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您可知道我遲早會領到什麼勳章?」以前的揀信員調皮地瞇細眼睛接著說。「我一定會領到瑞典的『北極星』。像那樣的勳章是值得費點力氣去張羅的。一個白十字和一條黑絲帶。漂亮得很。」
第六病房裡很少見到新人.醫生早已不接收新的瘋子,何況在這世上,喜歡訪問瘋人院的人總是很少的。理髮師謝敏.拉扎利奇每隔兩個月到病房一次。他怎樣替病人剪髮,尼基達怎樣幫助他做這件事,還有每當醉醺醺、笑和-圖-書嘻嘻的理髮師光臨,病人們怎樣鬧得亂七八糟,這些我們都不談了。
伊凡.德米特利奇左邊的鄰居,我已經說過,是猶太人莫依塞依卡,他右邊的鄰居則是一個農民,滿身肥肉,胖得幾乎滾圓,面容呆板,毫無表情。他是個不動的、貪吃的、不愛乾淨的動物,早已喪失思想和感覺的能力。他那兒經常冒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刺鼻的臭氣。
第六病房的第五個人,也就是最後一個病人,屬於小市民階級,他以
和圖書前曾是郵局裡的揀信員。他是個矮小、精瘦的金髮男子,相貌和善而又略帶調皮的神情。根據他那對聰明、平靜的眼中明亮而快活的目光來判斷,他有些滑稽的想法,心裡藏著一個很重要、很愉快的秘密。他在枕頭和褥子底下藏著某樣東西,從來不拿給任何人看,倒不是因為怕人拿去或偷走,而是由於害臊。有的時候他走到窗前,背對著同伴們,把一個什麼東西戴在胸口上,低下頭去看。要是這時候你
https://www•hetubook.com•com走到他跟前,他就會發窘,趕緊把胸前的那個東西扯下來。不過要猜中他的秘密卻也不難。
「我對這類事一點也不懂,」伊凡.德米特利奇陰鬱地聲明說。
大概其他任何地方的生活都不及這所小屋裡單調。早晨,病人們除了癱子和胖農民以外,都到前廳裡去湊著一個大木桶洗臉,用長袍的底襟擦乾,之後他們用錫杯喝茶,茶是尼基達從主樓取來的。每人只准喝一杯。中午他們吃酸白菜湯和麥粥,傍晚吃午和-圖-書
飯剩下的麥粥,算是晚飯。空閒的時候他們就躺著,睡覺,瞧著窗外,從這個牆角走到那個牆角。每天都是這樣。就連往日的揀信員也老是談那些勳章。
「您向我道喜吧,」他常常對伊凡.德米特利奇說,「他們呈請給我頒發帶星的斯丹尼斯拉夫二級勳章了。帶星的二級勳章是只頒發給外國人的,可是不知什麼緣故他們卻願意為我破例,」他含笑說道,大惑不解地聳了聳肩膀。「嘿,老實說,我可真沒料到!」
除了理髮師以外,誰都不會到和圖書
小屋裡來看一看。病人們注定一天到晚只看得見尼基達一個人。
傳說醫生開始常到第六病房去了。
然而近來醫院的主樓裡卻散布著一種相當奇怪的流言。
尼基達替他收拾的時候,總是狠命打他,使勁抬起胳膊,一點也不顧惜他的拳頭。可怕的倒不是他挨打——一個人對這種事是能夠習慣的——而是這個沒有知覺的傢伙挨了打卻毫無反應,既不發出任何聲音,也不做出任何動作,連眼睛也毫無表情,而只是身子稍稍搖晃幾下,好比一個沉重的大圓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