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

「關於那篇文章,」伊波萊尖聲地直搗問題核心,「關於那篇文章,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和其他人都不贊同!是他寫的(他指指坐在隔壁的拳擊手),以十分鄙劣、粗糙的文句和退役軍人的慣有筆調寫成,此點我百分之百承認。他很愚蠢,而且是個投機分子,我同意,我每天當著他的面告訴他,不過他還是有一半是對的:每個人都有自由表達意見的權利,因此也包括布爾多夫斯基。他可以為自己的荒謬答辯。至於我剛剛代表所有人在你朋友面前所做的抗議,我覺得應該解釋一下,各位先生女士,我抗議純粹是為了主張我們的權利,但是事實上,我們真的想要有見證人,在來此地之前,我們四人已簡單地做出協議。不論你的見證人是誰,如果你喜歡,可以是你的朋友,他們都不得不承認布爾多夫斯基有權要求(因為那顯然是個像數學證明題一般真確的事情)。甚至最好證人就是你的朋友,如此真相才能更為清楚。」
「我們不怕你的朋友,王子,不管他們是誰,因為我們有我們的權利。」雷比德夫的外甥再度宣稱。
「拜託,」伊波萊吱吱叫:「這會不會太感性了點兒?我們又不是小孩。你要直接切入重點,已經過九點了,請記住。」
「很惡劣,你想這麼說?但是這裡面牽涉到公眾興趣的問題,可以說,你不得不承認,無論如何,像這樣的醜聞是不會受到忽視的,不是嗎?大眾的興趣得被滿足,有罪就又更糟。至於某些有失精準——在某些程度上有些誇張的語句,你也得同意倡議是最重要的,必須將目的、意向陳述清楚,有益的範例也很重要,稍後再討論個別案例。最後,是文體的問題,幽默的體式很合適,嗯!而且無論如何,每個人都那樣寫作,你得承認!哈——哈!」
「容——容我問一句,親愛的先生,你怎能做出如此侮辱人的假設呢?」伊波萊質問,渾身顫慄不已。
「沒有,一點也沒有!」王子匆忙插|進來,「關於那點,你們是對的,我承認,但我克制不住,而且那時我立刻告訴自己,個人的感覺不該影響我對事情的判斷,因為要是我承認我非滿足布爾多夫斯基的要求不可,是出於對帕夫里斯契夫的尊敬,那麼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得滿足他們,也就是說,不論我敬重布爾多夫斯基先生與否。我只想到這裡,各位,因為表面上看,整件事還是很不合常理,一個作兒子的應該如此公然地出賣母親的祕密嗎……簡單地說,這就是讓我相信契巴洛夫是個惡棍的主要理由,他必定欺騙了布爾多夫斯基先生,並讓他親自執行這樁詐騙的勾當。」
「但是關於那篇文章,王子,」拳擊手插嘴,不顧一切地渴望發言,而且十分興奮(女士們在場,顯然給予他相當大的影響,這是可以料想到的),「關於那篇文章,嗯!我承認我就是作者,雖然我那位生病的朋友,剛剛做了很嚴苛的批評,對於他,因為他體弱多病的緣故我都多加容忍。我寫下它,然後隨信寄給編輯,接著便在一位正直朋友的刊物上發表。只有那首詩不是我寫的,那真的出自一個有名的幽默作家的手筆。我只有讀給布爾多夫斯基一個人聽過,而且並非全部;他立刻同意發表,但是就算未取得許可,我也能發表。自由表達意見是一種極普遍的權利,高尚而且有益。我希望你,王子,思想可以夠先進而不致否認……」
女孩們感到尷尬和羞愧。莉莎薇塔拚命抑制著依舊高漲的怒火,除此之外,或許也對自己捲入這樁事件深感懊惱;此刻她靜默不語。王子則經歷了所有害羞異常的人在類似情況下會有的情緒:他對其他人的行為感到非常羞愧,為他的訪客感到羞愧,以致初始時,甚至不敢正視他們。匹茲辛、瓦雅、蓋亞,甚至雷比德夫——他們看來都有些窘迫。最奇怪的是,竟連伊波萊和「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都明顯感到震驚;雷比德夫的外甥顯然也不太高興。只有那個拳擊手全然自在地坐著,神態莊重地捻弄他的鬍鬚;他眼簾低垂,不過並非出於尷尬,相反的,彷彿是因為一種引人肅然起敬的謙遜,而且顯得喜不自勝。事實上,他的一舉一動,在在表現出他非常喜歡這篇文章。
「那是王侯的行為!」伊波萊以他尖銳又刺耳的嗓音叫道。
「雖然我知道有寫這樣一篇文章,」雷比德夫的外甥也跟著說:「我……也不建議刊登出來,因為還不是時候。」
「我親愛的先生!……」
「喂!……」
「無論如何,沒有人會承認你有這麼問的權利。」雷比德夫的外甥提出異議。
