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去領手琴護照呀!你沒有,你如此弄了這樣一群人!你家住那兒?」
「我來你這邊了,梭菲娜!」他一到即說著,「恕我,我想我會找到你的!」他忽然又對拉斯科納夫說道,「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那種的……但我不過想到茄里伊夫亞瘋了呢!」他又把臉轉著梭娜,脫口而出了。
她自己也像要哭了——但沒有止著她的談話——還指點著哭泣的小孩們呢。拉斯科納夫竭力勸她回去,並說及這於自己面子很難看,他並且說,在街頭像一個奏琴者般的躑躅著,她是不配,因她是想做一個寄宿學校的校長呀!
你再要什麼呀?)
這時人們都環來了。拉斯科納夫和恩德利先奔到她旁邊,那法官也趕了來了,後面是警察,做著好像慌張的手勢,低語著:「真討厭!」這對他是一個很麻煩的事體。
多利亞臉孔紅紅的「唔」了一聲。
「你對她說起肺結核麼?」
(馬耳去打仗
下面什麼?唱好了。
在運河岸邊,近著橋,離梭娜所居的極那家近的地方,有一群貧民的小兒們。茄里伊夫亞的啞澀聲音在橋下就可聽到,這光景真好看,大可招引一班街頭人的。茄里伊夫亞披著破衣,戴著綠肩巾,搭著一個汙破帽子,她是癲狂了。她聲嘶力竭了。她的瘦削的病臉更難看了,原來患肺病者在太陽底下總比家裡難看的多呀!但她的精神還很有勁,她的憤怒愈變激烈了。她衝向孩子們面前,嚇罵著,哄歡著,在人叢中叫他們怎樣跳舞,怎樣喊唱,並說明何故要如此,他們不明白,她失望了,便打著他們。……她衝到人叢去,假使她看見有衣服像樣的人站住瞧,她就走向前去說:「出身高貴的,可說是高貴的家庭」的小孩子們,竟弄到如此情狀了。她如果聽見人叢中有嘲笑聲音,她即刻衝到譏笑者面前,和他們吵鬧。看的人見了這瘋婦和受驚的小孩們。有的笑著,有的搖搖頭,大家都覺得怪事。恩德利所講的瓦罐那邊沒有,也許拉斯科納夫沒有瞧見呢!只見茄里伊夫亞叫里達和可里跳著,波楞唱著的時候,他自己用瘦削的手擊拍著,想來就是代替瓦罐了。她自己也去唱,但唱到沒幾句,厲害的咳嗽又阻礙她了,這叫她失望地詛罵著,甚至淌淚呢!叫她最惱怒的便是可里和里達的哭泣和恐懼了。為要把小孩們打扮得像街頭歌者一樣,她曾費了許多神氣呢!小孩搭著一個紅白色的包巾,極像一個土耳其人。里達沒別的奇衣;只有一頂織造的紅帽,大概是馬耳朵夫的帽吧,上面插一根白色的汙羽毛,是茄里伊夫亞祖母所遺下的,波楞穿著平常的衣裳;她時時怕懼似的看著母親,環著她,淌著眼淚。她昏迷地看見母親這個情形,偷偷地向四周望望。她是給那街上的觀眾所驚了。梭娜隨著茄里伊夫亞,哭著求她回家,但茄里伊夫亞沒有聽。
「梭娜,梭娜!」她溫柔慈愛地慢慢說著,彷彿見她也在喫驚般的。「梭娜寶貝,你亦在這邊了?」
「不要惱,哥哥;我就要去的!」多利亞說著。
「梭娜,我們毀傷你了。波楞,里達,可里,到這邊來呀!唔,他們都在旁邊,梭娜,你帶著他們吧!我拜託你了,我是夠了,戲也完了,(又咳著!)你把我放倒,給我好好地死去吧。」
「她跌壞了,淌血啦!啊,親愛的!」梭娜俯著身子去扶她。
「她是瘋癲的了!」另外一個人說。
「你怎會曉得的呢?」他低聲問著,差不多忍住呼吸了。
