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升聽了這話,吃吃地笑了,但並不如何高興。他像是沒有聽見呢!他的心給什麼旁的事情先佔據了,恩得利末後也看到了這點。洛升好像興奮似的磨擦著手臂。恩德利以後想起這件事,還記得那一切情形呢!
「最近我們對於這問題曾有辯難:一個團員是否可以無分男女,不論時間,到他一個團員房裡去,我們堅決主張是有的!」
「『更可尊重』——是含的什麼意義?說明人類的活動則我未敢承教。『更可尊重,』『更高貴』——這形容詞都是我所反對的古式的偏見。凡是對人類有用的事情都是可尊重的。我只懂有用兩字!你只是隨便發議論,但那是如此的!」
恩德利雖是非常和平,但他也就先不喜歡洛升的。這在二方面都無意的同樣感覺到。恩德利思想雖怎樣簡單,他先就察出洛升在哄騙他,暗中輕藐他,而且察出「他不是正當的人。」他想法對他解說伏邪的系統和達爾文的原理,但近來洛升不願意聽了,甚且無禮地譏刺著,這當然是由於他猜想恩德利不單是一個庸懦者,並且還是一個說誑者,並猜想他在他的集團中也沒重要的知己,只是互相裨販著人家的唾餘罷了,並覺得他連他自己的宣傳工作也不很明白,因為他實在太昏庸了。挑剔人家的奸細他卻是一個非常拿手的人!帶便一說,這是很可注意的,洛升在那十天之中熱切地受著恩德利的逾分的揄揚;例如當恩德利稱揚他願意幫忙創立一個新「鄉社,」或自動廢除給出生的嬰兒施洗禮,取敎名,或假使多利亞在婚後一個月會有一個情人,不願宣揚等話時,他卻也不置可否。洛升如此願意聽他的贊諛,就是如此的德性推給他,他也不厭憎。
「請問這又是怎麼的一回事呢?」
「我昨天偶爾和可憐的茄里伊夫亞談了幾句話,我便明白她是立在什麼情形中——異常的,假使可如此說的。」
「因為她的遭遇和可憐的一串小孩子,我願意在我能力所及幫她忙,就是說在我能力以內盡力。例如大家替她備一本捐簿,或一種彩券一類的東西,在困苦顛連之時,朋友或其他行善的人常常弄的。我要同你講的就是這事;這大可以行的吧!」
「不,並非胡說!如你昨天遇了不幸的人,而仍能同情別人的困苦,這樣的人……就使他弄成一個社會的錯誤——仍很可敬重的!我實在看你不出呀!洛升,尤其是依你的意念說……哦,你的意念對你是怎樣的一種阻礙哩!例如你昨天的壞運就叫你怎樣痛苦呵!」忠實的恩德利喊著,他覺得又愛洛升了。「你想娶親,為什麼要法定的結婚呢,親愛的高貴的洛升?你為什麼固執在這婚姻的法定呢?哦,你如要責打我,我很願意,非常願意,這事沒有成功,你還是自在的,你仍能替人類幹點事業。你想,我把肺腑都抓出來了!」
「我也不想去呢!」恩德利說著。
「這又是一個謗言了!」他喊著:「毫沒有這回事!這都是茄伊里夫亞所假造的,她不清楚呀!而且我和梭菲娜一點沒什麼戀愛!我不過是指點她,很坦白無私的叫她起來去反抗。……我無非叫她反抗而已,不過梭菲娜本來已不願在這邊住了」
「梭菲娜,請你向令堂替我求恕。……那好不好?茄里伊夫亞是你的母親麼?」洛升非常莊重,但又和藹地說著。
「沒有,我沒有!」梭娜說著。
「叫人驚訝的吧!嘻嘻!讓你如何吧,」洛升插說著,「但你對我說一說:你認得那死者的那個面容昳麗的女兒麼?大家講他的話是否可靠呢?」
他一回家去,便更加地惱恨。當他經過茄里伊夫亞家,看見正在弄喪飯,因此想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昨天也聽說過;他猜想他也是被邀請之列,但他只想著他自己的難題,沒有去注意它。魏塞爾在茄里伊夫亞抬往墓地去時,忙著佈置椅桌,洛升向她探詢,得知這次款變是一樁大事,凡是同寓人都被邀請著了,有的人至今還不明白這個死人的面容,甚至連恩德利也是邀請之列哩,不管他先前是否和茄里伊夫亞吵鬧過,他洛升——當然也被邀請,而且被熱烈地期待著,因他是寓客中最重要的一個。魏塞爾自己也被優禮邀請了,是否最近有過不快的影象,她因此更加是忙著預備,而且也覺得願意;她甚且打扮著,穿了簇新的黑綢衣,她覺得傲視呢。這一切給了洛升一個暗示的意思,他便走進恩德利的房去,帶點沉思。他明白拉斯科納夫是來客之一哩!