「如果那才是你們想要的,那麼一開始時為何要引起那樣的喧鬧和爭吵?」王子驚詫地問。
「當然,有更充分的理由可以赦免她……」王子怯懦地說。
「注意,米希金先生,」伊波萊尖著嗓門吱吱叫道:「請搞清楚我們不是傻瓜,不是一般的傻瓜——因為無疑地,你所有的客人和這些小姐們必定這麼想,他們憤怒地嘲笑我們,尤其是那位體面的紳士(他指指藍姆斯基),我當然沒那個榮幸得以認識他,但我相信我應該聽說過他的事……」
「各位,我沒料到會見著你們任何人,」王子開口:「到今天之前,我都還在生病,我將你的事(他對著安逖普.布爾多夫斯基說)委託蓋亞處理,至少有一個月了,如我當時所通知你的。無論如何,我並非有意逃避個人該做的解釋,雖然現在很難令你們相信……倘若不會花太久的時間,我建議我們到其他房間去談……我的朋友們眼下都在這兒,而且相信我……」
「各位!這就是我之所以推論可憐的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必定是個單純、不懂得保護自己的人,很容易就被騙子所利用,因此對我來說,更有理由將他當成『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而予以援助——首先,反對契巴洛夫;第二,以真誠友善的態度給予他忠告;第三,提供他一萬元盧布,據我的估計,那便是帕夫里斯契夫先生投注在我身上的總額……」
「安逖普!要了啦!」拳擊手立刻以可聽見的低語聲慫恿道,從伊波萊後面的椅子傾身過去,「要了啦!之後再看。」
「這也扯得太離譜了吧!」葉芃秦將軍壓著嗓子咆哮道:「肯定是五十個下人湊在一塊兒編造的。m•hetubook.com.com
她匆匆遞給他某個刊載幽默小品的週報,並指著一篇文章。當訪客魚貫進入時,雷比德夫悄悄溜到莉莎薇塔身旁——他努力想博取她的歡心,無言地從口袋裡掏出這份報紙,擺到她的眼前,指著某個標註起來的段落。莉莎薇塔勉力讀完之後,大受震撼,心情也十分難受。
「老天!」莉莎薇塔衝口說出。
「你毫無權利做任何這樣的假設。」雷比德夫的外甥簡潔有力地插嘴道。
雷比德夫的外甥住了口,此刻已是徹頭徹尾地慷慨激昂。
「我們總算從一位最慷慨的人口中,聽到明智和慷慨的話語!」拳擊手讚揚道。
「我不會否認任何事,但是你得承認你的文章……」
「兒子不必為父親的失德行為負責,而且母親也是無辜的。」伊波萊用長而尖的聲音激動地叫喊著。
葉芃秦將軍內心也相當激動不安。然而在那一瞬間,他們全都不由自主地住了口,困惑地等候著。柯亞打開報紙,大聲讀出雷比德夫特地跳過來指示的地方:
「一點兒沒錯!」伊沃金將軍突然從屋後低吼道。
「或許不要大聲唸出較好?」王子結巴地說,尷尬至極,「我可以親自唸……待會兒……」
「騙局?……不是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怎麼可能?」四下響起一片驚呼聲。布爾多夫斯基一黨人驚慌得手足無措。
「這個……我完全不瞭解到底在說什麼!」葉芃秦將軍義憤填膺地叫道。
「當然……而我……對你,那是王侯該有的行為!而這……你一定是個將軍!而我卻不是你的僕人!而我,我……,」安逖普.布爾多夫斯基突然異常激動地喃喃道;他的嘴唇顫抖,當唾沫從嘴裡飛濺出來時,因為感覺受屈,他的聲音也激烈抖動起來;彷彿他是衝口而出一連串地爆發出來,突然之間,他講得太快,以致從第十個字之後,就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別無他法了。柯亞,脹紅著臉,十分亢奮,聲音激動地繼續往下念。
「你沒有權利……沒有權利!」布爾多夫斯基吼著。
「你無權……我……不單純……這是……」布爾多夫斯基緊張得連話也說不清。
「什麼!你一個人獨自寫就的?」王子問,目光銳利地看著布爾多夫斯基,「我簡直無法相信。」
「這,這,這對於一個正直的人……你得承認,將軍,假若是一個正直的人……絕對是一種侮辱!」拳擊手咆哮道,為了某種原因突然站立起來,捻了捻鬍鬚,肩膀和身體不停地抽動。
「拜託,先生女士們,拜託,」王子哀求道:「我會對整件事情做解釋。五個星期以前,契巴洛夫——你全權委託的代表,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到Z來見我。你的文章對他也過於溢美了吧!凱勒先生,」王子轉向拳擊手,唐突地笑了起來,「我一點也不喜歡他。我立刻瞭解到這位契巴洛夫先生就是整件事的幕後操縱者。而且很可能就是他在利用你的單純,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引誘你進行這件事,如果我坦白說的話。」
