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因此葉芃秦一家人便準備在夏天前動身。接著,突然,發生了某件讓將軍夫婦大為歡喜的事,狀況為之丕變,出遊計畫也再次延擱。某個S王子從莫斯科來到聖彼得堡,此人素以卓越的品格聞名,可以說是那種時髦的實業家,正直又謙遜,而且真心想造福人群。他總是勤奮地工作著,此外,眾所皆知,他有一種永遠能找到事做的罕見特質與親和力。不好出鋒頭,又明白朋黨間口舌之辯的壞處,該王子深諳時下的趨勢,卻又不以領袖自居。早期曾任文官之職,後來則致力推動所謂的鄉村協調會政策。另外,他還是幾個俄國學社的創始通信員。和一名工程師友人合作,他研究了成堆資料,為新近規劃的重要鐵路,做路線上的修正。他三十五歲左右,隸屬於最上流的社交圈,並且擁有一筆「牢靠、明確又還說得過去的財產」。套句將軍的話。將軍是在他長官、也就是伯爵的辦公室裡商議一件要事時,與王子相遇的。王子對「實幹的俄國人」特別感興趣,而且從不錯失與他們結識的機會。因緣巧合地,王子也被介紹給將軍的家人。阿黛蕾妲,第二個女兒,讓他留下極深的印象,在春天來臨之前,便向她求婚。阿黛蕾妲和莉莎薇塔都很喜歡他。將軍高興得很。不消說,國外旅行的計畫勢必得延後,婚禮定在春天舉行。
細細閱讀了此封簡短、並有點無條理的書信後,艾格蕾雅突然雙頰緋紅,陷入沉思。實在很難說得清她在想些什麼,除了其他種種原因之外,她還自問是否該將此信拿給別人看。不知怎的,她竟不好意思這麼做。無論如何,最後她臉上掛著一抹古怪、嘲弄的微笑,將此信扔入書桌的抽屜裡。第二天,又重新將它放入一冊紮實裝訂起來的厚重書本裡(她總是如此處理她的書信文件,以便需要時,能迅速找著它們)。不過一星期之後,她正好查看此書的書名。結果是唐吉軻德。艾格蕾雅沒來由地爆笑出聲。
在娜塔莎怪異的社交聚會事件——本故事的第一部也結束於此——發生後兩天,米希金王子匆匆趕去莫斯科處理那筆意外遺產的接收事宜。當時有流言傳出,認為他匆忙離去的背後,可能藏著其他理由;關於那點,無論如何,不管是他在莫斯科的探險經歷,抑或他離開聖彼得堡以後的遭遇,我們都無法提供任何線索。王子整整離開六個月了,在這段時間內,即便是那些有理由關心他命運的人,也鮮少有他的消息。謠言儘管十分罕見,倒是有一、兩種版本,而且確實傳到了某些人耳裡,但那些傳言也實在——多半是——太過古怪而且自相矛盾。當然,最關切王子的莫過於葉芃秦一家了,因為他在離開時,甚至未能撥出時間向他們辭行。事實上,將軍倒是見過他一、兩次,而且兩人還很認真地商議著某些事。不過,就算葉芃秦遇見他,也不會對家人提起。不管怎麼說,首先,大約有一個月的時間,換句話說,就是在王子離開之後,葉芃秦家人都絕口不提他。只有將軍的妻子,莉莎薇塔在剛開始時,會說出心裡的想法:她「過去錯看王子得很離譜」。然後,大約兩、三天之後,她又說,這回含含糊糊地,也不提王子姓名,便直接說「她一生最大的特徵就是老在錯看人」。最後,大約十天之後,在為了某些原因氣惱她的女兒們時,她簡單扼要地做了總結:「錯看得夠多了!從現在開始,絕不再看走眼。」有一點必須說明,不愉快的低氣壓籠罩著這個家庭已有相當一段時日。一種壓m•hetubook•com•com抑的緊張感,一種未明言的衝突;每個人都苦著臉,眉頭緊蹙。將軍鎮日忙於他的事業,他們很少見到他如此積極又忙碌——特別是為公務奔忙。僕人們幾乎見不著他的影兒。至於葉芃秦家的女孩們,當然不曾朗聲談過什麼。即使在她們獨處時,也鮮少交談。她們都是很傲慢的女孩,姊妹之間偶爾也會擺出高姿態,淡漠以對、語多保留。儘管如此,她們往往只需瞥彼此一眼,就能知曉對方心意,連話頭都無須起,因此對她們來說,言語經常是多餘的。
