眼裏有種熱切的期盼與嚮慕。
是的,祇為了這個人,也值得跟日本蕃拚個死活啊。我一定要好好地幹一番,表現出堂堂的男子漢氣概來。他聽不見老庚伯的話了,直到胡老錦又一次喊住了他,這才轉醒過來。
「不是的。」老庚伯左右看了看。「是聲名不大好。唉唉,這些難道你沒聽人家說過?」
大家都你一句我一句地,毫無意義地反覆著一樣的話。在這一瞬,他們都暫時失去了主宰,祇知道敵人就要來了,他們即將面臨一場大戰。
「我怕吵了別人。」
阿嵩和老阿庚並排地站在一起,目送著仁勇匆遽地踏著步子走去的背影。仁勇拐個彎不見了,兩人這才相對一笑。
老錦眉間倏忽間掠過了一抹疑慮,但馬上又開朗了,那樣子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他的身子轉向窗口,靜靜站了一會,也沒回轉頭就說:
「阿嵩。」到了門口,老庚伯已經趕上阿嵩,挨到身邊說:「是我吵醒了你嗎?」
「慢慢講,全部講,不必急的。」
「就是啊。」阿崑越發急躁起來:「阿錦伯怎麼說?」
「可是……」
「沒有。他,難道會搶人殺人?」
「是是。」
「嘖嘖,急死人啦,真是的。我說消息啊。」
「唔,好吧。你們別亂跑,不要去打擾阿錦伯。」
「哎唷,這個,這個……」老庚伯答不上來了。
「呃,那,那……」阿嵩又是高興又是慚愧,他想起了不久以前在大家面前向阿錦伯說了那樣的話,不覺又臉紅了。
「不是說來了兩三百個?」
勇叔竟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這在阿嵩看來倒是稀有的事。不過也難怪,三百個日本蕃,那是會嚇著任何人的,就除了阿錦伯。
是的,日本蕃終於來了!
「終於來啦!」
「是真地來啦!」
「那是誰?」那人問了。
「我是說阿錦哥,真了不起。」
「你們到哪兒去了?」
「懂懂。打日本蕃要緊,這也一點沒錯。」
「阿錦哥。」老阿庚也說。
他們已經來到伙伴們躺著的地方,崑崙兄弟倆已經醒了,兩人都面露焦急與惶惑,好像也聽到了一些話。阿峯、阿青還睡著,維建這小伙子伏著,在流著口涎,睡得好甜好甜。
「這也是一個教訓,你以後可要記得,下次逢到這樣的時候,叫人回來報告,一定要有個確實的數目,至少也應該有個不會差得太遠的。還有哩,有什麼武器也應該報告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正是這個道理。鍾統哥還沒學會這一點,大概是看到日本蕃整隊人馬,就慌了手腳啦,不過我已關照過不祇一次,他們還會跟蹤,再派人來報信的。是不是來我們這邊,大概不https://m.hetubook.com.com久就會知道了。」
「是是……」
「阿錦伯!」緊張而迫促的聲音,滿臉著急與惶悸。
「哦,是阿嵩和阿庚叔!」
「大家……當心囉……日本蕃來囉……」
「怎麼?」老庚伯又漾開了嘴說:「又不是新娘子,怎麼怕人看?」
「三,三百個日本蕃……」
「日本蕃的事嗎?還沒確實的消息。」
「阿嵩……阿嵩……」
「不想睡了。你儘在看人家嘛。」
「還不一定呢。阿錦伯好鎮靜,一點也不在乎。勇叔快去見他吧。也許他有好多事要跟你商量的。」
「以前我就聽人家說過,有幾個江湖大盜,到了阿錦哥那兒就成了個老鼠樣的,寧願拜阿錦哥做老大,聽他的話。阿錦哥就這樣教好多壞人變成好人,改邪歸正了。看來這樣的話一定是真的。」
「怎麼?他人不好嗎?」
窗下靠牆坐著的是老庚伯。他在無聊地梳著又灰又短的頭髮。那把牛角製的黑色小梳子上,附著好多髮絲,他怔怔地望著它,好久好久都沒動一下。「嗨……」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才醒過來似地把梳子上的毛髮取掉,開始編髮辮。他在想著什麼呢?家裏的兒子?孫子?或者是阿勇的女人眼眶裏的晶瑩淚珠?——我會照顧阿勇仔的,你放心好了,我這把老骨頭……老骨頭,不錯,是老了,六十八歲,是六十八個年頭,其中五十幾年是在陸家送走的。那時,信海哥剛娶了媳婦,不久大妹出生了,過了三四年,仁烈才出生。天貴伯聽到訊息,高興得大笑了好久好久。同樣的好久好久的笑,輪到信海哥了,那是阿崑出生時,也二十幾年囉,是二十幾年囉。下次輪到誰那樣笑呢?也許……「嗨……」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想這些了,那麼多那麼多的事,祇有使人混亂罷了。有子有孫,有田有地,這一生算沒白活過來,這不是很夠了嗎?
