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皮德蒙特
消除汙染

最初的幾個步驟非常簡單。他們將仔細地檢查太空艙,並把一切都放在生長培養基上培養。他們希望能從中培養出一種生物體以供研究、實驗和鑑定之用。
史東和伯頓為了讓霍爾和萊維特了解狀況,便說出他們在皮德蒙特所見到的一切。他們述及城中居民的暴斃、稀奇古怪的自殺、凝固的動脈和不流血現象。
第二個房間裡擺了六個箱子,四周的玻璃牆壁使這房間看起來很像電話亭。霍爾走近一個箱子,看見一塊牌上寫著:

但這卻無法幫助他們了解斯古普帶回的生物體是如何產生作用的。
其中一種是所謂的外毒素,它能破壞皮膚並溶解紅血球。另一種是凝固酶,能以蛋白質裹著細菌,阻止白血球的破壞。
他們四人魚貫地穿過那扇門,那門隨即噹啷一聲重重地關上,然後發出嘶嘶聲。哦,是密封門。霍爾眼前出現一間鋪貼瓷磚的房間,屋裡空空如也,僅有一個寫著衣服兩字的有蓋大桶。他拉開制服的拉鏈,脫下衣服扔進大桶裡,衣服焚化時燃起一團火焰。
霍爾遵循說明行事,他感到一陣熱氣襲上。這種感覺大約持續了五分鐘,然後他聽到蜂鳴器的響聲,於是睜開眼睛。他身上乾爽無水。他隨著其他人來到走廊,那兒有四個蓮蓬頭。他依次走過四個蓮蓬頭。在盡頭處他發現了吹風機,吹乾身體後,他看見了衣服。這次的衣服是白色的。
霍爾回頭看見他進來時經過的那扇門上有一個指示牌:不能經此通道返回第一層。
「當你想到這事的時候,」萊維特說。「我們已經勇敢地對付了這兒相當棘手的規畫性問題。怎樣消毒人體——宇宙中已知的最骯髒的東西之一——而同時又不殺死他。真有趣!」
兩小時之後,他和其他人會合,一起去第四層。
伯頓搖搖頭。「不是布。是紙。新科技!」
他聳聳肩。其他的人已經通過只寫著出口兩字的第二扇門。他跟著過去,步入團團蒸汽之中。那氣味頗特別,他猜想那淡淡的木頭氣味是帶香味的消毒劑。他在一條長凳上坐下,全身放鬆,任蒸汽瀰漫全身。蒸汽室的作用不言而喻;熱氣使毛孔張開,蒸汽被吸入肺中。
霍爾走出升降梯,來到一條走廊。這兒的牆壁全漆成黃色,不再是第一層那樣的紅牆。工作人員都穿著清一色的黃色制服。升降梯旁的護士說:「各位先生,現在是下午兩點四十七分。一小時後你們可以繼續下降。」
「那麼,我們開始行動吧!」史東說。
然而,萊維特卻忘不掉這個笑話,因為這完全可能成為事實。
這一層樓的某處響起鈴聲,史東朝牆上的掛鐘掃了一眼。時間已經不早了。他開始向眾人作出簡報,他在房裡踱來踱去,雙手不停地揮舞。
他想,這也許會把他們逼和_圖_書瘋,或者把我們全都逼瘋。
「這幢圓形建築物中心,」史東說。「有電梯和服務設施——管道、電線等等。你們現在見到的太空艙就在那地方。不一會兒它就會被放到最底層的一個高度消毒裝置中。」
實際上,三角區的功能是一個完全電腦化的大配電盤。三角區的三個房間寂靜無聲,只聽見旋轉的磁帶發出輕輕的哼哼聲和繼電器發出柔和的卡噠卡噠聲。這兒只有一個工作人員孤獨地坐在控制台前,他的周圍全是電腦上閃爍不已的指示燈。
但這種趨勢在宇宙的其他地方也許並非如此。在其他地方,生物說不定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愈來愈小的生命形式。正如人類現代科技已學會製造小型的東西,可能是非常先進的進化壓力導致了較小的生命形式,小的生命形式具有顯而易見的優越性:消耗量少、宇宙飛行成本低、食物問題較少……。
他們走進一間寫有臨時禁閉字樣的小屋。屋內有六張長沙發,上面都套著用完即丟的膠套。
伯頓卻睡不著。他躺在床上,兩眼凝視天花板想著心事。他驅不走腦海中那小鎮的恐怖景象,還有那些暴斃街頭、不流血的一具具屍體……
