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妳是羅格辛的女人,妳不是!」王子顫抖著聲音說出。
「他們全部,讓他們全進來,卡蒂亞,別害怕,每一個人,反正他們都會進來的。聽聽他們發出的喧鬧聲,和今天下午時一樣。各位,你們可能會很不高興,」她對賓客們說:「在你們面前接見這夥人,我很抱歉,在此向各位道歉,但是非這樣不可,而且我也非常非常希望你們同意在這終場階段,作我的見證人,不過當然,全得看你們的意思……」
說到最後這幾句話時,斐迪契訶和雷比德夫發出竊笑聲,就連將軍也相當不滿地自顧自咕噥了幾聲。匹茲辛和托特斯基忍不住微笑,卻竭力忍住。其餘的人則驚詫得目瞪口呆。
「而且她又在發燒……」
王子以哀傷、堅定又具洞悉力的眼神凝望著她,後者仍在繼續審視著他。
王子不發一言,顫抖著將信交給他。
「如果你快餓死了,那又另當別論,但他們說,你的待遇不錯!除了這恥辱和其他的事外,你還想將一個不喜歡的妻子帶進你的家庭——因為你真的討厭我,我很清楚!不,現在我能相信一個那樣的男人可以為了錢殺人!現在所有人都貪得無厭,為了錢日日難寧,他們好像都要瘋了。就連小孩,也夢想以放高利貸為業!我可以看見他為他的剃刀纏上絲線,好讓它更尖利些,然後他靜靜地從後面走來,切斷他朋友的喉嚨,彷彿殺死一隻羊,這就是我不久前才讀到的故事。喔!你是個多無恥的人啊!我不要臉,而你更甚之。至於那邊那個花痴,我無話可說……」
「如果我沒聽錯,你那封信是薩拉金寄來的對吧?」匹茲辛說:「他在他那個圈子裡很有名,是個很著名的訴狀律師,而且如果真是他寫信給你,你倒是可以完全信任他。幸運地,我認得他的筆跡,因為我最近才和他有業務往來……要是你可以讓我看一眼,或許我可以提供你一些線索。」
「是的。」王子輕聲說。
「唷!他也胡言亂語起來?」將軍喃喃道:「這兒可真成了瘋人院了!」
至於托特斯基,他當然無法苟同這種行為,但他對這樁風流韻事實在太有興趣了,娜塔莎已經放話顧念他的利益,這使他更不可能在事情完全了結之前離開。他決定坐在那兒挨到最後,卻不發表任何意見,純粹當個旁觀者,那樣才符合他的身分。只有葉芃秦將軍深感受創,剛剛才被無禮又荒謬地退還禮物的他,可能因為所有怪異的事件而更為生氣。
王子膽怯地站起身,聲音顫抖,卻十分堅定地說出:
「我不是早告訴過你,她一直有此種傾向。」托特斯基狡猾地低聲回話。
「這是妳嗎?真的是妳嗎?娜塔莎!」將軍悲痛地高舉起雙臂,「妳,如此優雅,心思如此敏銳——而現在!說的這什麼話!怎麼會這樣說話啊!」
「我沒有笑,娜塔莎,我只是極全神貫注地在聽你們講話。」托特斯基莊嚴地避開攻擊。
「喔!那麼,我為何要在被他折磨了五年之後,還放他走?他值得我這麼做嗎?他只不過是你們料想得到的那種人……還有什麼,他可能認為我待他很不好。畢竟是他將我撫育成人的,將我供養得像個女伯爵,還有錢,花在我身上的錢!想當初,他替我找了一個受人敬重的好丈夫——而如今又有蓋亞;你是怎麼想的呢?過去五年來,我並未與他同居,但我的確拿過他的錢,而且不覺得自己有錯,這就是我感到困惑之處。你剛剛說要我收下和*圖*書那十萬塊,然後將這些令你作嘔的傢伙趕出去。的確是很噁心……我本來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嫁出去了,而且也輪不到蓋亞,然而那也同樣令人作嘔。我這麼憤怒地過了五年究竟圖個什麼?相信我嗎,大約四年前,我還常偶爾地想:為何不嫁給托特斯基算了?我那樣想是出於怨恨;那些日子裡,我心中做了好多盤算;我是絕對能強迫他那麼做的,你知道的!他也一直在催逼我就範,要是你願意相信的話。他當然不是真心真意的,但是他非常多情,又不知道什麼叫自制。儘管後來,感謝主,我想:他抵得過所有這些憤怒嗎?突然之間,我覺得他非常討人厭,因此就算他親自向我求婚,我也不會接受。五年來,我始終這麼認為,是啊!最好滾到街上去,那才是我的歸屬,不是投身羅格辛,就是明天上街當個洗衣女工。因為我自己一無所有,我走時,所有屬於他的東西我一件也不帶走,一塊破布也不要,那麼什麼也沒有的我有誰會要,問問蓋亞,他要嗎?就連斐迪契訶也不會要我!……」
