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什麼血呀?」他脫口問著,臉色變白了,轉身朝著牆壁。
她下樓去,拿了一瓷罐水上來。他記得只呷了一點點冷水,並醮點在他的項頸上。接著就又忘懷一切了。
「再會!」他猝然地說著,就向門前走去。
「故意裝醉,一定的,想輾在車輪下面;你必要給他賠償了。」
「我不想……翻譯呢,」拉斯科納夫在樓梯上喃喃的說。
「你病的很,你自己知道不?」他按著他的脈搏。拉斯科納夫把他的手擱開。
「不見得,我並沒有暈亂。」
「把它們沉沒運河裡去,一切痕跡都沒有,一切事情便沒有了。」這個計劃在他人事不知的那夜裡已決定了,那晚上他有屢次想要起來把這事完全辦好了。但是要把這事弄好,卻不是容易的工作。他沿著艾脫里運河踟躕了半點多鐘,向那下水去的石板看了又看,但他想不出怎樣下手;不是木樁排列在石板旁邊,婦女們在那上面浣濯衣服,就是船兒在那裡停泊,而且他在岸邊塞滿了人群。而且,他在岸邊各處都可以被人瞧見,引起注意;如果有人故意下去立著,把什麼東西丟到河裡去,那就要引起了疑惑。而且萬一盒子不沉下而浮在水面又怎麼樣?而且它們一定要浮著的。事實上他所看見人們都彷彿在視察著,四面觀望著,彷彿他們除了注目他外,什麼事也不用做般的。「為什麼,是否是我的幻想呢?」他想著。
「那是血呀!」她極輕的答著,好像只有她自己聽得的。
「喂!你住在那兒?」
「我想他定是一個小偷。」
「我可說你自從昨天就沒吃什麼東西。你跑了一天的路,你又在發著熱病地顫抖。」
「可厭的離開吧!」他在一陣不能壓制的忿怒中,忽然想著:「假使它開始了,那就開始了。去它的新生吧!上帝,好愚笨的了……我今天說了些什麼誑呢!我如何自卑地向那個可惡的意尼娜求憐呵!但那確係笨事!我要回憶它什麼,我向他們求憐!這全不是那回事!這全不是那一回事!」
「你是瘋狂了,還是怎麼的?」倫肯有點氣壞了的喊著。「這是一齣什麼把戲?你幾給我弄呆了……你為什麼要來看我呢,你這鬼?」
「拿泰沙,你為什麼不開口?」他最後用一種微弱的聲音囁嚅地問著。
「沒有誰打老板娘呀,」她後來堅決的聲說著。
於是他走了出去,仍轉身走回曠場。這又是非常的可喜的一樁事兒,幾乎把他樂倒了,正如在公安局所遇一樣。「我已把一切痕跡埋沒了?誰會,誰會往那石頭低下去翻呢?自然,那巨石是從房屋建築了就放在那邊的,以後將仍是那樣,而且假使被發現了,誰又會想到是我呢?一切事都過去了!神不知鬼不覺的!」他不禁好笑起來。是的,他記得他自始就在無力氣的,神經質的,不作聲的大笑中,他從曠場走過時,始終在大笑著呢。但當他走到兩天前遇見那個婦女的K路時,他的笑聲突然停著了。另一個思想鑽進他的腦中了。他忽然覺得,再去經過那個婦女走後,在那上面沉思過的座位,似乎不願,而且要去遇見他曾給他二十個戈壁的有髭的警察也未免討厭:「鬼東西!」
當和圖書他躺在美國皮沙發(這比他自己的還壞)上,倫肯當即發覺他的客人是患著病。
「誰打老板娘的?」
「我不要!」拉斯科納夫說著,又把他的手甩開。
「這因我病的很重。」他最後發狠地決定道,「我自尋煩惱,我並不知自己在做什麼。……昨前兩天和現在,我都在自尋苦惱。……我要是好了,我絕不會苦悶了。……假使我一點也不會好又怎樣呢?上帝。我是如何討厭這些呀!」
「那麼你個鬼要求什麼呢?」倫肯在上面喊著。拉斯科納夫仍不發一語地下樓了。