他還未來得及多碰兩下,莉莎薇塔便急躁地從他手裡奪過那份報紙,交給柯亞,「那樣的話,還是你唸比較好,現在就唸,大聲唸,這樣每個人都可以聽見。」
「直到此刻,我都對這篇文章的事一無所知,」伊波萊聲明:「我並不認同它。」
「我只是很驚訝布爾多夫斯基先生設法……但是……我是說既然你已經將這件事公諸社會,那麼剛剛在我的朋友面前談論此事時,又為何如此惱怒呢?」
「各位,各位,至少讓我說說話吧!」王子煩躁又絕望地嚷著:「請讓我們談談,這樣才能瞭解彼此。我並不在乎那篇文章,各位,就讓它過去吧!不過那全是假的,你們知道的,白紙黑字印出來的全非真相,我所說的話,你們心裡有數,這種行為真的很可恥。因此倘若這是出自你們其中任何一人之手,我真的會很驚訝。」
王子也坐下,而且再次設法讓已經從座位上跳起的布爾多夫斯基先生一夥人也坐好。最後的十到二十分鐘裡,他大聲而激動地講著話,焦急地絮聒個沒完,事實上有些失控,死命地想以話語或叫喊來喝止眾人。之後,當然,他又一定會為自己脫口而出的某些措辭或說法感到懊悔。若非他已被惹惱、忍耐也已到達極限,他是不會容許自己如此斷然又草率地說出他的預測,或者任性地做些不必要的直率告白。因而他一坐下,便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劇痛穿透了他的心。除了「冒犯」布爾多夫斯基之外——當然啦!如此坦白地說他擁有與自己在瑞士所治療的一樣的病況,除了那點之外,他將捐給學校的錢轉贈與他的提議是如此直接又欠考慮,彷彿那是一種施捨,尤其還是在其他人面前高聲宣布。 「我應該等到明天,只剩我和他獨處時再提議的,」王子立刻想:「但是現在也無法挽回了!是啊!我真是個白痴,一個真正的白痴!」他暗自想著,頓覺羞愧和苦惱。
「首先,我不是你們的『親愛的先生』,其次,我完全無意對你們解釋。」葉芃秦將軍直率地答。此刻已憤怒到極點的他站起身,未發一語逕自走到陽台出口,背向眾人站著,對莉莎薇塔到現在都還無意告辭深感氣惱。
「夠了,柯亞!」王子叫著,眼底盡是哀求。
「要求,要求,要求,而非乞求……」布爾多夫斯基結巴地說,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啊!看在老天的份上,首先,我有時間親自研究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現在我可以看出他是哪種人……他是個天真的人,任何人都騙得倒他!一個完全無防禦能力之人……這也是我何以憐憫他的最確切原因。第二,蓋亞,我將這件事委託他,而我也有好一段時間未曾從他那兒聽得隻字片語,這是因為我一直在旅行,又在聖彼得堡生了三天的病,直到一點鐘前我們碰面時,他才有機會告訴我,他已查明契巴洛夫先生所有的計畫,也證明了契巴洛夫的為人正如我所想像。我知道,各位,許多人都將我當成白痴。契巴洛夫抓住容易教我掏出錢來的名聲,設想他能輕易利用我對帕夫里斯契夫的情感。雖然,要緊的是——好了各位,請聽我說完,聽我說完!——要緊的是,現在已經證明這位布爾多夫斯基先生根本不是帕和-圖-書夫里斯契夫的兒子!蓋亞剛剛告訴我這件事並且向我保證,他握有確鑿的證據。這個,你們怎麼想?畢竟這一切實情很難教人相信,請別忘了,有確鑿的證據,我自己都依然無法相信,我向你們保證;我依然無法相信,因為蓋亞還沒有時間告訴我所有細節,但是現在毫無疑問地,那個契巴洛夫真是個惡棍!他欺騙布爾多夫斯基先生,以及各位,你們懷著高貴情操來此支持你們的朋友,他的確非常需要這種支持,我非常能體會,他拐騙了所有人,而且讓你們全捲入一場騙局裡,因為這一切在本質上不啻是以虛妄的理由牟取金錢。」