「是的,娜塔莎……」
室內沉寂片刻。
「你願意接受原原本本的我,卻什麼都不要求?」
「娜塔莎,夠了吧!親愛的,夠啦!甜心。」達雅.雅莉賽耶芙娜再也忍不住,「要是他們給妳的感覺這麼惡劣,何必還將他們擺在心上?而且想必妳也不會就那樣跟人走了,就算是為了十萬盧布對嗎?當然,十萬塊的確相當誘人!妳收下這十萬,然後將他們趕走,這就是最好的處理方法。哈!如果我是妳,一定早看穿他們的命運……這個主意好!」
「我喝醉了,將軍!」娜塔莎突然大笑,「我想要盡情玩樂!今天是我的日子,我的重要日子又是吉日,我等這天等得夠久了。達雅.雅莉賽耶芙娜,瞧瞧那邊那個花痴,那位monsieur aux camelias,坐在那兒對著我們笑……」
「羅格辛來了!」斐迪契訶宣布。
「哎呀!劇情急轉直下。」將軍咕噥道:「早料到了。」
「天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娜塔莎;一打人跌跌撞撞地闖進來,全都喝醉了,小姐,他們要求進來,還說什麼是羅格辛,而且妳清楚怎麼一回事。」
羅格辛對娜塔莎客廳的印象倒是與那些夥伴們的相反。門簾一掀起,他看見娜塔莎的剎那,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或物,就像下午的情形一般,事實上,視其他如無物的程度更甚於下午時。他臉色轉白,腳步暫停了片刻;此時他的心臟想必正瘋狂亂撞著。他猶疑又羞怯地凝望了娜塔莎數秒。突然,彷彿徹底發瘋一般,幾乎是蹣跚地衝到桌前,就在他跌撞在匹茲辛的椅子上時,那雙巨大、髒汙的靴子,一腳踩踏在沉靜德國美女那華麗藍洋裝的蕾絲花邊上。他沒有道歉,甚至並未注意到。一到達桌邊,他便將走進房間時,雙手捧著的一包奇怪東西擱到桌子上。那是一只很大的紙包裹,約六英寸高、八英寸長,以一份證券交易報密實地裹起,四周還以一種人們常用來包塔糖的細繩緊緊https://m.hetubook.com.com捆了兩道。之後他直起身,雙手垂落身側,一言不發,彷若在等待宣判。他的穿著與當天早先時同,除了在脖子上多圍了條簇新的絲質圍巾,鮮紅鮮綠相間。另外,圍巾上還別了一枚甲蟲形狀、極巨大的鑽石別針,而髒兮兮的右手手指上則戴了一只鑲有大顆鑽石的戒指。雷比德夫在離桌子三步遠的地方站住;其餘的人,如先前所提,多半都躲到另一個房間裡了。卡蒂亞和帕莎,娜塔莎的女僕們,也滿懷驚懼地跑過來,望著門簾裡的一切。
「我對人生一無所知,娜塔莎,我什麼世面也沒見過,妳說對了,但是我……我相信妳能為我增光,而非高攀我。我什麼也不是,妳卻歷經困境,依然出汙泥而不染,這樣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妳究竟為何感覺羞愧,並想和羅格辛走?其實妳非常焦躁不安……妳將七萬塊盧布退還給托特斯基先生,而且還說要放棄這裡的一切,一切,這裡在座的各位,無人能做到。我……娜塔莎……我愛妳。我可以為妳而死,娜塔莎。我不會讓任何人批評妳。娜塔莎……要是我們很窮,我會去工作,娜塔莎……」
至於男人呢!匹茲辛是羅格辛的朋友,斐迪契訶嘛!這兒根本就是他的地盤;蓋亞尚未恢復,不禁隱約地感覺到一種強烈必要,認為自己得留在這兒忍受折磨直到最後一刻;老教師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一副含淚欲泣的模樣,尤其當他看到發生在他身邊和娜塔莎身上的這種異常騷動時,更是怕得直打哆嗦,他向來像寵溺孫女般疼愛娜塔莎,他寧可馬上死去,也不願在此時拋下她。