「唔,隨你的鬼去吧!」
但當他站在欄杆旁邊,還憤怒昏憒的望著後退的馬車。撫著背時,他忽然覺到有人把錢塞到他的手中,他一看是一戴包巾,穿羊皮鞋的一個不很老的婦人,跟著一個小女,想是她的女孩,戴帽並執著綠色傘子。
「那就是一個正式的職業,就是那種事。」
「那麼你這鬼來此做什麼的呢?你是癲了麼,還是怎的?你這……你是辱人了!我不能給你這樣走路。」
他接著了,她們仍往前走過去。這是一塊值二十戈壁的錢幣。他的服裝和外表,她們以為他是個街頭乞丐,二十戈壁的代價。無疑的是因為他受了一鞭子才弄到的,那一鞭子叫她們替他憐惜。
他看著她。幾乎氣也不能透了。
他朝著維街向泥畏河走去,但在路中另有一個意思又擊中了他。「為何要到泥畏河去呢?跑得更遠的什麼處所去,再向島上去,然後把它藏在那些幽黯地方,放在森林或荆棘叢中,再做個標幟,那不更好麼?」他雖覺得自己不能確切的判斷,但這念頭他自己以為是很好的。但是他不能往那邊去。因他走過維街向空曠去時,在左邊看見一條在兩旁圍牆夾著的到一個庭院去的甬道。在右邊,一座沒髹刷的四層樓房的牆一直築到庭院;在左邊,一個木柵和牆平排著凸進院子裡約有二十尺遠,他便朝向左邊走去。這邊是一個荒僻的寓居的所在,堆著各種汙穢。在庭院子末了,一間矮陋的,汙穢的石造小屋的一角,好像是什麼工廠的一部,從木柵後面露出來。也許是造馬車者或木匠的小屋;從門首起全個地方都給煤炭薰黑了。他想這兒就是暗去的所在了,他沒有看見院中有一個人,他便走了進去,當即發現靠近大門口有一個水槽,如同那些工人或車夫的庭院中所擺設的;在木柵上邊還有用粉筆寫著古代箴銘,「這兒絕不許立著。」這於他更有利,因為如此進去便沒形跡可疑了。「在這裡我把這些東西抛置在一塊,再走開!」
「就是你麼?」他說著。他細細地打量著他的同學;稍停了些時後,他口嘯著叫了,「這樣困窮了!怎麼,老哥,你比我還窮呢!」他看著拉斯科納夫的破衣,說道:「你倦了,我相信,坐下吧。」
他走著,忿忿地紊亂地四周瞧著。他所有的想念現在似乎環繞著這一點了,他覺得只有這一點,如今,如今,他要注意到這點——確是在前兩月間是第一回呢。
他決想不到有如此的兇殘,如此的瘋亂。他恐懼地從床上坐起來,腦子幾鬧昏了。但那敲打,哀號,和咒罵的hetubook.com.com聲音愈來越兇。以後更使他非凡驚駭,他聽見老板娘的聲音。她不斷地,勿遽地不接氣地。慟哭,喊呼,哀號,他聽不清她說些什麼;大約是她哀求不要打她了,因為她正在樓梯上受著毒打呢!打她的那人的殘暴和憤怒的聲音,幾嚇殺了的蛙似的叫聲;但他似也在說什麼,同樣急亂地不清地咒罵。拉斯科納夫忽然抖顫起來了;他聽出那是誰的聲音了——那是意尼娜的聲音呀。意尼娜在這邊打老板娘!他在足踢她,把她的頭撞樓梯——那從聲音和哭喊與悶痛等聲就可以明白的。這是什麼事呀,世界混亂不成?他聽見人們一叢叢地從各層樓各樓梯上奔跑;他聽見說話,呼號,敲窗,撞門。「怎麼呀,怎麼呀,這怎樣好呢?」他反復地說,他以為自己真正發瘋了。但並不是,實在他聽得太清晰了!過一刻他們定要到我這兒來的,「無疑地……這完全是為那事……昨天。……老天呀!」他本想用門閂把門扣上了,但他手顫的舉不起……而且,也沒有用處。恐懼冰一般地鑽進他的心,他痛苦,他麻木。……但是這一切喧囂經過著約有十分鐘後,最後又漸漸地平息下去了。老板娘哭著,呻|吟著;意尼娜還發著恫嚇和辱罵。……但是不久他也漸漸不響了。「他會就走了麼?天呀!」他真的走了,而且老板娘也在哭泣著的走……並聽得她的門也關上。……現在大家正各自散去,一路說喊著,談論著,大聲的喊嚷,低聲的耳語。他們人很多呢幾乎所有住在這一座房子人都在那邊。「但是,老天,這是怎麼的事呢!他為什麼,為什麼跑到這邊來呢!」
