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未見面的客人氣喘喘的。「他必定是一個臃腫的人!」拉斯科納夫手中緊握著利斧的想著。這實在好像做了一個夢。那客人按著門鈴了。
「哦,那怎麼好呢?回去吧,我想。唉——唉!我希望弄一點錢呀!」青年人喊道。
可咳留在上邊。他仍是按鈴,接著響了一聲,好像思考著似的四下一望,又輕輕地把門搖了一搖無疑的那是鈎門套著的。他喘著氣屈身,從鎖眼孔內窺著:但是鑰匙在裡面眼孔裡,什麼也瞧不見。
「唔?」
「天呀!做什麼?你是什麼人?幹嗎?」
霎是間,在樓梯上隱隱地聽見有慌忙的腳步聲。另外有一個人走近了。拉斯科納夫起初是不曾聽見。
這時他突然聽見老媼倒著的房中有腳步聲音。他立刻像死一般鵠立著。但是一切都是靜靜的,這顯然是他的幻想了。不久他又好像聽見一陣斷續的哭聲,似有人在那邊呻|吟著。但一切仍是寂然。他在箱旁邊瞧著,盤膝而坐的不聲不響的待著。他忽然跳了起來。拿著斧頭,就跑到臥室去。
他呆站著,瞧著,他不信他的目力:那從樓梯進來的外門,不久以前他在那裡等著並且捺鈴的門,沒有關上,開得很大。那時並沒有下鎖,也沒有門!老媼在他進來後不把門閉上,也許當作一種預防的出路吧。但是,天呀!他以後看見威里了,他怎麼能夠,他怎能夠想不起她一定有法子進來的!她斷不能從牆頭穿進來呀!
於是他發怒了,又用全力拉十幾次鈴。他的確是一個有威權的,而且是一個熟人。
「唔!如此她們一定在家了!」可咳愕然的喊道。「那麼,她們在裡面做什麼呢!」他暴跳著地搖門了。
「但是又做錯了!我一定要逃開呀,逃開。……」
當他正在摸索衣服,一隻金錶從皮衣裡滑了出來。他立刻把所有的衣服完全翻找一遍。在衣服中尋得種種金製的物事——大概都是押典之物,未贖或待贖的——手鐲、釵環、耳環、戒子等等。有些放在盒裡,有些裹在報紙中,十分仔細地包著放在一起,都用絲線緊縛著。他立刻把他的褲子和外衣口袋塞了個滿,盒子等物都丟了;他沒有時間去拿這些。……
「熱病呀,」他猝然地答著。「如果你沒有食物吃……那你一定是要貧血。」他艱澀地續說著這些話。
老媼睨了一會典物,但是立刻注視到這不速之客的眼睛。她灼灼的,狠狠地,不信任地看著,一分鐘過去了;他猜想她眼中有種類似冷漠的神色,好像她已經猜透了什麼似的。他昏亂地幾乎驚慌起來,若果她再像那樣不開口的灼灼注視,他就要拔足跑開了。
最後當那聲音上了第四層樓時,他忽然驚著,他竟敏捷地,溜回到屋裡去,把房門關上了。於是他本能地拿著鈎子,悄悄地,把它掛在門槓上。把這件事做了後,他便在門邊靜聽著。那位不速之客似已跟著到門前了。他們現在彼此只隔著一扇門地相對站聽著,如同以前和老媼分開一樣。
「我對你說。我們且去叫門房來,叫他把她們喚醒好了。」
「夜安,阿里拿伊夫那媽媽,」他開口說,他想很平靜地說,但是不能,他的聲音期期艾艾打著顫抖。「我到來……我拿來點物事……但我們進去吧……到亮光前。……」
老媼是照常不戴帽的。https://m.hetubook.com.com
她的稀白的頭髮,雜著一二條灰色的線條子,搨著厚油,打成一條豚尾用一破骨梳結著,掉在頭頸上。因為她矮胖,那斧正打中她的腦門。她無力地呼喊,忽然已扯做一團跌到地板上,撫捧著頭。她的另一隻手還緊持著典物呢。於是他又用斧頭背在她頭上揮了幾下。血流如注,身子只是往後扭動。他退後了數步,屈着腰看她的臉;她是死了。眼睛突出,眉頭與臉頰都在抽動。
「唔。……得了吧!……我們問是可以問。……不過你須知她從來都不去那裡的。」
他又軟弱下去了。但他的話像是實在的;老媼便把典物接過手。
