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

「等一等吧,我向門隙窺看一下,看他醒了沒有。」
「只顧老天默助呀,」甫利亞聽了倫肯述說洛地亞的事情,悲傷之至,不覺哭喊著。
他談了好久的話,往往給她們的問話弄斷,竟至把拉斯科納夫去年一切日常生活中的最重要的事情,也都給探述出來,並還敘述有關於他病的一切詳情。但有些可以不說的他都刪去了,在公安局的那同事以及所得的結果,也在省去之列。她們開心諦聽著他所講的故事,當他把一切要說完了,饜足了聽者的心意時,她們卻還以為他正在開講哩。
「這樣的話你也會告訴她倆嗎。」
「派弗里。」
「當然,」一分鐘後他在一種自責的感情喋喋自語著,「當然,這些卑汙難看永遠不能擦抹掉或去了的……因此想也無用的,我必須不響地到她們面前去,且……盡我的能力……也是靜默好……而且不必求宥恕,什麼都不說好……因為如今都已弄壞了!」
「就是如此,」她立即開口說著,好像她允許了便把自己心頭上的一塊石頭落下了似的。「今天早上,我們收到洛升一封短短的信,他答說我們的通知他已曉得了。他允許在火車站來接我們,但他並沒來,只是叫一個用人把這個寓處的地址給我們,指點我們的路;他來一個條子,說今天早晨他自己到這邊來。但今天早晨他那邊來了個短短的信。你自己拿去瞧吧;信中有一處使我十分忿怒……你就可以看見是什麼事的……請你對我說著你的真誠的尊見吧,倫肯!你比誰都知道洛地亞的品性多些也沒有人再能比你這樣告訴我們呀。我決定對你說,多利亞便可以下決心。不過我還有點把不穩,究竟如何做,我……我等候著你的高見呀。」
「但我並非是一個赦罪的神父呀;我就要走的;我除了看他們之外有好多事要做的哩。」
「使你受了如此的損失,媽媽,」多利亞插著嘴說。
倫肯第二天早晨八點鐘就醒了,顯得異常的煩惱。他碰著許多不曾料想到的麻煩。他從沒有想到他醒後會那樣的。他想起昨天的一切細屑,他曉得他曾遇到一個十分出奇的遭遇,他得著一個映象,不像以前所知的一切東西。同時他很明白覺出那在幻想中燃起的夢是決難實現去達到——因此他覺得十分害羞,於是他立即轉到那個「可詛咒的昨天」所給他的更實現的焦急和困難。
這天早晨他細心地洗臉——他從拿泰沙那邊弄肥皂——他上下一洗髮,項頸,尤其是手臂。要不要剃一剃那生著短硬鬍子的下巴問題來時(巴夫洛夫很好的剃刀,是她死了的男人遺留的),這問題給他惱恨。「隨它去吧!假使她們以為我故意剃光了臉……如之何呢?她們一定要這樣猜!我無論如何不剃!」
「他沒愛一個人,也許永久都不愛的呢!」倫肯堅決似地答著。
「你看,倫肯,」她開口說著。「我要對倫肯互坦肺腑說話呢,多利亞?」
「是的,我撞損傷了。」倫肯低聲說著。愉快極了,「我有時閒話說得太多了,多利亞時常怪我。……但是,阿呀,他住在怎樣的一個飲食櫥子內呵!我不明白是否已醒了?那個婦人,那個老板娘,她當它是一個房間麼?你說他不歡喜暴露感情,那我也許要用我的……劣點去惱他了吧?請你告訴我,倫肯,我當怎樣去對他說話?你知道我已弄的頭昏了。」
「脫里。」
「她們自己會應付好的!」倫肯快快地答著。
她倆姍姍和-圖-書地跟著前面走的倫肯,當她們走到四層老板娘的門前辰光,她們看見她的門縫裡,有一雙銳利的黑眼從裡面注射著她們。當她們的眼睛相碰的一刻,那門砰的一聲忽然關上了,這使甫利亞嚇得要呼喊起來了。
