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要跌了,朋友,牠不久就要完了。」其中有一個嘆息著。
「你要自己打定主意,薩畏稜。」那貨販高聲說著。「明天約七點鐘到這邊來。他們也要來的。」
「這是我的東西呀!」迷佳喊著,他又將棍子揮了下去,於是發出了一陣深沉的悶呼。
「誰目擊過像這樣的事?如此可憐的小馬要曳這樣重的一輛車!」另外一個人插嘴說。
「看準臉打,看準眼睛,看準眼睛!」迷佳喊著。
「你做得好,你這個強盜,你是否是一個基督徒?」群眾中有一個老年人跑來喊道。
「哦,我來好的!」威里答著,但還在思考,慢慢地她開始走了。
「天呀!」他喊著,「那可能麼,那可以麼,我拿了一柄斧,砍著她的頭,把她的腦劈開……我在流著暖血走,打壞鎖,偷盜著,抖顫著;躲藏著,身上全濺上血……執著斧子。……天呀,那可能麼?」
他從柴草市場經過已有九點鐘了。在做小本經營的攤頭和貨車邊,在貨販與店舖裡,所有的人都在預備關門,或收拾貨物,像買客一樣,都要回家去了。那些流痞小偷和賣水果的都在柴草市場的活臭的場地裡酒店中擁擠著。拉斯科納夫在街上無目的地走著時,異常歡喜這個地方和附近的小弄堂。他的破衣在這邊不會受人家侮藐的注目,在這邊人們可以披著一切服裝走路,不會惹人怪的。在一條小弄的轉角,有一個小販和他的妻,擺了兩張桌子,攤著毛線,絲線,手巾等。他們也在想回家了,但是還和一個新到這關的朋友談話而延擱著。這朋友就是薩畏稜,大家所稱為威里便是,老當店主阿里拿伊夫那之妹,這個當店主拉斯科納夫在前一天會去見她去典當錶並做他的試驗。……他早已明白威里的一切,她也知道他。她是一個大約三十五歲的獨身處女,高大,愚蠢,膽怯,服從,並且像白痴。她完全是她阿姊一個僕役,小心恐懼地做事,她叫她不休地工作,還要打責。她手中執著一個包袱,站在那小販夫婦面前,虔誠而懷疑地聽著。他們特別歡喜談著什麼事兒。拉斯科納夫瞧見她時,他給奇異的感觸所克制,好像極其驚訝般的。雖然這樣相遇並沒什麼可驚的。
「爸爸!他們為什麼……打死……那可憐的馬呢!」他嗚咽,他的聲音斷續著,說話在跳動的喉管變為呼號地發出來。
「打死他,」迷佳喊著,「在這樣情景下,我要結果了牠!」
「怎麼啦,迷佳,你這樣一匹小駒牠能拖這樣一輛重車!」
「牠為什麼不早點拉著飛跑呢?」
「在那事情以後,」他忽從椅上下來,喊著,「但是那事真的要發生麼?能夠真的發生?」他離開椅子,他幾乎要立刻走開了;他想回家去,但是回家的意念忽然十分的厭惟;在那個窠內,在他那個可怖的食物櫥內,曾有一個多月在裡面生長;他無聊地向前走著。
「不必操心,朋友,你們都執一條鞭,預備吧!」
他說完這話時候,他全身像一片樹葉子般的震顫著。
他越過橋,平安地恬靜地凝視著泥畏河,注視著那隱藏在天空中的發光和圖書著的太陽。他雖無力,尚不覺得疲倦。這好像一個疔,在他的心裡滋長了一月,忽然出膿了似的。解脫,解脫!他算除去了那邪氣,魔法,魔力,而重近自由了!
