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二章

「其次,不准提那些沒安好心的小鬼。我要坐下來和你談十分鐘,我來是為了找出某些東西,不論你是怎麼想的,只要你嘰咕一句有關那些無恥兔崽子的話,我就立刻起身離去,並且和你徹底絕裂。」
「那麼好吧!親愛的,你愛怎樣就怎樣,我會記住這點。」
「每個人都欺騙你,將你當成個傻子!你昨天進城去了,我敢打賭,你一定是去跪著求那無賴收下那一萬塊!」
「我差點兒娶了她。」王子低語,垂下了頭。
「我發現實在很難回答這些問題,莉莎薇塔。」
「全是些胡說八道!」莉莎薇塔堅決地說,將短箋扔回,「根本不需費事去讀。你在笑什麼?」
「我沒有推卸責任,我也不怕任何事情!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不該寫……」
「但是三天內,妳又會親自來此邀請我……出於羞愧!這是妳最可貴的部分,為何要覺得羞愧?妳只是在折磨自己,不是嗎?」
「我向妳保證,我與那件事無關,而且什麼都不清楚!」

米希金王子!在發生了這一切事情之後,要是你還想出乎我意料地造訪我們的別墅,讓我向你保證,在那些歡喜見到你的人當中是看不見我的。
莉莎薇塔目光銳利地——或許是焦慮地——凝視著王子,想看清楚藍姆斯基的消息對他會產生何種影響。
「我也說不上來,但是並非妳正想著的那種。期望……嗯!簡單地說,對未來與喜樂的期望,期望我在那裡不是一個外國人,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者。我突然非常高興自己能回到祖國。於是在一個晴朗的早晨,我拾起一枝筆,寫了一封信給她;為何是她,我不清楚。偶爾,人會想有一個可以親近的朋友,我心裡的感覺一定就是這樣……」王子沉吟片刻,又補充道。
「我很清楚他有時是在騙我,」王子不太情願地低聲說出,「而且他知道我知道……」他又添了一句,隨即突然住口。
「這世上可有任何事是你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嗎?」
親愛的先生:
「有。」
「絕對是真的,我想。」
「那個自負的傻小子,我告訴你了!hetubook•com•com
「他不是跑來向你懺悔、哭倒在你懷裡嗎?你真是個傻瓜!傻瓜!每個人都欺騙你像……像……你那麼信任他不覺羞愧嗎?你難道看不出來,他處處在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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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薇塔沉思片刻,突然衝向王子,抓了他的臂膀就走。
「我相信你,吻我。我終於能夠暢快地呼吸了,但是記住,艾格蕾雅不會愛你的,想想該怎麼做,只要我活著一天,她就不會是你的!聽見了嗎?」
「我知道很難,但是難不難又與我何干。聽我說,並且對著上帝跟我說實話,你有沒有在騙我?」
「為了什麼?信裡寫了些什麼?給我看!」莉莎薇塔目光灼熱,她急得渾身發抖。
「首先,可別想我是來道歉的,」她開口道:「胡說!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我來此不是為了結婚。」王子答。
「是啊!不過他還是承認自己錯了,也和杜克妥倫可鬧翻了,而且他愈虛榮,為虛榮付出的代價就愈大。妳還真是個小孩,莉莎薇塔!」
「你知道卻還相信他?這下我可是親耳聽見了!不過,也該料得到你會這樣,真不知道我幹嘛還這麼驚訝。老天,竟然有你這種人?呵!那你知道這個蓋亞或瓦雅還讓她和娜塔莎也有所聯繫嗎?」
安逖普.布爾多夫斯基
「哎呀!突然之間將一切全搞清楚的感覺還真好,不過她肯定不會對你有興趣?她自己就管你叫『小怪物』和『白痴』。」
「你曉得蓋亞的事嗎?」
「不,不是一個自負的傻小子,他是尼可萊.阿德隆諾維齊。」王子最後堅定卻仍保持平靜地回答。
「別生氣。她是個任性的小姑娘,被寵壞了,又輕率——她要是迷戀上什麼人,就一定會責罵他,並當著他的面謾罵,我自己也老是那樣。先別得意,親愛的,她不是你的;我不相信,而且那種事絕不會發生!我這麼告訴你,是想讓你此刻決定要怎麼做。聽著,發誓你不會娶那個女人。」
王子告訴她原因,然而她又再hetubook.com.com次將話岔開。
「那個自負的傻小子!那個自負的傻小子!」莉莎薇塔暴躁地插嘴道:「我不知道這個尼可萊.阿德隆諾維齊是誰!那個自負的傻小子!」
「讓誰?」
「至少讓我戴上帽子……」