「唉,你這想不透的人呀!」喀老夫笑著說,「我不是對你說過,我不要那些錢。你不以為這是由於人類的本性而作的麼?她不是『一只跳虱,』你明白的,(他指著那死了的婦人)她不是像什麼老媼當主麼?好,你會以為的,要洛升生存著做壞事,抑是要她死去呢!假使我不去援手他們,波楞也將同流合汙了。」
「多利亞!」拉斯科納夫走去叫住她,「那位倫肯倒是很好的朋友。」
他覺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人在喚他的名字。他回頭一看。原來恩德利向他這邊來了。
她興奮極了,極想坐起來。她終於用一種亞澀的聲音開始唱了,尖聲的喊唱,一字一喘氣,並露著可怕的神色。
他說時露出一種得意忘形狡猾的神色,眼睛瞪著拉斯科納夫,後者臉更灰白並且冷顫,因為他聽見自己曾對梭娜所講過的話。他立即向後移動,驚訝地看著喀老夫。
因為法官竭力贊成,所以這提議給採用了,警察立刻幫助擡茄里伊夫亞到梭娜的屋裡,她神事不知的躺在床上。血仍在流,但她又好像甦過了。拉斯科納夫,恩德利,和那法官也伴同到梭娜房中,警察也跟著,他把那些跟到門口來的人驅逐了。波楞牽著可里和里達也進來了,他們一邊顫抖一邊哭著。有幾個從勞富房裡也過來了;有房東——一個形貌醜陋的,蹺足的,獨眼睛的,髭鬚和刷子般豎著頭髮的人,還有他的老婆——還有一個神情驚嚇了的女子,以及幾個張大著嘴的受驚的小孩子。其時喀老夫也忽然露臉了。拉斯科納夫驚訝地看著他,不懂他從向處下降的,人群中並沒有看見他過。大家又在說及醫生和牧師了。那法官對拉斯科納夫低語著說如今喚醫生已不及了,不過還是去找來試試看。勞富自告奮勇跑去喚了。
恩德利立刻自動地走旁邊去了。喀老夫拖引拉斯科納夫到稍遠的房角去。
(五銅錢,五銅錢。)
「也許到西伯利亞好哩!」他突然想著。
他在房中往來的走動。太陽已全落下去了。最近一種不可思議的苦惱漸漸壓迫他。那倒不很艱澀不很尖厲;但卻是一種永恆的,永世的感覺;叫他先體味著這絕望日子的冷酷而陰沈的慘苦,先體味著「五步內的空地」的一種永世。夜色深沈的時候,那種感觸漸漸沈重地壓迫著他。
(你有最動人的眼睛,好戈子,
「不要多心。……再會吧!」
他們又扶她起來了。
他跑到窗口。恩德利也隨著走去。
「對不起,原諒我;當然這於茄里伊夫亞是難以說明的,但你曉得否,在巴黎他們僅只依著合乎論理的辯難,可否醫治瘋癲這事情,正在起勁的研究哩!那邊有一位教授,有聲譽有專門智識的人,最近纔死去,他相信可以醫治的。大意是說:瘋者在身體上並無真實的病,瘋癲只是一種論理上的錯亂,判斷上的矛盾,對於事物觀察不精確云云。他並對瘋人指出他的錯誤之處,你信麼,大家說是成功的!但他也應用噴射浴幫助,能夠成功必多靠著這種醫療,也難說哩。大約是如此吧!」
她的受痛苦的臉看著她。
(又是咳著!)「把你衣裳弄整直,波楞,要掉肩膀後去了!」她說著,咳得透不過氣。「此刻尤其要舉動伶俐,要大方些,好叫人家認出你們是高貴的子弟。我在那時說過,胸口這邊要做長,約要兩個闊的長。這是你弄壞了,梭娜,你說把它弄短點,你看,孩子因此更難看了。……怎的,你們又哭著了!什麼的,笨貨們?好吧,可里,好開始了。快點,快點!真是不堪造就的孩子呵!