「那麼她們全出去了麼?真怪!真的太不行了。老媼會到那裡去呢?我是有事情來的。」
「那看去並沒有下鎖,乃是用鈎門掛上的!你聽見那鈎門的響聲麼?」
「究竟怎麼一回事?她們熟睡了或是被暗殺了?喂——怎麼啦!」他用一種遲疑的口聲喊道。「喂,阿里拿伊夫那老媽媽!薩畏稜,哦,我的俏人!開門呀!嗨,討厭的!她們睡死了或是怎麼樣?」
「老天!我當怎麼樣呢?」
「一個銀煙盒;我上次說過的,你明了。」
他慌張得很,他把鑰匙又去試開著。但是不行。鎖匙不配鎖眼。這不是因為手顫,是他太固執了,他看見鎖匙不配,就該放棄了才是。忽然他想起那深凹齒口的大鎖匙,絕不能像屬於有抽屜的大櫃的,(上次他來時那物事打動了他的心)而是開保險箱用的,而且也許一切珍物全藏在那保險箱也難說。他離開抽屜的大櫃,立刻在床架下摸索,他知道老媼常把箱子放在她們的床下的。不錯;床下有一個很大的箱,大約有一碼之長,弓形的蓋,包著漆皮,針著鋼絲。那凹口的鑰匙就配合上了,他把箱子打開了。在一塊白布的下面,是一件灰鼠皮的紅花緞外套;下面是一件綢衣,再下是一個披巾看去好像除了衣服外,下面沒別的東西了。他於是就在紅花緞上擦揩他的染血的手。「那是紅花的,那可以不致引人注目些!」這念頭由他的內心發出;突的他又驚甦著了。「老天,我難道瘋了不成?」他驚慌地想道。
「不錯;我來也有事情。」
「聽他的話聲,他一定還很年輕。」拉斯科納夫想著。
他把門閂又開了,打開門,在樓梯上察看著動靜。
「不錯。」
他聽了好久。似在遠處,或者在大門邊,有著兩種喧嚷著的聲音,在對罵著。「他們做什麼呀?」他耐心地等待。好久一切都寂靜了,好像突然而停似的;他們勸開了。他想衝出去,但在下一層樓上,忽然有一頭門呀然地開了,似有人下樓,口裡嚷著。「怎麼一回事,他們吵的這樣鬧!」他又關上門等待著。最後一切都寂靜了,沒有一點兒聲響,他才向樓梯跨了一步,他又聽見一種新鮮的腳步聲了。 v 那腳步似乎很遠,在樓梯頂端,他記得非常真確,清楚,他猜想那一定是什麼人到第四層樓,那老媼房內。什麼原因呢?那響聲特別的明顯?那腳步是沉重而平整的,不匆忙的。一刻兒他已過第一層樓了,一刻兒他更上一層了,那響聲愈來愈響。他並能聽見他的深沉的呼吸。一刻兒他已到了第三層了。和圖書到這邊來了!這在他看來好像他要殭硬如石頭了,如同一個夢,人在夢裡被人追逐,將要追上,將要被害,他又呆立在那兒,甚至於連兩隻手也不能動了。
「誰曉得呢?我幾乎把鈴兒都按斷了,」可咳答道。「你如何會認識我的呀?」
「但,你是多麼沒氣血呀……你的手不是在抖?你沐過浴了麼,還是發生什麼別的?」
「什麼,阿里拿伊夫那媽媽,你認得……拉斯科納夫……這邊,我把前天說過的典物拿來了。……」他把典物取了出來。
當他進了家門時,他尚沒有自覺著;在走上了樓梯之後,他才想起了斧頭。他如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須把斧頭放回原處呀,但他已無力想了,他不想物歸故處了,有便抛在誰家的庭院裡,那也許更好。他真的一切都很僥倖,屋子的門雖關著卻沒有下鎖,那麼門房在家,似乎已沒問題的了。但他仍昏昏然地直往門房走去,把門打開了。假使門房問他「做什麼事兒?」他也許要把斧頭遞給他呢。幸而門房也不在家,他就將斧頭擺還長櫈下去,且和先前一樣把它用木頭夾在旁邊。他跑回房裡去時,一個人也沒有碰見。老板娘的門也在關著。他到房裡,就倒在沙發上了——他並不想睡,乃是墜入悠悠忽忽的空漠中。這時如有人走進了他的房去,他就會跳起來喊叫的。零屑的念頭充滿了他的腦中,他雖十分想把握,但一個也不能握牢。……
