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
「幸福?哦!不!我只是結婚,她要那樣,而倘若我照辦又何妨……我……不過那全是無足輕重的!她肯定會死,就那麼回事!我現在瞭解了,她嫁給羅格辛會發瘋!我現在明白了從前所不明白的事,你知道嗎?當她們站在那兒面對彼此時,娜塔莎臉上的表情讓我無法承受……你不會瞭解的,藍姆斯基,」(他神祕地壓低嗓音)「我從未將此話告訴任何人,從未,就連艾格蕾雅也沒有,我就是無法承受娜塔莎那張面容……你剛剛評論娜塔莎的種種都是對的;然而你卻錯漏了另一件事,因為你不瞭解那一點,我當時正看著她的臉!即使是那天早晨,凝望著她肖像時的我,也無法承受……瞧瞧薇拉,便有著完全不同的眼睛;我……我怕她的臉!」他又加了一句,惶恐至極。
「那就是令人氣惱的地方,這根本沒什麼好認真的!」藍姆斯基,打心底激動地喊著:「我很抱歉,王子,但是……我……仔細想過,這件事我反覆思考了許久;我知道早先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也知道六個月前發生的所有事,一切,而且……那全與你的腦子有關,而非你的心,是鏡中花,水中月,是過眼雲煙,只有完全不諳世情、又被嫉妒沖昏頭的女孩才會將此事看得如此嚴重!」
「拜託,王子,想清楚你在說什麼,清醒點吧!」
自上一章所描述的事件發生後,又過了兩週;而我們故事中人物的境遇卻有著極大的改變,因此倘若不先將某些事情交代清楚,將難以為繼。無論如何,應該盡可能限制自己省去特別的闡述,僅簡略列舉出發生事件即可。理由很簡單:我們發現在許多情況下,很難說得清是怎麼回事。我們這樣的表示必定顯得十分含糊而且古怪,假使對事情沒有清晰的瞭解,或者沒有個人的觀點,又如何講述一個故事?為了避免犯下更大的錯誤,最好還是試著舉出事例,說明情況,然後,或許,寬容的讀者能理解我們的為難之處,尤其因為這個例子絕不會跳脫劇情;相反的,它將直接延續我們的故事。
「她會瞭解的,她會瞭解!」王子咕噥道,哀求地緊握住他的雙手,「她會瞭解這一切都無關緊要,真正重要的,是非常、非常不同的事!」
「不過我告訴你了,不是嗎?她不在帕夫洛斯科,她在柯米諾。」
「是的,切很可能真是如此,你很可能是對的……」王子再次開始嘀咕:「她真的太容易動怒了,不過……」
「是呀!是呀!你是對的,哦!我確實覺得是我的錯!」王子說,說不出的痛苦。
「什麼意思,那不要緊,不意謂著任何事?那可不是兒戲,不是嗎?你娶一個你愛的女人,要讓她幸福,而艾格蕾雅看清此點,明白一切——所以怎麼可能是不重要的呢?」
在此處,藍姆斯基摒棄所有禮節,將憤慨一股腦地發洩出來。我們必須重複,清晰、明智,而且充滿心理洞見,他將過去和娜塔莎之間的一段淵源,在王子面前攤開。藍姆斯基向來口才流利,然而此刻,更是將他的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從一開始,」他說:「就是個謊言;起於謊言,也必終於謊言,這是金科玉律。我不同意,事實上,我真的感到憤怒,當每個人——哦!不管指的是誰——叫你白痴時;你太過聰明,聰明得不該有那樣的名號;不過你也夠古怪,你得承認,完全不像其他人。我確切地以為造成這一切的主要原因,首先可以說是由於你那與生俱來的不諳世故(注意『與生俱來』這四個字,王子);其次,得歸咎於你那異常率直的天性;第三,出奇嚴重地缺乏辨別事情輕重緩急的能力(你得承認自己已經犯了好多次);還有最後,你那驚人的誠實坦率,迄今為止都是那般真誠、自然而且自發地流露。你得承認,王子,從一開始,你與娜塔莎的關係裡就含有某種傳統的民主意味(簡短地說),某種『婦女議題』裡所謂的痴迷(更簡單扼要地說)。你瞧,我清楚當羅格辛帶著錢到娜塔莎家時,那裡所發生的所有怪異、可恥事情。