「奇怪的事發生在我們所謂的神聖的俄國,在這充滿改革精神和私人企業的時代,一個愛國運動方興未艾,年出口額達十億元的年代;一個工業當道、讓工人雙手癱瘓的時代……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勝枚舉,各位看官,還是讓我們言歸正傳。在我們擁有地產的上流仕紳群(de profundis!)中,一件古怪的事發生在一個年輕後輩身上,那些年輕貴胄中的一個。無論如何,這類人的祖父因賭輪盤而輸光所有家產,他們的父親則被迫進入陸軍服役,當個候補生和低階軍官,並死在軍中,通常死前還因核算公款時不小心犯下的幾個錯誤而接受審判。他們的小孩,一如我們這個故事中的主角,不是長成個白痴就是會捲入某些犯罪事件,關於後者,順道提一下,都會被我們的陪審團無罪開釋,想必是為了讓他們有機會改過自新;否則他們終究會幹出轟動社會、玷汙我們這個已經不光彩的時代的事。冬天的時候,大約六個月前,我們的貴族子弟,打著綁腿,身穿外國款式的服裝,瑟縮在他未加襯裡的披風布片裡,從瑞士來到了俄國。他在瑞士治療他的白痴腦子。必須承認,在這點上他很幸運,因為除了他在瑞士就醫的這個疾病頗有趣之外(得了吧!白痴哪有法子可醫,簡直無法想像!),他還應驗了俄國的那句諺語:有些人就是走運!自己用腦子判斷一下,他的父親留下一個襁褓中的嬰孩撒手西歸,他們說,他父親是個中尉,死時還為了在牌局中突然不翼而飛的公款接受審判,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他下令以白樺條杖責一名部屬過度而致死的案件(各位,請回想過去那個時代!)。感謝某個非常富有的俄國地主,施大恩將我們的男爵撫育長大。這名地主——讓我們稱他為P——在早先的黃金時期,是擁有四千名農奴的地主(四千名農奴!你瞭解這個說法的意思嗎,各位?我不瞭解。我得翻翻字典:『傳說是很新鮮,但是很難相信』),而且似乎是那種典型的俄國懶漢和寄生蟲,在國外消磨掉所有時間,夏天在溫泉療養地,冬天則在巴黎花宮。年輕時,他們在那些地方浪擲千金。可以肯定地說,在擁有農奴的時期,租金收入至少有三分之一都進了花宮老闆的口袋(他真是個幸運的傢伙!),無論如何,逍遙自在的,將我們的貴族遺孤像王子般養大,為他延請家庭教師和女家教(無疑必是美人),都是他親自從巴黎順道帶回來的。但是這個貴族家系的最後一名傳人是個白痴。花宮來的女教師也束手無策,而且直到二十歲,他們年輕的被撫養人還不會說任何一種語言,包括俄語。然而,最後這點卻是可以原諒的。最後一個荒誕的怪主意竄進P的封建腦袋裡——這個白痴應該可以在瑞士被調|教出個名堂。這個怪念頭怪異歸怪異卻很合邏輯:一個有財產的寄生蟲自然會以為錢可以在市場上買得智慧,特別是在瑞士。五年過去了,他在瑞士某位富盛名的教授治療下,而且也投下了數千元的金錢,這個白痴,不用說,並未變得聰明,然而他們說他還是逐漸長得像個人類。關於這點,我們就不爭辯了。之後P突然死了。當然沒有立下遺囑,他的事情向來一團糟,貪婪的繼承人蜂擁而至,誰也沒興趣稍加理會什麼出於慈悲而送往瑞士治療的某家系的最後子孫。上述的後裔,雖然是個白痴,卻想欺騙他的教授,並且,他們這麼說,隱瞞恩人已過世的消息,設法取得兩年的免費治療。但是這名教授本身也是個江湖郎中;病患老付不出錢,他當然擔心,而這個二十五歲寄生蟲的好胃口尤其讓他吃驚,於是他讓他穿上他的舊綁腿,又將自己穿破的舊披風給他,自掏腰包,買了往俄國列車的三等車廂車票,趕他走。看起來幸運之神似乎不再眷顧我們的主角。事實並非如此,各位,以饑荒毀滅整個外省地區的幸運之神,卻立刻將祂所有的禮物送給了這個小貴族,就像克雷洛夫的雲,飄過乾旱地區,卻在大海裡降下甘霖。他一再從瑞士抵達聖彼得堡,他母親(她本身自然也是出身商人之家)那邊的一位親戚在莫斯科過世,一個膝下無子的孤苦老人,商人,蓄山羊鬍的舊禮儀派教徒,在他的遺囑裡留下好幾百萬元,無庸置疑,是棒極了的現款(親愛的讀者,為何不是你和我的),全給了我們的年輕子弟,這一切全給了我們的男爵,曾經在瑞士治療他的白痴腦子。好啦!風水輪流轉。突然,一大群朋友和熟人簇擁著我們打綁腿的男爵,然而他卻拜倒在某個著名美女的石榴裙下,一個姘婦。甚至連親戚也冒出來了,此外,一大群貴族小姐追著他跑,渴求和他結成連理——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一名貴族,一個百萬富翁,一個白痴——馬上具足所有特質,就算大白天裡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事,訂製也訂製不來。……」
「但是你有何權利,請問,」伊波萊又吱吱叫道,此刻他的情緒已極為亢奮,「將布爾多夫斯基的案子交給你的朋友們審判?我們並不想要一個由你朋友所組成的法庭,很明顯地,事情一定會依那樣發展!……」
