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絕沒有那種事!她也全不是那類人。乞洛夫嘗試那事。……」
「我沒有迷戀她;也許我傻頭搭腦自己迷戀了。但她卻不問是誰,只要有人常常在她身邊談著坐著,唱嘆著就夠了。……我不能說明其原因,老兄……你的數學很不錯,如今正在研究它……你去教她積分好了;很好的,我不是和你說笑,我和你講的是內心的話,正和她一樣。她會環繞著你,和你談過一年半載我有一個和她談了兩天關於柏魯士王朝的官吏們(因為人必得講些話)——她長吁著而且透汗!但你切不可去談愛說情——她會羞昏了——只要給她看出你不能無所得而去——那就好了。那真寫意;你何等地快樂,你可念書,坐著,臥著,寫文章。你更也可以乘機偷吻她一下,假使你謹慎的話。」
「他好像是一個直爽的人!」多利亞真誠地回答著,仍在房內徘徊走著。
「唔,你給纏擾著了!但我和她有怎麼的關係呢?」
「聽啊!」多利亞懦怯地插嘴著,但這只是火上添柴罷了。
而且當他在樓梯上醉話中隨便說出巴夫洛夫(拉斯科納夫的古怪的老板娘)要因為他而忌妒甫利亞和忌妒多利亞一樣,他說的倒是真實話。雖然甫利亞已有四十三歲年紀了,她的面孔卻還保持著以往的風姿;實在她看去比她的年紀輕得多了,那樣恬淡的精神,多感性,和純潔誠實的好心腸,維持到老年的婦人們,情形總是如此的。換句話說,保持著這一切是保存美到老年的唯一的法門。她頭髮已在變白而且稀少了,在她眼睛旁邊早有了微細的皺紋,她的面頰因憂思與悲哀而往裡縮凹了,但總還不失為美麗的臉孔。她倒是一個多利亞的化身,年紀大二十歲,但沒有出的下巴。甫利亞易受感動,但並不感傷,她怕事,多退讓,但也不十分過甚,她會讓步,承認許多甚至和她的意見違忤的事情,但也不過某種程度,為誠懇,道義,和最深的信仰所決定的,那就沒有一物能夠使她超越而過了。
真的在倫肯去後的二十分鐘,就聽到幾下的輕微而急促的打門聲音:他真來了。
「洛地亞你講些什麼!一定地,你並不真的要告訴我們……」甫利亞生氣地說著,但她又不說下去了,只是看著多利亞。
「是的,你說是的……如此道著,你……你……」他神魂蕩漾地喊著,「你是和善,純潔,意識……和清瑩的泉源。你的手遞給我……我就要在這邊跪下和你的手臂接吻……」他在街道上跪了下去,好在那時街上闃寂無人。
「還未,洛地亞但他已知道我們到了。洛地亞,我們聽說彼得洛升是如此有情,今天他曾經來看過你,」甫利亞懦怯似地續說道。
「老兄,你在這邊有純潔,沉靜,羞怯,以及一種矇昧的貞操……她是深嘆著,如燭般解,解著!靠著所有的鬼魅的力量,援救我脫離她!她是頂動人愛悅的……我將酬答你,什麼事我全願幹。……」
「你拿開,我求你,你要做什麼?」甫利亞大感困難地喊著。
多利面色變灰白;她的手在阿哥手中顫抖。
「那你將把一切事情都弄僵了,」倫肯躁急似地用同樣的低聲答著她——「不論怎樣,你且出來,到樓梯上去吧。拿泰沙,你照一照燈!我可以擔保地說,」他在樓梯上輕聲地說道——「今天下午他幾乎動手要打醫生和我呢!你知道麼?要打醫生呢!幸虧他肯退讓,走開了。沒有激怒他。我還在樓下守候著,但他已穿好衣服,溜出去。假使今晚你再使他發怒,那他又要出走的,也許還要做些自害的舉動哩。……」
