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微微一笑。
「我想是的。那個女人是伊蓮娜.薩比諾!」
「事情還沒完呢!」伊莎貝拉說道。
「已經不見了。」伊莎貝拉替我接了話,「我看過書店的營業細目,森先生賣出的所有書籍都會登記,包括書名、日期和價格,就是沒有這一本。」
「那她到底在哪裡?」
「現在,我突然很不放心把您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不該跟您講這件事的。」
「那個女人呢?克麗絲汀娜……」
伊莎貝拉猛搖頭。
接著,她一轉身,隨即彎下腰來,柔嫩的雙唇倏忽在我唇上吻了一下。她緊緊握過我的手之後,沒說再見就跑掉了。
伊莎貝拉點了點頭。
「怎麼了?」我問她。
「該怕的人是您吧?我去我爸媽店裡打電話回書店說一聲,馬上就回來。」
「我得走了。」她說。
伊莎貝拉猛點頭。
「進帳情形如何?」
「怎麼樣?」
「每天平均會有兩個找上門來,這還不包括催討債務的信件以及銀行的通知書。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一直都有人向我們開價。」
「我已經恢復自由寫作者的身分了。」我說道。
「克麗絲汀娜已經走了。她已經回到丈夫的身邊,另一個有智慧的決定。」
「謝謝妳留下來陪我。」我這樣回應她。
「我猜……他們大概會有點不高興吧?但是過一陣子就會沒事的。他們當然是希望我去嫁個有錢的血腸和灌腸商人之類的,總比苦哈哈的書店老闆好多了。不過,我作了決定,他們還是得接受才行。」
「營業額下降了好多。我想是因為大家來了會難過,因為一進書店就會想起可憐的森先生已經不在了。事實就是呢,那本www.hetubook.com.com帳簿一看就知道,事情實在不太妙。」
「在劇院裡?」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糾結成一團了。
「他說祝他們豬肉生意興隆!唉,現實生活真的不是他拿手的強項。他老是說我們一定可以撐得過去的,他有這個信心……」
「不然我剛剛是在說什麼?」伊莎貝拉凶巴巴地問道。
「您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她說道,「那個殺死森先生的女人……」
「我?」
「對!就是他。他跟巴塞羅先生說克麗絲汀娜跟著您一起走了,他已經一個多月沒看見她,也沒有她的消息。正因為如此,我一直很納悶怎麼沒看見她在這裡,可是我又不敢多問……」
後來,我們吃了一些季思柏商行進口食物充當晚餐,然後兩人一起坐在壁爐前的大型沙發上。我們倆坐在一起,伊莎貝拉把頭靠在我肩上,兩人就這樣望著燃燒的爐火。
「我也不知道啊!」
「妳確定嗎?」
霎時,我覺得整個世界好像重重壓在我身上。
「我已經在寫作這件事繞了夠久的圈子啦!我決定還是好好去過生活,而不是寫生活。您可別罵我呀!」
「沒……沒什麼。」
「今天晚上,我留下來陪您。」
「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既然提到了錢的事情,您還在替那個大老闆寫書嗎?」
「有兩個豬肉商對我們這個店面非常有興趣。」
「事情有可能更糟哩!」
「森家兒子怎麼說?」
「隔了幾天之後,我又在樓梯間碰見安納克雷多先生,他告訴我,他終於記得為什麼會覺得那個
和_圖_書女人有點面熟,因為他很多年前見過她,當時是在劇院裡。」
「因為那本書是您的小說啊!就是《天堂之路》。那是森先生個人的珍藏本,非賣品,書店裡只有一本……」
我點頭回應她。
伊莎貝拉點了點頭。
「感覺就像真的一樣。」
「貝德羅.衛達。」
「不確定。」語畢,她噗哧笑了。
我向她展示一雙乾淨的手。
我們倆彼此相視許久,直到伊莎貝拉終於站了起來。她拿起外套穿上身,然後背對著我低頭扣上鈕釦。
「只是一場夢嘛!」我告訴她。
「妳不必留下來的,伊莎貝拉。」
我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件事情,我也是從森先生的老鄰居安納克雷多先生那兒聽來的。他告訴我,森先生過世那天下午,他曾經看見森先生和人在書店裡起了爭執。他後來就上樓回家去了,而且他還說,兩人爭吵非常激烈,連在外面的街上都聽得見。」
「少得可憐啊!我在書店工作的這幾個禮拜,特別把店裡的帳本檢查了一遍,這才發現已經安息的森先生做生意真是一塌糊塗啊!他經常免費把書送給付不起書款的人。有時候,他把書借給人家看,但是對方就不還書啦!還有,他會買一些明知道賣不出去的套書,就因為賣方揚言要把整套書燒掉或丟掉……此外,他還固定資助一批窮得要命的彆腳詩人。其他的部分,您就自己想像吧!」
「他有沒有聽見他們在吵什麼?」
「他兒子知道這件事嗎?」
「一個女人,有點年紀了。安納克雷多先生說他從來沒在書店看過這號人物,不過,他總覺得這個女人有點面熟,但是話說和*圖*書回來,安納克雷多先生這個人喜歡天馬行空,他說的話也未必可靠就是了。」