「唉,你不曉得麼?我以為你知道我們的一切事情。恕我吧,倫肯,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幾天在想些甚麼。我真要把你看作我們的一個神仙,所以當你是知道我們一切的人。我把你看作我們的親戚哩。……請你不要生氣吧!唉呀,你的右手怎麼這樣了?你給什麼東西弄去麼?」

「我們該去了,多利亞,我們該去了,」她的母親忙亂的喊著。「他會以為我們昨天以後還在氣惱哩,我們去的如此晚。我的老天!」
「昨天他是癲了,」倫肯深思著說著:「可惜你不曉得昨天他在一酒店裡想如何,但是其中也有用意。……哼!他說是說了些,在我們昨天晚上回去時,關於一個死者和一位姑娘的話,但我竟一句也不明白。……不過昨夜我自己……」
甫利亞聽見病情經過很良好,洛地亞沒有醒,她很歡喜聽著這話,因為「她有一點事,應得預先談一談。」於是便問他吃過早飯沒有,請他在這邊用;她們是在等他一同吃的。多利亞按著門鈴:一個衣衫不整的用人跑來,她們叫他去辦茶點,東西是弄到了,但那麼齷齪而且昏亂的樣子,叫她倆也覺得過不去了。倫肯於是又大大詆毀這住所,但一想起洛升,他又不敢多說了,甫利亞不住地問著這問著那,他是得了救了。
「你們兩人都誤會洛地亞的意思了,」甫利亞怪詫似的說道。「我並不是說我們如今的癥結,多利亞。洛升在這個信上所說的話,和我倆所料的事,確係誤會的,但是脫里你料不到他的性情是怎樣地乖戾而且常常變花樣的呵。他在十五歲的時候,我便不能夠相信他所幹的一切事了。我想他如今仍在作別人所不敢做的事情的。……唔,就如,大前年他是怎樣地驚嚇著我,給我一個大大的震撼幾乎駭死我,那時他便存心要娶那姑娘——她的名字不知什麼——是老板娘的女孩嗎?」
「他一向不曾對我說過那事的一句話,」倫肯謹慎地回答著。「我從巴夫洛夫自己那邊探聽了一點,但她卻不是一個好空談的人。我所聽見的話當然有點古怪的。」
「我對於令嬡的未來丈夫不敢有其他的意見,」倫肯直截的懇切地答著,「我說那些話並非是因為平常的客氣,實是因為……因為多利亞應該由她自已的意志去答覆他的。如其昨晚我講他過於失態,那是因為我醉得糊塗……瘋了;是的,瘋了,發狂了,……我簡直昏然了,……今天早上我還有點害羞哩。」
他打開那封短短的信,是前天晚上寫的:
「你對我們講了許多關於我哥哥的品性的有趣的話……講的很實在,我很愉快。我覺得你太寬容地摯愛他了,」多利亞微笑著說。「我覺得你的話是不錯的,他要一個女人去侍候,」她深思後續說著。
他就要回去,得先去看一看病人。倫肯說拉斯科納夫睡的像一個豬仔般熟。諾夫叫他們不必把他喊醒,並說他在大約十一點鐘時候,再來診脈。
「上帝恕我,我倒希望她死。但,我不知他們誰叫誰受最多的痛苦。」甫利亞把話結束著說。於是她也企圖問他關於前天和洛升吵的事,不安地且常常以目示意看多利亞,這使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者感到困惱。這樁意外事件甚於其他一切都足使她發生煩惱,驚訝。倫肯詳細地述著那事,但這次他添上了他自己的論評:他不客氣地責備著拉斯科納夫的故意侮辱洛升的不該,並不因為他病而加以原諒。

「多利亞,你不論什麼事情都和你哥哥像極了,真的,」他自己也不會相信的話竟然漏了出來了,但即又想起他方才說她哥哥的話,他臉孔變得如茶花一般地紅,直是侷促不安了。多利亞看了這情形,不覺好笑著。
他們走到街上了。
「我也如此想,」甫利亞露著沮喪的態度回憶著說道。但她聽見倫肯那樣謹慎地發表自己的意見並對洛升也加以敬視,她覺得十分驚訝。多利亞也為之一驚呢!