「恕我,倫肯先生,你忘記了……」甫利亞才開言說。
「我,我怎樣才能酬答你的盛情!」甫利亞緊握著倫肯的手說著,但拉斯科納夫又去弄斷她的說話。
「你說的什麼?」母親喊著。
「那是一個使人心癢的小女子,多利亞,」諾夫說著,舐了舐口唇,其時他倆已走到街上了。
「我無暇空,不進來了,」門一啟開,他便開口說著。「他睡得如同一隻豬般,酣沈地,靜寂地上帝叫他可以睡十幾小時的。拿泰沙在他房內,我叫她等我回來的時候方許離開。如今我去把諾夫叫來,他將給你們好消息的,你們就好安心入睡了,我想你們是hetubook.com.com
過於疲倦了,不該再做什麼事兒。……」
「晚上方到的,洛地亞,」甫利亞答著,「火車緩慢極了。但是,洛地亞,我如今絕不忍離開你的身子了!我要在這邊,陪著你度一夜……」
「呵,我以為我是在如此的一種情形之中!」倫肯猜透她的內心,把她的那些思想突然丟了,他大踏步地在街道上疾著走,以致她倆不能趕上他,不過這點他並沒有留心到。「不值說的!那是……我醉得如同一個呆子般,但全然不是;我並非喝酒弄醉的。看見你們後才把我弄得神魂顛倒的……但不必理我!切不要如此想……我是瞎嚼,我夠不上和你們的……我簡直夠不上和你們的!我給你倆回家後,我要在這邊井中澆兩桶冷水在我頭上,我就復元了……只要你倆明白我是怎樣地愛你倆就得啦!不要笑,不要惱!你們可同不論誰嘔氣,但是不必和我呀!我是他的朋友,那麼我也就是你倆的朋友。我要……我有一個預感……去年某個時候……但那實不是一個預感,因為你們好像是從天上落下的。我願我將一夜沒睡……諾夫方才怕他要發瘋了……所以不要去激動他。」
諾夫狂笑著。
甫利亞也立著發呆了。
他沿著走道跑下去。
「那你為什麼要迷戀她呢?」
「但我並沒有如此想咧!」
「你聽,」他說著,「你是一個體面的人,但在你的其他缺點底下,你是一個浪子,我明白你還是一個齷齪的東西。你是一個軟神經質的應聲蟲,又充塞著許多妄想,你吃的胖胖而且懶怠了,絲毫不能自制,我——喊它齷齪,因爲它會引人走到齷齪的境界上去的。你自己會弄得如此懶惰,我不明白是怎麼著,你是一個善良的,而且也是一個熱腸的醫生。你——一個醫生——睡在絨氈床上,卻在夜裡起來去診視病者!再過三四年,你就會不替病人起來了。……但也不用去說這些,不是著重處!……你要在這邊老板娘的樓房宿這一宵。(我勸她答應出是容易!)我自己在廚房中睡。如此你就更加可以多認識她的一個良機是不是。……那卻不和你所想一樣!一點也不是那情形,老兄!……」
「唉,那種病,怎麼會害的,怎麼會害的?而且他對你怎樣說,多利亞,」母親說著,謹慮地看著她盡心視察她的思想,而且因為多利亞替她的哥哥辯說,她已稍稍安慰了,那辯說便是表示她已經恕了他了。「我想明天他會對那事改變方針的,」她續說著去探她的意見。
「不很困難的,我對你保證。你愛談什麼臭腐話,你就對她講什麼,只要你在她旁邊坐著講著都可以。並且你是一個醫生;你設法給她醫治什麼。我發咒你不會懊悔的。她有一座風琴,你知道,我會亂奏一些。我有一篇歌曲在那邊,是一篇純粹的俄羅斯的歌曲:『我淌著哀淚。』她喜歡那個純粹的歌曲——唔,你就用那篇歌開始,你是一個道地的樂工,一個專門的大家,我對你保證,你不會懊悔的哪!」