……他跑到牝馬前面,見牠被看準了眼睛打去,正打著眼睛!他哭了,他覺得喉頭哽咽著了,眼淚泉湧著。其中有一個人一鞭打在他臉上,他也沒有覺得。他搓著手,呼號著,直奔向那有白鬍鬚白頭髮的老人面前去,那老人也以為該打地搖著頭。一個女子拉他的手,想把他拖開,但是他揮開,又跑到牝馬面前去。牠幾乎只有最後一口氣息了,但牠還無力地踢著。
「明天嗎?」威里慢騰騰地像思索地說著,似乎不能肯定樣子。
他覺得疲倦極了;他的心靈中充滿著黑暗和擾亂。他將臂膀放在膝蓋上,將頭倚手。
他真實地感到自己在想著什麼了。
「明天約七點鐘時候。他們也在這邊。你要為自己決定呀。」
「進去吧,我要把你們都載上,」迷佳先跳上了,拉著馬繮,在前面筆直的立著,口裡喊道。「馬兒隨納味去了,」他在車上呼著——「這匹小畜,牠使我不舒服呀!朋友,我真想把牠宰了似的。牠老是會吃不會跑路的。進來吧!我對你們說,我要叫牠快走!牠得快走呀!」他拿起鞭子,隨意地想撻那匹瘦馬。
「謝謝上帝,那幸而是一個夢呢!」他說著,就在一棵樹邊坐下,呼吸著空氣。「但這是什麼一回事?要害大病麼?這樣的一個可怖的夢!」
「再給牠一斧!不是完結了!」第三個人又喊著。
他現在感到為什麼要到倫肯那邊去這事,擾擾地有些不安寧,他對於這些平凡的事情,老是要去尋求麻煩的。
「來唱一只歌,朋友!」車中有一個人喊著,於是車中大家加入唱一只鬧極的歌,帶給的小鼓,口笛全響了。那女人卻仍剝著栗子笑著。
「快跑過來,快跑過來!」父親說著,「他們酒醉了,他們在玩兒呢;我們走吧,不要看牠!」他拉著他,但他的手給拉開,嚇得呆著了,跑到馬車前面。那可憐的畜牲情形很壞。牠氣喘喘地站著,而後又竭力拖,幾乎跌倒了。
「把牠結果了!」迷佳喊著,他慌張著跳下車。幾個青年,臉色喝紅了,看見什麼就拿什麼木鞭,棍,釵,向將死的馬趕去。迷佳在一旁又用尖頭鐵鋤亂打著。牝馬拉長了頭,呼了一口氣,便死了。
但是人群中立刻發出一陣笑聲與歡呼。
他驚奇地站起來,往四下瞧著,好像看見自己站在這邊才會驚訝似的,便向著橋那邊走去。他的臉色蒼白,他的眼睛冒火,他四肢乏力,但他好像突然呼吸得較從容似的。他覺得他已把那可怕的重負卸去了,那重負曾如此長時期地壓迫著他,現在他的靈魂中忽然感到安慰與無事。「天呵!」他祈求著,「把我的方向指點我——我抛棄那可惡的……夢幻。」
「他要把牠打死了!」四周的人喊著,「他要把他打死了!」
「朋友,讓我也上來。」看客中有一個青年也引起了興趣的喊著。
「哦……到倫肯那兒去,」他忽hetubook.com.com然安閒地說著,像得到了最後的決定。「當然我要到倫肯家去,不過……現在不行。在那事的第二天,在那事結束了,一切事情重新開始的辰光……我得到他那兒去。……」
「上來吧,全上來吧!」迷佳說著,「他要把你們都拖去。否則我要打死牠!」他怒不可遏地鞭打著那牝馬。
「我能單單靠著一個倫肯就能把事情弄好,得到一個去處麼?」他紊亂中自問道。
「是的,你怕阿里拿伊夫那吧!」貨販的妻——塊頭矮小而活潑的婦女——插著道。「我留得你,好像是一個小寶貝呀。況她並不是你的親姊——不過是一個異母的姊姊吧,她對你是怎樣地相待!」
但那可憐的少年嚇昏了,呼號著排開群眾中走到褐色小馬面前,撫著牠的流血的死頭,吻著頭,眼,唇嘴。……他怒得暴跳著,伸出他的拳頭直向著迷佳。這時候,那他後面的父親,一把將他抱住走出人群。