「所以那就是你的看法?嗯!很好,那麼就聽聽看吧!坐下來,因為我不想站著。」
「沒問題。」王子答。
「我請尼可萊.阿德隆諾維齊……」
「妳是說……我知道他的很多事。」
「在哪裡?拿出來!馬上。」
「我不知道妳心裡怎麼想的,莉莎薇塔。但是我看得出妳為這封信感到煩惱。妳會同意,我有權拒絕回答那樣的問題,不過我可以告訴妳,與那封信裡有關的任何事我都無所畏懼,而且毫不後悔寫下它,至於我臉紅則絕對不是因為它,」(說到此,王子再次臉紅,而且紅得較先前更為厲害)「我可以將信的內容讀給妳聽,我應該還能背誦得出來。」
「我到死都不會再邀請你,我要將你的名字忘掉,我現在就忘了!」
「妳不需要告訴我那個。」王子語帶責難地說,聲音輕得像在低語。
王子沒有答腔。
「我也不清楚,跟我沒關係,大概是某種玩笑吧!」
「何時?過來,說清楚!」
「你差點兒娶了她,不是嗎?」
傍晚七點鐘,王子正想到公園裡散步。突然,莉莎薇塔獨自出現在露台上。
「不,我當然不想。因為那張紙條明明就讓妳很高興,妳卻偏要隱藏。為何要對妳的感情感到不好意思?妳一向都如此,不是嗎?」
「那麼,是不是該怪你?」
「你敢再踏進我家門一步試試看!」莉莎薇塔從椅子上彈起來,氣得臉色發白,「從現在開始,再也不要看見你的臉或者頭髮!」
「呃——不……我寫信給她就像寫給一個妹妹,我署名時也自稱為兄弟。」
「那麼,你在戀愛囉?」
「什麼樣的期望?」
「瞧瞧他怎麼說的,『我想』!哪個自負的傻小子幫你傳遞的?」
「別想推卸責任,你到底寫了些什麼?」

