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洛地亞,原諒我吧!」他跑到他面前,「不這樣;我怕你就要走……你留這兒是沒什麼用的……我會…….你看,這是什麼一種使人驚詫的事啊!……再見吧!」
「是你告訴派弗里……說我到那邊去的麼?」他忽然想著了喊道。
彼此相對默然。
「但他……。」同是一個人的聲音說著,但又嘎然而止了。
不過兩秒鐘左右,忽然有人突然一堆,便有一個人愴惶的走進房來。
尼拉默然了一下。
「什麼事情呀?」派弗里不安地複說著。
如此這就是昨天怕懼的解說了。最可怕的念頭是:他因為如此一個尋常的情形,卻差不多失敗了將把自己的毀壞了。足證這個人除了說他探詢房屋和血之外,並沒說什麼。所以派弗里除了那神智不清外,也沒有什麼,除開雙方解說的心理外,根本沒有事實,沒有實際之物。假使沒有其他的事實發現,那……那麼我們能奈何他什麼呢?就是給他們捉捕了,他們又將怎樣定罪呢?可見派弗里在方才聽見那房屋的事,以前是毫無所見了!
「是的,我在發顫,這出於我所料的。」
那人仍是靜默著,但一下子他又俯伏在地上,頭和手觸著地面。
他衣服像一個工人模樣,身段不高不矮,年輕,瘦削,頭髮剪的很短,臉面少肌肉。推他的那個人,接著進了來,一把握住他的肩膀;他是一個獄卒;但尼拉把他的手臂推開。
「什麼,就在隔壁的房間。我一直就坐在那兒的。」 v 「呀?那麼你就是那叫人驚詫的東西麼?但怎會有那事呢?我不信!」
尼拉不懂這句話。
「做什麼呀?」拉斯科納夫喊著。
「我也如此。」
許多愛管閒事的擁在門口。有的極想走進來呢。
「唔!你用什麼把她們害殺的?」
「做什麼事?」派弗里驚問著。
拉斯科納夫一直回家去了。他已鬧得頭腦昏亂,到家時立刻躺在沙發上坐了好久時光,極力收回那些放心。他也不去想念尼拉;他是弄呆了;他想他的供詞有些費解,驚奇——超越常理之外。但尼拉的招供詞倒是事實。這事實的結果他就會清楚,其冤屈終要發現的,那麼他們又要hetubook•com.com
捉牢他了。他為著自由,該會自己設法,因危險已漸近了。
「做什麼事?」派弗里神智恢復後喊著。
「宥恕我的壞念頭和誹謗。」
「我相信我們可以說再會了!」
「我想這是出於他的所料吧!」拉斯科納夫說道,他對這個情形雖不十分明白,但已恢復了精神了。
「此刻我們須為這戰鬥一同了,」他說著,便露著一副猙獰的笑容下樓了,他的笑是對著他自己的;他露出羞辱和侮謾回想著他的過去的「卑怯」。
他有一種感覺,他認為今天至少可以說是脫離危險期了。他似乎感得一點高興。他要立刻到茄里伊夫亞那邊去。但參預喪禮已遲了,吃喪飯還趕得上的,而且在那邊可以立刻遇見梭娜呢。
他們已經走到門口了;派弗里急欲拉斯科納夫離去。
「今天?」
「那權操在上帝掌中呀,」派弗里低語著,露出一種勉強的微笑。
「嘻嘻!那你是關心我方才對尼拉說,他沒有說著他自己的故事麼?」
「誰來呢?」拉斯科納夫插說著,他即刻去思索。
「呵,喪葬!你當留心自己身體,病弄好了吧。」
「你在那邊的辰光,他詢問尼拉不會?」
他躺在沙發上,以手掌捧臉,臂節放在膝上,仍是怯怯顫抖著。末了他起來,抓了帽子,呆了一刻,就向門口走去了。
「阿里拿伊夫諾和她的妹妹薩畏稜,我……殺了……用利斧殺的。我頭昏了,」他斷續的說,又默然了。
「什麼,他問話時,他的牙齒在響,嘻嘻!你是一個好譏刺的人!好,再會吧!」
他依然跪在地上。派弗里呆了一下,像深思般的,不久精神又振作了,把那些看熱鬧的趕出去。他們出去門兒關上了。於是他向拉斯科納夫看,他站在屋角,驚訝地注視著尼拉,並走向他前面,但忽然又站住,由尼拉那邊看到拉斯科納夫,又重看尼拉,好像他對尼拉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
「我犯罪了!那是我的罪呀!我是兇犯呵,」尼拉懶洋洋地說著,喘著氣,但聲音卻很清朗。
「上帝會寬恕你的,」拉斯科納夫答著。