「但這回你可不要和阿里拿伊夫那提一個字,」她的男人插口道。「這是我的勸告,不要影響到我們這邊。於你是有利的。以後你姊姊也可以曉得一點。」
「牠要慢條斯理地走哩!」
拉斯科納夫這時走過那邊,卻沒有再聽到什麼。他悄悄走過,沒有給看見,想要把一切聽得清楚。他最初是驚異,後來又是一陣不寧的感覺像一陣顫抖從他的背骨透下。他該明白他當然特別地得知道一切,第二天七時左右,那老媼的妹也是唯一的伴侶威里不在家中,因此那時,那老媼便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沉思地,撫著額角,真怪,經過好多時的思考,突的,一種奇怪的思想忽然地在他腦中發出。
「不錯,我近來很想到倫肯家去找點事做做,叫他為我找點功課教教或別的事情……」拉斯科納夫想著,「可是如今他對我有什麼幫助呢?如果他為我弄到一個教職,如果他將他最後的一些錢和我共化(假使他有一點錢的話,)叫我可以買雙靴,我可以弄得更像樣些,足以教書……唔,那又怎麼呢?我所賺來的幾個錢對我有什麼用處呢?此刻已不是我所需要的了。我真奇怪,為何要到倫肯那裡去。」
「不必費心!這是我的東西,我要怎麼就怎麼了。上來吧,你們再上來!上來,你們都上來!我要叫牠飛奔疾走!……」
「我們要喝你一杯茶的呢!」他的妻接著嘴。
「真的奔馳!十年前牠一次也沒有飛跑過呢!」
拉斯科納夫做了一個可怕的夢。他夢見小時候,在他誕生的小城市中。約七歲時在一個放假的晚上和他父親同往鄉下。那是一個陰暗的天氣,在他所記得的那鄉間;真的他夢中所想起來的鄉間,比他在記憶中所想起的來得活潑。那小城築在像手一樣坦蕩的平原上,甚至於連一株楊柳也不見;只在遠處,有一些矮木,成為無垠的邊際的一個斑點。在最末端的市立花園過去很近有一家酒店,一家大菜館,他和他的父親從旁走過時,那酒店對他總會發生著一種討厭的,或不安的情緒。那邊總擠滿群眾,喊叫喧鬧,狂笑和詈話,刺耳的歌唱和_圖_書,而且時常吵架。喝得醉了的和容貌可怖的人全在酒店內混著。他遇見了時,他常會發渾而躲在他父親身邊。近酒店的那街已變成一條灰色路了,那灰塵永遠是黑黝黝的。那是一條彎彎的街路,再過去一百多步,便是向右轉著墓地了。那公墓中央有一座石頭造的禮拜堂,上邊是綠色的圓穹,一年中他常往那邊兩三次,和他父母去誦經,他為他的已故的祖母禱祝,他從未看見過祖母一面。這當兒,他們常是用手帕掩著的一個白色杯碟,上面放著一些糕糰,上面散佈著葡萄乾,成為一個十字形。他很喜歡這個教堂,陳舊的未飾金的聖像,以及搖頭的老牧師等。在那用石碑為誌號的祖母墓旁,就是他的一個弟弟的墓,他生下只有六個月便死去的。他只是聽人說及他的小弟弟他自己並不曉得,他每來到墓地時,便恭敬地在自己身上畫十字,並屈著身子去吻那小小的墓。此刻他正夢他和父親同過酒店而往墓地去;他牽著父親的手,畏懼地看著酒店。一些特別的景象使他注意著:那兒似乎在做什麼一種喜事,有著許多人,華貴的城市人,村中女子和她們的男人,以及形形色|色各樣的卑下的人,都在歡鬧著,而且多有點喝醉了似的。酒店門口有一部車,一部笨重的載車。那是須馬曳拖的,上面堆著酒罎或別的重貨。他很愛看那些曳重車的馬匹,長的毛粗的腿,勻稱的步子,不吃力地拖著那像大山的東西走,彷彿很容易似的。但是如今,說來真怪,在那樣的一部重車前面,看見一匹瘦小的褐色的牲畜,是農家的一匹小馬,他看見那些小馬在木料或柴草的重載之下,竭盡所有的力氣拖著,尤其當車輪陷入泥潭或沙礫中的時候。那車夫便殘酷地鞭打著甚且打牠那鼻眼,他非常地憐憫著,幾乎要放聲哭了,他母親在這時常把他從窗口邊抱過來。忽然一陣喊聲,唱嘆和胡琴的喧聲,那些喝醉了的鄉下人從酒店裡走出,紅的綠的襯衣和上衣,披在身上。