「對的,我是一個呆子。」他說著:面色幽沈得如暴風烈雨中的黑雲,「不過老是……你也如此的。」
「不過我不能就把她丟了!」
「我們明天再說吧;就去睡吧!」倫肯最後說著,便和諾夫一同出來。「明天早上我將盡量快快地告訴你們。」
「停一停,」他又叫她們站著,「你們只是麻煩我,把我的主意也弄昏亂了……你們遇見洛升過麼?」
「不,必不是那樣,姆媽。你沒覺察著,你總是眼淚鼻涕。他給沈重的病弄得非常困擾了——就是為此呀。」
「多利亞,你也著急得不得了,安靜點吧,明天……你不聽見麼,」……母親慌了地插嘴說。「我們讓他吧!」
多利亞凝視著她的阿哥,似在等著他再說些什麼。她倆已聽拿泰沙她所曉得的報告過了,說自從那次吵嘴後,兩人都在苦痛的迷惑和不安之中。
「我剛才也曾叫他們各種樣的名字,但我對他們是尊敬……我雖不大尊敬哈夫,但我覺得他可愛,因他是一條小狗兒,我也愛那頭小牛諾夫,因他是一個誠實的人,而且明白他所做的職業。好了吧,一切都說了,而且也全恕了。恕了麼?唔,那麼,我們再向前走一程。我曉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條廊道,我到過這邊,在這邊三號房間曾有過一件恥辱事兒。……你們住在這邊的什麼地方?第幾號房間?第八號麼?唔,夜間你們把門鎖上好了。不許誰進來。一刻鐘之內我會把報告送過來,半點鐘後,我會把諾夫拖來,你們等著吧!再會,我該趕快去了。」
「你懂,你……你……明白我了,你真是一個安琪兒!」倫肯狂喜地喊著,「我們去吧!拿泰沙快走上樓來,燈點亮些,坐著侍候他;我過一會就來的。」
這些談話是在老板娘的門前樓梯頭上說的。拿泰沙在底下一步樓梯上照著燈,倫肯似乎十分地興奮。在半點鐘前他送拉斯科納夫回家的時候,他講的實在太不顧一切了,但那他也明白的,自己雖喝了無限的酒,但腦袋卻是清晰的。如今他是在一種昏沈沈的境界之中,他所喝下的一切都好像在他頭頂盤旋,十分地有力。他和一對女人站著一起,握著她倆的手,勸慰她們,用動人而明顯的語句向她們解釋,他每說一個字眼,好像為要加重他的語氣,他要把她們的手握得更緊,如同在一個鐵鉗子一樣。他毫不顧什麼禮節地睇看著多利亞。她們有時把自己的手從那粗大多骨的手中抽出來,但他一點沒覺得,只是把她們拉得更近。假使她倆這時叫他從樓梯上跳下去,他定會不假思索,立刻地聽她們的命令。甫利亞雖覺得這個青年有點異樣,握她的手太緊,但他為著她的洛地亞而焦慮,她在這時看他又好像是上天幫助似的,也就不顧他的這些異點了。但是多利亞雖也一樣地焦急,而且也沒畏縮,但她見他眼中閃耀著光輝而不能不覺的奇怪,不能不驚恐。只有拿泰沙關於他哥哥的怪友所述說而引起的深入的信心,使她不想法從他那邊走開,不叫她母親也走開。她是覺得如今就使跑開也都是不可能的。但,過十分鐘,她便異外地膽大了;那是倫肯的特性,不論他的心意怎樣,他立刻會露出他的真品性來,因此人家就可立即看出他們所要處的是如何一般人了。
「他神經失常了!」倫肯酩酊似地喊著,「不是的話,那他怎敢如此呢!明天一切又都過了……今天他確已把他趕逐了。就是如此。並且洛升也嘔氣了……他在這邊大發牢騷,想表示著他的學識,但他沮喪著的走了。……」