「囚犯尼拉已遞解來了,」人在答著。
派和圖書弗里差不多把他一切的計策都漏出了——當然,不是輕易把它們露出來的——假使他袖口裡實有什麼東西(拉斯科納夫想著),他必要露了出來。「那叫人驚訝的東西」是些什麼呢?是一句閒話麼?那有什麼意義呢?那能像事實和證據樣地隱藏著呢!他昨天的客人麼?他如何了?今天他在何處呢;假使派弗里真有什麼證據的話,那與他定有關係了。
「我和他們一同站在門口……你忘了麼?我們在那屋裡做了好幾年的買賣了。我們醃皮,弄皮,我們把工作帶回家去做……我是頂苦惱了……」
「什麼……你……什麼……你殺了何人?」派弗里弄呆了。
「我那時煩惱了。當你來時,也許你酒醉了,叫門房到公安局去,而且探詢血,他們給你走了,當你酒醉時,我卻惱著了。我甚至惱得夜不安枕。記著這個地址,我們昨天到這邊來了,探問你……」
「無須多心,無須多心,」派弗里高興地答著。「我也……有一種不良習氣,這我也承認的!但我們會再見的。假使這是上帝的意思,我們會常相會見的。」
那人在門口不聲不響地瞧著拉斯科納夫向房內走進一步。他和昨天恰是一個樣兒;同樣的外貌,同樣的衣服,只不過臉色有點改變了;他看去頹喪嘆氣。他如果把手貼近面龐,把頭靠過一面,看去倒像一個鄉間婦女咧。
「這個你也沒有料到吧,老兄。你的手是這麼地顫呀!嘻嘻!」
「你一個幹這件事麼?」
「我覺得門房不依我所說的去實行,」那人說著;「因為時候太遲了,他們說我們那時不去,也許他惱了。我甚至愁得夜不安枕呢,我就動手詢問著。昨天探聽出來向那邊走,我今天就走。我第一次去時,他不在那邊,我再過一點鐘,他又不能會我。第三次去了,他們才把我引了進去了。我把前後事兒全對他說了,一點不添減,他在房中咆哮著,撫胸大罵。『你們這班壞蛋是什麼意思?假使我曉得,我會把他捕捉了!』於是他跑了出去,喚了什麼人,在屋角裡和他講話,他又轉過來對我大罵。他說了我許多話,我把全部事兒都對他說了,m.hetubook.com.com我對他說你昨天不敢對我說什麼,並說你毫不認證我。他又匆忙地往來跑動,時常嘆氣搥胸,亂跑,當你來了他叫我到隔壁房間去,『在那邊等一下,』他說。『不論你聽見什麼你安靜點。』在那邊他給我一張坐椅,把我鎖在房內。『也許,』他說,『我會來喚你的。』當尼拉遞來時,你才走了,他就讓我出來了。『我會再叫你來,問你的,』他說著。」
第一眼看去,這人的形式十分奇怪。他向前瞪視,什麼也沒看見似的。他眼中似有一種堅毅的光燄;同時他臉上也帶著蒼白的一種死色,他彷彿上了斷頭臺似的。他的無血的口唇緊合著。
前天在門口的那齣劇本又清晰地浮現於拉斯科納夫的心目中了;他想起那邊除了門房之外,還有好些人,也有婦女呢。他還記得有人說把他直接送到公安局哩!他記不清說那話的人的外貌了,就此刻他也不記得了,但他記得他曾轉著身體對他說了什麼……
「偵查部主任?」
「而且我倆會更進一步的要好嗎?」拉斯科納夫續說著。
「今日!今日」他重複地自語著。「是的,今日!無疑的。……」
「我犯了罪了,」那人和善地緩慢地答著。
「是的,果利的。」
「你得原諒我,派弗里,就是方才的事情……我發著性子了,」拉斯科納夫說著,他似回復了精神,很想顯露出一點冷靜了。
「你也在顫哩,派弗里!」
「做什麼事的?」派弗里驚喊著。「什麼,我已囑咐……。」
「此刻不需他!把他帶回去等著!他在這邊作什麼?如此地亂鬧!」派弗里走向門前斥責著。
「我先你早到那邊兩分鐘。我聽得的,什麼都聽得的,他怎樣地困擾你呀。」
門外的喧嚷聲漸漸大了,那門忽然開了一些。
「唔,他匆忙著!只一個人麼?」
「一切都有雙方面的解說,如今這一切也是雙方面的解說,」拉斯科納夫反復著說,他十分自信的出去了。
「還有你的一點使人驚訝的東西,你不給我看看吧?」拉斯科納夫譏諷地說著。
但尼拉立刻跪在地上了。
他好像還想說什麼的,但又說不出了。
「我沒問你米卡呀,和-圖-書唔!你們那時為什麼那個樣子跑下樓的呢?門房遇見你倆嗎!」