「你總是如此玩笑,而且又玩得不很確當,聽我說吧。在一個社團中根本沒有
和*圖*書如此一類人。社團的成立,也就不該有如此人物存在。社團中如有這樣的人物便會改變他的性貿了,這邊是幽默的,那邊是明達的,在目下的情形是反自然的,但在那個社團中就會變得很自然了。這全是環境的移人。一切都受環境的轉移,人自己一點沒有用處。我到今天為止仍和梭菲娜存著朋友的關係,這就是她不以我為非的一個證據了,我如今把她引進社團來,但是地位很是不同。你有什麼好笑呢?我們極想創立一個我們自己的特別的範圍廣大的社團。我們的信心已再上一層了。我們棄卻的更多了!同時我仍指示著梭菲娜。她有溫和溫和的品性呢!」
洛升又切齒自恨著,自叫獃子自然輕輕的說著的。
跟著便是多利亞和她母親的命定的會見光臨的早晨,帶著叫人清醒的勢力,壓著洛升。事實上是非常不快的,他漸漸承認昨天看去彷彿是意想和不可信的事,已成為一件萬難挽回的事實了。那受摧傷的傲慢的黑蛇徹夜在哨囓著他的內心。洛升起來後,立刻去照了鏡子。他誠恐害了黃疸病。但他此刻的身體好像毫無損害,看見自己近來潔白肥胖的面容有時倒很安慰呢,因他信他會得到其他的一個新娘,甚且是更美麗哩。但一想起他目前的處境,他不覺轉過臉,吐了一口涕唾,這就引起了他同住的少年朋友恩德利譏刺的微笑。這給洛升覺察了,立刻把他牢牢記在心內。他最近已記下了好些關於少年朋友對他的賬了。他本不該把昨天的事情對恩德利說的,以致他氣上加氣。這在他的品性上,是由於衝動和易激,所犯的第二個缺處。……而且,那天早晨,不高興的事紛至沓來。他並發現他在高等法院的一件訟案上,也有一個礙眼等他消滅哩。他尤其受著房東的惱恨,那房子是為結婚而賃的花了自己的錢重新修飾的;房東是一個德國的富商,他不願把剛才訂好的合同解約,他定要沒收全數的房錢,雖然洛升把房子修理好了交還他。那些家具富商也不答應退還那已買而未搬去的家具,因為分期交款而預付一個盧布的緣故。
「不,不!哦,不!恰是相反。」
「十分是的。由於一種同情和慈愛的感情,我很願意援助她,因我看出了她的困苦的境遇了。我想這受貧困束縛的一家,如今是全靠你了吧?」
恩德利聽了不覺怒了。
恩德利真惱了。
「我單為著家具而結婚的麼?」洛升咬牙切齒的說,他又有了拚命的對手了。「那一切真的不可恢復就算了麼?再去掙扎一番沒用麼?」他一想起多利亞心裡便覺痛心。他那時容受著那痛苦,假使願把拉斯科納夫殺了倒也痛快呢!洛升勃然發出這個願望。
「當然,你是在指導她了……嘻嘻!對想法證明那一切的貞嫻全是胡說麼?」
「因我不願像你們的非法結合的受愚,而且又要贍養人家的兒子,所以我要法定的結婚呀!」洛升只得坦白地答了。
「唔,我希望你仍和我們一同在這邊,不要叫我獨自和這位……年輕姑娘在這兒。我只和她講幾句話,但上帝曉得他們可以怎樣去猜想的。我不願意拉斯科納夫複述著什麼。……你懂我的意思麼?」
「最簡單清楚的說,是病了。」
「是的,是的;他是母親!」梭娜怯怯地忙答著。