在一種腦神筋虧衰之中,夢幻時常覺得實在,活躍,而且十分像現實。有時會造出奇異的形象,但環境與假象是如此逼俏,充滿如此精緻,如此意外,但是如此做作地一致的小事,夢幻者就使是如普斯金或甚至於像都介泥夫的一個藝術家,也決不能在醒著的環境中造作出來的。這病態的幻夢將長久地留在記憶中,在錯覺的腦海,發生一種有力的映象。
「不行,那事我不能幹,那事我不能幹!即使那所有一切都沒有缺失,在前月我得到的一點結論如太陽一般明白,學理一般真實。……老天!我不能幹那件事是不用說了!我不能幹那件事,我不能幹那件事!那麼為什麼我還要?……」
「走進去呀,走進去呀!」一個年輕的粗碩的農夫,漲紅的臉,像紅蘿葡,他大聲喊著。「我為你們送上去,進去呀!」
他離住所只有一點路。他像一個被判的死刑犯進屋去了。他什麼也不忖,也不能想;但他忽然覺得他再沒有意志的自由了,一切事情都在忽然地不可搖撼地決定了。
他們喊著跳上了迷佳的車和圖書,戲玩著,笑語著。六個進去了,還覺得有空位。於是拉進一位臃腫的,面色紅紅的女人。她穿著紅色棉衣,圍著尖頭的珠花包頭巾,足穿厚皮鞋;她邊剝著硬殼栗子,邊大笑著。圍繞著的群眾也在狂笑,這是真的,怎能叫他們不笑呢?那可憐的小馬要拉著他們和一切重載奔馳!車中兩個年輕男子正弄馬鞭替迷佳効勞。「跑呀」的一喊,小馬竭力向前拖,但不能飛跑了不能再向前走;兩腿掙扎著,氣喘著,躲著那像冰塊一樣驟落在牠身上的三條鞭子的抽擊。車上的與圍觀的群眾,全哈哈地大笑了,那迷佳更怒氣沖天,更殘狠地抽打著那馬,好像這樣牠就會飛奔般的。
「快上來!快上來!」大家笑著了。「不聽見嗎,牠得奔走了!」
群眾中的兩個兒童,拿起棍子,也跑到馬前揮打牠的肋骨。一個跑到那邊。
他醒過來,氣喘喘的,他的頭髮滿是濕汗,驚恐地坐起來。
「不差!鞭打牠!」
「爸爸,爸爸!」他喊著,「爸爸,他們做什麼的?爸爸,他們打那可憐的馬匹!」
「這樣你要把他弄死了!」第三個人喊著。
嗣後,想起那時,一秒一分地,一點一刻地和在那幾天中所遇的一切事,他固執地牢記住一種情景,那情景本身並不怎樣奇特的,但以後在他看來永久是他命運轉機。他將不能夠明白,不能夠解說,為什麼他累了,他回家從最近最便利的路走的時候,他卻要向他不須走這柴草市場回去呢。那顯然是不必另道繞路。他曾有十幾回,回家去總不很留意他所經過的是什麼路,那是的確的。但是為甚,(他只管自問著)為什麼如此一個重要的,如此的一個能決定一切的,而同時又是如此一個十分趁巧的相遇,在柴草市場(他沒有事故要往那兒)發生了?正在他一生的那點鐘,正在那分鐘他是處在一種心情中景況中,那種遇合在他的整個命運上能夠發生極嚴重的最能決定一切的影響。好似那種遇合故意暗伺在他背後。
「我定要來嗎?」
「牠倒是一匹打不死的呢!」群眾中喊道。