「你知道我是學的法政!這顯然易見的,顯見——裡面出了什麼事了!」青年人又興奮地喊著,並直往樓下跑。
那鈴兒響了起來,拉斯科納夫好像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房中移動似的。他認真地聽著好久。外邊又在按鈴了,而且急烈地敲著門扇。拉斯科納夫瞿然地瞪著那門扇的撼動,在極度的恐怖中每分鐘那門都有被推進來的可能,他那麼猛烈地搖撼著。他發了一陣昏呆。「我站不住腳了!」這思想從他腦中閃過,但外面那位是在開口說話了,他立刻又瞿然的復原了。
「唔!」
「但是甚麼,先生,立刻就要。……這是什麼東西?」她指著典物問著。
「我們去問問看門的好不好?」
「我們問她到那裡去的,什麼時候才回來呢。」
他離了她,不待允許就一直走進去。老媼跟隨在後面;她的口舌講不出什麼。
「當然,我們總要結算一下了,但她何故要在這個時候呢?那老媽媽自己定這個時候要我來的。這於我很不方便呀。她這鬼東西到那裡去呢,我真不懂?這個老不死的,她終年腿跟不好坐在這裡;如今忽然之間她出去而不回來了!」
樓梯上既不見人,屋門口也沒有。他非常快的從門口走出,然後向左轉直往大街去了。
「喂,那裡!把那賊匪拿住呀!」
但一種渺茫,甚至夢幻漸漸地捉住了他;時而茫然如有所失,時而把重要的事丟了,而急於執著小事做。他茫然地往廚房一霎,看見長櫈上有一隻盛了半桶水的水桶,他想去洗濯著手和斧。他兩隻手染著血跡。他把斧頭沉浸在水中,抓著窗上破碗內的一塊肥皂,在水桶裡洗浣著手。手洗淨了,便洗著斧頭,斧口,並費了長時間(約數分鐘)去洗斧柄,有血染的地方用肥皂去洗。並把掛在廚房繩上的乾布,把斧頭擦乾了,於是https://m.hetubook.com.com他好久在窗前注視著斧頭。那上面血痕沒有了,只是木柄還濕的。他仍把斧頭吊在衣服的繩結裡。於是在廚房裡的黯淡的燈光下,瞧了瞧他的外衣,褲子,和鞋子。初看好像只有鞋子上有些汙點。他於是把布浸濕擦著鞋子。但他對這些並沒有細察看。他站在房中沒神地思想著,沉重的痛苦從他的內心發出——他想自己是瘋狂了,那時不好推究,不能自持,而且他也許該做點比如今所做的完全不同的事件。「天呵!」他呼嘆著,「我非逃跑不可,逃跑!」他於是就跑到門口。但是在這邊有一種為他所未經想到過的恐怖的感覺在待著了。
「你不是說過沒有人在家嗎,」新來的興匆匆的喊著聲音,向那個在拉鈴的第一個客人說話。「夜安,可咳。」
「那你為什麼把它如此緊緊地縛牢呢?」老媼著了惱地喊說。向他這邊走來。
「這是什麼東西?」她重又問著了,專心地仔細觀察拉斯科納夫,手裡評量著典物。
他並不想說這些話,但已脫口而出了。老媼恢復了一切狀態,客人的截然的聲音顯然除去了她的疑心。
「那個鬼東西去做什麼事?……」時間過去了很久——卻不見有人來。可咳有點不安了。
喧嚷號叫一陣後;最後從庭中傳來聲音;一切仍寂靜著。但此時正有幾個人大聲商談,而且急忙地開始閧樓上來了。他們約有三四個人。他辨清了那個青年的響亮的話聲。「哦!他們!」
「什麼?」
「什麼!前天在戈布士那裡打球,我不是把你敗了三次嗎?」
現在他頭腦昏暗,愈走愈不是路了。不過當他走到運河岸上時,他卻發慌,因那邊沒有什麼人,是容易受人注意的,他便想轉身走回去。雖然他已顛顛倒倒了,他還繞了許多路,從另外一條僻路繞回家。
「一件物事……煙匣。……銀做的。……你瞧吧。」