他說話的時候,那人又俯下身體,可是沒有碰著地,他緩慢地退出房去了。
「我不能預祝你什麼,」拉斯科納夫說罷,便下樓了,但仍回頭看他。「我願祝賀你成功,但你的職業是怎樣一個好笑的職業呀。」
派弗里立著對他微微笑著。
「在那兒?聽些什麼?什麼時間?」
他牽著他的手臂,帶他到門口。
那人立著,又突然跪在地上,手抵著地。
「有什麼好笑呢?」派弗里想要走,但他又立著耳朵聽這句話。
「參加一家喪葬。」
「還有一句話,洛地亞;別的一切,是權操上帝的掌裡,但以手續講,有幾點我將要問你的……這樣我們就再見面了,是不是?」
「是不是?」他又複說著。
但當他正要開門時,門忽然自己開了。他吃了一驚,向後退去,門漸漸地開大了,對面忽然露出一位人兒——昨天破空而下的那位客人。
「一柄利斧。我預先弄好的。」
「是的;我倆將更要好,」派弗里同意著說,他睜著眼,專注地看著拉斯科納夫。「此刻你要參加一個誕生紀念會麼?」
「是的,一個人。米卡他無罪的,這件事他不在場的。」
「滾出去,等著叫你!……誰叫你如此快地把他帶進來的?」派弗里顯然惱了,這似乎出他的意料之外的。
「我怎能不關心呢!」
「他未對尼拉說話前,他避我如同像你一樣呢!」
怎樣漸近呢?他的地位也漸顯明了。他一想起最近和派弗里吵嘴的情形,他又不覺嚇得顫抖。當然,他尚不明白派弗里的目的如何,他也瞧不出他一切的計策。不過他已有一部份露骨了,再沒人比拉斯科納夫更瞭解派弗里對他的「操蹤術」是怎機地可怕。再過一下,他也許要十分地,全部地袒露了自己。派弗里明白他的神經質的習性,而且一眼就把他看穿了,他雖在玩著一個冒險的玩意兒,但一定勝利的。拉斯科納夫可怕地自害自了,這是無容否認的,只是事實還沒有顯露;實際證據也沒發見罷了。但他對這個情形看明白了麼?沒有什麼錯了麼?派弗里會達得什麼的目的嗎?他真的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什麼叫人驚訝的東西給他弄好了麼?什麼呢?他是否真在待著什麼?假使沒有尼拉突然地光臨,他們會怎樣解手呢?
「嘻嘻!你真伶俐。你關心一切事兒!你實有一個好耍的心靈!你老是拿牢好笑的一面……嘻嘻!大家說,在文學家裡頭,那是果利的特殊之點。」
他站著,想了一下,一種尷尬的笑臉在他口唇上露了出來。
他對尼拉太注意了,卻把拉斯科納夫忘懷了。他怔了一怔。
拉斯科納夫事後回想著這幕表演的時候,他所見的情形是如此的。
「什麼,你得在心理上按著你的法子去為難著,糾纏著,那苦惱的尼拉,一直到他招認為止呵!你將朝夕環繞他,證明他是兇犯,此刻他招供了,你又得分解他了。『你說誑,』你要說。『你不是兇犯!你不是的!你沒有講你自己的事呀!』你得自承,這是一樁好笑的事情呀!」
好久沒有回聲,但很顯然的,門外有好幾個人,而且他們似在把什麼人往那邊拖呢。
「我曉得!」派弗里煩擾地喊著。「他不像講他自己的故事呢,」他好似自語著,忽然又.……眼睛放在拉斯科納夫身上。
「你太慌急了,」他發怒似地向他喊著。「我還沒有問你什麼……怎麼說,你把她們害了嗎?」
拉斯科納夫由辦公室過去的時候,發現有好些人在看著他。那些人中他看見有那住所的兩個門房,那晚他曾叫他們到公安局去的。他們立在那邊等著。他剛走到樓梯,又聽見背後派弗里的喊聲。他轉身一看,見他追來,氣喘呼呼的。
「我……是兇犯呀,」尼拉停了停,復述著。
「因為惡劣的思想,」
「什麼派弗里?」
「你有何貴幹?」拉斯科納夫嚇呆了似的問著。
「是的。門房沒有到那邊去,只有我去了。」
「無非叫他們不起猜疑。……我追趕米卡,」尼拉立即答著,好像早要說這句話似的。
「那麼你是從那住屋來的吧?」
「是的,果利的。我願意再會你。」
「如何呢?」
「我是兇犯。……我給你確證呀,」尼拉斷續說著。
沉默了一下,大家都像木雞似的呆著;那獄卒也不知所措,退到門前,立著不動了。
「是我呀,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