「那就把她丟了吧!」
「不要自己找煩惱呀,姆媽,」多利亞說著,把帽子和圍巾卸下了。「上帝遣這位紳士來幫我們忙,他雖是從一個宴會來的。我們全靠著他,我敢和你保證。而且他對於洛地亞的一切幫忙。……」
「哥哥,你講的是些什麼話!」多利亞憤憤地開口了,但又立刻壓制著。「也許你疲倦了,你如今不宜於說話吧,」她溫柔地改說著。
「那我要到這邊的老板娘那兒去,」甫利亞堅決說,「我請她替我倆找一個角落宿夜。我不忍就如此地離開他,我不能!」
「回去吧……同他一道。」他指著倫肯用一種斷若游絲的聲音說道,「明天再會;明天的一切事兒……你們到很久了麼?」
「但是你允許她什麼過沒有?畫押沒有?是否有訂婚之約?」
「你不能到老板娘那邊去呀,這是胡說!」他喊著。「你如果住在這邊,就使你是他的母親,他也定要發作一陣脾氣的,將誰都難預料會發生什麼事來!你聽著我說,如此拿泰沙留在這部和他一起我送你倆個回去,你倆不能單獨在街上走的;在這佩德堡地方是一個怕人的處所……但也沒十分要緊!我再自己跑回這邊,一刻鐘之後,我定會把他的狀況,他熟睡了否,和別的消息都傳給你們。再你聽我說,然後我再回家一趟——那邊有很多朋友,全喝的醉了——我找諾夫一同來——他是診視他病的醫生,他也在那邊,但他沒醉;他從來不會吃醉!我把他拉來見洛地亞,然後再邀他到你們那邊來,如此你們在一點鐘內可以有兩個消息——一個是醫生的,你們懂得麼,從醫生而得的,那麼和從我報告的她是很不同的了!假使勢頭不對的話,我發咒我會把你們帶到這邊來的,但假使沒什麼,那麼你們安睡好了。我在這邊宿夜,在廊道上,他不覺得的,我叫諾夫宿在老板娘那邊,就在下面。hetubook.com.com這樣說來,誰對於他有益些。你還是醫生呢?那麼先回去吧!但老板娘那兒是不能的;我是沒關係的,但你們不能的:她不願意招待你們,因她是……..她是一個呆子……她要為我而妒忌多利亞的,也會妒忌你呢,若是你願意知道……忌妒多利亞無疑的。她是一個絕對地,十分不可捉摸的角色。況且我也是一個呆子!……這倒沒有什麼!你們快來!你們相信我的話麼?唔,你們相信不相信我呢?」
「不,老兄,毫不是那麼的呆子。我沒有夢想什麼呆事的。」
「天呀!」甫利亞哭喊著。
「那我不可能做,」那姑娘惱著地喊道,「你有什麼權力……」
「哦,姆媽,我們走出房去停一刻吧,」多利亞驚愕地耳語著,「我們顯然叫他苦惱了。」「別了三年我還不能會見他麼?」甫利亞哭著說。
「你明白麼,我妹,」他在她們後面,又反復申說著,「我並非神志不清;這種婚姻根本——不乾淨。讓我做一個流痞吧,但你千萬不要那樣……一個已多了……我雖是一個流痞,但我希望有那樣一個妹妹。我還是洛升,你揀吧!此刻你去好了。……」
她的眼淚不覺奪眶而來了。
「唉,多利亞,誰曉得他會來呢?我怎麼會放心離開洛地亞呢?……我想我們這次的會見是如何的有重大意義呀!他卻慍怒著不願和我們相見似的。……」
他們靜悄悄一路地走去,但當他們靠近拉斯科納夫住所的時候,倫肯躁急地衝破了這沉寂。
「真是一個非常懂事而且……熱誠的青年呀!」甫利亞歡喜讚美的說著。
「哦,可惜,我不很懂,」可憐的甫利亞答著。
