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保羅

很瘋狂——甚至荒謬得可恥——但保羅覺得就是。
我非知道她會不會發現她的姊妹淘上了她的老公不可。
安妮嘴上不說,但保羅相信她幫忙填n,是一種關懷的表示——你怎麼能說我對你殘忍,保羅,我不是都幫你把n填進去了嗎?——或想贖罪,或是一種迷信的儀式——換了那麼多繃帶、擦那麼多次澡、填了一大堆n,保羅就會活起來了。波卡女神施咒道,天靈靈地靈靈,把n統統填滿滿,死人亦能復還陽。
非寫不可是:「甜心,我等十五、二十分鐘後再睡,我得瞧hetubook.com•com瞧這章寫得如何。」即使他白天上班都在想炒飯的事,也知道等他終於上床時,老婆已經睡著了。
安妮不想讓保羅回去工作——至少一開始如此。保羅可以從她閃爍的眼神看出她的恐懼。保羅差點就一命嗚呼了,安妮百般細心地照顧他,每隔八小時幫他焦爛的傷口換繃帶(一開始她還用那種明知自己不會得到感激的語氣告訴他說——雖然她真該因此得到感激——更早之前,她四小時就得幫他換一次)、用海綿酒精幫他擦澡——彷彿在贖罪。她說,寫作會造成他疼痛。你會再次紅翻天的。保羅,我不會隨便說這種話,要不是小說寫得那麼的——相信我。至少你知道下一步是什麼——我巴不得快點知道接下來的情節。原來安妮趁他垂危時,把他寫的稿子全讀完了——整整三百多頁還沒潤過的初稿。最後四十多頁的n他都沒填;安妮填了。她用一種驕傲挑釁的方式把稿子拿給他看,安妮的n跟印的一樣整齊,跟他的鬼畫符簡直有天壤之別。https://m.hetubook.com•com
令保羅懊惱的是,他在寫苦兒系列時,只要用心,就能找到非寫不可的感覺,偏偏一碰到他想寫的傳世之作時,不是靈感枯竭,就是若有若無。作家無法永遠知道去哪裡尋找靈感,然而福至心靈時,作者一定會知道。非做不可讓蓋氏計量器一路擺到刻度的另一端。即使一夜宿醉,坐在打字機前,喝著濃苦的咖啡,每小時吃一兩顆頭痛藥(保羅知道自己他媽的早該戒菸了,至少早上別抽,可是怎麼也鐵不下心),離脫稿還好幾個月,離出版尚有好幾光年,可是當非做不可浮現時,他一定知道。這種感覺總讓他有點羞愧——覺得受到操弄,但也讓他的六親不認有了憑藉。媽的,苦思多日,打字機上的洞洞就那麼小一個,寫作方向晦暗,腦子裡盡是些無聊的對話,但你除了埋首苦寫,別無他法。聖人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然後有一天,打字機上洞口大開,露出一片開闊天地,像西席.第密爾的史詩電影一樣,和光自天而降,你知道你非寫不可,心中鬥志昂揚,摩拳擦掌。www.hetubook.com.com和圖書
我非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不可。
非——不可。那感覺跟在三流酒吧裡打手槍一樣粗鄙,像跟全世界最辣的妓|女上床一樣https://m.hetubook•com•com絕爽。噢,媽的!那真是壞透了又爽斃了,到頭來你根本不在乎過程多麼粗糙拙劣,因為就像流行歌裡唱的一樣——沒玩夠就別停。
非寫不可。
你繼續苟活,是因為想知道接下來的情節,你是不是想說這個?
非寫不可是:「我知道該吃飯了——如果他知道又要吃冷凍盒餐,一定會生氣——可是我非把結局寫出來不可。」
剛開始的時候,安妮的態度就是那樣……但接下來,非做不可的問題來了。保羅很清楚所有的徵兆,安妮說她急著想知道下回如何分解,她絕不是說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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