雖他——恩德利——詳述著他的嗜好的題目,就是創設一個新異的「鄉社,」洛升對他也很漠然而且激惱了。在算盤的珠響聲中,洛升所發出的短雋的話,顯露出明晰的失態的譏刺。但是「慈和的」恩德利,以為洛升的乖謬,是由於他近來和多利亞的破臉,他因此大大發火,專門談論那個題目。他對於那題目有些更進一層的觀察要說,那可以安慰他的有高貴的朋友,而且可以鼓勵他的進展的。
過了五分鐘,恩德利真同梭娜一起進來了。她進來吃了一驚,而且總是羞怯怯的。她是怕見生人的。她如一個小孩子,此刻更是如此情形。……洛升「謙恭而和愛地」接待她,但又帶點戲玩的親暱,他以為一個像他那樣可尊敬的要人對待一個如此年輕好玩像她這人是很相宜的。他立刻讓她安心地坐在桌邊,面朝著他。梭娜四周望望——瞧著恩德利,桌上的錢票,又望望洛升,她的眼睛老是瞪著他。恩德利往門口走去。洛升對梭娜做著手勢,叫她好好坐下,而且叫恩德利也站著。
「容我一問!」梭娜起來了,「你昨天對她說什麼可以弄得一些撫卹費的話麼?她對我說你會去給她弄的。那可靠的麼?」
「你常是如此,和*圖*書因你自己惱了。……但那全是謊說,而且那和婦女問題,一點也沒關係!你不知道;真的,我時常想,假使女子在各方面都同男人平等,就是在能力上,在那上面也該平等的。當然我想,此類的問題就不該繼續發生,因不該有毆打的事,而且在未來的社會中,爭鬪是不能想的……並且想,在鬪打上求平等也不是怪事。我並不是怎麼愚笨……但,當然,鬥毆是不免的……以後就沒有了,但現在是有……可恨之至!人家和你鬧得多麼亂呵!我非因此不去。我是為主義而不去的,不參預追思宴的可厭的風俗,就是為此!但,當然,人們可以嘲笑它的……我只可惜宴席上沒有什麼牧師。假使有了,我倒要去的哩!」
「你還沒有聽我要講的話呢。」
「我不明白……在她過去中只有今天一次。她如此地要裝體面,舉行紀念。……而且她也很明白的……正像你所想的,我將十分,十分……他們也會……上帝也將酬答……就是孤兒寡女們也……」
「這很可以的,我們再講吧。我們可以在今天晚上詳細討論一下,把基礎先弄好了。七點鐘左右到我這邊來。我願意恩德利也將幫我們的忙。但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訴你,攪擾你,梭菲娜你跑過來我想錢是不能給茄里伊夫亞過手的,因為那很著實的。今天的宴會就是一例哩!她一點也不管明天有沒有麵包屑,和……唔,靴鞋啦,或其他日用品;但她今天得買最好的啤酒,我相信,甚且買麥地的上等酒和……和咖啡哩。我過門口時看見的。他們明天會沒有一塊麵包皮那又要靠你了。這是荒謬可笑的,所以我想募捐當如此如此,叫那可憐的寡婦不曉得那錢的來處,只有你一人明白,例如說。你想對不對?」
洛升覺得好笑。他錢已計算好把它放開。但有許多票子仍擺在桌子上。「汙穢水溝問題」已成為他們辯論的中心了。那給恩德利真的惱了,但其時洛升卻很高興,而且他故意使少年朋友著惱,這個情形確是可笑哩!