甫利亞雖並不十分相信,但她也不好再違難了。倫肯一隻手扶著一個地把她倆扶下了樓去。但她總還有點不安,他雖說很誠懇而且溫和,但他究竟能否實行他所講的話?他似乎是在那樣的一種情形之中。……
「你怎麼不能呢?」
「你看我神志不清麼?不是的……你為我而嫁給洛升,但我不要你的這種犧牲。最好在明天以前寫一封信去拒絕他……在早晨給我看一遍,一切都沒有了事!」
「哈,這我不能使你懂!你瞧,這於你們都合適!我時常給提示,而想到你哩……你必定是要來的!那麼遲早有什麼要緊呢?在這邊有毯絨床睡呢?老兄——哈哈!還不止這些呢!在這邊還有一種誘引力——在這邊有藍的天,停泊處,波浪不驚的港灣,地球的中心,為世界根本的三條魚,煎餅,香味的魚肉餃,銅火爐,溫和的嘆息與暖和的肩巾等,還有熱炕床睡呢——愉快極了,你現在還存著——兩種好處都可到手了!唔,罷了!老兄,我瞎嚼著什麼,可以睡覺了!你聽。有時我要在夜裡醒覺;我好進去瞧瞧他。但不要緊,那是很好的。你切不要自尋煩惱,假使你願意,也不妨進去看他一次。但是你如看出覺得不對了,神智不省,或是燒熱——你就把我喚醒吧。不過這一定是過慮的。……」
「我們就走吧,姆媽,」多利亞說著,「我們依他所說的做吧。他已經援救了洛地亞,而且假使醫生真的願意在這邊宿,那有什麼更比這好呢?」
「我萬不能走的,」她失望似地向著倫肯低聲說著。「我要在這邊暫住著……請你陪多利亞回去吧。」
「但我相信他明天關於此事仍要如此說的,……」多利亞決然地答著。她當然不能多說什麼,因為這是所怕提及的。多利亞上前去吻著母親。母親親熱地圍著抱她,沒作聲。她坐下,躁急地等待倫肯的來到,怯怯地注視著,在房中徘徊走著,手交叉著,在沉思的女兒。這種徘徊思索,是多利亞的一種癖性。這時候,她母親常是怕去擾亂她女兒的心情的。
「是的……他是如此地有情……多利亞我曾對洛升說,我要把他逐出樓下去,叫他滾呢!」
「是的,是的……雖然我並不都贊同,」多利亞熱切地賡說著,她立即發出一陣陣尖喊,因她的手給他捏的那樣痛。
「使人心癢麼?你說癢人麼?」倫肯狂喊著,去拖諾夫,並握住他的喉管。「假使你要。……你懂得麼?你懂得麼?」他喊著,握著他的領袖搖撼他,把他推到牆邊。「你聽到沒有?」
「對的,對的,你是對的,我忘記我了,我為此和_圖_書害羞,」倫肯立即表示歉意。「但是……但你不能因我說這話便惱我!因我說得誠實,也不是為……哦,哦!那未免恥呢;實非因我……哦!唔,不論怎樣我不說因為什麼,我不敢。……但我們今天看見他來時,覺得他不像我們一類的人。並非因他的頭髮在整容室捲曲了,也非為他那麼急於誇示他的見識,實在因為他是一個探子,一個投機者,因他是一個吝嗇人。一個滑稽家。這是很顯然的。你覺得他聰慧麼?不,他是一個呆子,一個呆子。他是你的丈夫麼?老天!你們明白麼,太太們?」他在上樓走到她的屋裡去時,忽然不進去了,「我的朋友雖都喝醉在那邊,可是他們是愨實的,我們雖談了些不正當話,我也是的,可是我們最後會講及真理,因為我們是在正軌上,洛升……呀。
「醫生真的說過那話麼?」多利亞驚訝的問。
「站起來,站起來!」多利亞笑著說道,但她也有點煩惱了。
「我看不順眼!我看不順眼!」他惱怒地又說著了,「不要再使我懊惱了,好了,去吧……我不能容受了!」