當他到家時,天已是黑了,足見他大約跑了六個鐘頭的路。他怎樣和從那裡回家,他已不很記得他不脫衣服,就在沙發上臥倒,抖得如一匹跑多了路的喘馬一樣,拉著他的大衣蓋在身上,立刻就墜入於無憂中了……。
「拿泰沙……他們為什麼毆老板娘呀?」
是的,那是如此,那都是如此。然而這個他先前也知道,而且就是那晚上不遲疑未酌地決定了的時候,這在他並不是一個新興的問題,似乎定要如此般的,似非如此不可般的。……他都明白,都瞭然;就是昨天,他屈身對著箱篋,把首飾盒由裡面拖出時,一定也已決定了。……是的,就是那樣的。
「打得好!」
他走到了小泥畏河岸邊,在近熱副奇島去的石橋前,忽然停著了。「哦,他就住在這兒,就在那所房子裡,」他想著:「哦,我不想到倫肯這兒去!總是那樣的事。……但是,怪有趣似的;我是特意來此的,還是無心走到這邊來的呢?這不打緊,好在我在前天說過,過那天後來看他的;唔,那麼我須得要去一次的!而且我也不能再走多遠了呢。」
沒有回應。
他面朝著巨石,兩隻手緊扳住石頭的一頭,盡力地把它翻了過來。在石頭下有一個深阱,他立刻把衣袋裡的東西全倒進去了。錢袋放在最上邊,然而深阱仍沒有放得滿。於是他又扳著石頭,把它扔了回去,它仍原來地位一樣,稍稍高了一些。但是他削著周圍的泥土,用腳在石邊緣上塞牢。一點也和圖書看不到什麼了。
拉斯科納夫沙發上站了起來。當他上樓到倫肯房去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真面會著他的朋友的。如今,一瞬間,他明白了,他所最不願的事情,便是在那廣漠的世界上和人家面晤。他的性子就在這裡面發作了。他走到倫肯的門口,他氣極了。
但這就是他的房間,其中並沒有什麼人也沒有任何事。沒有人向裡面偷窺。就是拿泰沙也沒有到過他房間,但是老天!怎麼可以把那些東西放在牆洞裡呢?
忽然他止住了;一個新的,出乎意外的,極簡單的問題擾亂他而且煩惱地把他困倒了。
他沒有答。拿泰沙仍恭敬地對著他,注視他。
拉斯科納夫是已經走到大街上了。當在泥古磯橋走時,一樁不適意的偶遇的事終使他恢復了神志。一個馬車夫對他喊了兩三聲後,並用他的鞭子在他背上用力抽了一下,因為他幾乎跌倒在他的馬蹄下了。這一鞭是怎樣地使他發怒,他向石欄杆奔去(不知為什麼,他要在橋的當中走。)他忿怒般的磨拳擦掌。他看見了不覺大笑。
「看耶穌的面,拿去吧!我的好人!」
他走上第五層樓倫肯的房中。
他在家,正在他的樓房上忙著寫什麼,他把門開了。他們將近四個月沒見面了。倫肯坐著,穿了一件破寢衣,扔著木鞋,頭髮也沒梳,臉也沒剃,臉也沒有洗。他的臉孔似乎有些驚異。
「假使一切事情都是三思而後行的,而不是莽撞的,如果我真有一個確實堅固的目的,而我甚且於不向錢袋裡瞥,也不知那裡有什麼,(為著我著了這許多苦惱,三思而後行的這種卑鄙,難堪,下賤的事情,)這是什麼一回事呢?而且我要即刻把錢袋和我未見過的東西一同抛到河裡去……那又是怎樣一回事呢?」