「這個,各位,是十萬盧布,」娜塔莎雙眼發亮,輕蔑地對眾人說道:「就在這只髒兮兮的包裹裡。今天他像個瘋子似地喊說,他會在今晚帶十萬盧布給我,而我一直在等他。這是他和我討價還價後的結果:開始時,他出價一萬八,之後就跳到四萬,最後才是現在的十萬。他終究遵守了承諾,天啊!他的臉色多蒼白啊!……這就是今天下午在蓋亞家發生的全部情形,我特別去看他媽媽,看看我未來的婆家,結果他的妹妹對著我的臉罵:『他們怎麼不將這不要臉的女人趕出去?』——並且朝蓋亞的臉上吐口水,她自己的哥哥噯!多有勇氣的一個女孩!」
「那是什麼?」娜塔莎問,非常好奇地審視著羅格辛,並以眼神示意那「東西」。
此外,顯然的,她的愚蠢程度相當於她的美麗。她是個新鮮人物,因此人們已習慣邀她出席某些社交聚會,她每每精心打扮,服裝極其華美,又將秀髮高高挽起,梳成登台表演的明星樣式,而且她只需像幅美麗圖畫般坐在那兒,便能為那個夜晚增色——就像人們特地為他們的宴會所借來的圖畫、花瓶、雕像或者屏風。
感謝羅格辛個人的努力,他整天都在心裡惦著要去找娜塔莎。他們之中沒有一人真的有所「準備」。就他而言,幾乎已完全清醒,但是也被這混亂的一天裡所發生的所有事——可不像他平生所遭遇的其他事,攪得暈茫茫的。只有一件事,他每分每秒都始終擱在心頭、擺在腦子裡、浮現在眼前。為了完成那件事,他將下午五點到晚上七點的時間全投了下去,未曾停歇地焦慮、擔憂,不斷和各式各樣的金德和畢斯卡普交涉,他們自己都快瘋了,代表他像個瘋子般四處奔走。終究他們還是設法籌到了十萬盧布,那不過是娜塔莎隨口提起www.hetubook•com•com、隱約暗示的諷刺話,至於利息,畢斯卡普也深覺難為情,只敢低聲透露給金德。
另一個則是一位退休的少尉,他是個職業打手,也是下午那位握拳紳士的強敵;他與羅格辛這夥人素不相識,是他們在尼夫斯基大道向陽的那面撿來的,他當時正在那兒攔截路人,以誇張的馬林斯基語向人討錢,還詭詐地推託說他年輕時,「施捨乞丐常常一出手就是十五盧布」。王不見王,兩個強敵一碰頭就立刻劍拔弩張。一個「乞丐」竟也能加入他們的隊伍,下午握拳的那位紳士深感受辱,於是便沉默寡言,約束自己僅可偶爾咆哮兩聲,跟隻熊沒兩樣;對那「乞丐」——結果卻成了個外交家,和老於世故之人——逢迎拍馬、阿諛奉承的作為他輕蔑至極。果真有「事」時,少尉想贏恐怕得多靠技巧和智謀,而非實力,更何況他還比握拳那位矮小不少。極盡所能地吹嘘之後,儘管爭吵尚未展開,他卻數次巧妙地暗示他精於英國拳擊——簡單地說,他是個徹底歐化的人。就他個人來說,握拳紳士對「拳擊」這個字眼,僅厭惡又不屑地微微一笑,無意屈尊公然駁斥他的對手,接著再次靜靜地誇示——彷彿出於偶然,或者說是碰巧走入畫面——一個不折不扣、足以代表該民族的東西;一個巨大、肌肉發達,又粗糙的拳頭,上面覆滿紅色的汗毛,而且每個人都清楚,要是這個具民族象徵的東西又狠又準地落在標的物之上,那它肯定稀爛如泥。
「啊!將軍!」就在他準備對她說時,娜塔莎立刻攔阻他,「我忘了!但是請放心,我已料到你會反對。倘若你覺得非常無法忍受,我是不會執意留你的,雖然我非常希望你能陪在身邊。無論如何,我都很感激你的友誼和錯愛之情,但是如果你擔心……」
「娜塔莎!」將軍語帶責備地說。依他自己的方式,多少有些瞭解狀況了。
王子當真從口袋裡抽出一封信。
達雅.雅莉賽耶芙娜簡直愈說愈氣惱,她本是一個溫柔仁慈又易於感動的人。
「聽聽這是誰在說話!」她突然又轉向達雅.雅莉賽耶芙娜說道:「那純粹是因為心地善良,我瞭解他。我找到了一個恩主,儘管,他們描述他的話可能是真的,就是……你知道的。那麼你要賴何為生呢?因為你愛得如此之深,所以願意接納羅格辛的女人,王子,你就是那樣吧?……」