伯頓試圖回想血液凝固的順序。他記得它運作起來就像瀑布:一個酶爆發,並且活化,便對第二個酶產生作用,第二個對第三個產生作用,第三個對第四個產生作用,如此類推,往下經過十二個或十三個步驟,直到最後凝固血液。
史東敘述完畢後說:「有問題嗎?」
然後,他便進入夢鄉。
他們來到一扇門,門上寫著幾個白色的字:通往第二層。這個標示再平凡也不過了。霍爾本來想像門口可能還有些甚麼——可能有一個手持機槍、鐵面無私的警衛,或者有一個檢查通行證的崗哨。但那兒甚麼也沒有,他注意到沒有人佩帶甚麼徽章,也沒有出入許可證之類的東西。
他依稀記起其他的情況、細節:所有的中間步驟、必要的酶、金屬、離子、局部因素。整個過程十分錯綜複雜。
四名護士正在等候他們,其中一名帶領霍爾到檢查室;接下來要進行長達兩小時的體格檢查。負責檢查的不是機器,而是一個面無表情,一絲不苟的小伙子。霍爾不悅,心想情願讓機器檢查。
「他目前情況如何?」
又一次的體格檢查。這次需要他們的樣本:唾液、口腔皮膜、血液、小便、大便。霍爾乖乖地接受一項又一項的試驗,一次又一次的檢查和一遍又一遍的問題。他累了,開始覺得暈頭轉向。沒完沒了地重複、新的環境、牆壁的顏色、那大同小異且平淡無奇的人造光……
「這男人顯然是那夜僥倖的生還者。他就是飛機飛過時走來走去的那個人,今天早上他仍然活著。」
另外,還和_圖_書有另一件事是自野火計畫的早期規畫階段起就令他恐懼、煩惱不已的。在早期那些會議上,萊維特就爭辯說野火計畫小組可能會成為外太空生物的殺手。
伯頓聳聳肩說:「那是紙製的。」
「那不是很浪費嗎?」霍爾問伯頓。
他們穿好衣服,乘升降梯去第三層。
「像該死的羅馬浴。」霍爾說。
根據條約,這名工作人員必須監測主通訊網的通訊。通話的有無以電傳打字電報機響鈴為準。當鈴聲響起時,工作人員便應該告知各層的指揮中心已經收到了信號。另外,萬一電腦失靈的話(這是不太可能的),他必須向第一層指揮中心報告。
萊維特走開了。淋浴後的霍爾則渾身濕漉漉地在滴水,他四處張望想找一條毛巾擦身體,但連毛巾的影子也看不見。他走進隔壁的房間後,從天花板吊下來的吹風機開動了,噴出一股熱空氣。房間四壁的紫外線燈也亮了,整個房間充滿一片強烈的紫光。他站在那兒直到蜂鳴器響起和烘乾器關閉為止。當他走進放有衣服的最後一個房間時,他感到皮膚隱隱刺痛。那些衣服不是先前的制服,而是一些像外科醫生所穿的制服——穿起來如芭蕾舞鞋般舒適。
一束短暫且令人目眩的白光突然閃現眼前,繼而一股熱浪迎面而來,充斥整個小房間。霍爾只感到一陣疼痛,但還來不及反應,疼痛已消失。他小心翼翼地脫下頭盔,注視自己的身體。他的皮膚蓋上了一層白灰——他猛然意識到這白灰就是他的皮膚:這機器燒去了最外層的皮膚。他走到蓮蓬頭下面沖去白灰。最後當他走進更衣室時,他發現了綠色的制服。
這種觀念並非萊維特獨有。哈佛大學的莫頓和牛津大學的查默斯也曾提出這種觀念。查默斯是極富幽默感的人,他曾用一個例子來闡明這種觀點。他說,有一個人低頭看著顯微鏡的玻片,看見細菌組成這樣幾個字:❖帶我們去見你們的總統❖。大家聽到查默斯的這個故事都不禁哈哈大笑。
「正如各位所知,」他說。「我們現在正身處五層地下建築物的頂層。按照條約,我們要花將近二十四小時完成消毒滅菌和消除汙染程序,才能下到最底層。因此,我們必須立即開始行動。太空艙已經在路上了。」
他們步入一個可全身浸沒的消毒池。牆上的說明告訴霍爾在水中要睜開眼睛。他很快便發現全身浸沒是由一個簡單裝置控制,它使第一個房間和第二個房間以水下通道相連接。霍爾游過去,覺得眼睛有輕微的灼痛感,但不礙事。
萊維特對霍爾說:「你覺得怎麼樣?」
「還能有甚麼問題!」萊維特說。
「紙?那種布是紙製的?」
制服是某種合成纖維織物,https://m.hetubook.com.com布料質地柔軟。霍爾穿好制服後便和其他人一起穿過寫有出口,通向第二層的一扇門。他走進升降梯內,耐心地等待著。