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分析你自己,逐點逐項,讓你仿若在對鏡自照般。這一切是和-圖-書怎麼回事,怎麼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我會讓你知道,我瞭解得有多透徹!你,一個生活在瑞士的年輕人,對祖國有著濃烈的懷鄉之情;你渴望俄國,就像渴望一個未知卻已許諾的聖地一般;讀了許多關於俄國的書,或許是些很了不起的書,不過對你——卻是致命的毒素,懷著渴望有所作為的澎湃熱情,不顧一切投身其中!而且,就在抵達的第一天,你聽說了一個不道德女子悲傷和教人心碎的故事——那是對你來說,一個高尚有俠義心腸的人——更何況還關係著一名女子!就在同一天,你見到那名女子,馬上被她的美、她那驚人、有魔力的美所俘虜(我得承認,她確實是個美女)。再加上你的神經質、癲癇,與我們聖彼得堡濕暖的融雪季候,都會造成身體上的極大衝擊;還有那天發生的一切,在一個未知而且對你幾乎是荒誕不經的城市,一整天的遭遇,和一幕幕的景象,充滿意外緣分的一天,初識葉芃秦家三美女的一天,尤其是艾格蕾雅;以及那疲憊、神智不清,娜塔莎的客廳及那裡的氣氛,而……在那樣的時刻,你還能指望自己如何呢!你怎麼想?」
「哦!不,我全心全意地愛著她!你瞧……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孩子!哦!你不會明白的!」
「而且真的,」藍姆斯基補充道:「你得承認,他們幾乎不可能再待下去……尤其當他們知道你始終在進行著的一切,而且在你每天都上那兒去,儘管都被趕走之後……」
「那不重要!你應該緊追著艾格蕾雅,就算另一個人昏倒在地!」
此時,藍姆斯基仔細地看著他;所有一切,這接二連三未經矯飾的率直問題,這帶著某種古怪坦誠的尷尬,這煩亂與激動——凡此種種都教他驚詫異常。不過,他以十分友善的態度將一切詳盡告知王子,有許多事後者並不知道,而藍姆斯基是第一個帶來葉芃秦家消息的人。從他口中證實了艾格蕾雅真的病了,她連續三天未闔眼,還發著高燒;她現在感覺好多了,而且已脫離險境,儘管仍處在情緒緊繃和歇斯底里的狀態……「家裡的氣氛已完全恢復平靜,這是好的。」他說:「他們絕口不提起過去,不只在艾格蕾雅面前,他們彼此之間亦然。作父母的已經商量好,秋天將去國外旅行,阿黛蕾妲的婚禮一舉行完便走;艾格蕾雅初聽見此提議時,未置一語。」他,藍姆斯基,可能也會出國。倘若工作允許,就連S王子都打算和阿黛蕾妲一同到國外待個一、兩個月。將軍本人會留在國內。他們已經全到柯米諾去了,他們在那裡有產業,有一幢寬敞的莊園宅邸,離聖彼得堡只有十五哩遠。貝洛康絲卡雅公主尚未離開莫斯科,而且顯然是刻意多留些時日。莉莎薇塔強烈堅持在發生那一切之後,是不可能再住在帕夫洛斯科的;他,藍姆斯基每天負責將鎮上流傳的謠言向她報告。他們沒發現這一切也可能會傳到他們位於葉蘭金島上的鄉間宅邸裡。
「那就讓我們去柯米諾,馬上!」
王子還不知道葉芃秦一家離開了,他很吃驚,臉色隨即轉白,然而一分鐘後,他又茫然而且深思地搖搖頭,承認說:「那是可預料的。」接著又連忙問起他們上哪兒去了。
「是呀!是呀;是呀!是呀!」王子點頭如搗蒜,開始臉紅,「你知道,情形大概就是那樣,而且你知道嗎?以前,我幾乎整晚都無法成眠,在火車上,或者在上火車的前一晚亦然,我覺得很不安……」
「聽著,我寫一封信,替我帶封信給她!」
「不,王子,她不會!艾格蕾雅是以一個女人的身分在愛你,一個人類,而非某種……脫離血肉之軀的幽魂。聽著,可憐的王子:很可能,你從來沒愛過她們倆任何一人!」
「喔!你當然會,那就是我正要談到的。」藍姆斯基急切地接著說。
「是呀!是呀!是呀!你是對的,我要見艾格蕾雅……」王子再次點頭。