「拉斯科納夫?是的。什麼?是的,他在那邊了。我見他才去。……為什麼?」
「完全不是,完全不是!你怎麼這樣粗陋愚昧呢——恕我這樣話——你弄錯了指示這字眼了!老天,你太淺薄了!我們為婦女的自由正在努力,你的腦中卻存著這種觀念。……我覺得純潔和女流的貞嫻的問題同列一起,一點沒用處,而且也是一種偏見,我十分相信她對我的純潔,因那是她自己決定的。當然,假如她對我說,說她要我,那我當然很快樂的,因我是十分愛她呢;但就事實上論,我待她非常循規蹈矩,且十分敬重她的莊肅……我就是為此渴望地等待著呀!」
「嘻嘻嘻!」洛升惡意地笑著。
「拉斯科納夫在那邊麼?他也來的麼?」他低聲的問著。
「你這樣乖異惱人,想是你昨天觸霉頭所遺下的吧!」恩德利譏說著,不顧他的「獨立性」和他的「反抗」,他並不是和洛升過不去,他仍有些以前尊敬的習慣,和他相處的。
「是的,是的……上帝將酬報你的好意!」梭娜又瞪視著洛升囁嚅著。
「哦,因為我今明二天就要離開這邊了,我要對她說……但,會談時你可以在旁的。實在你在旁邊更好,因為不曉得你會想出些什麼想像哩。」
洛升那天早晨去換些五分公債票,此刻他在桌旁,坐著細數那一堆堆的票子。恩德利可說從未有過什麼錢,他在房裡走來走去,自己佯為冷漠地甚至藐視地瞧著那些銀行票。洛升絕不相信恩德利能真正見錢而不眼開的,但是後者,在他也是同樣猜想著洛升也有這樣一個思想,而且也許高興時去撩撥他的少年朋友,說他的卑陋以及他們兩人間的大不同之處哩。
「什麼兒子?你講的兒子!」恩德利如一匹戰馬聽見動員令般的號叫著:「我認為兒子是一個社會最重要的問題,但兒子問題還有另外一種處置法。有的絕不願養兒子,一提到兒子就得想起組織家庭了。我們過一刻再講兒子吧,如今且說名譽問題,我覺得這是我的短處。那可畏的,軍隊的,普金的說法,未來字典內,是找不著的。真的,那有什麼意義呢!胡說罷了,在一個非法結婚中會有受騙的,那不過是一個法定結婚的當然結果,它的矯正,是抗議啦。所以那倒不是蔑……假使我使法結婚了,我非常歡喜呢。我將對我的新婦說:『親愛的,到如今我是愛你,如今我尊重你,你是能夠抗議呀!』你會笑的!是因為你未能除去可恨的偏見之故。我如今知道在一個法定婚姻和-圖-書中受騙的可惡在著,但那不過是一個醜惡情形中的一個醜惡的結果,當然兩方都羞辱的。當哄騙是公開了,如在一個非法結婚中,那就沒有了,那是出乎意料的。你的妻子認為你不該反抗她的幸福,不該為她的新良人在她身上報仇,她會證實她是尊重你的。討厭我有時夢想,假使我要弄給人家了,換言之,我假使要娶親,法定或不法定一樣的,我要把我的妻送給愛人,如若她沒有替自己尋到一個的話。『親愛的,』我將說:『我愛你,但更希望你尊重我呀。你看!』我是不是呢?」
「我絕想不到那個乞兒似的呆子要把她從那別外一個呆子——拉斯科納夫——弄來的錢,全用在這個宴客上。當我經過那邊看見預備的東西,酒!有些人已被邀請了。我正驚奇這是出乎意料的!」洛升續說著,他好像有什麼用意來講這些話。「怎的?你說我也被邀請麼在什麼?時候?我不記得了。但我不去的。我為何要去呢?我昨天只是隨意和他說了幾句話,說她也許能夠以一個官廳書記的,孤苦可憐的寡婦資格,弄到一年的撫卹薪金。我想她就是為此請我的,對不對?嘻嘻嘻!」
「誰打的呢?打誰呀?」恩德利問著,面且發赧,著實慌忙。
「我毫不去想像什麼。假使你有什麼話要對她說,喚她來這邊是很容易的。我這就去,你相信我不會有礙你的。」
「你倆所講我全聽見瞧見了!」他說著,他尤其重視最末二個字。「那很可欽敬的,這是仁慈的表現!你不想她感恩,我瞧見了!雖然在原則上我不表同情於個人的善舉,因那不僅無補於實際,有時甚且助紂為虐哩,不過我看你的言行舉止,我卻非常高興哩——是的,是的,我很高興。」