「我看得出來,而且瞭解。」
「老天啊!莉莎薇塔,妳在說什麼?」王子驚愕得差點兒從椅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跳起來。
「尼可萊.阿德隆諾維齊……」
莉莎薇塔目瞪口呆地站著,卻依然保持冷靜。
「她捎了什麼來?叫誰捎來的?又是那個自負的傻小子?口信嗎?」她突然嚷道。
「什——什麼?誰禁止你?」
「我也不明白,只知道自己是真心誠意的。我在那裡確實有段時間生活得很緊張,並且懷抱著很高的期望。」
「反正我已經被禁止去妳家了!」王子在她身後喊著。
「哪來這一大套胡說八道!這些廢話到底有什麼意義?」莉莎薇塔仔細聽完之後,直言不諱地問。
「隨便妳喜歡怎樣我都發誓。」
她斷然離去。
「我沒有撒謊。」
「你希望我甩你耳光是不是?」
「還有『窮騎士』又是在變什麼把戲?」
在其他人眼裡,我沒有一丁點的權利擁何的尊嚴。在他們的看法中,我太卑微,而不配擁有。但是那是在其他人的眼中,而非你的眼中。親愛的先生,我完全相信你,可能比其他人好。因為對此點意見的不一致,我已和杜克妥倫可分道揚鑣。我不會拿你的一戈比,但是你幫助過我的母親,為此,我非感謝你不可,要是能克服軟弱該多好。無論如何,如今我對你已大為改觀,而且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這麼做之後,我們之間就不需要再有任何更進一步的往來。
「艾格蕾雅。」
她迅速轉身,彷彿被針猛刺了一下。王子在回答前遲疑了片刻,瞭解到自己無意間透露太多。
王子想了片刻,最後還是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上面寫著這些字:
「就是最近,沒錯。他的妹妹整個冬天都在為他牽線。像個老鼠一樣兩頭走動。」
他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不相信」焦慮地沉思片刻之後,王子語氣堅決地重複道:「如果那是一直存在的事,我肯定會知道。」
「今早她差人捎來這個,告訴我不准再去看妳們。」
「我不相信!那是不可能的!那樣做有何目的?」
「但是妳也不該讓我……」
「你真的沒有在戀愛?」
「艾格蕾雅。」
「誰禁止你?」莉莎薇塔狂怒地喊道。
「給我看看!」
「那發誓,說並非https://m.hetubook•com•com和她結婚這件事。」
「結果呢?她才是你愛的人吧!對嗎?你來此是因為她,那個女人?」
「我拿到一張字條。」王子說。
王子從他的公事包裡取出一封短箋,將它交給莉莎薇塔。展讀內容如下:
「我——有。」
「你知道他一直和艾格蕾雅有聯絡?」
「完全不是,我從未想到要這麼做。我甚至未看見他,此外他不是個無賴。我收到他寄來的一封信。」
「我完全不知道。」王子大感意外,甚至覺得驚愕,「妳說他和艾格蕾雅有聯繫?不可能吧!」
「好吧!我相信你。現在我改變心意了,但是昨天早晨,我仍然認為藍姆斯基該為這一切負責。昨天早上,和之前的整整一天我都這麼想。現在我卻不得不同意其他人的看法:顯然是某人設計陷害他,好讓他看起來像個蠢蛋,為了某種理由、某種目的(這行為本身就很啟人疑竇,而且非常不得體!)——但是我告訴你,艾格蕾雅不會嫁給他!他可能絕對是個好人,但是結論就是這樣。之前我還在猶豫,但我已打定主意:『先讓我躺進棺材,把我埋入地底——然後你才可以將我的女兒嫁出去。』我今天就是這麼告訴我丈夫的。你看得出我很信任你,對吧?」
王子臉紅得非常厲害,他甚至無法直視莉莎薇塔。
「閉嘴!你那些話待會兒再說。信裡寫了什麼?你為何臉紅?」
「什麼!這種囉唆的爛文章,滿紙的虛榮,你難道看不出他們全被虛榮和自大沖昏了腦袋?」
「那麼現在,我可以問你,兩或兩個半月前,大概復活節前後,你是否寄了一封信給艾格蕾雅?」
「哼!故意的,我瞭解。」
兩人都坐了下來。
「我也不相信,儘管證據明擺在那裡。她是個任性的小姑娘,一個瘋狂、古怪的女孩子!她很壞、很壞、很壞。我會繼續那樣說個一千年。她壞透了。她們現在和我一塊兒時,全是那副樣,就連那懦弱的母雞愛莉珊德拉也不例外,但是這個可是難以駕馭的。不過我也不相信!可能是因為我不想相信吧!」她補充道,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你為什麼不去看我?」她又轉向王子,「過去三天來,為什麼沒來看我?」她沒耐心地再次對他喊道。
和_圖_書「現在!來!就是現在,去氣氣她們!」她異常急切而興奮地嚷道。
這麼說之後,王子幾乎一字不差地將信讀完。
「我手上沒有那封信。」王子很吃驚,而且非常靦靦,「如果那封信還在,應該是在艾格蕾雅那兒。」
「承認吧!妳也覺得很棒,不是嗎?」
「喏!你那討人厭的小帽子,來吧!就不能選個時髦又體面的帽子嗎?……她竟這麼做……在發生了這些事之後……」盛怒之下,莉莎薇塔喃喃叨唸著,拖著王子隨她走,絲毫不鬆開他的手臂,「今天早上我還在維護你,我高聲說你沒來是因為你傻……否則她不會寫下那麼一張蠢字條!那真失禮,完全不是一個有良好教養、受過好教育、聰明、聰敏的女孩該有的作為!……哼,」她繼續道:「她很氣你沒有來,而且她不瞭解不能以那種方式寫信給一個白痴,因為他會真的照辦,結果果然沒錯。你幹嘛真聽了進去?」她叫道,明白自己說了太多,「她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丑角,她已經夠久沒遇見了,因而她會想見你!我很高興,高興她給你設下如此嚴格的考驗!你理當接受。而她知道該怎麼做,哦!她確實知道!……」
「讓你怎樣?真是個天真的蠢蛋!就好像他不是男人似的!哎呀!這下我可親眼看清楚了……」
「我有錯妳也同樣有錯,然而我們倆都不是蓄意犯錯。兩天前,我想都該怪我,但是現在,我不這麼認為了。」
王子想了一會兒。

艾格蕾雅
「那麼別忘記了。我始終像等一個天賜的禮物般(你卻不配!)地在等你,一天夜裡,我的淚水濡濕了我的枕頭——不是為了你的緣故,親愛的,別擔心,我有自己另外的悲哀,一個始終未變而且從未消褪的憂傷。然而這也是為何我等你等得如此心焦:我一直相信上帝祂親自將你送來,做我的朋友和兄弟。除了老貝洛康絲卡雅之外,我沒有朋友,而她又搬走了,此外,她老了以後,就蠢得像頭羊。現在,簡單回答是或不是,你知道前幾天那個女人為何要從馬車上向外喊叫?」
「聽見了。」
她花了幾分鐘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恢復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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