「那是不——可——能的!」藍姆斯基拖長語調,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站起身來。
接下來的兩星期,時值七月初,故事中男主角的故事,尤其是最後那一個插曲,已經演變成一個最怪異、最具娛樂性的醜聞,很難以置信,但又顯然任何人都知道。這個故事漸漸傳遍雷比德夫那棟別墅附近的大街小巷,匹茲辛家、達雅.雅莉賽耶芙娜,以及葉芃秦家。簡單地說,事情傳遍整個鎮上,甚至傳至周邊的區域。事實上社交界裡的各個階層——當地鄉紳、別墅住民、來聽音樂的遊客——都開始以上千種的版本,談論著同一個故事。說是某一位王子,如何在一個出名又受敬重的家庭裡丟人現眼之後,拋棄了那家人的女兒,他已經和她訂親,現在又迷戀上一個高級交際花。他切斷了從前所有關係而且鄙視一切,不在乎威嚇和公憤,打算過幾天在帕夫洛斯科迎娶這名墮落女子,在群眾面前坦然直視每個人。這個故事被渲染到如此程度,添加了不少惹人憤慨的細節,許多名人和權貴都牽扯進去,而且所添加的荒誕和詭秘細部變化,可說是形形色|色,巧妙各有不同,然而在另一方面,它所勾勒出的情節又具體而明確,以至於公眾的好奇心和流言蜚語,當然,是很值得寬宥的。其中最妙不可言、最精巧,同時又最貌似真實的說法是由一些正經八百的流言發送台所傳出的,這些流言發送台多半是有見識的人,明智又審慎的他們不管隸屬於社會中的哪一階層,總熱切地想向他人解說事情,他們的使命建立於此,並且也經常藉此得到安慰。根據他們的描述,一個出身良好的年輕人,一位王子,也算是一個有錢人,有點傻,卻是個民主主義者並且瘋狂著迷於屠格涅夫先生所揭示的現代虛無主義,而且幾乎無法說俄語,他愛上葉芃秦家的一個女兒,同時也已被該家人視作女孩的未婚夫。然而,就像近日報紙上所報導的某位法國神學院學生,經過審慎考慮,想成為一名神聖的神職人員;請求授聖職蒙允許後,他也通過所有儀式,屈膝、親吻、宣誓等等,卻在第二天,公開宣讀了一封寫給主教的信,說他不相信上帝,他認為在此種情況下接受聖職,繼續欺騙大眾,並靠他們的捐獻為生,是很可恥的行為;因此他聲明放棄前一天所取得的教士身分。他還將信件刊登在自由主義者的報紙上。看來,王子採用了與這無神論者同樣惡劣的手法。故事接下去說,他蓄意等待在未婚妻雙親屋裡所舉行的正式訂婚宴——在那兒他會被介紹給一些極為重要的人物——好當場鼓吹他的觀點,侮辱那些可敬的權貴,並且公開羞辱並拒絕他的未婚妻,而且在遭僕人驅逐的過程中,因抵抗而失手打碎一只美麗的中國花瓶。他們還補充道,作為同輩者之道德觀的解說實例,那個傻瓜年輕人確實愛他的未婚妻,也就是將軍的女兒,不過單單因為虛無主義和接踵發生的醜聞,便拋棄她,以便追隨在世人面前娶一名墮落女子的快樂,如此便彰顯了他的信念——根本無所謂墮落或者貞潔的女子,世上只有自由的女人,他不相信老式社會的劃分,他只相信「婦女議題」。在他眼裡,一個墮落的女人,果真有區別的話,甚至比不墮落者更高尚些。這樣的說明似乎非常可信,而被別墅區的多數居民所接受,尤其隨著事件逐日演變,這樣的說法也獲得證實。真的,好多事情都未獲明確解釋,據說,那可憐的女孩愛她的未婚夫(「誘拐她的人」某些人這麼稱呼他),愛得如此深切,以至於遭拒的第二天,便跑去見他,他當時正與他的情婦坐在一塊兒;其他人則堅稱,恰好相反,她是被蓄意引誘到他情婦家裡去,純粹是虛無主義的思想作祟,也就是說,想要大加羞辱與侮蔑她。無論是哪種情況,人們對此風流韻事的興味逐日濃厚,尤其是當眾人再無絲毫疑惑,這場緋聞婚禮果真要舉行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