在終結這一切謠言與傳聞之前,我們還得提到的一點就是,那年春天,葉芃秦家裡也發生了劇變,以至於當王子未捎來任何訊息時——可能他也無意這麼做——就難免遭人忘卻。冬天時,他們一家子做出決議,想上國外去過夏天,這一家子指的當然是莉莎薇塔和她的女兒們;將軍自然不可能有閒工夫從事那種「無聊的消遣」。會有此決定,全是女孩們異常堅持的結果,她們始終堅信,父母之所以不願帶她們出國,全是由於他們一心一意只想替她們找丈夫,將她們嫁掉。或許也是如此吧!作父母的終於相信,在國外也有可能找到丈夫,再說夏季旅行並無大礙,事實上還有可能「有助事情發展」。說到此,倒是該提提托特斯基和葉芃秦家長女那樁計畫中的婚事。那未經正式提親的婚事已告吹。沒有囉里巴唆的討論,也沒有家庭間的衝突,它自自然然就如此了。因為王子離去,雙方的熱情也頓時消退。不過葉芃秦家中沉悶的氣氛也是因素之一,雖然葉芃秦娜夫人那時宣稱,她高興得想「雙手在胸口畫十字」。儘管不太光彩,也明白全是自己的錯,將軍還是老大不高興了許久;他對托特斯基感到抱歉:「那麼有錢,而且是個那麼漂亮的人物!」沒多久,將軍便發現托特斯基又迷上一個來觀光的法國名媛,一個女侯爵而且還是君主政體的擁護者,他們倆準備結婚,托特斯基也要去巴黎,之後再到不列塔尼的某個地方。「哎呀!這個法國女人肯定會毀了他。」將軍篤定地說。
倘若有一個碰巧在場的旁觀者,根據上述提到的所有事實,儘管少得可憐,也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亦即王子雖然與葉芃秦一家人僅有一面之緣,相處時間又極為短暫,卻讓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可能純粹是出於好奇,受王子的古怪行徑所吸引,無論理由為何,印象就是留下了。
過去承蒙妳的信賴是我無上的光榮。或許此刻的妳已完全忘記我。為何會寫信給妳?我不知道,但我心中迫切地想提醒妳我的存在,只有妳而非別人。許多時候,我都很需要妳們三人,但在妳們三人之中,我看見的卻只有妳。我需要妳,非常需要。我沒什麼要寫的,也沒什麼可奉告。我也不想說,我最渴盼的便是妳能快樂,妳快樂嗎?就這樣,那就是我想對妳說的。
然而好景不常。約莫兩個星期之後,情況又突然起了變化;葉芃秦娜夫人緊皺雙眉,將軍聳聳肩,再次逆來順受地委身於「冰一樣的僵局」之中。事情是這樣的,就在兩星期前,他收到簡短,因而含糊不清、卻絕對可靠的祕密情報,說最初在莫斯科失去行蹤的娜塔莎,之後被發現與羅格辛一起,然後又失蹤,卻再次被尋獲,最後幾乎答應嫁給他。而現在,也就是兩星期後,又突然接獲通知說娜塔莎第三次逃跑,幾乎是從聖壇前溜走的,這回是在城外的某處——而且米希金王子也同時從莫斯科消失了,將所有的事務扔給薩拉金處理。「是和她一塊兒,抑或追她而去,我們不清楚,但的確確有其事。」將軍結論道。莉莎薇塔這邊也同樣收到了不愉快的消息。無論如何,在王子離開後的兩個月,聖彼得堡地方所有與他有關的謠言也逐漸沉寂www.hetubook.com.com下來,而葉芃秦家「冰一樣的沉默氣氛」仍持續蔓延著。瓦雅也繼續來看望小姐們。