「難以確定。」史東說。「他昏迷不醒,今天早些時候還吐了血。在我們到達底層前,為了維持他的營養和水分,我們已開始給他在靜脈注射葡萄糖。」
那工作人員其實沒必要待在那兒,因為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電腦是自行調節的,每隔十二分鐘便會透過機內電路組織運行檢查模式,如果出現異常讀出,便會自動關閉。
經過四次全身浸浴、三次紫外線和紅外線、兩次超音波振動檢查,最後還有令人十分驚奇的東西。在一間鋼板牆壁的小房間裡,衣帽鉤上掛著一個頭盔。牌子上寫著:
三角區是第一層的三個房間的名稱,裡面安裝了野火計畫設施的所有通訊設備。各層之間的所有內部通訊系統和視訊電路出自於此,從外界進來的電話和電傳打字機裝置的電纜也經過這兒。至於通往圖書館和中央儲存單元的中繼線亦由三角區控制。
「別著急!」史東說。「關口是愈闖愈難的。在第三層和第四層要進行體格檢查,之後將召開一個簡短的會議。」
四個人在蒸汽室裡等待著,極少說話,直到渾身蒸發出汗來,才向隔壁房間走去。
也許在某一個遙遠的行星上,最聰明的生命形式只不過如跳蚤般大,或和一個細菌一樣大。這樣的話,野火計畫也許是在摧毀一個高度發展的生命形式,而且尚未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
霍爾找到自己的房間,房間掛有一塊塑膠門牌。他走進房間,吃驚地發現房間非常之大。他原以為只是一間如普爾曼臥車大小的房間,但實際上這房間大多了,陳設也好得多。房裡有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小書桌,還有一個電腦控制台,以及嵌入式的螢幕。他雖然對電腦十分好奇,但實在太累了,所以躺到床上很快便睡著了。

「很有趣!」霍爾說。「你可以把它賣給瑞典人發一筆大財。不過,我期望中的程序好像比現在的更嚴格一些。」
那醫生甚麼都問,包括完整的個人履歷:出生日期、教育程度、旅行紀錄、家族史、住院紀錄和病歷,同時也做了一次相當全面的體格檢查。霍爾開始發火了,他認為全都沒有必要。但醫生卻聳聳肩連聲說:「這是例行手續。」
霍爾聽得目瞪口呆。萊維特坐在那裡只管搖頭。
和*圖*書伯頓想起了霍亂的例子。幾個世紀以來,人類已經知道霍亂是一種致命的疾病,會引發嚴重腹瀉,有時一天內瀉掉了三十夸脫液體,但卻不知為甚麼。人類認為霍亂的致命因素與腹瀉無關,反而探索其他東西:解毒藥、藥物、一種殺死生物體的方法。直到現代人類才認識到霍亂原來是透過腹瀉使人脫水,以致送命的一種疾病,要是能夠迅速補充患者所流失的水分,即使不用其他藥品或治療,患者也能免於死亡。
他按了一下桌上儀表板上的一個按鈕,螢幕亮了起來,出現裝在塑膠袋裡的圓錐形衛星正在下降,一雙機械手抱著這顆衛星。
所以說,細菌改變血液這種情況是可能的。
由此可見,細菌有改變血液的可能,而且還能以許多種不同的方式改變血液;鏈球菌產生一種酶——鏈激酶,能溶解凝固血漿。梭芽狀胞桿菌和肺炎球菌產生多種破壞紅血球的溶血素。瘧疾和阿米巴原蟲也破壞紅血球,像消化食物一樣消化紅血球。其他寄生蟲同樣能改變血液。
回首兩年前的某天,午餐之後閒坐,海闊天空,侃侃而談,一切都似乎妙不可言。當時那是一個十分有趣的智力遊戲,是一種非常抽象的智力測驗。但眼前面對一個真實生活中導致了稀奇古怪死亡的真正病因時,他卻不知道他們的所有計畫最終能否如設想般有效和完善。
❖入內並閉上雙眼。兩臂稍稍離開身體。兩腳分開一呎站立。在蜂鳴器響起之前不要睜開眼睛!接觸長波輻射可能會導致失明。❖