「閣下!」她忽的長號一聲,眼淚直淌的慟哭著,「請保全這批孤兒寡女們呀!你是他們父親的朋友呀!……可說是高貴的。……」她驚了,意識恢復了,驚恐地瞪視著四面的人,立刻看見梭娜了。
「在午刻的熱浪中!……在脫格斯的!……山坑中!……腰部佩著砲彈!……」
「罷了,梭娜,罷了!」她嚷著,因說得太快了,又氣喘的咳著了。「你哀求的什麼呀,像小孩子般的!我不是對你說過,我不再到那酒鬼的德國人那邊去了。好叫所有佩德堡的人看這些小孩們在街頭討飯,他們的父親雖是有面子的人,他一生在誠懇而忠實的做事,也可說他是為做事而死哪。」「好給那個卑賤官員看見!你呆了,梭娜,我們有什麼可充饑呢?你對我講。我們把你弄得太疲和*圖*書倦了我是不要再過下去了。呵,洛地亞,就是你呀?」她望見拉斯科納夫喊著,衝向前去。「你對這個呆姑娘說說吧,說沒再比這更適合的事了!就是帶著手琴的人也能弄得一碗飯吃,大家看我們兩是樣的,我們是有面子的,被侵害的家庭,流落到討飯的田地呀!那官員總要倒臺走的,你看好了!我們會天天在他窗下要著,如是塞耳坐車過去,我會跪著,把小孩們站在我面前,給他看,且說『保全我們,父親呵。』他是無父親的,他會慈悲的保全我們,你可以看,那個卑賤官員。……里達,向右首走呀!可里,你再跳著呀。你幹嗎哭呢?你怕些什麼,笨東西,老天呀,我如何處置他們呢,洛地亞?你看他們是這樣的獃,人們對這種小孩們又怎樣呢?」
「名譽褒狀」怎麼仍在茄里伊夫亞的身旁呀?它放在枕頭旁邊。拉斯科納夫發見了那東西。
「完全發狂了。不是梭娜呀,是茄里伊夫亞,梭娜也有點狂哩。不過茄里伊夫亞厲害些。她是瘋狂得不像樣了。她們將會捉到公安局去的。你猜想,將會遇著什麼結果的……她們跑到運河岸邊,如今正近那橋,離梭娜的家不很遠,很近的。」
「是的,我就住在利哈太太家裡,在牆的那邊。這邊是勞富,那邊住著利哈太太——是我的一個好友。我是他的鄰居。」
「哥哥,此刻,一切我全明白了。倫肯把全個事情都對我講了,他們因為一種無意識的可恥的疑惑,煩擾你,困難你。……倫肯對我說,毫沒有妨礙,你那樣鄭重其事的恐懼是多餘的。我倒不如此想,我想你是怎樣的憤怒,那憤怒你將發生一種永遠的影響,這是我所過慮的。至於你疏遠我們,我不說什麼,我也不敢說你,對不起,因我曾為那樣說責你。我想,假使我也碰見這樣的一個災難,我也得離塵寰的。這事情我一點也不對母親說及,但我仍常談到你,而且說你不久就會來的。不要她煩惱;我會叫她安心的,但你千萬不要再為難她了——無論如何要來一次;記牢,她是你的母親。如今我來也無非是為此。」(多利亞站起了)「假使你用到我或需要……我的生命或別的什麼……喚我,我會來的。再見!」
她的乾燥的口唇上又全是血。她眼睛往四面溜著。
可里和里達早已給大眾,和母親的瘋癲的形狀,嚇得沒頭緒了,此刻見警察要趕他們到別處去,他倆手牽手跑開了。茄里伊夫亞哭喊著,去追他們。她喘氣哭跑的時候,披髮亂頭簡直不像一個人了,梭娜和波楞也去追她了。
「你麼?」