「如果是在一個不便利的時間哩,嘻嘻!」
「這有什麼呢?我想(我個人的信心)這是女人的平常的情形呀。為什麼不呢?我是指的卓越的意思。在我們的現社會中,一切都不自然的因是強迫的,但在未來的社會,將會是正常的了,因為那將是隨意的了。就是以此刻而說,她也是很對的:她受苦難,可說她的一種財產,她的資本呢,她當然可以自由處置的。不過在未來的社會,就無庸資財,但她的才能卻另具一種意義,正常的而且適合她的環境。至於就梭菲娜而論,我覺得她的行動是對現社會組織的有效的反抗,我為此欽敬她;我瞧她時,我真高興呀!」
「你坐吧。」她困惑之至;她又第三回坐下了。
「你有否叫她入你的社團呢?」
梭娜又忙坐下了。她又一下子注視在那放在桌上的灰紅色的錢票,但又故意往他邊看,並看著洛升。她以為看著他人的錢,是很難為情的。她瞧著洛升左手上的金架眼鏡,和他中指上戴的黃寶石講究的大戒指。但她又故意往一邊看去,但仍是注意著洛升的臉上。他於是很莊嚴地停一會後續說著:
「我既打了她一次了!我想是不去的,那個不必的,嘻嘻!」
「那都是誹語和亂說呀!」恩德利喊著,他常是怕那類題目的引示。「毫不是那樣,完全不是。你弄錯了;那是謗言。我只求自己保護。她對我撲了過來,她開始以手指甲把我所有的髭鬚扯拔了。……我想自衛不論何人都許可的,而且在主義上我絕對不許誰對我用強力的,因那是一種暴虐的行為呀。我如何辦呢?我不過把她推了過去而已。」
「怎的,一個月前你打了茄里伊夫亞。昨天我聽說是如此的……那你的信仰就是等於如此了……況且婦女問題也很著實哩,嘻嘻!」洛升似乎安慰一點,又回去響著算盤珠。
她眼淚淌下了。
「就請你替我說聲對不起好罷?我實在別有事情致不能參加,不能赴宴,雖然令堂有著好意的邀請我!」
「是的,是的。因她,心腸很好,很容易受騙,她是以她的天良去信一切事情的,而且……而且……而且她就是如此……是的。你得恕她才是!」梭娜站起身說著想走了。
「外邊說是你趕她出這寓處呢。」
「我懂的!」恩德利覺著了。「是的,你是的。……當然,我個人信你是很坦然的,但……仍,你是的。我一定在這兒。我到這邊窗口旁站著,不礙你……我想你是的……」
這是明白的友誼的。
「哦,相反!嘻嘻,真是一樁奇事了!」
「且等等,我話沒有講完啦!」洛升止著她,對她思想的簡單和不知禮貌微笑著,「你不很明白我,親愛的梭菲娜,你想我只是為著一點不重要的事情來麻煩你嗎。我是有別一個目的的呀。」
「你老是想那些無意義的https://m.hetubook.com.com事情!」他討厭地喊著:「呵!我真太蠢了,我講社團的組織,為什麼老早把個人私事問題提及呢,像你這種人老是好和人家挑剔的,在未懂真相前就把它鬧笑話了。並且還以此傲人呢!哼!我常說,一個人對於組織沒十分的信仰前,就不許他親近那種問題。請對我說在汙穢水溝裡你看見了什麼可羞的?我倒要第一個人去把什麼汙穢水溝都弄潔淨了,隨你叫我弄那一個都可以。這不是個人犧牲的問題,這是可尊重的,有效的工作,這和其他工作一樣地有用,比那些雷飛和普金的藝術品好多呢!因這是確實有用的呀!」
「是的……異常的……」梭娜忙同意著。
恩德利是一個患貧血和瘰癧病的矮子,長著奇怪的淡黃色的肉瘤式的鬚髭,他十分以此自傲。他是一個書記,眼睛當然有種毛病的。他是軟心腸的,但很自信,有時談吐中高視一切了,這和他的矮小的身軀極其不稱,看去怪有趣的。他是魏塞爾所最欽敬的寓客之一,因他不吃酒,而且按時繳房錢從不拖欠,恩德利他倒真是愚蠢的;他的相信進步和「我們的後輩」主義。只是一時的高興。他是林林總總的笨伯群中的,不活潑的小產中的,自恃的,未經教養的紈袴公子中的一個,他們相信最流行的理想,而使它粗俗化,不管怎樣虔誠地信奉主義,他們仍要諷刺著的。