你的卑下僕人洛升
「你是否說他沒有資格愛呢?」
「我真冒昧!你要責打我,你便打我好了!你看得那事如此大麼?」
「唏,你有時真是一個笨伯!昨夜的酒氣還沒有過哩。……再會;給我謝謝你的巴夫洛夫,昨夜我在她那邊耽擱。她自己錮守在房中,我從門外說聲『日安』,她也沒作聲;她七點鐘就起身了,銅火爐從廚房拿進去給她的。我沒有親自看見過她。……」
「對我說吧,對我說吧!你想怎樣?……請恕我,我沒有請教他的名字!」甫利亞匆忙地插口道。
「那是他病了以前設想的,」他續說著。
「簡直亂說,我怎會看得如此重大!你,你自己,把我領到這邊來的時候,怎樣形容他是一個發狂者……而且昨天我們更是憤怒之極,就是你講的關於漆匠的事導火的;當他也許正為這事上而發瘋時,那是一些呆笨的講話!如果我知道有公安局的那回事,曉得有個壞痞……去誘惑欺侮他!哼我就不會允許談那些了。這些發狂者老是小題大做……把他們的猜想看做是真實的。……就我能憶說我心中所認為神秘的事弄個一半明白的,卻是哈夫所講的故事。我記得以前有一個患沮憂病者一個約四十歲的人——把一個八歲的男孩子弄殺了,因為他不能容忍他每天在桌櫈上邊胡作妄為!這樁事上邊,就因為他的破衣,失態的警長,熱病和這種猜疑所造成!這一切,都足使一個被沮憂病,被病狀,鬧得幾乎瘋狂的人的身上發生著很兇的作用;成為患病的開始。唔,不要去管那些事吧! …………喂,那位哈夫倒是一個靈巧的人,但是……昨夜他不該把那些話都講了出來。他是一個可怕的好饒舌者!」
「這當然啦,」倫肯答著。「我沒有母親了,但是我的叔父每年來這邊,他每次在外貌上幾乎認不得我了,雖然他是一個有識見的人;你們三年的別離是很有不同的。我能對你說些什麼呢?我認得洛地亞近一年半了;他的怪怪的,沮喪的,自矜的,傲慢的,而且近年也許以前——他多疑惑,好空想他的心地是慈和的,心腸是慈悲的。他不歡喜暴露他的感情,就是幹了樁殘忍的事情,也不願開著心腹。但,有的時候他一點沒有病狀,不過淡漠和冷酷無情;他好像是在更番扮演著兩個腳色似的。有時他非常地矜持!他說他很忙,一切事兒都給他阻礙,然而他倒高臥床上。一點事也不做。他不會侮弄什麼,非是因他沒有口辯,好像他沒有時間,去花費在小事上邊似的。他老不愛人家和他和_圖_書說什麼。他一天到晚,別人感到興趣的事物他毫不覺得,他十分自許,這也難加以厚非的。唔,還有呢?我想你們關於他將能有一種頂好的影響吧。」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倫肯惱急的喊著。「她們有沒有錢我怎能知道?你自己去問她們,也許你可以得知。……」
「她突然地死了;你想……」
「老天,」甫利亞喊著,「我毫沒有怕見我兒子的思想,我的心肝,洛地亞心肝!我怕,倫肯,」他續說著,羞怯斜看著他。
「喂,你和她們——他的母親和妹妹——是否很知道?你對她們說今天更要當心他。……」
「唉,姆媽,他怎能立刻答覆這些話呢?」多利亞說著。
「阿唷!她說的……誰曉得她說些什麼,她也沒明她的意見!她只說至少最好是,並非最好是,她說洛地亞定要在八點鐘到這邊來,他們定要見面的。……我連這封信都不願給他看,想靠著你的幫助,用什麼方法可以使他不來……因為他是如此易怒。……而且,我關於那個已死的酒徒和那位姑娘,也不明白,他怎麼會把所有的錢給了那姑娘……那錢是……」
第一天的最可怕的回憶就是顯出了「卑汙」的那些行為,並非是因為他喝醉,實因他想藉著那少女的地位,在他的可笑的忌妒中,去侮辱她的未婚夫,自己並不明白他們關係和一切,對於那個人他自己又懂的很少。他有什麼權利可以那樣出言不遜地貶說他呢?誰會去問他的意見呢!如多利亞竟會為著金錢而嫁給一個不行的人,這是可能的麼?那他一定有特別擅長之處。住處呢?但他倒底怎會知道那住所的性質呢?他租了一層樓房……呸,這是怎樣地卑陋呵!他醉了,這是什麼的證明?如此可笑的謾辱人家!酒醉露真情,真話也出口了,「那是他的粗陋的忌的內心的一切無聊全說出了!」那樣的一個夢會無代價給他倫肯麼?他在那姑娘旁邊又值得什麼呢——他,昨夜醉態的喧嚷的亂吹的傢伙?「如此可笑的侮人,可以和她並稱是可能的麼?」倫肯一想起這點臉孔紅紅的很不自在,他又忽然想起昨晚在樓梯上如何說老板娘會忌嫉多利亞的話……那真受不了,他把拳頭打在廚房爐子上,重重的一敲,打破了一塊瓦,傷了自己的手。