「顯然這一切激動hetubook.com.com人心的事物讓你深感陶醉,可以說,你抓住機會,公開宣示你崇高的心靈,也就是身為一個王族後裔,而且潔淨無瑕疵的人,你不認為一個曾遭可憎的上流社會痞子所玷汙、自身卻毫無過錯的女人是可恥的。哎呀!老天,這當然是可理解的,不過那不是重點,親愛的王子,重點是你所抱持的情感是否真誠可信,是發自於天性,或者只是一種瘋狂的激|情?你怎麼想,雖說那女子的通姦行為是可以獲得寬恕的,然而也不會有人告訴這種女人,說她做得好,不是嗎?她,真配得到名譽與敬重嗎?想必三個月之後,你的常識會讓你看清真實的狀況?假設她現在是純潔的,我不是在強調我所不願強調的重點,那麼她所有的經歷就能為如此令人無法容忍、惡魔般的驕傲,如此厚顏無恥,如此貪婪的自私辯護嗎?我很抱歉,王子,我太過激動了,但是……」
「是……是的,我是應該,不過她可能會死!她會殺了她自己,你不瞭解她,而且……無論如何,以後我會將一切告訴艾格蕾雅,而且……你瞧,藍姆斯基,我可以明顯看出你並非瞭解所有事情。告訴我,他們為何不讓我進去見艾格蕾雅?我會將一切向她解釋清楚。你瞧,那時,她們倆沒有一個人談起什麼才是重要的,完全沒有,所以事情才會弄成今天這個局面。我怕我無法完全對你解釋清楚;但我能對艾格蕾雅解釋,或許……哦!親愛的,哦!親愛的!你談起她跑出去那一刻時,臉上的表情……哦!老天,我記得!……我們走吧!我們走!」他匆忙從椅子上跳起來,使勁拖著藍姆斯基的袖子。
「哦!親愛的王子,」藍姆斯基突然嚷道,由衷地感到悲哀,「你怎麼可能被允許……在發生了那一切之後?當然,當然,對你來說,這一切都是如此出乎意料……我同意,你肯定是過於驚惶而且……你根本無法阻止那個瘋女孩,那超乎你的能力範圍!不過你必須瞭解,你一定要,那女孩對你的情感……有多熾烈而且認真。她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你,但你……竟能順手扔棄,將一個那樣的珍寶砸碎!」
「但是她不在帕夫洛斯科不是嗎?我告訴過你了,而且為何非去不可?」
「是呀!是呀!你是對的;是的,是我的錯,」王子再次開口,極為苦惱,「而且你知道嗎?她是唯一的一人,艾格蕾雅是唯一一個以那樣的眼神看著娜塔莎的人……沒有人那樣做過,不是嗎?」
「沒有艾格蕾雅……我就是必須見她!我……我很快便會在沉睡中死去,我本以為昨晚就會死了。哦!如果艾格蕾雅明白一切該多好……徹徹底底明白一切,我是說。整件事中最要緊的就是瞭解一切!為什麼我們就是不能完全瞭解另一個人,當我們應該這麼做,當另一個人該受責備時……真的,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全搞混了;你很讓我吃驚……想必現在她的臉已和她跑出去時不同了吧?哦!是的,都該怪我!關於這一切我可能是最該受責備之人!我依舊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可都該怪我……裡面還牽涉到某件我無法明確解釋的事,藍姆斯基,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但是……艾格蕾雅懂!哦!我始終相信她會懂。」
「什麼意思,你沒有?」
「非常非常不同的事?不過你依舊要結婚了,不是嗎?這麼說你堅持……你到底要不要結婚呢?」
「不過……你知道我沒有……」可憐的王子囁嚅著。
「哦!是的,是的!」
「怕?」
「卻值得憐憫?那就是你想說的吧!我軟心腸的王子?但是就為了憐憫、討她歡心的緣故,你便可以將羞辱加諸於另一個高尚、純潔的女孩身上,並以傲慢、充滿仇恨的眼神貶抑她?在那之後,還能憐憫到何種地步?天哪,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的過分!你怎麼能夠,倘若你愛一個女孩,竟可以在她的情敵面前使她蒙羞,為了支持另一方而拒絕她,在你親自向她求婚之後……你確實向她求婚了吧!不是嗎,當著她雙親和姊姊們的面告訴她你的心意!在那樣做之後,容我問一句,你是否還可算得上是個高尚正直的人,王子?而且……告訴這個無比可愛的女孩你愛她和*圖*書