「不,實在僅是第二次,但就第四次第五次又如何呢,那不過胡說罷了!假使我以前哭過我父母之死去,那就是此刻,我常想,我的父母如果存在,我要對他們辯駁呢!我要故意做出一些事情……我得指導他們!恐嚇他們!我真的痛悲沒有一個人了!」
「這是胡說,」洛升喃喃著,他有些不安地看著恩德利。
「我為甚要佯裝呢?我自己也覺得驚奇,她同我一起,事實上是如何地怕羞,純靜,貞嫻呢!」
「你利用她的溫和的品性麼,嘻嘻!」
「這也是自己的不好,為何不給她們錢呢!」當他垂頭嘆氣地回到拉比綏夫的房裡去的時候,他想著,「我為什麼像那樣的一個猶太人呢!這是誤在吝嗇呀!我意是想使她們囊中金盡,叫她們可以依靠我如同她們的天神一樣,瞧她們呢!哈!假使我耗去一千百盧布在她們那邊,到拉甫公司和英國店替她們備辦嫁奩和禮物,買玩具啦,皮箱啦,飾物啦,衣料啦,以及其他那類的無用之物,我的前途也許會好些而且……穩固。她們就不好如此輕易地和我解約了!她們是那類人,覺得萬一她們破臉了,必得返還錢財和禮物的;如此就不易辦到了!她們的良心也會鞭刺她們呢:我們怎樣可以把一個自始至今豁達大度的人捨去了呢?……唉!鑄成一個大錯了。」
「呵,更可尊重的,更可尊重的,嘻嘻!」
梭娜立即起來想走。
洛升謹慎地把一張十個盧布錢票遞給梭娜。梭娜接了,臉上堆起紅霞站著說了句聽不清的話,就開始走了。洛升有禮地伴她到門口。她又高興又苦痛地出了那房,迷惑地回到茄里伊夫亞那兒。恩德利站在窗口或在房中走著,始終不去弄斷他倆的談話;當梭娜走了,他才走到洛升這邊,莊嚴地伸出手臂。
洛升回到沙發對著梭娜坐下,關心地瞧著她,做出一種十分莊嚴的,而且正經的表情,好像說:「不要弄錯了一點呀,夫人。」梭娜弄得不知所措了。
「你贈她什麼禮物最好呢?我敢說你從不曾想到那事的。」
「在……在那個寡婦家中安排著一種什麼宴會,是的嗎?」洛升在恩德利講得得意的時候,忽然打斷他的話問著。
「是的……我就對她說,……我就去。」
「你所講的那個第列瓦第三次再嫁了麼?」
恩德利一早就在家裡。洛升對這位先生的神態是很奇怪的,也許是自然的。洛升自從和他同居那天開始,就有點輕藐他,恨他,但又好像有些畏忌他似的。他到佩德堡和他同住並非單由於儉嗇,這雖也可說是他的要因。他聽說恩德利,他曾有一次做過他的保護人,他實是一個青年領袖的前進者,在那許多有趣的集團中還佔著一個要角,他的舉動倒是外省的典型。這深深地印於洛升的心目中。這許多有權勢的萬能的集團,他們輕視各種人,並顯露一切人的刁奸行為,這在他心中早已有了一種特殊的但是很渺茫恐懼心理。當然對於他們具著什麼意思,以及相近的觀念他也不能想出。他和旁人一樣,尤其在佩德堡,有那些進步黨,虛無黨等等,而且他也和眾人一樣,把這些話的意義,誇張傳訛到可笑的地步。在以前許多年中他和*圖*書最怕的是被人顯露奸詐這事了,這使他把事業遷到佩德堡來想起這事未免不安的要因。他怕這樁事,如同嬰孩有時受驚一樣。前幾年,他剛誇進事業的時候,便碰見兩樁事情,在這案子中,省裡的那些聞人,他的恩客們,都被不客氣地顯露姦偽了。有一結局是那個被攻擊的人失盡體面,另一次的結局則差不多弄成嚴重的殭面。因此洛升一到佩德堡時,首先就要注意這個題目,而且假使是必須的話,亦可取得「我們後輩」一般的好感,以免將來有著不測的事情。關於這他全靠恩德利,他未去拜見拉斯科納夫之前,他已弄到幾句時髦的口語了。但他不久又覺得恩德利並不是了不起的人,但這究不能叫洛升毫無畏懼。他就使知道一切的進步點全是像他一樣的笨貨,也仍不能去除他的不安的。恩德利所拿來麻煩他的那些主義,信仰,組織,他全不覺興奮。他有他的目標——他只要立刻探聽出這邊有著什麼事。這許多人有什麼權勢?他有什麼事情怕他們?他們要顯露他的什麼事情?那些是他們此刻真正的攻擊的目標?假使他們真有權勢,他可以遷就拍他們一下連絡連絡麼?是否這就是待做的事?他不能依靠他們弄點好處麼?事情是紛至沓來的。