「我一定吻著你們的手才起來!是的!是的!我起來,我們再繼續前走!我是一個不幸的呆子我不配和你,我喝醉了……而且我覺得羞,……我夠不上愛你,但向你表示敬愛,卻並不是怎樣荒乎其唐的舉止!我在此表示敬愛了。……這邊就是你的住處,就只為著這事,洛地亞把你的未婚夫趕了是該當的了。……他怎麼會!他怎麼會把你安放在如此的住所!這是藐視你們,你知道他們這邊收容的是什麼人呀?你——他的訂婚人麼?不是的吧?唔,那,我對你說,你的未婚夫是一個地痞。」
「我要和他同住在這邊,」倫肯喊著,「我絲毫也不離開他。不顧我家裡的客人了!隨他們怎麼樣鬧去吧!有我的叔父在那邊陪著哩。」
「老天,多利亞,我們會碰到什麼事呀?」甫利亞對著女兒焦慮地,慌張地說著。
拉斯科納夫起來坐在沙發上了。他有氣沒力地向倫肯作手勢,要打斷他向她倆說那些親熱的不相關的滔滔不停的慰勸話,他把她倆的手握著的有幾分鐘不響,呆呆地瞪著他們。他的母親給這個情景所嚇了。他倆看見這種刺痛的情緒,同時還帶著近乎瘋狂的神情。甫利亞竟慟哭起來了。
「不要作弄我了!」他面露慍色地說道。
「你說的什麼?」
「但你已沒靈魂了!一個暴君!」倫肯大吼著;但拉斯科納夫卻不則一聲。他躺在沙發上邊面朝著牆,早已有氣沒力的了。多利亞凝視著倫肯,她的烏溜溜的眼睛發光;倫肯對於她的睇視有點莫知所為了。
過了一個多鐘頭,她們又聽見走道上的步履,以及一些打門聲。兩個婦人一直等到這時全是信著倫肯的說話;他真的把諾夫叫來了。諾夫立刻允許離開宴會來到拉斯科納夫那邊去,但他卻帶著勉強十分的疑惑來瞧這兩位女子,他不信倫肯歡樂的情形。但他的好榮心即刻受著慫恿而答應了;他看見她們真的在候侍著。他有如神仙。他只站了十分鐘,竟使甫利亞十分信任而且放心了。他說話露出非常的同情,但也帶點青年醫生的在重要斟酌上的謹慎和鎮靜的莊重。他沒有旁及其他事情上的談話,也毫無一絲意思想和這兩位女子有更進一層的私誼。他在一進門時,只是一瞥了多利亞的眩耀眼目的美貌,以後便極力地都不去關心她,只是和甫利亞談話。這使他非常感到的內心的歡喜。他說他想病人這時的狀況變得很令人滿意的。依據他的觀察,病人的病症一部分是由前幾個月他的惡劣的物質的壓迫所致,但另一部分是含著道德的因素,「假使可以如此說的話,那麼這病是幾種物質和道德的相互關係,焦慮,恐怖,困窮,以及其他意念……等等的混合物了!」諾夫私察出了多利亞似乎很關切的往下傾聽著他的講話,他就在這上面把它擴大著去講了,對於甫利亞的「像是瘋癲」的焦慮而又不敢的詢問,他就露著一副泰然自在的坦然的笑臉把他的話延展誇張著,說病人確是含有某種不變的觀念,有點鄰於偏狂——他(諾夫)如今正在專門探討這種奇怪的醫理——但務須要認清,一直到今天病人多是神智不清,而且……而且說必然地家人等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復元的過程上,要有一種相當的影響的,而且不可擾亂他的心,「只要一切外來的驚擾能夠避去,」他頭頭是道地續說著。他於是就起來,有禮貌地一鞠躬告辭,同時祝佑,親切的感動,和懇禱,都在他一身聚集著,而且多利亞很大方地伸著手和他握別。他出門去了,覺得這回的會見很愉快呢!