他的神經顫慄著成為一種熱病,天氣雖熱,他卻覺得發抖,覺得寒冷。他帶著一種奮力,由內心的祈望,不自覺地去注視著前面的一切東西,好像在找什麼使他的注意力分散似的;但他沒有成就,仍不住地墜入俯首深思中。當他突然又抬頭四望時,他當即把他剛才所想的什麼,以至他自己要往那裡走,也忘掉了。他如此一直走過熱副奇島,到了泥畏河,跨過橋,走向小島那邊。經過那圍繞他抑迫他的大廈和城市的灰沙後,那清鮮和碧綠對於他的倦眼為之一爽。這兒沒有酒店,也沒有悶人的塵氛和臭味。但不久這新的爽快的感觸又變成病的刺|激了。他有時朝著一所立在濃蔭叢中的避暑的華廈,兀立著不動,他在牆外向裡看,他看見那邊走廊和曬臺上的穿得講究的女子,和在園中玩的小孩。那鮮花尤其使他注意;他看那花比什麼都更久,他也望見高敞的馬車,和騎在馬上的男女;他以貪視地注視他們,但在他們還沒有逝去的時候,他已把他們忘懷m•hetubook.com•com了。有一回他站著,數他的錢;他看還有三十個戈壁。「給警察拿去二十個,為那封信給拿泰沙三個,那麼我前天定給了馬耳朵夫們四十七個或五十個了。」不知為甚他會想著那錢,但不久他又忘記自己從衣袋裡握了把錢是為著什麼的。在經過一家飯舖酒店的時候,他才想起,覺得有點餓了。……他走進酒店,用過一杯啤酒,和一個肉餃。他離開時已把這些吃掉。他好久沒喝啤酒了,他雖只喝了一杯,但立刻發生了一點熱力。他兩腿覺得遲重,他渴望要睡了。他轉向家去,但是他到了洛夫司磯島的時候,已疲困的站著了,他就向矮木叢中走去,躺在青草地上,立刻沉睡著了。
「我作給你們大家看!走遠些。」迷佳發瘋地呼喊;他抛下木棍,在車裡拾起一把尖頭鐵鋤。「看哪!」他喊著,他用全力對那匹可憐的牝馬打中要害,牝馬顫動著,往後退,想掙扎,但是鐵鋤又是揮在他背上,牠便殭直地倒在地上了。
「打牠,打牠!你為什麼又放下了?」眾人齊聲喊道。
「跑過來,來!我們快回去!」父親向他說。
「這是我的財產呀!」迷佳喊道,眼睛漲的出血,手中揮著鐵鋤。他站著,很可惜他已沒有東西給他再打似的。
不錯,如果他必須長年地等待一個適當的機會,他必不能賴著比如今這個更可靠的一個使計劃成功的進程。不論怎樣,要更明確,更少冒險,不經困難的詢問與查訪,且預先真切地明白第二天某個時候,整個生命被人欺負的老媼,獨自一人在家,那是很不易的。
「但我為什麼老是那樣呢?」他繼續著說,又坐了起來,好像非常奇怪似的。「我相信我決不會使自己做那件事,那麼到如今為什麼要自尋煩惱呢?昨天,昨天當我去幹那種……嘗試時,我完全覺得要做那事,我是不會了。……那麼我為什麼又要想著它呢?我為什麼還不快呢?我昨天從樓上跑下來時,我說那是下賤,可憎惡,可卑鄙,一想起那事我就不愉快,使我充滿著恐怖呢。」
「你打的好,可見你不是一個教徒。」這話在群眾中喊著。
「這樣的一匹小馬能把我們都帶上!」
於是立刻又笑喧鬨鬧著,一切全籠罩住了;那給打得沒法的牝馬,無力氣地飛踢著,那老年人也不禁失笑了。你看這樣一匹可憐的小畜牲也想踢人嗎!
迷佳第二次揮著棍子,恰恰打在那可憐的牝馬的背骨上。牠向後股坐著,但用盡全力向前傾,向前拉,先拉這邊,又拉那邊,想把車拉著。然而六條木鞭從四面打著,木棍又舞起,第三次打在牠身上,接著又來第四次,沉重地對準牠打去。迷佳恨不得一下把他打死。
「這牝馬確有二十歲了,朋友!」
「你把牠剝了賣肉。」其中有人指點著。
「我來給你踢吧!」迷佳兇狠地喊著。他丟下了馬鞭,從車子下拿起一根長的粗棍子,雙手緊握著一頭,用力地打在牝馬身上。
「他們喝醉了。……他們太殘忍呵!這不是我們的事!」他的父親說。他抱著父親,但覺得喉頭塞住了,喉頭哽住了。他要呼口氣,喊叫——但他已驚醒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