最後,他想還是到泥畏河去更妥當些。那裡沒有什麼人,他便可以少受人注視,且在各方面都便當得多,一切都隔離得很遠。他對自己為何在先前那兒徘徊了半點多鐘,覺得好怪,且在那個不安的地方煩惱躁急真是多餘的,先前為什麼想不起這邊來呢。那半點鐘他不是白花了,只因那件事是在昏憤的當兒想起的!他會如此漠然地多遺忘,他感覺到了。他該快快的去做。
「沒關係!」他說,「我為此事而來:我沒有書可敎呢。……呢。……我想……但是我並不是真的要教書。……」
他手執著二十戈壁,向前走了十幾步,轉身面對泥畏河,直向宮殿那邊望。天沒一點黑雲,河水是蔚藍的,這在泥畏河是少見的。離教堂大概二十多步遠的橋上看見那最華麗的大教堂的園穹,在太陽下閃著光,在寂靜的空氣中,那穹上面的各種裝飾都很清楚地看出來。鞭打的疼痛消滅了,拉斯科納夫把那事兒淡忘了;一個不寧且不很著實的思想,如今完全把他佔有了。他立著久久地注視著那遠處;這地方對他特別熟稔。當他在大學念書時,他有幾百回——常在回家路上時——在這兒站著不動凝視著那奇麗的壯觀,對於這壯觀在他心裡常會引起一種渺茫神奇的情緒而發生驚奇。這卻給他淡漠得很;這華美的畫圖對於他是漠然的,無生氣的。他每回對他自己的陰森隱秘的印象和_圖_書發生詫異,然因不信自己,也就不去求解釋了。他鮮明地回想著那些以往的懷想擾亂,而且在他看來好像現在把它們想著,並非是突然的事,這個打動,使他覺得奇怪,他會如以前一樣立在同一地方,好像他是可能地想同樣的想念,對於在這短短時間以前,曾使他發生過趣味的那些同樣的學說和畫圖發見趣味。他覺得十分地快樂,然而也覺得心痛。所有他的過去的,他的舊思想,他的舊問題和見解,舊印象,那畫圖,他自己,和一切的一切……——所有那一切現在他看來,都深沉地埋在地底下,早已隱匿不見了。他覺得他好像向上飛,一切東西都從他的鳥瞰中消滅了。不覺地手臂一動,他才覺著他手中的錢幣。他伸開手掌,看著錢幣,手臂一揮把它擲到河中去了;他纔轉身回家去了。他在那時好似和一切人,一切事物都斷絕了關係般的。
拉斯科納夫疲倦的臥在沙發上,老是不能瞌眼。他臥了半個多鐘頭,受著痛苦,一種無邊的恐懼的難熬的感觸,他先前從未碰到過的。忽然間一線亮光照進他的房內。拿泰沙拿著一枝燭,一盆湯走進來呢。她細細地看了看他,知道他睡去了,便把蠟燭放在檯子上,把她拿來的——麵包、鹽、一個盆子,一個匙羹——都擺在上邊。
他毫不停地向前行去。他為那些瑣屑的事所麻煩,但他不知道他如何做,如何地去嘗試做。一種才來的迫人感觸漸漸地把他征服了;這是環繞他的一切無限的東西,也可說是生理的反響——一種頑強的,憤慨的仇恨情緒。他遇見的人,他都厭惡——他厭看他們的臉孔,行動,和姿勢。假使有人向他講話,他覺得他會當面呸他臉或打過去的。……
「不久……半點鐘前,副督察意尼娜在樓梯上。……他為何那樣兇狠地打她,……他為什麼到這邊來呢?」
他向牆腳跑去,伸手到紙堆中,把那些東西拿出來,把他衣口袋都塞滿了。一總有八樣:兩個盒子,放著耳環那一類的飾物,他沒有多去看;此外是四個小皮匣子。還有一條金鏈條,僅用報紙裹著,還有其他什麼東西在報紙中,看去似是一件飾物。……他把它們放進他的外衣的各個袋裡,和他還留存的褲袋裡,愈多藏愈妙。他把錢袋拿在手上。於是他走出房外,把門開著。他匆忙地決斷地來回走著,他雖覺得昏暈,但他還清楚。他畏詢究,他怕再過半點鐘,或再多一刻鐘,追究的命令就要降臨了,因此無論怎樣,他必須在先把一切痕跡隱匿著。在他還餘有神氣,還有推想力時,他必須把一切東西弄好……然則他到那兒去呢?