也不知道她是否將她的新收藏品拿給任何一個姐姐看了。
不管怎麼說,在王子離開後一個月,葉芃秦娜夫人接獲老貝洛康絲卡雅公主寫來的一封信,她在兩星期前動身前往莫斯科,與她已出嫁的長女同住。這封信對她產生明顯的影響,儘管她不曾對丈夫或女兒們透露信的內容,但全家人都可以從一些跡象看出,因為這封信,她的內心起了相當大的騷動,甚至可以說是相當興奮。她開始以一種古怪的態度和女兒們交談,經常帶起一些不尋常的話題;顯然是想吐露什麼心事,但基於某些理由又忍住了。在收到信的那天早上,她對每個人都很好,甚至還吻了艾格蕾雅和阿黛蕾妲,為了某事向她們道歉,然而她們根本搞不清究竟是為什麼。她甚至遷就她的丈夫,後者在她跟前失寵已有一個月之久。到了第二天,她自然對自己前一天的溫柔表現懊惱不已,而且在晚餐之前,老想找人吵架,不過到了傍晚,天空又再度放晴。無論如何,她那陽光般的好心情維持了整整一星期,這可是許久未曾有過的。
這實在教柯亞忍無可忍,他還特地圍了條全新的綠圍巾,那可是他懇求蓋亞借給他的,沒有說明理由。他火冒三千丈。
愛你的L.米希金王子

自從「將軍遭難」——如他自己所說之後,事實上該說從他姊姊嫁人之後,柯亞就如脫韁野馬,近來甚至不曾在家裡待過一晚。有傳言說他結識了許多新朋友,還成了債務人牢房裡的紅人。沒有他,妮娜根本去不了那兒;在家裡,近來他們連盤問他的興致都消失了。過去瓦雅待他十分嚴厲,如今,卻對他的行蹤絲毫不聞不問;最令家人大感意外的是蓋亞,儘管自己很抑鬱,卻開始與他攀談,還不時以慈愛溫柔的態度待他,這可是從來不曾發生的事。因為二十七歲的蓋亞,從未對十五歲的弟弟付出過一絲絲友善的關心。事實上,他向來粗暴待他,要求家人對他嚴加管束,並且屢屢揪著他的耳朵威嚇他,此種行為總將柯亞逼到「人類忍耐的極限」。如今在某些時候,柯亞對蓋亞而言已是不可或缺的了。蓋亞能退還錢,柯亞深受感動,為此,他非常樂於原諒他。
這個傳聞,葉芃秦家的每個人都聽說了,隨即被證實正確無誤。這類的消息竟能如此快速傳出弄得人盡皆知,自是相當古怪。大概在第二天,葉芃秦家的人就已經知道娜塔莎晚宴上所發生的事,就連細節也未曾錯漏。至於蓋亞的事,別人可能以為是瓦雅傳開的,她突然開始和葉芃秦家的女孩們走得很近,而且很快便與她們結成了手帕交,此點讓莉莎薇塔大感意外。然而,儘管瓦雅認為基於某些理由,是有必要與葉芃秦家建立親密關係,卻絕不肯向他們談起她的兄長。儘管正和那些幾乎將她哥哥掃地出門的人結交,但其實她是個相當高傲的女子,很有自己的個性。她先前就認識葉芃秦家人,卻鮮少看見他們。即便是現在,她也不常在客廳裡現身,就算前去也僅是逗留片刻,可以說,是從後面樓梯出入時順道經過的。莉莎薇塔之前就不太搭理她,如今亦然,雖然她很敬重妮娜——瓦雅的母親。她驚訝又憤怒,將與瓦雅的相熟歸咎於那群不受教女娃們任性的怪念頭,這些小姐「除了會唱反調之外,什麼也不會」。然而,無論婚前還是婚後,瓦雅都繼續來訪。
王子離開約三個月之後,伊沃金聽說柯亞突然和葉芃秦家混得很熟,而且受到小姐們熱情款待。瓦雅很快也發現了;然而柯亞卻是靠「他個人的力量」達成此事,並非透過瓦雅。漸漸地,所有葉芃秦家人都喜歡上他。葉芃秦娜夫人起初非常www.hetubook.com.com討厭他,但是沒多久便開始疼惜呵護他,「因為他很坦率,又從不奉承拍馬。」這倒是真的,柯亞從不奉承任何人;他努力讓自己平等待人,並保有自主性地與他們平起平坐,雖然他也會唸書和報紙給葉芃秦娜夫人聽——但那時,他只是個樂於助人的小男孩。