「謝謝你,高貴的先生!」她大方地說著。「使我們弄到這田地的因由。(波楞你拿住錢;你看,慷慨的闊人,他們會助一個困苦的可憐的高尚婦女)你想,高貴的先生,這些出自高尚人家的孤兒寡女們——我也可說是貴族的姻親的——可是那個卑賤官員坐著啖鷓鴣肉……而且因我麻煩他而發怒。『閣下,』我說,『保全這些孤兒寡女們,因你認得我的已故丈夫——馬耳朵夫,在他死的那一天,那可卑賤的無賴便誣害他的獨生女子。……』又是一個警察!保護我呀!」她對那個法官喊著,「那個警察為什麼向我這邊來呢?我們方才走開一個了。你幹嗎,呆子?」
「但這究是什麼用意,哥哥?你真的要永久別了,因此你……所以給我這個分手的贈言麼?」
「她能受著這個試驗麼?」他自己問著,「不,她不能;像這種姑娘,不能忍受事情的!她們絕不能的。」
「那麼,那麼,到我家去吧!」梭娜懇求著。「我就住在這邊附近,……喏,就是那所房子,從這邊過去第二家……快到我那邊去!」她輾轉對他們說,「叫醫生來呀!啊,親愛的!」
(五銅錢,五銅錢
梭娜號哭著。
「苦惱呀!」一個婦人只是口裡念著禱詞,並說道,「把那個小女孩和男孩攔住了沒有?他們拿回來了,年紀大些的把他們攔住了。……唉,hetubook.com.com頑皮的小東西!」
梭娜立刻跪去抱著她,把頭緊伏在她的瘠瘦的腹部,一點也不動的。波楞跪在母親的足下,吻她足,哭得很悲傷。可里和里達雖不明白怎樣一回事,但他們也覺得這是不好的事情了;他倆互相攙扶著小肩,呆瞪著,不覺哇的一聲痛哭起來了。這時他們的衣服還是奇怪的穿著;一個披著包巾,一個仍戴著帶插羽毛的便帽呢。
他們把她仰躺著枕上。
「高貴的先生,高貴的先生,高貴的先生,你有所不知呀!」茄里伊夫亞號哭道:「我們到孽夫士街去吧。……梭娜,梭娜!她在何處呀?她也哭了嗎!你們怎麼的呀!可里,里達,你們到那兒去呢?」她驚惶地喊著,「笨孩子呀!可里,里達,他們到何處去了呢?……」
「他何故要到她那兒去賺她的淚珠呢?他何必要去搖撼她的生活呢?哦,這事太卑陋了!」
他們察看茄里伊夫亞時,見她不是像梭娜所想跌在石塊上傷了的,那道上的血,是她胸部流出的哩。
她給什麼絆跌了。
她又十分昏迷了,不久。她的瘦黃的臉向下抽動,嘴唇張著,腳部抽動著,她嘆一口長氣就逝世了。
她的臉孔像是深思的,但不很嚴肅。她的眼睛瑩滑中帶點溫柔。他覺得我到他這邊來,也無非是為著愛他的緣故。
何時可還鄉?……)
恩德利說到這兒,只見梭娜聽得氣喘汗流,並急拿了她的外衣和便帽套上就跑出房去。拉斯科納夫跟在後面,恩德利也只得隨他後面去了。
他坐在那邊,兀自想著渺茫的奇思過了好久。忽然間門兒開了,多利亞進來了。開首她呆在在門口望著他,正像他在梭娜那邊一個模樣;好久她才進去,在她昨天坐過的原椅坐下了,臉孔對著他。他漠然地看著她沒發一聲。
「跑開去!跑開去!」他對那些向前擠的人喊著。