,當真不是在欺騙她?」
「同時,你又向艾格蕾雅保證你的愛?」
例如,我們確實知道,王子與娜塔莎共度了整整十四個晝夜;她帶著他散步,聽音樂,每天和她一塊兒坐在她的馬車裡外出;只要一小時沒看見她,便開始為她擔心(那意味著,從所有跡象來看,他真心愛她);不論接連數小時對他說些什麼,他都專心聆聽,臉上掛著柔順、溫和的微笑,自己則幾乎一言不發。不過我們也知道,在過去數天內,他外出了好幾趟,事實上,是去了葉芃秦家許多次,此事並未隱瞞娜塔莎,不過卻逼使後者瀕臨絕望。在他們留在帕夫洛斯科其間,葉芃秦家人不肯接見他,而且斷然拒絕讓他會見艾格蕾雅;他會不發一語地走開,第二天又回來,彷彿完全忘記前一天遭拒的事,而且,當然,接受了另一次的拒絕。此外,我們還知道,艾格蕾雅跑出娜塔莎家一小時後,王子已經置身葉芃秦家,自然確信會在那裡找著艾格蕾雅,而且他的出現引起該家人相當程度的驚慌和沮喪,因為艾格蕾雅尚未回家,而且,經由他,他們才知道她是和他一起到娜塔莎家裡。據聞,莉莎薇塔,她的女兒們,甚至S王子,都以極不友善而且嚴厲的態度對待王子,而且也正是那時,他們以最強烈的措辭,鄭重否認與王子間的友情,拒絕再與他有進一步的往來。之後當瓦雅突然出現,宣布艾格蕾雅已在她家待了一小時或者更久,狀況極糟,而且似乎不願回家。最後這句話最令莉莎薇塔感到震驚,而且完全屬實,從娜塔莎那兒出來後,艾格蕾雅委實寧願死,也不要回家面對家人,就這樣衝去見妮娜。站在瓦雅的立場,隨即感到有責任毫不耽擱地將一切告知莉莎薇塔。母親和 女兒們立即趕去見妮娜.亞歷賽卓芙娜,還有一家之主葉芃秦將軍,他剛返家,連忙跟隨在後;雷夫.尼可拉葉維齊王子也尾隨他們,但他不斷遭驅趕,並承受著嚴酷的話語;然而,在瓦雅的命令下,他還是未能得見艾格蕾雅。結果,當艾格蕾雅看見母親和姊姊們為她淚流滿面、卻絲毫無責備之意時,便衝向她們的懷抱,當下隨同她們返家。故事繼續發展著,雖然謠言不盡正確,但蓋亞此刻也不太順心;趁瓦雅趕往葉芃秦家時,他把握與艾格蕾雅獨處的機會,想做一番愛的告白;僅管艾格蕾雅心痛如絞、淚如泉湧,聽著聽著也不禁爆笑出聲,她突然拋給他一個古怪的問題:他願意當場以蠟燭燒手以證明他的愛嗎?據說此提議將蓋亞驚得目瞪口呆,而且表情倉皇失措又迷惑,眼見這一切的艾格蕾雅歇斯底里地咯咯笑著,隨即奔逃上樓去找妮娜,她的父母便是在那兒找著她的。這些事第二天透過伊波萊傳給了王子。伊波萊,如今已無法下床,故意差人將王子請來,好散播消息。至於伊波萊是如何聽說的,我們也不清楚,但是當王子聽到蠟燭燒手指的一段時,大笑不已,令伊波萊大感驚訝;接著他又突然開始顫抖,哭得像個淚人兒……總之,當時他的情緒極為激動,而且隱隱透著憂伊波萊直言不諱地宣稱他認為他瘋了,不過也尚無法斷言。
「你確定?」藍姆斯基極好奇地問。
「是的,我是,現在我真的十分確定;現在,在經過過去數天的相處之後,我發現是千真萬確的!」
「那怎麼會是『無關緊要』的呢?」
「老實說,我沒有任由任何事發生,就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我——我的確跟在艾格蕾雅後面追去,不過娜塔莎昏倒了;之後他們就不讓我見艾格蕾雅。」
他們倆分手了。藍姆斯基懷著古怪的印象離開,依他看,王子的精神狀態也不十分穩定。而且那張臉究竟有何意涵,那張教他害怕、同時又如此深愛的臉孔?另一方面,沒有艾格蕾雅他可能真的會死,因此或許艾格蕾雅永遠不會知道他愛她這麼深!哈——哈!同時愛她們兩人是怎麼一回事?從某種角度來看,兩種不同的愛?這真是有趣……可憐的白痴!今後他又會遭遇到什麼樣的事呢?