儘管如此,他還是和她大吵了幾架,宣稱她是個暴君,而且絕不再踏進她的家門。第一次吵架是為了「婦女議題」,第二次吵架則是一年中哪個時節最適合捕捉金翅雀。不管有多難以置信,第二次吵完之後,她差僕人送了張字條給他,要求他立刻回來;柯亞毫無異議,隨即便趕來報到。只有艾格蕾雅因為某些理由,始終不喜歡他,並且有些瞧不起他。無論如何,她注定要為他而驚詫萬分。一天——是復活節——柯亞趁只剩他們倆單獨相處之際,遞給她一封信,同時說他必須要親自交給她。格蕾雅惡狠狠地瞪了這個「冒昧的小頑童」一眼,然而柯亞並未等待,便逕自走了出去。她開始展讀:
要附帶說明的是,在葉芃秦家裡也不常提起蓋亞,就好像這個人從未在世上存在過,更別提到過他們家裡。一如以往,所有人都知道(而且是很快地知道)一樁最不尋常的事,就是在那個決定命運的夜晚,在娜塔莎家忍受了極不愉快的經歷之後,回到家的蓋亞並未立即就寢,反而焦急異常地等待王子歸來。直追隨至葉卡特茵霍夫的王子回來時已過凌晨五時,之後,蓋亞跑到他房裡,將燒焦的一包錢——亦即他暈過去時,娜塔莎送給他的——放到他面前的桌上。他懇求王子一遇機會,便將那贈禮退還給娜塔莎。蓋亞進房去找王子時,態度充滿敵意,甚至抱持著孤注一擲的拚死心情;但他們似乎談了些什麼,之後蓋亞便與王子一塊兒坐了兩小時,始終傷心地哭著。最後還和睦友愛地道別。

僵局一旦破除,情勢自然跟著轉變,不久,將軍也說出心裡話,原來他也對王子大感興趣。不過他卻只談論「涉及公事的部分」。看來他已在莫斯科安排了兩個可信賴的、而且在他們的領域內相當有影響力的人,多加照看王子的權益,尤其注意薩拉金,他是處理王子事務之人。傳說中所有與遺產有關的事情,「也可以說關於遺產這件事的真相。」都已被證實無誤,不過最後,遺產本身的金額並不如初次聽聞時來得龐大。因為債務,財產在某種程度上打了折扣,還跑出各種各樣主張財產所有權的人;同時,儘管有他所給的一切忠告,王子仍以最不專業的態度處理問題。「當然啦!上帝一定會保佑他的。」如今既然已經解嚴,他當然樂於「真心誠意」地如此宣稱,因為儘管「這傢伙有點你們知道的,但他還是應該獲得好報。這期間,他依舊愚蠢地行事。好比說,已故商人的債權人拿著可疑的,或者毫無價值的文件來索值;其他人呢!因風聞王子的為人,甚至什麼都不帶,就這麼兩手空空的上門要錢——結果你們猜怎麼著?儘管他的朋友們堅決聲明這些人渣絕對無權要求他,王子仍然幾乎來者不拒,滿足了所有人的要求;而他,之所以還他們所有人錢,竟只因為其中有些人當真蒙受了損失。」
王子離開後,柯亞仍繼續過著原本的生活。他上學,看他的朋友伊波萊,照料將軍,並幫忙瓦雅管理房子,聽任她差遣。但是房客們不久便全散了,斐迪契訶在娜塔莎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便搬得不知去向,連一點有關他的風聲都不曾聽聞。有消息說他在某處喝得爛醉,但也未經證實。王子去了莫斯科,因此再無房客。稍晚,在瓦雅出嫁後,妮娜和蓋亞也跟著一塊兒搬到該市的伊茨莫洛夫斯基軍團區,也就是匹茲辛家裡,至於伊沃金將軍呢!幾乎在同一時候,某件完全未料想到的事落到他頭上:他因債務入獄了。之所以被送進去,全是因為他那位女性友人、上尉的寡婦提出申告,為他無法兌現他在不同時期所簽給她的借據,金額總計約兩千盧布。這一切對可憐的將軍來說,不啻五雷轟頂,「直言不諱地說,」他才是「他過度信賴人性之寬容的最明確受害者」。