「有何關係,將軍?你是指,有失大體嗎?讓我們拋開這些虛偽的東西吧!好嗎?要是我坐在法國劇院的包廂裡,就像那些坐在一樓前排座位區的人一般,擺出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清絕模樣,並且瘋了般地閃避過去五年來的所有追求者,好表現出孤高純潔的淑女風範,那也只是因為我的愚蠢使然!現在他來了,在你們眾人眼前將這十萬盧布擱在桌上,在我做了整整五年的清純淑女之後——而他們的三架馬車可能正在外面等著我。就這樣,他估我值十萬塊,蓋亞,我看得出你仍在生我的氣,當然,你並不真想帶我進入你的家庭,和_圖_書不是嗎?我,羅格辛的女人!王子下午不就這麼告訴你的嗎?」
「當真?」她問。
「十萬塊!」他低聲回答。
「那麼,他果真遵守了承諾,多了不起的一個人啊!請坐,坐在那椅子上,等會兒我有點事要告訴你。你和什麼人一起來的?全是下午那群人嗎?那麼,讓他們進來,找個位子坐吧!那邊的沙發上還有空位,另外那邊的沙發也可以坐。那裡還有兩張扶手椅……他們不要嗎,還是怎麼著?……」
「嗯!那是……你從小說上讀來的東西!王子,親愛的,那全是些過時的胡說八道,現在,世道已經變得精明多了,無論如何,你怎能結婚呢?你還需要一個護士照顧你呢!」
此外,無論如何,並未有人顯得過度驚慌。座中只有兩位女士:達雅.雅莉賽耶芙娜,活潑的那位,過去見過不少大風大浪,根本難得慌亂緊張,另外一位就是那美麗、沉默的陌生人。這位陌生人簡直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是從德國來的訪客,半個俄國人也不認識。
客人繼續交耳低語著,並且吃驚地彼此互看,很明顯,這一切都是娜塔莎早策劃並安排好的,雖然已有些失常,但仍決心任意而為。每個人都好奇得要命。
「別惱,達雅.雅莉賽耶芙娜,」娜塔莎對她微笑,「我不會在憤怒中和他談的。我真有責備他的意思嗎?我只是不明白自己怎能蠢到想進入一個體面人家家裡。妳知道我見到他母親了,並且親吻她的手。至於今天之所以跑到你家裡,蓋亞,完全是想再次看看,你會走到哪一步?哎呀!我得說,你真教我吃驚。我在心裡設想過許多種可能,結果全沒料中!你當然不想娶我,因為你知道將軍幾乎在你要結婚的前夕,送我一條那樣的珍珠項鍊,而我也收下了,對吧?還有羅格辛吧?畢竟,他曾在你家,在你母親和妹妹面前為了我而喊價,然而之後,你卻還要來這裡等候許婚,而且差點將你妹妹也帶來!羅格辛說的是真的嗎?你會為了三塊盧布,甘願爬去瓦西雷夫斯基島?」
事實上,當中的某些人覺得很尷尬,並且都已退到另一個房間裡坐定,但是其他人則留下來,將剛剛的話視為對自己的邀請,不過都坐在離桌子有點遠的地方,泰半是在角落裡;有些人仍希望自己不被注意,然而距離很快便讓他們能夠稍稍虛張聲勢些。羅格辛也坐在指定的位置上,但是並未坐太久,不一會兒,他又起身站著,此後一直那樣。漸漸地,他開始認出那些賓客,並觀察他們。一瞧見蓋亞,他獰笑了一下,小聲對自己說:「他在這兒!」他瞥瞥將軍和托特斯基,既不尷尬,甚至不帶任何好奇。不過當他看到坐在娜塔莎身邊的王子時,倒是相當驚詫,目光好半天都無法調離,似乎無法將眼前的一切和這次相遇聯結起來。此刻,他顯然真是暈頭轉向、神智不清了;除了這紛亂的一天外,昨晚他一整夜都在火車包廂裡度過,幾乎已四十八小時未闔過眼。
「老天啊!娜塔莎,」將軍叫道,此刻的他突然動了俠義心腸,「妳這話是在對我說嗎?我願意毫無所求地待在妳身旁,以防發生任何危險……另外,我得承認,我的確非常好奇。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說,他們可能會破壞地毯,或砸毀什麼的……在我看來,根本就不該放他們進來,娜塔莎!」