「而且……最壞的是他這麼粗陋,汙穢竟如小酒店一樣;而且……即使人家承認他有點正派人的品質……那又有什麼可驕傲呢?人都應當作一個正派人,……然而仍舊是一樣他也幹過些小事情……並不是真的不誠,然而。……他有時會懷著什麼鬼胎,哼……把那一切都給多利亞那邊了,討厭!唔,他如此粗鄙,油汙,像小酒店般,他管不了許多!他願意更壞了!」
親愛的太太,多利亞,我恭敬地告訴你,因為一點意外阻礙,我不能到火車站來迎接你們;我遣了一個很合宜的人來處理。而且明天早晨亦恐不能和你們唔見,因為眾議院裡的事體不能抽身,並且,在你會見令郎,多利亞會見阿哥的時候,我還是不擅自入你們家庭集團好些。最遲當不出明天下午八點鐘,我想會見你們,並到你們寓所表示我對你們的敬意,並且我要附及我的誠懇的,也可以說是當然的要求,就是在我們相見時,洛地亞可不必在一起的——他昨天病中我拜見他的時候,他給我以極其重大的未見過的侮辱,而且,因為我想親從你那邊得到一點詳細的解說,我很願知道你自己的賜說。我預先告訴你,萬一,不依我的要求,而竟看見了洛地亞,我將悵然而返,這你不能怪我。我寫了這信兒,是設想洛地亞他以前病的很重,但在兩點鐘後便好了,而走到外面去,因此我就可以訪謁你們。我親眼看見在一個被馬車壓倒,而死了的醉人的家裡他說著為援助葬禮起見,給那人的女兒——一個眾人唾棄的年輕姑娘——二十五個盧布,這事使我非常驚訝,我曉得你們弄那筆錢受的痛苦。就此附帶向你的可欽敬的女兒多利亞表示十分的敬意,並請求你接受我的微忱。https://m.hetubook.com.com
「他為什麼那樣可惡洛升?他是一個富翁,而且她也喜歡他……而且我想她們身邊已空空如也了吧?啾?」
「是的,姆媽,」多利亞加重語氣地說著。
「不必害怕,姆媽,」多利亞吻她說,「不如信任他好了。」
她說著這話的辰光,便匆匆地把帽戴上,套著大衣;多利亞也把她的穿戴上去。她的手套,正如倫肯所察出來的,破舊,並且有漏洞,然而貧困卻給這兩位婦女一種異樣尊崇的神氣,這在那些懂怎樣穿破衣服的人中是可常遇見的。倫肯莊敬地瞧著多利亞,很高興能夠陪送她。「牢獄中綴補自己破禮的公主,」他想著,「那時顯然看去像一個公主,甚且比在華麗的宴會與朝會上更顯的是公主了。」
「唔,不很特別。我只曉得那樁因為女子死了才不實行的婚姻,巴夫洛夫一點也不痛惜,你們說那個女子並不好看,我聽說後也覺得醜的……而且又害著病……又有點怪。但是她好像也有點好的地方。她一定有點好的地方,不然怎麼會如此不可解。……她又沒有錢,他也不會注意她這方面的。……所以這樣的事情上真是難以索解難以批評的。」
「如今怎樣呢,倫肯。」甫利亞差不多哭著。「我怎樣可以叫洛地亞不來呢?昨天他那樣極力叫那麼事情我們拒絕洛升,如今我們卻又受囑不要接待洛地亞!假使他曉得,他也許故意要來哩,……又將如何呢?」
「有一樁事情如今叫我煩惱,」倫肯皺著眉說。「在陪她倆回去的路上,我曾向她說了許多酒醉的糊塗話……一切事情……有一樁就是你怕他要……瘋了的。」
「姆媽,你臉色很不好看,不要自己傷壞了身體,媽,」多利亞安慰她說著,並帶著骨碌碌的眼色續說著:「他看見你當是如何地快活;你卻如此苦惱著。」
「哦,倫肯,做母親真不容易了!這邊就是樓梯。……倒是一個危險的樓梯呵!」
「那有什麼要緊?」
「他明白吧,多利亞,今天早晨我稍睡一下的時候,我夢見了拉夫那……她全身穿著雪白的……她到我面前來,和我握手,向我點頭,但她那嚴肅的面孔,彷彿要責備我似的。……那是一個不錯的預兆麼?啊唷?你不明白哩,倫肯,那個拉夫那死好久了!」
