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保羅

那個讓兩人殘喘到今日的非寫不可——這話千真萬確,若不是那樣,安妮早就殺掉他,也幹掉自己了——正是造成他痛失大拇指的原因。那件事既可怕,又好笑。滿諷刺的,保羅——這對你有好處。
可是即使是最平淡的手|淫,也涉及某種程度的性吧?因為只要他一復工……嗯,安妮雖不會打擾他,但只要他一寫完,就會拿走當天的稿子,表面上是填字母,實際上——保羅現在知道了,就像對性十分敏感的男人,知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哪些約會對象最後會讓你嘗到甜頭,哪些將無疾而終,沒法做到「達陣」。讓她非做不可。
你也是自己的莎赫札德。
保羅終於說服安妮,讓他恢復工作會幫助他痊癒,而非使病情惡化……那些清晰的畫面將他從雲裡誘出來,百般折磨他,折磨二字實在太貼切了:除非他能將它們寫出來,否則永遠無法擺脫。
一開始保羅只能忍痛工作一會兒——十五分鐘,若故事寫得正順,也許寫上半小時www.hetubook.com.com。即使寫作時間極短,還是非常痛苦,他只要稍微換個姿勢,腿就極度痛楚,就像快熄的火苗被風一吹又燃燒起來。保羅寫作時,雙腿固然痛進骨髓,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最慘的是之後的一兩個小時,慢慢復元的腿上像有蜜蜂在緩緩蠕動一樣,令他奇癢難耐。
而且情況說不定會更糟。
當時他說不清,甚至不了解那句話的意思,他實在太痛了。不過他畢竟是知道的,不是嗎?
坐在這部齒牙禿落的打字機前,回顧過去這段只有工作,沒有其他事發生的時間,和*圖*書保羅點點頭。沒錯,他是自己的莎赫札德。就像他振作起來,陷入創作的狂熱時,也能變成自己的夢中情人一樣。他不需要心理學家幫他點明,寫作有點像手|淫——你觸動的是打字機,而不是自己的肉體,但兩者都需要敏捷的頭腦、快速的雙手和遼遠的想像力。
「我的雞雞可只有一根哪。」說完,保羅對著面帶獰笑、令人深惡痛絕的打字機,逕自在空曠的房裡放聲狂笑,直到肚腸絞成一團、心頭糾成一氣。這期間,他的狂笑數度化為難聽的乾嚎,惹得大拇指的殘根發痛。拇指一痛,保羅終於不再和圖書哭了。他呆呆地想,自己離瘋狂已不遠矣。
不是你,是工廠裡的那些傢伙。他們懂。
割草機的聲音更響了,安妮跑進他視線中片刻,她看看保羅,發現他也在看自己,便對他揮揮手,保羅也抬起一隻手回敬——那隻大拇指還在的手。安妮又駛出視線外了,很好。
安妮雖然不信——當時沒有——卻還是讓保羅恢復工作了。保羅並未說服安妮,而是因為他非寫不可。
章回電影。再回到這話題上。安妮過去幾個月來,天天看章回電影,不再只限於每週六下午,而且帶她去看電影的那個保羅,是她豢養的作家,不是她的老哥。www.hetubook.com.com
例如安妮砍掉的是保羅的小雞雞。
疼痛慢慢在消退,保羅漸能支撐,也比較能在打字機前久坐……可是寫作速度最後還是無法跟上安妮的要求。
是的,他潛意識裡明白。
這回料對的人是保羅,不是安妮。他一直無法真正痊癒——在這種情形下,大概也辦不到——但確實改善許多,也恢復了一些力氣。保羅發現自己關切的事物變窄了,他認為這是苟活的代價,也就接受了。他能活著,根本是奇蹟。
不過他已經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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