畏懼漸漸地加甚,尤其在第二次的無意的兇殺之後。他極力想快快地從這地方跑走。如果在那當兒,他能更實際地觀察,推想,如果他能直覺著他的形勢的所有艱困,那絕望,那畏懼,那可笑,他倘徹底地明白,而脫離那個地方,走回家,則還要去制服許多窒礙,還須犯許多罪,如果真那樣,他便要把一切放下,要去自首了,這並非是恐懼,實是由於他所幹的事太可怕,太討厭了。憎惡的情緒特別在他胸中沸騰,一刻一刻地加甚。他如今不想再到櫃櫥那邊,也不再進房去,拿任何貴重物件了。
房中站著那威里,手裡拿著一個包裹。她呆然地凝注著她的被害的姊姊屍體,面色蒼白的像一張紙,嚇得有氣沒力地想喊。一見他由臥房跑進來,渾身更無力抖顫著,好像一片風中的葉子,她的面孔也顫戰著,她手張,目哆,但是呼號不出。她慢慢地離開他而向後退到屋隅,只是死盯他,但是喊不出聲,好像她無從呼號似的。他執著利斧隨她奔去;她的口嘴抽搐的很,如同嬰孩驚後的樣子,只是目注著那嚇人的東西,要呼號而不能出嘴。那可憐的威里,竟那樣完全給他嚇昏了,因斧頭已經靠近她的臉上了,她連以手抗拒的自然防禦的能力也喪失了,她竟不敢舉手。她只是伸出左手,並非掩著自己的頭臉,只是無力地向前伸出,好像叫他快走似的。那斧www.hetubook.com.com頭的鋒口砍在她的腦袋上了,立即把頭部全劈破了。她立刻頹然地倒下。拉斯科納夫自己也昏去了,抓起她的包裹,又丟下,一直跑到門口去。
他滿是絕望了,如果直去和他們相遇,「不管怎麼樣吧!」但他們止住他呢——不是一切都完了,若是他們給他過去——也不是一樣;他們是認識他的。他們跑近了;離他只隔一個樓梯——忽然救星到了!離他右邊很近地方,有一所空房,門大開著的,就是二層樓上的房子,工匠們在這邊工作,好像給他逃難似的,這時他們剛都跑開了。一定就是他們,剛才嚷著跑下去的。地板正在粉漆,屋中放一隻桶和一個破缽,散置著油漆和刷子。一下間他從開著的門跑進去,藏在牆後,剛剛躲好;他們已經到了樓梯頂。他們轉身繼續上第四層樓去了。他稍等一等,披著腳就出來,向樓下跑了。
「唔?」
門仍如先前一樣透了一個窟窿,一雙銳敏而多疑的眼睛在黑暗光中射在他身上。拉斯科納夫有點慌張,幾乎弄出了一個亂子呢!
似乎老媼也在孤單地發驚慌,他也不想她看見他然後除去她的猜疑,他就去握牢門扇,去抵止老媼再去把門關上。這樣她就沒有把門向後拖,但她也沒有把門兒放鬆些,因此他就險些兒給她連門一起拉曳到樓梯上來了。因她是站在門口的,不給他通過去,他便一直向她面前走。她慌張地後退著,要想說什麼,但又一字說不出,只是睜著眼睛瞪著他。
「這不像是銀的。……這什麼包裹著的!」
機會來了他不能逝去了。他立刻們斧頭拿了出來,緊緊地執著,毫不費力,機械似地,把斧頭背揮到她的頭上。這好像並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他剛一斧打去,他的力氣又復來了。
最後他走到轉彎的處所。他轉過了彎,已很疲乏了。在這邊他已放心些了,他曉得在這裡較少危險,因為有一夥人群,他在裡面好像一粒泥沙地不覺什麼。但是他所遭受的一切,已很神疲力弱,幾乎不能走動了。額汗如雨下來,他的頸頂完全濕了。「他像是個酗酒的!」有人當他走到運河岸上時這樣喊說。
「什麼?」
拉斯科納夫緊拿著斧頭,站在裡面。他在莫知所措的癲狂中了。他在準備當他們進來的時候,就和他們拼個命。當他們叩門談話的時候,他有幾次想立刻把這事做了。當他們開不進門時,他很想辱罵他們,嘲弄他們一番!「只願早早走呵!」這就是他唯一的心願。
「美戈!美戈!美戈!美戈!弄殺他呀!」
他知道,那時他們正在那屋裡,他們看見門開了,十分驚奇,因為方才門是還是扣著的,他們如今看見屍體橫陳著,他們會猜想而且覺得兇手剛才在那裡,現在竟不知蹤影,從他們旁邊溜過,逃跑了。他們一定要猜想當他們上樓時,他定在那空房內的。同時他也不敢把步履走快了,雖然他並沒走多遠。「他應當跑過什麼巷,在一條不知什麼大街上等著麼!不能,沒有希望!他該把斧頭丟掉麼?他該叫一輛車回去麼?不,沒有希望,沒有希望!」