「你是說,我是個誠實的女人?」
「該不會……是全部吧!小姐?他們的模樣實在有失體面,嚇死人了!」
「他當然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羅格辛平靜地說,語氣卻極篤定。
「我接納妳是因為妳是個誠實的女人,娜塔莎,不是羅格辛的。」王子說。
隨羅格辛來的人和下午一樣多;只多添了兩個人,一個是生性放蕩的惡棍,一份專報導八卦醜聞之爛報的前任編輯,據傳,他還典當了金牙買酒喝。
「斐迪契訶不可能,娜塔莎,我老實說,」斐迪契訶插嘴:「但是王子會要,妳坐在這裡抱怨,卻忘了注意王子,我可是觀察他老半天了……」
女僕卡蒂亞相當驚恐地走進來。
娜塔莎好奇地轉向王子。
「唷!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將軍恢復平靜,困惑地望著眾人,「該不會真的是遺產吧?」
「你怎麼看呢!托特斯基,」將軍竭力壓低嗓子飛快地說道:「她是不是腦子壞掉啦?我這可不是在打比方,是指就嚴格的醫學定義來說,嗯?」
「沒錯,卡蒂亞,立刻帶他們進來。」
就像那天早先時,羅格辛帶頭;其他人只管跟隨,有點不自在,清楚知道自己的優勢,卻因為這一切而感到些許窘迫。尤其,他們怕娜塔莎。天知道為了什麼。當中的某些人甚至認為,他們馬上就會被「踢下樓」。有這種想法的人之一便是薩約海夫,花|花|公|子兼女士殺手。其餘的人,無論如何,特別是那位握拳男子,心底很是輕蔑,甚至厭惡娜塔莎,雖然未說出口,但一副彷彿是來圍攻她的公寓般的神態。然而初進門所進入的兩間房,其裝潢之富麗——罕見的家具、畫作、大型維納斯雕像——在在都是未曾見過或聽過的,不禁讓他們由衷地敬畏。不過這一切終究未能阻止他們跟在羅格辛身後魚貫地湧入客廳,儘管擔憂,卻任由好奇心的驅使,放肆無禮地打量周遭;但當握拳男子「乞丐」與部分其他人注意到葉芃秦將軍也在座中時,他們瞬間喪失了勇氣,甚至開始撤退到另一個房間裡。只有雷比德夫毫不畏懼,自信十足地跨步向前,幾乎走在羅格辛身側,清楚一百四十萬現金,以及此刻他們手中握有的十萬現金的重要性。不過有必要指出,所有人,包括世故的雷比德夫,也不太確定他們能有多大的力量;他們是否真能順心如意?好幾次,雷比德夫都準備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能成功,但有時又感到些許不安,而不得不回想些能鼓勵並保障他們的民法條文,以備萬一。
當匹茲辛讀信時,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眾人因好奇心使然,而重新躁動起來。斐迪契訶再也坐不住;羅格辛迷惑地瞪著一雙眼,目光極為焦慮地在匹茲辛和王子之間來回穿梭。達雅.雅莉賽耶芙娜也提心吊膽著;就連雷比德夫都耐不住,從他的角落裡走出來,冒險伸長脖子,從匹茲辛的肩頭窺看那封信,一臉深恐換來一巴掌的心虛模樣。
「……不過我們或許不會很窮,我們會很富有,娜塔莎,」王子用同樣怯懦的聲音繼續說著:「很遺憾,我還無法確定,而且很抱歉,今天一整天,我都未能將這件事搞清楚,但我在瑞士時,曾接到莫斯科薩拉金先生寄來的信,他通知我,我可能繼承了一筆相當龐大的遺產。信在這裡……」
「是的。」
例如,羅格辛的出現;一個像他這樣的人物會同意和匹茲辛與斐迪契訶者流同處一室,已經是夠屈辱的了;不論他在情感上想怎麼做,最後在他個人特質影響下所形成的看法,他對責任、身分、地位和自尊心的自覺意識終會戰勝一切,因此羅格辛和他那夥人的出現真是難以想像,至少絕不該在他大人尊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