「唔,我到你這邊來,無非因我知道除了你,他人不能幫助……起頭……因你比誰都和藹——就是說,都聰慧些,判斷力很強……然而如今我什麼都不願要了。你聽清麼?一點什麼都不願要……麼人的幫助……什麼人的同情我都不要。我靠我自己……一個人。就算了。聽我自己好了。」
「我親耳聽見的。……我沒有睡……我坐著,」他更顫抖著說:「我聆聽很久了。副督察員來了,大家從各屋裡跑到樓梯上來。」
「如果已經被檢查了怎麼樣呢?如果我發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他們在我房間又怎樣呢?」
「幫我拿點水喝……拿泰沙。」
當他給一種動人的呼號驚醒時,天色已經昏暗莫辨了。老天,怎麼那樣地呼號!如此不情的聲音這樣慟號,切齒,哭泣,敲扑,和咒詈,他從未聽見過。
拉斯科納夫寂靜地收下了德文書籍,和三個盧布,一聲不響就走了。倫肯在他的背影訝然地瞧著但當拉斯科納夫走到另外條街的時候,他又轉身回來,到倫肯房來,把德文書和三個盧布放在檯子上,不聲不響地又走出了房。
「但我想你是暈亂了,你知道不?」倫肯詳細地注視著他,說道:
拿泰沙還是盯住他看,並不開口。
他的手已放在衣袋邊,又不放心的向四面一瞧,他看到對著外牆,在門口與水槽中間,有一塊渾樸的巨石,想有六十多磅之重。牆的那邊是街。他可能聽見過路的人,那兒的行人常是很多的,但從門口看不見他的,只有從大街上進來的人,確是可以遇著的,所以處置非迅快不行。
「再停一下子,你這怪東西!你真的是一個瘋漢。你愛如何做,我不管你。我沒有功課教,你曉得麼?我倒不要緊,但那一個書店主人哈而夫——他就換著教書了。就是有五處教書事情來我都不願換他的呢。他辦的一種出版事業,當然印行科學教本,銷路多廣呵!就是那些書名也就可貴。你總說我是一個呆子,但是老天,我的孩子,還有比我更呆的呢。此刻他故意說有人向他提議,他並沒接到了什麼提議,那自然是我慫恿著他。這邊是德文原著的兩部分(兩張紙)——照我看,都是胡說亂道;那書推論『女人是不是人?』這個問題。當然,肯定地證明了女子是人,哈而夫要把這本書印行,算是對於婦女問題的一種貢獻;我正在翻譯;他將把這兩部半擴充到六部,我們將擬一個很長的動人的書名,把它印出,定值半個盧布。那就不錯了!他先付我六個盧布,這短差事完畢了可得十五個盧布,我已預支了六個盧布了。我們把這書做完後,我們便想開始翻譯關於鯨魚的書本,以後再從懺悔錄卷二中探點最無趣的瑣事,那些是我們決定要譯的;有人對哈而夫說,說盧騷是一個流地契一類人。這我並不反對他,隨他算了!哦,你願意譯『女人是不是人?』的第二部麼?如果你願意譯,那你把這德文以及紙筆——這些都預備好了,並拿三個盧布去;因我既已從全部預支了六個盧布,就應當給你三個盧布。你把這部譯好,你還可得三個盧布。請你不要以為我是幫你忙的;並不是的,你一進來時我便想你能夠怎樣幫我的忙呢;第一,我對於音韻這邊上不行,第二,我的德文也很差,因此我的譯寫,大部都是我編造的。這將給我安慰的,就是這是會進步的。不過誰能肯定說呢,也許要退步呢。你願意幹嗎?」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你這怪物!」
拿泰沙仔細瞧著他,沉默地皺著眉,她觀察了好久。他對她的究察的眼光,有點不寧,而且發著驚。
她緊視著他。
「絕沒有什麼人到這邊來。那是血在你的耳朵喊叫。當血液沒有流去之時,它就凝結著了,你也就胡思亂想了……你要吃點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