「但m.hetubook.com.com是當我們新出爐的百萬富翁樂得飛上雲霄之際,可以說,某件預料不到的事卻發生了一個清朗的早晨,一名訪客來見他,神態堅定自若,衣著素樸優雅,莊重有禮的舉止,謹慎仔細的言談,見解明顯具有改革派傾向。他簡短解釋來訪的理由:他是個有名的律師,受某個年輕人委託,代表其利益出面。這名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已故的P的兒子,雖然他用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姓氏。好色的P在他年輕時,曾引誘過一個窮困卻誠實的女孩,是他的一名家奴,受歐式教育長大的——無疑地他利用領主的權利,在農奴體制的包庇下盡情享樂。注意這私通所不可避免且即將發生的後果,他急忙將她嫁給一個品格高尚的男人,他任公職,愛慕那女孩已久。開始時他還資助這對新人,然而沒過多久,由於他丈夫那正直的性格,便堅持拒絕了他的援助。時間漸漸流逝,P努力忘記這女孩和她為他生的兒子,後來,我們已經知道,他什麼也沒交代便撒手西歸。同時他的兒子,在合法的婚姻關係裡誕生,又從別人姓氏裡逐漸長大,已經被他母親那正直的丈夫收養。然而後者也到了大限之期,他過世後,這名年輕人便帶著體弱多病的母親——她已不良於行,到偏遠的省分討生活。他在省城每日辛勤工作養活自己,在一位商人家教書,因此他先是到學校上課,後來又參加大學舉辦的校外講習,希望能對往後的生涯有所助益。不過,在一個俄國商人家裡上課,十戈比一小時的薪資能積累多少財富?尤其還有病弱、殘廢的母親要照顧,最後她在偏遠的外省過世,卻仍然無法減輕他的負擔。現在問題是:我們的貴族後裔會如何決定照公義行事呢?當然,親愛的讀者,你們一定想他會告訴自己:『我一生都受P的恩惠;我所受的教育,我的女家教,去瑞士治療痴呆所花的好幾萬元,而現在我名下有百萬財富任我處置,然而P的兒子——無論如何,都不該為那早已忘卻他、而且行為輕浮的父親承擔過錯——所具備的高貴才能,卻得浪費在教書上。投注我身上的一切按理該屬於他。這龐大金額的花費本不屬於我。這純粹是命運粗心所犯下的錯誤,它們應該是P的兒子的。當輕浮又善忘的P突發奇想時,它們應該用在於他有益的事上,而非造福我。要是我真是高貴、體貼,而且正直的,我應該將所繼承的財產分一半給他的兒子,但是重要的是,因為我是個精明的人,而且十分清楚這件事於法無據,我無須給他一半的財產。不過,無論如何,我都太卑鄙而且可恥了,』(貴族後裔忘了這樣也不精明)『我應該將P為我治病所花的數萬元歸還P的兒子。唯有那樣才是正確和公平的。倘若P沒有撫育我,而是照顧他的兒子,我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終於,早該這麼說了。」莉莎薇塔忿忿地嘀咕。
「不,我很抱歉,王子,我很抱歉,現在肯定還不夠!」雷比德夫的外甥忽然高聲喝止眾人,「現在必須清楚而且堅定地闡述這件事,因為眾人顯然還不太瞭解。現在已經提到一些法律上的謬論,而且在那樣的基礎上,竟出言威脅要將我們轟出陽台!王子,你該不會將我們當成那樣的傻子看,以為我們不明白,我們的案子於法無據,而且要是循法律途徑處理,我們連向你要求一盧布的權利都沒有?但是我們所瞭解的是,就算法律的字面條文在此完全無效,也總該有某種符合人權、天性的東西,符合情理的律則,和來自良知的聲音;不管我們所憑藉的律法是否記載在某些腐敗的人類法典當中,一個正派誠實的人,換句話說,一個思想健全、頭腦正常的人,儘管法典未載,都會維持他正派誠實的作風。這也是我們會來此的原因,毫不畏懼會被轟出陽台(如你剛剛所威脅的),因為我們不是在請求——我們要求,至於這麼晚來訪,時間上的確不合宜(儘管我們到得並不太晚,是你讓我們待在下人房裡等候的),那點,我敢說,是我們之所以敢無畏前來的理由,因為我們假設你是個思想健全的人,一個正直而有良知的人。是的,一點兒沒錯,我們並非恭恭敬敬地來,並非像窮親戚或寄生蟲般而來,我們頭抬得高高的,像個自由人,無意哀求,而是不受控制地、抬頭挺胸地要求(你,親愛的,別乞求,要要求,小心注意那點!)我們光明正大地直接問你問題,而且未失尊嚴。在布爾多夫斯基的案子裡,你覺得自己做得正確與否?你承認受帕夫里斯契夫的恩惠嗎,甚至你的命是他救活的?要是你承認(因為你必須承認),在你接收了數百萬元財產後,你想過或考慮過,為求心安,在生活上補償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即使他現在姓布爾多夫斯基?