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漫談貝多芬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
顧爾德和伯恩斯坦,貝多芬第三號鋼琴協奏曲

節奏異樣遲緩的鋼琴獨奏。

小澤:「這一帶,可能有點太自由了噢。我現在也在數(拍子),可能有點太自由了。」
顧爾德結束樂句,忽然頓一下,然後轉入下一個樂句。
管弦樂安靜地演奏著長樂句。

小澤:「可能噢。」
小澤:「嗯,很受歡迎。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也非常高興。不過見了面他也不握手。經常戴著手套。」
小澤:「現在格倫真是彈得自由自在噢。」
小澤:「是木管演奏的地方嗎?」


小澤:「嗯,這邊的更像顧爾德。比剛才的放得更開噢。不過,嗯,這種話不知道該不該說……好像變成卡拉揚老師和伯恩斯坦的比較似的,不過不是有direction的說法嗎?這是方向性。也就是說,音樂的方向性。卡拉揚老師與生俱來就擁有這種指揮長樂句的能力。而且他也把這個教給我們。長樂句的引導指揮法比較之下,雷尼的情況,可以說他是天才,或天性上擁有引導樂句的能力,卻沒有依自己的意思,刻意去做。卡拉揚老師,則是以一種意欲,刻意筆直做下去。無論是貝多芬的情況。或布拉姆斯的情況。所以在演奏起布拉姆斯時,那種意欲,卡拉揚老師是壓倒性比較強的。有時甚至犧牲細微的整體調和,也要以那意欲優先。而且也要求我們這些弟子,做同樣的事。」
顧爾德自由自在地彈著獨奏部。
第一樂章結束。一度把唱針提起。
村上:「伯恩斯坦的情況,腦子裡則不太考慮那所謂的direction的事,算是比較憑本能,或身體嗎?」
小澤:「啊,這裡不合噢。」
小澤:「也有這種https://m•hetubook.com.com地方吧。至少以這首曲子的次元來說。只是,到了布拉姆斯的曲子時,卻沒那麼簡單,問題就出來了。尤其是那首(第一號協奏曲)。」
村上:「不過這第二樂章會不會很難指揮?」
小澤:「當然很辛苦。」
村上:「聽起來確實覺得古老,這和錄音也有關係嗎?」
村上:「拜倫.堅尼斯,是有這位鋼琴家。」

鋼琴獨奏,然後管弦樂靜靜加進來。
村上:「真遺憾啊。」

小澤:「說起來第一次跟我一起演奏這首協奏曲的,是名叫拜倫.堅尼斯(Byron Janis)的鋼琴家。在芝加哥的拉維尼亞音樂節(Ravinia Festival)(村上註:每年夏天在芝加哥郊外所舉行的音樂節。以芝加哥交響樂團的成員為主。)演奏的。」
小澤:「這邊是兩年後錄的嗎?」
小澤:「我在多倫多也稍微知道他的事,確實有許多怪事噢。我還去他家玩過……」(村上註:他透露了幾件逸事,可惜不便登出來。)
村上:「第一樂章的音比較有緊迫感,而且剛開始感覺好像獨奏者和指揮者可能擁有對決姿態。我聽過各種演奏,這首曲子第一樂章的進入方式,是對決式或協調式分得相當清楚。魯賓斯坦和托斯卡尼尼一九四四年的實況錄音,簡直像吵架一樣。您聽過嗎?」
村上:「對,對。如果是一般鋼琴家,就會像伴奏般彈,但顧爾德的情況,卻會變成簡直像對位法般從正面緊盯著的氣氛。我向來都很喜歡那個部分。和其他鋼琴家的演奏完全不同。」
村上:「剛才卡拉揚和顧爾德的演奏,也有速度相當錯開的地方。」
小澤:「對,只有和塞爾金合作過的一次。我和塞爾金合作過協奏曲全曲喲。然後計畫也要一起錄布和*圖*書拉姆斯的全部協奏曲的,但在那之前,他就生病去世了。」

小澤:「這,完全不是伴奏噢。在格倫的腦子裡。」
小澤:「嗯,這倒是真的。」
鋼琴接近第一樂章的結尾,進入著名的裝飾奏樂句。
村上:「伯恩斯坦則不是這樣。」
小澤:「很難,很難。」




村上:「那麼,接下來我要放的是,同樣貝多芬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這是在卡拉揚演奏的兩年後,一九五九年演奏的。顧爾德和伯恩斯坦,在紐約愛樂交響樂團的正規錄音室錄的。」
村上:「就是這裡。應該是伴奏的,但這觸感真是清晰而充滿意圖。」
小澤:「嗯,不只。真了不起噢。」

小澤:「是這裡吧。你說的。」


鋼琴獨奏,下降經過樂句。這時管弦樂加進來。
村上:「美國聽眾可能比較喜歡有魄力的,感覺賣力演出的聲音。」
顧爾德的鋼琴進來了。
木管樂器演奏的部分,顧爾德配上琶音。
村上:「順利的時候很好,但搞不好可能就會變得零零散散了。」
小澤:「可能有。不過不只那樣,麥克風放得離樂器太近了。美國啊,以前都是以這種方式錄的。卡拉揚老師的錄音則把整體都錄到噢。」

管弦樂的序奏。像把黏土使勁投在石壁上那樣,有一種率直感。
小澤:「這種做法一定是擁有相當壓倒性自信的。來聽聽看吧。我啊,現在正好在研究這首曲子。因為這次要和內田光子女士合演這首曲子。這次在紐約要和齋藤紀念管弦樂團一起演出。」
村上:「您說和-圖-書放進去是指?」
顧爾德在獨奏部忽然把樂句放慢下來拉長著彈。
小澤:「這三個音階,也是一種direction。你聽,『啦、啦、啦』的聲音。有人可以製造這種音,有人不能。這是附加上肌肉的部分噢。」