「走開些吧,你個酒罈,」諾夫甩脫了身說著,當他讓他離去的時候,他死瞪著,忽然又大笑著。倫肯在不愉快的沉思中對他看。
「明天會,阿哥,」多利亞愛憐在說著——「母親我們去吧,……再會,洛地亞。」
「多利亞,」拉斯科納夫又繼續說了,「我不要那種婚姻,明天你們碰見時你得拒絕洛升,我們以後不願再聽見他的名字。」
「而且多利亞絕不能離開左右的,剩下她孤單地在那些寓所。你們試想你們是住在什麼所在!那個惡漢洛升他不替你們找個好的住處……你知道的,我喝了點黃湯,那酒性使我……亂咬人;請不要見怪。……」
「但我為什麼要她呢!」
「那個真有這事的了?」甫利亞哭喊著。
「你以為怎樣?」倫肯大聲喊著,「你想我是為著野話去反對他們的麼?毫不是的!我愛他們的野話。那是人對於一切創造者的一個權利。你嘗試錯誤,才能得到真實,我是人,人所以有錯誤!你不碰過十四次錯誤,更可把握的,須碰上一百十四次錯誤。你絕不會得到真理,那是一件可尊貴的事情;但可憐我們還不會嘗試錯誤哩!謬說,謬說是你自己的事,我為那個要和你交歡的。在自己弄錯了路徑,比在別人正軌上走好些。在第一個情形,你是一個人,第二個情形,你並不會比一隻鳥兒好些。真理不躲避你,但生活卻能受束縛的。這有許多事實證明的。而且我們如今在作著些什麼呢?在科學,進化,思想,發明,理想觀念,意志,自由主義,判斷,經驗和一切事情上,我們都仍是在學校的最低級哩!我們寧願生活在另外人們的理想之中,這是我們怎樣渴盼的!我說的是否對,我說的是否對?」倫肯嚷著,並緊捏著兩個婦人的手臂。
「唔,我不能。因這邊有一種引誘的元素,老兄。」
「是的,但並不十分,他給吃些藥,一服藥粉,我親見的,於是你們就來了。……唉!如若你們明天才到,也許事情要好多。我們離開他一樁好事。一點鐘內,諾夫會把一切經過對你們說的。他沒有喝醉!我也要醒了……是什麼使我如此的昏沈沈的呢,因為他們激動我和他們爭辯了,真討厭!我咀咒不再爭辯了!他們說的那樣的荒野!我幾乎要動手!我叫我的叔父在那邊陪客。你們信麼,他們堅主完全不露個性,而且那正合他們的口胃的!不露個性,竭力做出違背自己的行動。這是他們以為是進化的極頂。只希望他們的荒野話就是他們自己的算了,但事實上……」
當然,倫肯這回他對於多利亞突然的沉醉的鍾情上,是好笑的。不過除去這點變態,那麼大家總不致說他荒謬,假使他們見了多利亞的話,尤其當她交叉著兩臂往來徘徊,深思,煩惱的時候,多利亞是很漂亮的;她是高個兒,身軀非常相稱,壯健而自信——後一種品性在每種品性在每種姿勢上都表顯著,但卻無損於她舉止的嫻雅與溫和。在臉頰上,她如她的哥哥,但她可以稱為確實地漂亮,她棕色的頭髮,比她哥哥顔色淡些;在她的黝黝的眼睛中放出一種傲然的光輝,但也不是沒有十分仁愛的情態。她的臉色蒼白,是康健的蒼白;她的臉發出光彩,充滿著新鮮和活潑。她的口唇小巧之至:滿面紅色的下唇如同下頦一般稍向外出;這是她漂亮的面孔上的一點欠圓缺之點,但這足使她的臉具有一種超然而近乎自傲的表情。她的臉莊嚴和思維的成分總比快樂多些;但是微以及活潑的,愉快的,不自制的,哄笑也很恰合於她的臉!一個誠熱的,坦蕩的,率樸的,忠實的偉男像倫肯,他就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的人,而且那時又在昏憤,頭悶之中,所以那是很當然的。恰好他在多利亞為對手足之愛和遇見哥哥的喜悅所變形的時候,第一次就瞧著她。以後他看她因為受了哥哥無禮的,殘忍的,不情的話,下巴常忿怒得顫抖——他的幸運就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