是或不?如果是,亦即,如果你具備那些你稱作正直和良知,而我們更精準地稱作常識的特質,那麼補償我們,事情也就了結。沒有任何條件,也別指望我們感謝地償還我們,因為那不是為我們的緣故而做,是為了正義而做。倘若你不想補償,亦即假如你的答案是不,那麼我們會立刻離開,這事就算完了。我們會對著你的臉,在所有的證人眼前,說你是個心地粗劣、情感不成熟的人;那麼爾後,你便無權也不敢宣稱自己是一個正直而且有良知的人——想擁有那樣的權利,你出的價錢未免太便宜了吧!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拋出問題。如果你敢,就將我們趕出去。你大可這麼做,你們的人比較多。但是記得,我們要求,而非乞求。要求,而非乞求!」
「哎呀呀!王子,你的算術很差,要不就是太好了,然而你將自己說成一個蠢蛋!」雷比德夫的外甥嚷道。
「這是……這是……這……。」激動的訪客立時全叫出聲來。
「而且你有何權利?」伊波萊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聲音尖促叫著。
「什麼?什麼地方對了?」他們質問,幾近瘋狂。
柯亞唸完後,迅速將報紙交給王子,二話不說,便衝到角落裡躲藏起來,雙手掩面,羞愧得無地自容,他那童稚的敏感心靈,不慣受到此種汙染,因而憤慨莫名,甚至可能羞憤過了頭。他覺得發生了某種非比尋常、能毀滅一切的事,而這幾乎全得歸咎於他,因為是他大聲朗誦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無產階級者和貴族後裔,光天化日下的強取豪奪,每日都在上演的插曲!進步!改革!正義!」
「雷夫.尼可拉葉維齊!」莉莎薇塔驀地叫出聲:「立刻讀這個,就是現在,這與你目前的事有直接關連。」
「繼續唸!繼續唸!不管你做什麼!」莉莎薇塔插嘴道,顯然極努力克制自己,「王子,如果你不讓他繼續唸,我們可就要吵架了。」
「我很抱歉,各位,我很抱歉,」王子連忙道歉。「請原諒我,因為我覺得大家若能開誠布公比較好,但是隨你們的意,全由你們作主。我告訴契巴洛夫,因為我不在聖彼得堡,我會立刻授權一位朋友來處理整件事情,這點我已經通知你了,布爾多夫斯基先生。我坦白告訴你們,各位,對我來說,整件事彷彿是詐欺,唯一的理由就是因為牽涉到契巴洛夫……哦!別發火,各位,看在老天的份上,別發火!」一瞧見布爾多夫斯基再次面露慍色、他的朋友們也狂躁地要抗議時,王子驚慌地嚷著:「那與你個人無關,我指的是我認為這件事是種詐欺的話!那時我不認識你們任何一個人,不是嗎?我甚至不知道你們的名字,我只是根據契巴洛夫來判斷;我是憑著直覺說此話的,因為……如果你們知道,自從我接收遺產後,曾經被如何可怕地欺騙過,就能體會!」
「然而你沒有權利,沒有權利,沒有權利!……你的朋友們……也是!……」布爾多夫斯基又突然開始咿咿呀呀!神態狂亂而擔憂地環顧周遭,隨著膽怯與猜疑心加劇,他也更加激動,「你沒有權利!」此話一說完,他又唐突地住口,彷彿談話戛然中止,靜靜地用他那近視的、外凸的,又充滿血絲的眼睛緊盯著王子;他的目光裡滿是疑問,俯身向前。這時的王子非常驚訝,靜默地瞪大眼睛回看對方,一句話也沒說。
「沒錯,我們是做出了這樣的協議。」雷比德夫的外甥附和道。
「可能,非常可能,各位,」王子倉促地說:「但我不清楚你指的是什麼樣的一般律法。好了,我要繼續往下說,只要你們不沒來由地發火就行。我發誓,我沒有一絲絲冒犯你們的意思。而且說真的,各位:你們動不動就發怒,哪還能讓人說一句坦白話?無論如何,開始時,我確實很驚訝帕夫里斯契夫竟有一個兒子,而且還一如契巴洛夫所描述的,景況如此堪憐。帕夫里斯契夫是我的恩人,又是我父親的一位朋友。(唉!你為何要在文章裡寫出那種謊言來汙衊我的父親,凱勒先生?沒有公款被侵吞,也沒有部屬遭虐待——我絕對相信——你怎能讓你的手寫出那樣誹謗的話來?)至於你所寫的關於帕夫里斯契夫的事,也是完全無法讓人忍受,你如何能如此放肆又有把握地稱那麼一個高貴的人為淫|盪、輕佻的,彷彿你說的真是事實,而他卻是這世界上最正直有品格的人!他還是個傑出的學者,與許多可敬而且博學的人士往來,並且捐出大量金錢供學術計畫研究用。至於他的仁慈和善行,哦!有一點你倒是寫對了,我那時的確幾乎是個白痴,什麼也不懂(雖然我能說而且也瞭解俄文),現在,我卻很感激所記得的一切……」