小澤:「聽起來好古老吧。」
村上:「跟剛才比起來,管弦樂聲音的硬度消失了吧。」

村上:「這是在布拉姆斯的協奏曲騷動的三年前,在和卡拉揚共同演出的兩年後。演奏的氣氛和兩年前完全不一樣了喔。」
小澤:「這跟卡拉揚大師完全不同噢。算不上交響樂。但這管弦樂的聲音,怎麼說好呢,真是好古老啊。」
村上:「他把旋律自由地更動喔。這是他的文體,不過伴奏的一方可能很難配合吧?」

小澤:「現在琴音不是往下降嗎?然後管弦樂加進來之前,格倫又砰一下放進一個音。」
小澤:「嗯,可以這麼說。」
村上:「那真令人期待。不知道會成為什麼樣的演奏。」
村上:「這裡要拉得這麼慢這麼長,管弦樂也很不簡單吧?」
小澤:「大概不會做。就算做了,也不會像這樣自然地吻合。沒辦法像這樣強烈地吸引人。說到停頓,結果就是會忽然引起注意不是嗎?(無論東洋或西洋)都一樣啊。只要是名人做的。」
村上:「是個相當怪的人喔。」
村上:「因為感覺非常慢。不過很優美。」


村上:「老實說,我高中時候聽到這張顧爾德和伯恩斯坦的唱片,因此喜歡上這首C小調協奏曲。我也喜歡第一樂章,不過第二樂章管弦樂演奏中,有一段顧爾德在後面加上琶音的地方,那裡也非常棒。」

村上:「這一帶聲音的演出法,眞是自由自在啊。」
村上:「我向來沒覺得這演奏特hetubook.com.com別古老,不過在剛才的卡拉揚的聲音之後繼續聽起來,確實比較古色蒼然喔。這邊是兩年後錄音的呢。」
接下來是鋼琴和管弦樂優美細密的纏綿。
小澤:「現在這裡,停頓的地方。完全是顧爾德自由決定的。這是他最大的特徵。停頓的方式。」

小澤:「是啊。不過那些人能達到這個程度之後,真正演出時也能很快地配合上。這方面彼此都盤算過了……該說是盤算嗎?這是信賴問題。他們都已經很信賴我了。因為我很認真地在看著他們(笑)。經常讓(獨奏者)隨心所欲地自由發揮(笑)。不過這樣做如果順利的話,會成為非常有趣的演奏。音樂聽起來也會很自由。」

小澤:「當然很難。」
小澤:「也就是說細微的地方多少不合也沒關係。但粗的、長的一條主線,比什麼都重要。這就稱為direction。也就是所謂方向,不過在音樂的情況也含有『聯繫』的要素。既有細微的direction,也有悠長的direction。」
小澤:「嗯,好多了。」
小澤:「大概是。」
村上:「所謂樂譜上沒有的,不只是裝飾奏樂句和獨奏部分嗎?」


村上:「到剛才為止是不是肩膀力量還緊綁著?」
村上:「也就是說和剛才由卡拉揚指揮的演奏比起來,伯恩斯坦會讓獨奏者自由發揮,自己某種程度是配合那流勢營造音樂的。是這樣嗎?」
小澤:「他是當場憑本能反應……可能是這樣。」
鋼琴和管弦樂以緩慢的速度交織。



村上:「一般人不做?」
小澤:「是啊。比較起來,卡拉揚老師的情況則會事先明確訂出方向,並明確地這樣要求樂團。」
小澤:「對指揮者發出『在www.hetubook.com.com這裡加入』的事先指示。是樂譜上沒寫出來的重點音。沒有那強調的重點。」
村上:「不過能把第二樂章不拉長,又能讓人不無聊地彈好的鋼琴家,並不多見。」
村上:「當時顧爾德就已經很受歡迎了嗎?」
村上:「這種在練習時是不是要像了解對方的呼吸般,努力配合呢?」

第二樂章結束。
小澤:「沒有沒有。」
唱片翻面,放第二樂章。兩個人先喝了熱烘焙茶,吃了餅乾。
小澤:「現在忽然慢下來了對嗎?這就是格倫。」

村上:「確實亂了。」

村上:「小澤先生到目前為止錄這首曲子,是只有和塞爾金合作嗎?」


村上:「在演奏之前,自己心中已經完成那音樂了。」
小澤:「真是,天才。很有說服力,喔 。其實他彈得跟樂譜所寫的相當不同。不過聽起來並不奇怪。」
村上:「就算犧牲整體調和……」
小澤:「其次是阿弗列德.布倫德爾(Alfred Brendel)。我跟他在薩爾茲堡演奏貝多芬第三號。其次大概就是內田(光子)女士吧。然後才跟塞爾金合作演出。」
小澤:「這一帶已經完全進入顧爾德的世界了。他這邊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導權。嗯,東洋人,不是說『停頓』的方式很重要嗎?不過,西洋音樂也是,像顧爾德等人就在確實地做著。不是大家都在做,一般人大概不會做。不過像他這樣的人就辦得到。」
小澤:「他這樣彈喏,椅子低低的(做出深深沉進椅子裡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那樣。我也不太清楚。」

裝飾奏樂句的最終部分。琴音速度瞬息萬變。
管弦樂在鋼琴背後演奏三個上升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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