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他在椅子下找到降落傘這點還算合理,雖然不是百分之百寫實,但還合理。
保羅的心思飄開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萬一安妮進來,發現他在打盹,沒有乖乖寫作,一定會很生氣——不過他還是放任自己繼續飄忽。保羅不是只在打盹而已,而是在思索、張望、搜尋。
是啊,應該就是。
「第一章」的字樣下是一片空白,看起來像一大道雪堤,掉下去會死人的,會被霜雪給悶死。
你行嗎?
行的,我行。
搜尋什麼,保羅?
有幾個暑假,他媽媽送他到摩登市社區中心參加夏令營,大家玩一種遊戲……大夥圍坐,遊戲就像安妮所說的章回電影一樣,他幾乎每玩必贏……那遊戲叫什麼來著?
他行嗎?
不過這會兒太陽又出來了,天空恢復一片清朗,陽光煦暖明亮——和圖書保羅坐著,他可以感受到臉上和手上的溫度。畜攔四周的冰柱又開始滴水了,保羅想到他那輛埋在雪中的車子,然後拿起一張紙,捲進打字機裡,在左上角打下苦兒還魂記幾個字,於右上角打下頁數1。保羅按了四、五下打字機的滑動架,讓它對齊中央,然後打下「第一章」。他用力敲擊字鍵,好讓安妮聽到打字聲,至少知道他在工作。
打字機痞子似的嘲諷聲在他深沉的夢境裡低語。
行啊,本人就是靠這本領混飯的,我就是這樣才能在紐約和洛城各擁房產、開高級車呀。因為我行,而且老子幹得理直氣壯。外頭有很多散文高手寫得比我好,他們比我更懂得真實人生與人性——哼,我難道不知道嗎。可是當輔導員問大家別人「行不行」的時候,有時僅有小貓兩三隻肯舉手。可是大家都會為我舉手……或為苦兒……我想,到頭來這兩者都一樣吧。我行嗎?我行的,我一定行。世上有千千萬萬我不行的事,高中時變化球K不到半顆,水龍頭漏了不會修,不會溜滑輪,吉他彈得跟鬼叫一樣,結過兩次婚,兩次都失敗。可是如果你要我把你帶到一旁去嚇你、讓你昏亂或讓你又哭又笑,我一定辦得到。我能把你弄到哭爹叫娘,我就是有這種本領,我行的。和圖書
當輔導員問說:「她行嗎?」你若覺得她行,就舉手,若覺得她砸了鍋,便垂下手。連禿鷹都搬上台的小鬼鐵定得退出圓圈。
玩「你行嗎」時,輔導員會用一個叫「粗心鬼庫瑞根」的角色做為故事開場,粗心鬼在南美一處渺無人跡的叢林裡迷路了,突然間,他一回頭,看見身後出現幾頭獅子……兩邊都有好幾隻……更慘的是,前面也有。粗心鬼庫瑞根被獅群包圍了……牠們向他圍攏過來。雖然才下午五點,但這些大貓並不在乎。對南美洲的獅子來說,只有笨蛋才會準時晚上八點開飯www•hetubook.com•com。
現在我非清洗一下不可。
不行,他騙人。醫師在《苦兒的孩子》裡根本沒趕到,也許你們全忘了上星期發生什麼事了,但石雕的神像絕對不會忘記。保羅得離開圈圈。請恕我告辭一下,我得去清洗一下,我必須去——
那隻鳥來自非洲。
非洲。
他的座椅下有降落傘。
很明顯啊,飛機是自行駕駛的,他在搜尋座下的降落傘,可以吧?夠合理吧?
可是十秒鐘很短,很容易令人語塞……說故事的人也很容易亂編。下一個小鬼也許會胡亂謅些「說時遲那時快,一頭巨鳥——一隻大禿鷹臨空而降,粗心鬼抓住鳥脖子,趁勢讓鳥兒載離流沙坑」之類的廢話。
輔導員手上有個碼錶,雖然保羅.薛頓最後和*圖*書
一次將那隻沉沉的銀錶握在手裡,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但他昏沉的腦袋裡仍能清晰地映見那隻錶。他看到錶上精心印製的數字,底邊指示十分之一秒的短針;還看見印著廠牌名稱的細小字母——安尼克斯。
只要他們編得合理就好。
你行嗎,保羅?
丹尼爾有整整十秒的時間接龍說故事,如果他十秒內沒開口,就得退出圓圈,不過他若讓粗心鬼擺脫獅群,輔導員就會再次看著圈子,提出遊戲的另一個問題,「他行嗎?」那問題令保羅忍不住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他行嗎?
浴室探險次日,那場將保羅撼醒的暴風雪已經持續下兩天了——新雪至少積了十八吋厚,等太陽終於露臉時,安妮的吉普車早變成車道上的小雪丘了。
輔導員環視眾人,選出其中一名成員。「丹尼爾,」輔導員說:「你行嗎?https://m•hetubook.com.com」這三個字一出口,輔導員就會按下碼錶計時了。
朋友,咱們要面對的有兩件事——吹牛和空白的稿紙。
他可以看見十五或二十個小男生小女生圍坐在操場角落的樹蔭下,所有人穿著摩登市社區中心的T恤,個個聚精會神地聆聽輔導員解說遊戲規則。你行嗎?那遊戲就叫「你行嗎?」。很像在玩接龍,當時你玩的遊戲就叫「你行嗎?」保羅,而現在你所玩的這場遊戲,不也就叫這名稱嗎?
這時遊戲就輪到安妮頭上了。故事未必得說得寫實,但一定得合理。例如丹尼爾說:「幸好粗心鬼身上帶了槍,而且彈藥充足,所以便轟掉三頭獅子,其餘的便逃之夭夭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丹尼爾「果然行」。於是丹尼爾接過碼錶,繼續往下說故事,最後結尾是粗心鬼被流沙之類的東西淹到屁股了。接著丹尼爾可以挑一個人問他或她行不行,然後按下碼錶計時。
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