「拜託,拜託,各位,你們又誤會我了!」王子緊張地對他們說:「首先,你,凱勒先生,在你的文章中,嚴重地錯估了我的財富。我根本沒繼承任何的百萬遺產,可能只有你們所想的八到十分之一;第二,我在瑞士花的錢也不到一萬,謝勒德一年只收取六百盧布,而且這也限於前三年。帕夫里斯契夫從未到巴黎找過什麼漂亮的女教師;這又是誹謗。依我看,花在我身上的錢總計遠遠少於一萬元,我卻決定給一萬塊,而你會同意,就償還債務來說,我不可能給布爾多夫斯基先生更多,就算我非常喜歡他也不行,若想不傷感情,處理得當,就不能那樣做,因為我是在償還債務,而非施捨恩惠。我不明白,你們為何無法瞭解,各位!不過之後,我卻想在未來日子裡,以我的友情和實際關心這位可憐的布爾多夫斯基先生來作為彌補,他顯然是這樁詐欺事件裡的受害者,因為如果沒有被引誘,他是絕對不會同意做出任何不光彩的事,好比說,在凱勒先生的文章裡,揭發他的母親……各位,到底為了什麼你們又全激動起來?這樣我們就永遠無法瞭解彼此,不是嗎?我說得對,不是嗎?現在我可以用自己的雙眼清楚看出,我的猜測是正確的。」王子興奮地勸誘他們,本想平息他們的惱怒,卻完全未發現自己只是在火上加油。
「什麼?只有一萬!」伊波萊叫道。
「一萬元我可不要。」布爾多夫斯基說。
「然而——一個王子和百萬富翁!你可能真有副正直仁慈單純的心腸,但是當然,那不表示能躲開一般律法。」伊波萊說。
「王子,你真是太天真了。」雷比德夫的外甥譏諷地說。
「夠了,雷比德夫,夠了,現在……」王子開口,突然衝上腦門的一股怒氣,將他要說的話給吞噬掉。
「當然是騙局哪!要是證明布爾多夫斯基先生不是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他的要求就完全是種詐欺行為,不過,當然,前提是他得先知道真相!這是重點,不是嗎?他被利用了,那是我為何堅持他是清白的原因;我一直重複因為他的天真,他值得被同情,並且不該被棄之不顧,否則,他將會被當成一個騙子而牽連其中。如你們所知,我已經相信他不諳世事,在到瑞士之前,我也是這個樣子,說話含混不清又無條理,總盡力想表達清楚,卻又做不到……我能瞭解那種感覺,而且非常能體諒,因為我幾乎也是這樣,所以我有資格說這種話!無論如何,雖然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並不存在,整件事只是一場騙局,但我不會更改決定。我已預備為紀念帕夫里斯契夫之故,回報以一萬元盧布。在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出現之前,我原想將這一萬塊捐給學校,以紀念帕夫里斯契夫,然而這樣做也一樣,因為布爾多夫斯基先生雖非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但也差不多算是:他有違常情地欺騙了自己,並且相信自己就是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請聽聽蓋亞接下來要說的話,讓我們將一切做個了結。別生氣,也別激動,坐下來吧!現在蓋亞會告訴我們所有的來龍去脈,我承和*圖*書認,我也非常想聽聽所有的細節。他告訴我,布爾多夫斯基先生,他甚至遠行到帕斯科夫去見你的母親,她還活得好好的,與文章裡所寫的相差甚遠……坐下,各位,請坐下!」
「王子,你不只是天真,你扯太遠了吧!」雷比德夫的外甥惡意地咧嘴笑著。
「但是,不,各位!我們的貴族後裔可不會那麼想。儘管年輕辯護律師出於友情,幾乎是違反個人原則代表他出面處理此事——不論他如何指出這是光榮的、慷慨的、公正的,甚至利己的義務,從瑞士來的病人依舊不為所動,那又如何?這一切還不算什麼,真正最不可寬宥的,就算任何有趣的疾病都無可原諒之處,是這位百萬富翁,不再打著教授的綁腿現身,無法理解年輕人的高貴品行,寧願教書至死,也不可能乞求援助或任何的施捨;他只是在聲明自己的權利,和討回原本該屬於他的東西,不過可能於法無據;事實上甚至沒有提出要求,他的朋友只不過替他說項。在不可一世的威嚴氣氛下,仍沉湎於新取得之權力中的他,可以免受責罰地任意踐踏他人的尊嚴,因為他的百萬財產,我們的貴族後裔掏出一張五十盧布的鈔票,當成一種自以為是的善舉,送給年輕人。各位,你們不相信?你們憤慨、覺得受辱,你們狂怒地吶喊。然而,他就是這麼做了!那錢當然立刻被退回,可以說是猛地摔在他的臉上。之後,這件事就此塵埃落定了嗎?它不是個法律事件,輿論是唯一的訴求管道。因此我們將此故事公諸於大眾面前,願意為其正確性作擔保。我們得知某個最富盛名的幽默作家以此為題創作了一首絕妙的諷刺短詩,精彩勾勒出都會人的生活習性,更遑論鄉村:
「如果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拳擊手咆哮道:「我是說,如果我是一個正直可敬的人,卻直接捲入這種事情,處在布爾多夫斯基的立場……我會……」
莉莎薇塔是一個熱情又容易衝動的女子,因此有時候,幾乎未假思索,便貿然下錨出海,完全不顧天候的狀況。
「哎呀!真是教人無法忍受!」他的客人們叫道,有些人甚至還從座位上跳起來。
「這是最嚴重的冒犯!」伊波萊尖著嗓子吱吱叫:「那種假設是冒犯的、虛妄的,而且不相干!」
「各位,我是一分鐘,才聽說你們人在這兒,真的。」王子又重複了一次。
同時,蓋亞——直到此刻,都始終倔強冷漠地靜立一旁——應王子的邀請,移步向前,站到王子身邊,準備針對王子交託給他的事,提供冷靜清楚的解釋。所有的交談聲立刻終止,每個人都充滿好奇地專心聆聽,尤其是布爾多夫斯基一夥人。
顯然在場的眾人也有相同的感受。
雷比德夫外甥的一席話引起相當大的騷動,就連抗議的低語聲也開始在四周蔓延,不管在座的眾人顯然無意捲入這樁事件當中。可能只有雷比德夫例外,他倒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真古怪:雷比德夫分明是站在王子這邊的,然而在他外甥的演說發表過後,現在竟喜悅非常,充分感受到一種家族的驕傲,他面露滿意之色地環顧在場所有人)。
「當然,一定,各位,」王子立刻表贊同,「在我最初的懷疑之後,我想我可能錯了,帕夫里斯契夫或許真有個兒子。但是最叫我吃驚的是他的兒子竟如此無所謂,我是說如此公然洩漏他的身世,尤其是使他母親蒙羞。因為契巴洛夫當時就已經威脅我說要公諸於世。」
「簡直受不了!」將軍咕噥著。
「我知道,但我有權利……我……」「帕夫里斯契夫的兒子」喃喃道。
「而且王子,你老鐵了心忘記,」雷比德夫再也忍不住地說,他勉強擠過椅子間的縫隙,兩眼發亮,「你老鐵了心忘記,先生,全是因為你的好心和那史無前例的仁慈,才會接見他們,並且聽完他們的廢話,他們根本沒有權利要求,而且你已經將此事委託蓋亞,不過那也出於你那沒必要的仁慈,而現在,最高貴的王子,在你受上帝垂愛的朋友之間,可不能為了這些男士犧牲了他們的友情,先生,而且可以將這些男士請出陽台,先生,可以說,身為房子主人的我,也會為那樣的安排深感喜悅,先生……」
「真是愚蠢!」雷比德夫的外甥叫道。
五年漫漫光陰
謝勒德斗篷下
李奧瓦安全藏匿
童玩笑語
無憂歲月飛逝
打綁腿,返家園
富貴從天降
日夜心感念
淒苦學生
猶然背恩欺蒙
「但是如果你不願意在這裡談,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王子終於勉力說出一句話,這樣的開場白十分令他震驚,「如我說過的,讓我們立刻到其他房裡去吧!我再重複一次,我真的剛剛才聽說你們全都來了……」
「你完全弄錯了!我向你們保證,各位,」王子叫道:「你發表那篇文章是基於假設我絕不會同意補償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因此你們想嚇唬我,好使我就範。但是你們又哪裡知道呢?或許我已經決定要補償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現在,我明確地向你們宣布,在眾人面前,我願意這麼做……」
「朋友……愈多愈熱鬧,不過注意,先生,」雷比德夫的外甥突然以一種極尖銳的口吻插嘴道:「可以輪到我們指出,你應當表現出更高的誠意,而非讓我們在你的下人房裡等上兩小時……」
「依我看,」王子相當柔和地開口說道:「依我看,杜克妥倫可先生,你方才所說的話有一半是完全正確的,我甚至同意其中大部分;我應該會完全同意你所說,要是你的話裡不曾遺漏了某事。你所遺漏的部分,我是沒有能力做正確的補充,但為求完全公平,你所說的話當中肯定有所遺漏。還是讓我們回到正題,各位,告訴我,為何要刊登那篇文章?那裡面所說的沒有一句不是誹謗;因此,依我看,各位,你們的舉動很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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