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並沒有認出是自己的眼神映在鏡子裡,那是光線幽微的迷宮通道上眾多鏡子裡的其中一面。映在鏡中的是我的面容、我的皮肉,但是那雙眼睛卻似屬於陌生人。黯淡,深沉,充滿邪惡。我將目光從鏡中移開,突然覺得一股噁心又湧上胸口。我在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使勁地深呼吸。這時候,我想起了狄利亞醫師,他若知道定居在我腦袋裡這個房客,也就是他口中所謂的腫瘤,居然故意挑選此時此地傷害我,一定會覺得很逗趣的,因為我很可能榮任首位永遠葬身遺忘小說家之墓的市民。身上帶著飽受抨擊的最後一本作和*圖*書品,就這樣進墳墓吧!也許有人會在十個月或十年之後發現我的屍骨,也許,永遠不會有人找到我。這就是《詛咒之城》精采絕倫的偉大結局。
D.M.
我想,我大概是被自己淒涼的苦笑喚醒了,因為我的腦袋頓時清明起來,不但很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也知道此行所為何來。當我瞥見它時,我立刻從椅子上起身。一本非常破舊的書,深色的書皮,書脊上的書名已不復見。書桌桌角堆疊了五本書,最上面就是這本書。我把書拿了起來。書封看起來是以皮革封面裝訂而成,或許是某種經過絲製和圖書的皮革,色澤暗沉,不像是染色,倒像是經多次觸摸而造成。封面上可見書名字跡,據我推測,應該是在書封上火燒燙字而成,早已模糊難辨,不過,書本的第四頁上清清楚楚印著書名——
我的回音漸漸隱遁在幽暗裡。靜待幾秒鐘之後,依舊沒有回應,於是我逐步走向出口處。從尖頂穿透進來的灰藍幽影在我四周逐漸褪去,最後,我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接著,我朝著微光閃動的走道盡頭走了幾步,我知道,這是管理員刻意留置在大門口的提燈。我轉過身去,朝著漆黑的走道拋下最後一瞥。然後,我用力拉開那個牽動無數鑄鐵條和滑輪的門把,繁複的門鎖接連鬆開了,
hetubook.com.com大門開啟了一道數公分寬的縫隙。我再用力把門推開到足夠的寬度,接著,我側身滑出了門外。不過數秒鐘的光景,大門再度緊閉,只留下縈繞許久的門鎖回音。
永恆之光
其實,我大可以從成千上萬冊的藏書之中挑選任何一本其他書籍,然後帶著書離開那個地方,永遠不再回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會這麼做的,直到我發現自己早已不自覺地拿著那本書穿梭在迷宮裡的走道間,彷彿那本書已成了緊緊吸附在我皮膚上的寄生蟲。有那麼一刻,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總覺得那本書比我更想離開那座迷宮,它甚至以某種方式在指引我尋找出路。過了幾個曲折轉角,我數度回到拉芬努
作品全集前,竟未發覺連接螺旋梯的出口近在眼前,就這樣,我找到了通往迷宮出口的路線。我本以為伊薩克大概會在大門邊等我,卻絲毫不見他的蹤影,不過,我倒是非常確定有人在黑暗的角落裡觀望著我。遺忘書之墓氣派恢弘的拱頂上積聚著深沉的寂靜。
和-圖-書
我猜想,那兩個和我的名字簡寫一模一和圖書
樣的大寫字母,應該就是本書作者了,只是,書中不見其他資訊可以確定這一點。我不過隨手翻了好幾頁,至少就認出了書本內容裡交叉使用的五種語言——西班牙文、德文、拉丁文、法文、希伯來文。我隨意挑了一段文字細讀之後,不禁暗想著,這好像是我已經不復記憶的祈禱文,而我也不免要自忖,這本書說不定剛好就是一本彌撒經文或祝禱詞。書中內文皆以編號條列,每一節詩文開頭字母下方都劃了線,看似藉此提示章節或主題。翻閱的內容越多,越是讓我聯想起學生時代讀過的那些福音書和教義問答手冊。
「伊薩克?」我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