可是當他穿起衣裳,他察看他的服裝,比平時要仔細。他再沒有別的衣裳了——如有,當然要穿上了。「如有,我也決不|穿的。」但不管怎麼,像他這樣汙卑尷尬的人,萬不能照舊大發牢騷的,因他沒權利可以損傷人家的,尤其她們正要他的幫忙看她們的時候。他刷了又刷著衣服。他的內衫總是不錯;這上邊異常的潔淨。
「什麼?」
「我想她們到這邊來的,」倫肯懂得他問話的用意,便說著,「一定的,他們將要談及我們的家庭事情的。我得離開。你是一位醫生,更有權利在和*圖*書這邊,是不用說的。」
他臉紅紅地不說下去了。多利亞的臉也紅暈了,但她仍是沉默著。自從他們談起洛升的時候,她始終沒說一句話。
「老天,我不希望有一點像這樣,脫里!」
「姆媽,最好我們親自到他那邊,我保證,在那邊我們看情形怎樣做。而且,時候已不早了——老天,十點多鐘了,」她邊喊著,邊看著一隻吊著威尼思鍊條的掛在項上的璨爛的金錶,看去十分和其他的裝飾不相稱。「大約是未婚夫送她的一件禮物,」倫肯想著。
「假使你看他不高興時,就不要多問他話了;也不要時常問他的身體;他會不高興的。」
「以後再講吧,姆媽。」多利亞攔住說。「他並不曉得拉夫那是什麼人呀。」
「你聽見些什麼?」她倆立刻齊聲地問著。
「我不曉得:拉夫那是什麼人!」
「假使他仍在家裡,」他續說著。「討厭!人而不能夠束制他的病人們,他還會醫治他們嗎!是否他到她們那邊去,抑是她們到這邊來呢?」
他正在獨自的自答著的時候,宿在巴夫洛夫屋內的諾夫進來了。
在九點鐘時,倫肯到巴卡住宅的寓所去。兩個婦女都焦急的在等待著他。她們老早就起來了。他進去時面孔幽黯得很,鞠躬禮做得拙劣之至,他覺得有點自慚,他有點自誤了:甫利亞熱切地走到他面前來,握著他的雙手,像是要接吻。他羞怯地看著多利亞,但她傲然的面孔,這時露出了感激和友誼,以及那出乎意外的尊敬的表情(以替著他所鵠待的藐視的神情和鄙夷的心理),這使他比遭侮辱還更難受。幸而他握著了一個談話的題目。
「我並沒說這些;但我想,你的話也是不錯的,不過……」
「我渴想明白,脫里……如今他怎麼樣……看平常的情形,就是他歡喜的和不歡喜的是些什麼?他常是如此好發性子麼?如果你可以告訴我,請就把他的希冀和他的夢想(若是可以這樣說的話)告訴我?他如今受些什麼感觸?無論如何,我想……」
「你聽到過那事兒麼?」多利亞問著。
「隨多利亞自己的意見去做好了,」倫肯很自然地答著。
「這就是你對於洛升的評斷麼?」甫利亞不覺問著。
倫肯如今放膽看著多利亞。他說話時,他時常偷偷地瞧她,但她是一瞬,又把眼睛轉過去了。多利亞坐在桌旁諦聽著,站了起來在房中往來徘徊,兩臂叉著,抿著口唇,時而問一二句,也沒停步。她也具有相似的習慣,不願聽人家說什麼的。她穿著一套稀薄灰暗色的外衣,項頸上圍著一條雪白明亮的圍巾。倫肯因之便察看出她們的衣著十分豐富。多利亞如果穿得講究像公主般,他也不覺得怎樣受嚇,但也許因為她穿的不漂亮,而且看出她的遭遇的惡劣,他的心中滿塞著難過,他對於自己所講的話和每種姿勢,都抖顫起來,這對於一個不善交際的人,是很不容易忍受的。
「他把那些話對誰說了呢?是不是你和我?」
「我相信她是一個好姑娘,」多利亞明確地說著。
「阿唷,我信任他,但我一夜沒有睡覺了,」苦惱的婦人大聲喊著。
「你想——」甫利亞熱切地賡續著說。「你想我的淚珠,我的懇求,我的病狀,我甚至會因悲哀而死,我們的貧困,會使他不幹麼?絕不能,他會悍然不顧一切的。但這也並不是因為他不愛敬我們!」
沒有她的容忍,甫利亞始終是不知怎麼做。最後,她猶豫著而且時時斜睨著她的女孩,說她是給一件事情困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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