她伸出手來接。
「怎麼,你不懂麼?那顯然可證裡面有一個人。若是她們都出門了,那她們便要在外面鎖的,而不從裡面鈎門套上。這,你聽見鈎子的響聲麼?在裡面把鈎門套上,她們一定
hetubook.com.com在家的,你懂麼。她們一定在裡面了!」
其中有一個從下層樓直衝上來並且嚷著,在樓梯上竭力大聲地呼喊著。
於是他又盡量拉著門鈴。
「等一等!」青年忽然喊著。「你看見,當你拉門的時候,那門是怎樣的情形?」
「且等一等!」青年又喊著。「不要敲了!一定出了什麼事了。……你這邊拉門,而她們還不開!可見她們不是都病了,就是……」
他下了三步樓梯,忽聽見下面一陣大大地喧聲——他能跑到那裡去呢!何處可以藏身呢。他正想回到那屋去。
他把斧頭丟了,只是在她的衣袋中摸搜(去避著泉湧的血,)這衣袋就她放那鎖匙的右衣袋。他毫不費力地,既不慌張,也不昏眩,只是手兒不住地抖。他始終特別當心,設法使不沾染上血。……他立刻把鎖匙取了出來,那些鎖匙是和別的在鋼圈上連成一把的,他取出立刻跑進臥室。這是一間很小的房,有著許多個神龕。在那邊牆腳放著一張床,上面舖着一條縫得精細的綢被,整潔之至。第三面牆,便有一個有抽屜的大樹。他剛把鑰匙就準了插|進大櫃去,聽見鑰匙碰着的響聲,他發了一陣劇烈的顫慄。突然又想要放棄一切而逃跑。但那只有一息辰光;要回去也已遲了。他冷笑着,他的心中那時突然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了。他忽然遐想着,那老媼未必是死了,也許還會甦蘇的。他於是丟了鑰匙在櫃上,又跑回屍體前,提起斧頭,又狠狠地打了老媼,但還沒有打著。無疑的她已是死了。他俯着身再仔細地察看她,看見她腦袋裂了,並且一邊深深地凹陷下去。他想用手指去摸一摸,但縮了回來,不用摸已經顯然看出了。旁邊流了一大堆血液。忽然他在她頸上看出有一條繩子;他用力拉,因小繩緊結著沒有斷,而且染着許多血了。他極力把它拉,似有種東西把它鈎住了,不能立即出來,在匆遽中他舉起斧頭想砍斷繩子,但又不敢下手,因此手和斧多沾上了血,經過好久時候,總算把繩子弄斷,鑰匙拿了下來,幸沒有使斧頭觸著身體;他沒有弄錯——這是個錢袋呀。繩子上有兩個十字架,一個是布爾木做的,一個是銅的,此外還有一個銀線織的神像,和一個小小的齷齪的羊皮錢袋緊連著鋼邊圈。錢袋滿滿地;拉斯科納夫立刻把它塞進自己的衣袋去,十字架丟到老媼的身上,再帶著斧子跑到臥室去。
「住了吧。沒有法子,我們只有先走了。」
他走到門前去,把門閂掩上了。
納拉斯科夫把門鈎取下,開著門——聽不見聲音。他立刻地,一點也不遲疑,便走出來了,把門好好地關上,一直跑下樓去。
「喂,在幹什麼?」他不耐煩地喊道,丟下了看門的職責,自己也下去,匆忙的,沉重的步履聲在樓梯上漸漸的消逝了。
因要包結打開,她對著窗戶,對著亮光,(她的窗戶全關閉,不怕悶的)這時她離開他有好久,背脊朝著他立著。他於是解開外衣內的活結,想把利斧頭取出,但還沒全把它拿出,僅只在外衣裡面用右手執著,他的手臂已軟得癱極了,他覺得他的手已十分麻木了。他怕他的斧頭在手裡掉下了。……他突然地暈眩了過去。
「有什麼好注視?你似已不認識我嗎?」他帶著藐意地說著。「你要收去,不要我會到別處去,我不很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