「那樣真的就夠了嗎?」藍姆斯基憤怒地喊道:「光只是喊道:『啊!都該怪我!』就真的夠了嗎,然後再繼續你的所作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為?那時候你的心跑哪兒去了,那充滿『基督徒精神』的心!那一刻你可以看見她的面容不是嗎?她所承受的苦痛難道比另一人少,你另一位女人,夾在你們倆中間的那一個?你怎能眼睜睜地任由這種事發生呢?怎麼能?」
「是的,她瘋了!」他低語道,面如紙灰。
「我不知道……或許,或許,許多事情你都說對了,藍姆斯基,哦!我的頭又要開始痛了,讓我們去找她吧!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上帝的份上!」
「不,王子,不!別交付我這樣的任務,我辦不到!」
「哦!是的……我要結婚;沒錯,我要結婚!」
此後,倘若有任何人要我們說明,非關事件的虛無主義層面,而是即將舉行的婚禮究竟在多大的程度上為王子真心所願,在任何特定的時刻內,王子的真實願望為何,我們可能會如何描述主角的心態,諸如此類,等等等等,恐怕極難以答覆。我們只清楚一件事——婚期確實定好了,而且王子本身也委託雷比德夫、凱勒,和雷比德夫的一些熟人們——後者為了婚禮之故介紹給王子,著手安排所有事情,宗教上和其他方面的;錢方面倒是不用吝惜,娜塔莎堅持舉行婚禮,而且催促事情趕緊進行;凱勒出於他自身熱切的要求,被選為王子的男儐相;布爾多夫斯基,欣喜若狂地接下了被指派的任務,在婚禮上將新娘交給新郎,至於大喜的日子則訂在七月初。不過除了這些完全確切的細節外,我們還知道其他事實,不過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因為那些事情正好與先前所說背道而馳。我們強烈質疑為何在委派雷比德夫等人執行所有事情之後,就在同一天,王子差點兒又忘了他已經有了婚禮負責人,男儐相,或者一個婚禮,而且他之所以如此匆忙地交代他人負責這些麻煩的瑣事,是否只是因為他自己根本不想思及此,事實上,或許還想盡可能快些將一切忘掉。既然如此,他當時腦海裡在想些什麼呢!他寧願記得什麼,並且試著完成什麼?無疑地,這裡面絕不會牽涉到強迫的問題(例如,來自娜塔莎的強迫)。她確實希望婚禮愈快舉行愈好,而且這是她的主意,肯定不是王子的,但是王子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默從了,不過卻有點心不在焉,就彷彿被要求做某事對他來說已司空見慣了。許許多多古怪的事實擺在我們眼前,卻完全無助於澄清問題,不管援用了多少事例皆然,依我們看,它們委實只會混淆視聽,無論如何,還是讓我們繼續看另一個例子吧!
描述了種種事實,卻又拒絕做進一步解釋,我們絕非是想在讀者面前,替主角辯護。相反的,我們很願意與其他人一同義憤填膺,他的作為連朋友們都看不下去。薇拉氣了他好一陣子;柯亞很是憤慨;甚至凱勒也是,直到他被選作男儐相才釋懷,更別提雷比德夫,他甚至開始密謀反對王子,也絕對是出於一種義憤。不過此點容我們稍後再述。一般來說,我們對藍姆斯基後來所說某些具說服力、並且深刻觸及內心的話,完全表示贊同。那是在娜塔莎事件後的六或七天,他在以朋友的立場所展開的對話中,直率而且毫不惺惺作態地告訴王子的。我們應該順帶說明,不只是葉芃秦一家人,每個與該家庭有直接或間接關係的人,都覺得有必要斷絕與王子的所有往來。例如S王子,甚至在遇見王子時,轉身走開,並且克制自己不對王子的鞠躬答禮。然而藍姆斯基儘管又開始每天至葉芃秦家走動,而且明顯地受到與日俱增的熱誠款待,卻不畏懼見王子會累及自己。在葉芃秦家人離開帕夫洛斯科後,他來見王子。當他進來時,已經知悉所有外傳的謠言,而且很可能也曾參與其中,推波助瀾。王子非常高興見到他,立即開始談起葉芃秦家人,如此直接又自然的開場教藍姆斯基完全敞開心門,因而無須拐彎抹角,便直接述及重點。
「去找艾格蕾雅,現在就去!」
「哦!不,我指的就是這個,這就是我所指!那無關緊要,我的婚姻,那不意謂著什麼!」
「那麼,你對自己做了什麼?」藍姆斯基驚惶地喊道:「你是說你是出於恐懼才結婚?完全不可思議……而不是因為愛她,我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