「沒有啊。」
好久好久,老阿庚都沒有回答,似乎在顧忌什麼。
「我們不要準備嗎?」聲音不自覺地高昂著。
「阿錦伯。」阿嵩禮貌地叫了一聲。
「還有,現在那些武功也不太有用。你已經上過火線,一定可以想得出來,不怕你有飛簷走壁的功夫,在火銃前,特別是日本人的那種洋銃,實在發生不了作用,最重要的是我們也要有洋銃,而且人人會打。我們沒有,那就鳥銃也好,要打得準打個快,這也是新時代的武功,這才是重要的。」
「唔……」老錦點了幾下頭又問:「日本蕃大概有多少個人?」
「說什麼啊。」
「是。」
「是——」阿嵩覺得眼前忽然開朗起來了。
「這個……這個……」
「準備?準備什麼?」看哪,那嘴邊還漾著笑呢。他伸手了,竟捋著鬍子。
「真是……」阿嵩裝著不高興的樣子來掩飾,但那種臉色不是掩飾得了的,似乎他自己也察覺到這一點,於是索性又一次起身了。
「哦,走向南勢?」
「嗯……是這麼想。」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絕叫般的聲音:
「真,真是可惡可恨!」
「那是無可如何的事。假定日本蕃把他拷打得和圖書半死,又在他眼前砍下你家阿秋的頭……那是沒有人受得了的。」
「你沒生氣嗎?」
「哎呀,你這人,快說啊。」
「是的,是的,阿錦伯。」那人深深地鬆了一口氣,這才鎮定了些。「我們在北勢看到一隊蕃兵,日本蕃,走向,走向南勢。」
「找他做什麼?」
「是阿庚伯。」阿嵩坐下來說。
「是啦,我來教你打洋銃吧。」
「阿錦伯,你是說我家的張達,他會……」
正在阿嵩依著胡老錦的話。把洋銃抵住肩胛,閉起一隻眼練習瞄準的時候,忽然從外面傳來了一陣騷動聲音。那聲音在迅速地擴展、加大,接著有個人奔跑進來。
「他……娘盛那個人,功夫是好,可是人哪。」
「我們已有準備,是在你們還在睡覺的時候就做好的。我微微料到說不定會來。因為……」
「……」阿嵩祇有楞楞地望著胡老錦的份兒。
「反正醒了。」
「阿庚伯,你沒睡?」阿嵩問。
「阿嵩……阿嵩仔……」
「不會的,日本蕃沒有那麼多。」
外面的騷動稍稍平靜了些,但是阿嵩總是覺得大家一定開始害怕了,話都不敢說了。噢!一個竹叢裏的房子,那是會給重重圍住,連一隻老鼠也跑不出去的。
阿嵩沒回答,祇顧走自己的,老庚伯又不敢大聲喊,更著急了。
「好啦,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再回去鍾統哥那兒。」
「剛才你和阿庚伯的話,我都聽到了。不是我想偷聽人家的話,是自然聽到的。」
「那你怎麼不理我?」
「我在想,你在睡夢中一定和……和一個人相會著,所以才會睡得那麼甜。」
忽然傳來了一聲咳嗽,阿嵩和老庚伯都驚住了,互相看了一眼。那聲音好近,可能他們的交談都給人聽去了,而且兩人都覺得那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統領胡老錦。兩人又互看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裏看出困惑之色。
「我還擔心你,還有阿庚伯,對娘盛這個人的疑慮。我願意保證,他是堂堂的男子漢一個,雖然做事有時欠考慮,不過阿嵩,你也說了,如果他有什麼不光明的事,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現在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殺豬賣豬肉,是正當的行業。況且他參加義軍,可以說和大家一樣,是深明大義的人。他又是勇氣過人,渾身是膽,我個人也很尊重他。你們以後不必再多疑了。」
「哼哼……」老庚伯又在鼻子裏輕笑了幾下。「沒什麼啊。」
「你沒看到?」
「你笑什麼?」阿嵩的聲音陡然降低了。
「好啦,阿嵩,你下去休息吧,還有阿庚伯。說不定沒多久就要借重你們了,祇有膽大心細,我要你們靜下心來。洋銃也沒有時間教你打了,以後還有機會的。」
「啊,想起來了,是九座寮的陸家來的。阿嵩,還有你那位老哥,過來一下。」
「阿嵩!」阿崑看到阿嵩就急急地問:「你到哪兒去了?聽到消息嗎?」
「勇叔。」
「而且像他那樣的人真再有用沒有了。咱們這一隊人馬,也祇有他殺過日本蕃建立過功勞。」
「來囉……日本蕃來囉……」
「他……他……」
「那有什麼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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