自從他養成簽借條和匯票以安撫人心的習慣後,就從未想過這些文件真具備任何法律效應,即便將來亦然,他總想那東西無關緊要。結果證明,它並非無關緊要。「此後,還能再相信人嗎?期許自己心地高潔,能信賴他人!」他悲痛地嚷道,在牢房(米蟲屋)裡,坐在他的新朋友之間,講述卡爾斯圍城之役和復活士兵的故事來下酒。事實上,這樣的生活再適合他不過。瓦雅和匹茲辛說那正是他所屬的地方,蓋亞也完全同意。只有可憐的妮娜背地裡傷心哭泣(此舉令家人多少有些驚訝),而且儘管身體違和,仍盡可能經常去探望她的丈夫。https://m•hetubook•com.com
但是當她將信再讀一次之後,她突然想起:王子肯定不會挑選這個早熟又自負的小鬼作他的信差——據她所知,他在此地的唯一信差。她故作不在乎地質問柯亞。這個「小頑童」向來敏感,毫不理會周遭漫不經心的氛圍,簡短而且冷淡地向艾格蕾雅解釋,他有王子的永久住址,以防萬一,因為他人不在聖彼得堡,同時還能幫他做點事,這是他交付的第一樁任務,也是他寫來的第一封信。為了證明他所說的話,他將自己收到的信拿給她看。艾格蕾雅毫無顧忌地打開展讀。王子寫道:
旅行則可能延至仲夏或孟夏之際,僅逗留一到兩個月,好撫平莉莎薇塔和她另兩名女兒與阿黛蕾妲分離的傷痛。然而,又有某件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在暮春時節,阿黛蕾妲的婚禮並未如期舉行,反而拖延至仲夏。原來S王子將他一位親戚——雖說是遠親卻與他相當熟絡——介紹給葉芃秦家人。他叫葉夫金尼.帕夫洛維齊.藍姆斯基,依然非常年輕,約二十八歲,是皇帝跟前的侍從武官,模樣極英俊,出身「好門第」,機智風趣、光彩奪目、「時髦」、「教養極好」,而且——擁有空前龐大的財富。至於最後這一項,將軍總是很戒慎恐懼。他多方探聽:「似乎真有這麼回事——雖然,不可避免的,還是得再做進一步的調查。」這名「前景燦爛」的年輕侍從武官獲得人在莫斯科的老貝洛康絲卡雅公主極高推崇。只有在聲譽上有一點點的小瑕疵:傳聞言之鑿鑿地指出,他與某些人過從甚密,而且極易得到那些不幸靈魂的「垂青」。自從瞥見艾格蕾雅之後,他便開始非常殷勤地往葉芃秦家跑。當然,到目前為止什麼話都沒提,甚至連暗示也沒有,然而,對雙親來說,夏天的國外之行自是取消了。不過艾格蕾雅或許有其他想法。
也有些關於蓋亞的傳言,因為他在他的圈子裡也是頗富盛名的,然而他還真發生了某件事,使得那些不利他的傳聞漸漸平息,終致完全銷聲匿跡,他大病了一場,無法工作,更遑論進出社交場合。一個月後,他恢復健康,但基於某些理由,斷然拒絕再去公司上班,他的職位遂被他人取代。他不再到葉芃秦家,改由其他職員到那裡上班。蓋亞的對頭們可能以為他是羞於見人,所以不願離開家門。然而,他似乎真的不太舒服,他變得沮喪、心事重重又暴躁。那年冬天,瓦雅嫁給了匹茲辛;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立刻將此事歸因於蓋亞不願工作,說他非但無法負擔家計,甚至和*圖*書連本身都需要幫助和照料。

「信賴你這樣的小鬼,可還真蠢。」艾格蕾雅氣惱地說,同時將字條交還給他,然後一臉輕蔑地走過他身旁。