伊莎貝拉頻頻點頭。接著,我沉默了好一會兒。伊莎貝拉神色不安地望著我。
伊莎貝拉頻頻搖頭。
「開價買什麼?」
「他只聽見兩人在爭吵。他說,他覺得起因好像是一本書。那個女人想買一本書,但是森先生不願意賣給她。」
「或許妳應該把這個故事寫下來。」我故意試探她。
「妳沒信心嗎?」
「我不該跟您提這件事的……」伊莎貝拉喃喃低語。
「書店的營業狀況怎麼樣?」我問她。
「既然這樣,他為什麼說事情跟我有關呢?我不懂啊……」
「不知道。除了您以外,我還沒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情呢!我很想弄清楚那天下午的書店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一直在想,說不定您會知道……」
「我覺得您好像搞錯了。」
「是啊,至少我沒有嫁給作家呢!」
「別這麼說,妳這樣做是對的。我很好啦!真的……」
「那本書呢?」我試探性地起了頭。
「早安。」我對她說道。
「那個女人一定是硬要搶走那本書,在衝突的過程中,森先生突然心臟病發。事情一定是這樣。」我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寫的那本狗屎小說!」
「您是不是有什麼話沒告訴我的……」
「妳不怕壞了名聲啊?」
「我認為這是個非常有智慧的決定。」
接著,我們逐漸靜默了下來,兩人蜷縮在壁爐前的沙發上,午夜過後,伊莎貝拉終於睡著了。我把她摟在懷裡,然後閉上眼睛,思索著她剛剛說的那些話,並試圖替她找出某種意義。當清晨曙光在長廊窗外出現時,我睜開雙眼和圖書,隨即發現伊莎貝拉已經醒了,而且正盯著我看。
「您呢?您要開始過生活了嗎?」
接著,我們進了屋裡,兩人就坐在長廊的壁爐前,伊莎貝拉特別在爐裡添了一些木柴。馬爾拉斯卡那本《永恆之光》的灰燼還在爐子裡,我的前任助理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
「我對我的算術最有信心了,光是看看這兩個月來的營業額,我相信,這家書店的櫥窗很快就會掛滿各式各樣的臘腸和灌腸了。」
「不,妳跟我說是對的。安納克雷多先生還說了什麼跟那個女人有關的事情?」
返家途中,我們順道在商業街上的小店買了牛奶和麵包。伊莎貝拉告訴我,她會請她父親替我送來一些精緻美食,一定可以讓我胃口大開的。
「有件事,我本來不想跟您提的,但是……與其讓別人來告訴您,不如由我來說吧。事情跟森貝雷先生有關係。」
「那不就是我們在最後面那個房間找到的老相片裡那個女人嗎?您是說那個女演員啊?」
「我正在考慮接受森家兒子的求婚。」
「如果您願意在二十世紀的今天裝一支電話在家裡,我就可以不必多跑一趟啦!別再囉嗦了,我十五分鐘之後回來。」
我使勁吸了口氣。
「他覺得他們在吵的事情跟您有關係。」
「森先生跟誰起了爭執?」
「森家兒子那天出去了一下,他去卡努達街交貨,前後不過十到十五分鐘而已。當他回到家的時候,竟然發現他父親倒臥在櫃檯後面的地板上,當時森先生還有呼吸,不過身體已經冷了。等到醫生趕到的時候,已經回天乏術了……」
「我剛剛思考了很久。」她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你的父母會怎麼說?」和圖書
「別讓她就這樣走了。」伊莎貝拉說道,「快去找她吧!無論她在天涯海角,都要把她找回來,然後告訴她,您愛她,即使是謊言也好。我們女孩子就喜歡聽這種話。」
「她要那本書幹什麼?」
「妳確定巴塞羅先生是這樣說的嗎?」
「搞錯什麼?」
伊莎貝拉不在期間,老友森貝雷之死成了我肩頭的千斤重擔。我記得這位老書店主人常告訴我,每一本書都是有靈魂的,那是作者的靈魂,以及所有閱讀過和夢想過這本書的人賦予的靈魂。想到這一點,我終於恍然大悟,森先生一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仍在努力保護我,為了拯救那本裝滿我的靈魂的小說,他寧可犧牲自己的生命。
「克麗絲汀娜不在這裡。打從森先生過世那天開始,她就不在這裡了……」
「昨天晚上,我夢見自己有個兒子。」她幽幽說著,「我夢見他一直叫我,但是我卻聽不見他的叫聲,也無法走到他身邊去,因為我困在一個好冷好冷的地方,全身動彈不得。他一直在叫我,我卻無法到他身邊去。」
「債權人出現了嗎?」
「我們一定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你要跟我說什麼與森先生有關的事情?」
她一直陪我上樓到家門口,道別之前,她反而躊躇了。
「我也不知道。」
伊莎貝拉突然轉身望著我,眉頭揪在一塊兒。
「前幾天,巴塞羅先生到書店來,於是我們大夥兒就聊起了您。他跟我說,他看見克麗絲汀娜的丈夫了,那個叫做什麼來著……」
「我想我的生活恐怕早就耗損光了。」
「怎麼說?」
伊莎貝拉回來時,手上提著一大袋從她父母店裡拿回來的美食。她只看了我一眼便洞悉我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