伯頓不是血液學家,但他的工作曾涉及一些血液研究。他知道有許多細菌會對血液產生影響。例如,他自己對葡萄球菌的研究已證實,這種生物體能產生兩種改變血液的酶。
入睡之前,史東思考著即將召開的會議,還有隕石的事情。他不知道如果納吉或卡普得知隕石一事的話,會說些甚麼。
霍爾從沒聽過甚麼超閃光,他按照指示行事,卻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他把頭盔戴上,然後按下按鈕。
史東卡噠一聲按了一個按鈕,螢幕上出現一名嬰兒,他被綁在一張小床上,正大聲嚎啕。食鹽水正滴進他頭皮上的血管中。
萊維特曾指出,所有人在討論有關生命的問題時,無論從科學角度來看有多客觀,總免不了隱藏著若干的偏差,其中一種就是傾向認為複合生命比單一生命大。從地球的情況看來,這一點當然不容置疑。隨著生物體變得愈來愈聰明,它們便會生長得更龐大,單細胞發展成多細胞,然後進化成更龐大的動物,而且具有成群分化的細胞,稱為「器官」。地球上的生物,正朝著更大、更複雜的方向發展。
「這小傢伙也是昨夜的生還者,」史東說。「所以我們也把他帶來。我們無法丟下他https://m•hetubook.com•com不管,因為已經發出了指令七─十二。皮德蒙特現在已被核彈摧毀殆盡。另外,他和傑克遜是線索,可以幫助我們解開這個疑團。」
他們打算查明生物體是如何侵襲人類的。已有跡象顯示它透過「凝固血液」這一途徑置人於死地;如果情況確實如此,他們便打響了頭一砲;但倘若事實並非如此,他們在這問題上追根究柢便可能會白白浪費許多寶貴時間。
臨床微生物學家萊維特正在思索著隔離和鑑定肇禍生物體的步驟。他以前曾考慮過此事;他是成立該小組的元老之一,也是制定生命分析條約的人員之一。但現在,就在該計畫即將付諸實施的時刻,他竟產生了疑問。
他搖搖頭,打算入睡了。
史東繼續解釋他從皮德蒙特帶回兩個意外的生還者。螢幕變換畫面,傑克遜躺在擔架上,雙臂插著靜脈注射管。
霍爾終於被帶回到史東和其他人那裡。史東說:「我們在這一層要待六小時——這是規定,工作人員對我們的樣本進行化驗時,我們要在這裡等候——所以又可以睡覺了。走廊兩邊是房間,門上分別寫有你們的名字。再過去是自助餐廳,我們五小時後在那兒召開會議。明白嗎?」
❖這是超閃光器。為了保護頭部和面部毛髮,請把金屬頭盔戴上,然後按下面的按鈕。❖
史東說完後便在一張長沙發上躺下,倒頭大睡。這是他多年前日以繼夜地做實驗時練就的功夫。他學會了善用時間,這兒歇個把小時,那兒睡兩個小時。他發現這一招非常有效。
隔壁房間有一個淺口盆(「僅供泡腳」)和一個蓮蓬頭(「請勿吞飲淋浴溶液,並避免過量淋浴溶液接觸眼睛和黏膜」)。這一切還怪嚇人的。霍爾嘗試用嗅覺嗅出那是甚麼溶液,但嗅不出來;不過,滑溜溜的可說明那是鹼性溶液。霍爾問萊維特這是甚麼溶液,萊維特告之那是酸鹼度為七.七的α─氯苯溶液。萊維特還說,無論何時,只要有可能,酸溶液和鹼溶液均可以交替使用。
史東說:「我們最好放輕鬆一點!能睡的就睡一會吧!進入第五層之前,我們必須爭取時間休息。」他朝霍爾走過去。「你覺得消除汙染程序怎麼樣?」

第二個消除汙染程序與第一個程序相似。霍爾那身黃色制服雖然只穿了一小時,也被焚為灰燼。
然而,萊維特對斯古普生物體心存疑惑。他們能以防止血液凝固來治療這種疾病嗎?會不會有某種更嚴重的失調,使得血液凝固只是次要的症狀。

他向史東提出這個疑問。「是的。」史東說。「我們早就決定不佩帶徽章了,因為徽章容易被汙染、難以消毒;徽章通常是塑膠的,高溫消毒會使它們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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