漸漸地,就連已傳遍整個城鎮的謠言都變得無稽荒誕起來。真的,四處傳說有某位低能的小王侯(無人能明確記得他的名姓)突然繼承了一筆巨大的財富,然後娶了一位來觀光的法國女郎,是巴黎花宮的康康舞者,還相當有名氣。但是也有人說,發財的是某位將軍,而娶了個從法國來的康康女郎的則是一名有錢得不得了的年輕俄國商人,他在婚禮當天喝個爛醉,便拿起一支蠟燭將時下流行的彩票——價值七十萬元——一把火給燒了,好表現他的不在乎。
親愛的柯亞,請將隨信所附的密封信箋交給艾格蕾雅。保重。
關於此點,葉芃秦娜夫人採類同的觀點回信給貝洛康絲卡雅,那種行為「真是愚蠢,如此地愚蠢;一旦做過傻瓜,就永遠是個傻瓜。」她粗魯無禮地添了一筆,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洩露出,這「傻子」的作為讓她有多開心。事實上,將軍也注意到妻子像關心自己兒子般關心王子,而且她還突然溫柔關切起艾格蕾雅;有鑑於此,伊凡.菲德洛維齊有時會特意擺出極認真的神情。

不論事實真相如何,禁忌算是破除了,突然之間,王子不再是需要避諱的話題。此外,王子在葉芃秦一家人心中所留下的特別印象,以及他所引發的濃厚興趣再次顯露無遺。至於她的莫斯科消息,葉芃秦娜夫人對女兒們的反應很是吃驚。而女孩們呢!也很驚訝聽見母親這麼說,她嚴正宣布自己「一生中最主要的特徵,便是老將人看走眼」的話言猶在耳,然而她卻將王子推介給在莫斯科相當有「勢力」的老貝洛康絲卡雅,她必定好生懇求了一番,因為在這類事情上,那老太婆可是很難打動的。
這些事件就發生在故事的主角第二次登場之前。此時,表面上看,聖彼得堡已經成功忘卻了我們可憐的米希金王子。要是這會兒他現身在那些認得他的人之間,他們肯定會認為他是從天而降的。另外,我們將再補充說明一件事,好結束我們的開場白。
一星期之後,貝洛康絲卡雅公主捎來了另一封信,這一回,葉芃秦娜夫人決定不再隱忍。她態度嚴肅地宣布「老貝洛康絲卡雅」(背地裡談起這位公主時,她總這樣稱呼)給她捎來了一些頗堪安慰的訊息,是關於那……「古怪的傢伙,也就是王子!」那老太婆在莫斯科四處打探他,結果聽到的全是些好消息。王子到底還是親自登門造訪了,讓她留下極深的印象。「事情很明顯嘛!因為她邀請他在每天一兩點時去看她,而他經過長途跋涉之後,卻還能耐著性子與人周旋。」葉芃秦娜夫人結語道,末了還補充說,藉由那個「老太婆」,王子現在也開始成為兩、三個高尚人家的座上客了,「很好,他不再像個傻子般,羞怯地將自己關在家裡。」聽完這一切,女孩們馬上覺察出母親對信中的內容多所隱瞞。她們會發現此點,或許是瓦雅之故,後者可能,當然也的確知道所有的事,因為匹茲辛清楚王子在莫斯科的一切情形。事實上,匹茲辛可能是最清楚內情的人。不管怎麼說,只要牽扯到業務,他都非常謹言慎行、守口如瓶。但對瓦雅自是例外。為此,葉芃秦娜夫人更加討厭瓦雅了。
無論如何,迫於情勢,這些謠言很快便沉寂下來。例如,羅格辛的所有隨從們,其中許多人可能也有故事要說,這夥人全都尾隨他們的首領前往莫斯科,時間約莫是在他們與娜塔莎一塊兒到葉卡特茵霍夫遊樂花園縱情狂歡後的一星期,部分關心的人士聽到傳聞說,娜塔莎在去過葉卡特茵霍夫後的第二天便逃走,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有人發現她到了莫斯科;因此,看在他人眼裡,羅格辛的莫斯科之行就不只是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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