「我不是已經對你說了!當然,她是處在那種的情狀下,但那倒是另外的問題。毫不相干的!你無非是輕看她了。因為你對一件事實偏差弄錯了,你完全不用正確的眼光去看一個同類。你一點不明白她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她近來把書本完全丟下,不來借書了,這是很可惜的。我常借書給她看的。她雖有反對一切的毅力和決心——她已表顯過一回——但很少自恃心,獨立性,以捨棄一些偏見和愚昧的觀念,這也很可惜的。但有的事情她看的很清楚,例如吻手的一類事,男子吻女人的手臂,是給女人的一個侮謾,顯出這是不平等的意思呀!對於這事我們曾辯論過一番,我對她說過了。對於法國工人聯合會的事情她也愛聽的。如今我再來說說未來社會到房中去的問題吧。」
「斷斷不是侮辱,而是辯論。我會抱著一個好的目標去的。我得無形地有助開化和宣傳的旨趣的。為開化和宣傳而努力,是人類的義務,越寡恩也許越好。我可以先下了一顆種子,一個信仰的。……而且那顆種子可長出些東西的。我怎會侮辱她們?她們開始也許會惱,但以後她們便看來我是為她們作了一件事了。你曉得,第列瓦(她在這社團裡)之受人責罵,因為她離開家庭而且……貢獻……自己時,她寫信給父母說,她不願依慣常地生活下去,現正去自由結婚,人家說這太狠了,說她本會愛憐他們,寫得厚些的。我想,那也是胡說,何必忠厚,恰恰相反,需要辯駁了。匣倫結婚已七年了,她捨棄她的兩個兒子,她在信上直向對丈夫說:『我確切以為我和你一起是不會快樂的。你欺哄我,用社團的方法的他種社會組織,你瞞哄著我,這是我絕對不能寬恕你的。我近來才從一位人格偉大的人那邊曉得的,我把我整個的交給他了,並和他建立一社團。我再明顯說,我就覺得欺哄你,倒是不誠實了,依你所覺得最好的去努力罷。不要再戀戀於我了。你未免太晚了。我願你將會有幸福的。』如此種的信就是該那麼寫的!」
「什麼,你不曉得麼?什麼,昨晚我對你說我對於這樣的禮儀作何感想。聽說她也邀請你了。你昨天同她講話……」
「什麼緣故?」恩德利驚奇地問道。
「不是的,這是實在一樁可笑的事!我只是提及一個因公死去的公務員的寡婦,可得到一時的幫助——只要她有體面……但你的已故的父親並沒任滿,而且最近又不真在做事。事實上,真能有希望的話,那也是極微極微的,因此就沒有申請資助權,還離的很遠哩!……而她已在想望著撫卹金了,嘻嘻嘻……真是一個莽婦人了!」
他的心中好像有什麼事情先佔據了。
「那麼你是要去赴他人的宴會,而且侮辱宴會和那請你的人麼。哈?」
「你最好把這點對我說吧!」洛升有點自傲的快快插說著:「你可以……或不如講,你和那個姑娘弄得很好,那你可以請她到這邊一會麼?她們想都已從墓地回家了……我聽得步履之聲了……我倒要見見,那個年輕姑娘呢!」
「是的,最簡單清楚……是的,病了。」
「那就這樣,好的,你記住吧;如今請你為家屬的關係,受下我這點微款吧,算我個人的。我希望對於這件事毫不提及我的名兒。這邊……我自己也亂得很,我只能拿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