「寄宿學校,哈——哈——哈!空想!」茄里伊夫亞喊著,她邊笑邊又咳著。「不,洛地亞,那個夢幻過去了!人們已棄捨我們了!……並且那位官員。……你曉得,洛地亞,我摔一只墨盒給他面上,——那恰好擺在會客室的桌上,我寫了名字後,便直向他摔去,我就跑了。那些劣豪那些土棍呵!但我向他們已說多了,此刻我自己去維持小孩們,我不再對人家卑躬屈膝了!她也已替我們供養夠了!」他指著梭娜說,「波楞,你討到多少了?拿給我看!怎的,只有兩個銅板!卑賤人們呵!他們一點也捨不得,只是尾隨著我們,扮鬼眼。那邊,那個蠢物笑什麼的?」(她指著群眾中一個人。)「這都是因可里太呆笨了;我同他如此忙。你做什麼,波楞?講法國話對我說,怎的,我教過你了,你如今懂了幾句成語。否則怎麼顯得出你們是出自高貴人家的好孩子,而和那些街頭奏琴的人兩樣呢?我們不必在街頭做把戲,唱個好聽的歌。……唔,是的。……唱些什麼呢?你總是麻煩我,但我們……你看,我們立在這邊,洛地亞,唱什麼歌,要弄錢,要可里會跳的歌曲。……因為,你要知道,我們的演唱全是短時間學會的。……我們該詳說的,完全試做一下,我們再到孽夫士街去,那邊多高尚的人,我們就會被人注意的。里達單會唱『我的村莊,』除了『我的村莊』外,就沒有了,那歌大家都會的,我們得唱別的好聽些的歌。……唔,你想著了沒有,波楞?只望你幫你母親忙!我的記性太不行了,否則我會想起唱什麼的。我們不能唱『一個騎兵』了。唔,我們用法國語唱一只五銅錢(法幣名)吧,我教過你的,我教過你的。因這是用法國話唱的,人家就會看出你們是高尚家庭的小孩,更將動人憐愛。……你可唱馬耳從軍歌,因那完全是一只兒歌,高貴的家庭常當作催眠歌唱的哩。」
(在午刻的熱浪中,在脫格斯的山坑中。)
「什麼,牧師?我用不到他。你們那兒來的一個盧布破費哩。我沒有罪呀。上帝會恕宥我的呀!他明白我是和*圖*書怎樣的受苦呢。假使他不恕宥我,也就算了!」 她漸漸更入於人事不清的景象中了。有時顫抖,有時眼睛亂溜對每人瞪了一會,但立刻又昏然了。她的呼吸極感困難,她的嗓子裡有一種轆轆的聲音。
「唔,我很愛這隻歌呵!我愛這歌到發狂的地步了,波楞!你曉得,你父親在和我訂婚時,他常要唱的。……那時呵!是我們要唱的呀!怎樣唱的?我忘了。快提示我!怎樣唱的呢?」
「他是適合的,很努力的,誠懇的,而且有真愛情。……再會,多利亞。」
「梭娜呢?」拉斯科納夫躁急地問著,立刻勿遽地和恩德利走去。
「她是死了!」他說著。
一個警察由人群中擠了過來。恰在其時一位穿著法官服裝及外衣的紳士——大約五十左右的面貌,胸口掛著勳章(這給茄里伊夫亞很快樂,並對那警察也有用處)——走近來了,一聲不響遞給她一張三個盧布的錢票。他的臉面露出一種悲憫同情的神情。茄里伊夫亞對他行了一個恭敬而有禮的鞠躬然後把錢收下了。
「一切善後事宜,我來擔負吧!葬禮和其他。這無非是錢的事情,我早已對你說,我還有許多錢呀!我去把這兩個小孩和波楞送到可靠的育兒院去,我要留存一千五百盧布給每一個小孩,在長大時給他們,如此梭菲娜可不必擔心他們了。而且我還要把她救出火坑呢,她是一個好姑娘呀,不是嗎?那麼請你告訴多利亞,我就如此地把她的一萬個盧布花去了。」
「因此種痴呆的,完全身體上的孱弱,再加上黃昏時的慘淡景色,人就要幹出一種蠢事了!你要到多利亞那邊去,正同到梭娜那邊去一個情形。」他悲苦地自語著。
拉斯科納夫早已聽而不聞的了。一到他的寓宅,他便對恩德利點著頭,由門口進去了。恩德利這才覺著了向四周一瞧,立即向前去了。
「又來了一個警察!你幹嗎?」
當然,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是有病之軀,但這些精神上的不斷的煩惱和憂愁,不免有礙他的身體。他在極厲害的熱病中而不躺倒床上,也許正因為此種不斷的心靈的掙扎使他站住,使他的精力不敗。但這種不正常的興奮極難維持久遠的。
一股清鮮的空氣由窗外吹進來。太陽正在落下。他抓起帽子就出門了。
快進我們萬牲園。)
拉斯科納夫走進了自己的小房,站在房中呆著。他何故回家來呢!他看看那黃色的破敗的紙,看看那塵垢,看看沙發。……從庭院中傳進一種不住的敲打聲音,好像有人在敲鎚著。……他跑到窗口抵著足尖,全神貫注的向庭院內望著。但庭院是冷靜的,毫不見有人在鎚敲。只看見左邊房屋上有幾個開著的窗戶;窗檻上擺著數盆憔悴的鳳尾草。內衣掛在窗外。。……這些他心裡記得很明白。他又 回到沙發來。
(你有珠寶和金鋼石!)
「小東西們那兒呢?」她聲音微弱問著,「波楞,你把他們帶回來沒有?這些討厭的東西呵!你們總是亂跑呀。……哦!」
不,其實他對她並不是淡漠呀!有瞬息的時間,(最後的瞬息)他極想把她摟在懷中,對她別離,並告訴她,但此刻他連她的手也不敢去觸一下呢。
「街頭上不許如此。你不得擾亂!」
「你如此的慈善是為的什麼呢?」拉斯科納夫問著。
「我要仍然落寞了!」他堅決地說著,「他會不到牢獄來的!」
過了約五分鐘,這纔仰起頭來,露出一點奇怪的笑容。這是一個怪異的念頭。
他向窗口走去了。她呆著看他一會,傷心的出去了。
「她要死了哩!」有人嚷著。
看恩德利的情景很匆亂呢!
「好像是如此。但……我們不明白怎樣好,你看!她歸來了——好像被趕出來的,也許受打了呢。……大約是如此,……她跑到你父親的上峯那兒,他又不在家:他在其他一位官長那邊用飯。……稍想一想,她往那邊去,其他一位官長那邊去,試想,她那樣鍥而不捨,她竟叫那位上峯見她,好像把他從筵席上叫出來的,m.hetubook•com•com你想會怎麼著。當然,她被逐出門外了;但,照她說,他曾大罵他而且用什麼東西摔他呢。也許可相信的。……她怎的不被拘起來,我不懂!此刻她在對人說,魏塞爾也是的;但很難明白她,她在號哭,撞罵。……是的,她喊著說,大家既已擯絕她了,她會率領小孩子,攜著手風琴到街上,小孩子口唱手舞,她也做著,可以弄到錢,每天要在那位官長的窗下去,……『好叫大家明白出身貴閥的小孩們——父親是作過官的——在街頭討飯。』她動不動就打小孩們,他們哭得很。她敎里達唱『我的村莊,』教小孩和波楞舞蹈。她把衣裳扯了,替他們做成小帽子,如同戲員一樣,她想拿一只銅盆敲著,當作鑼鼓……她什麼勸告也不聽受……你看那情景!真鬧得不像樣了!」
是的,他又覺得他要惱恨梭娜的,此刻他使她更困苦了。
「過後她想著我抱她的時候,她會顫抖的,並且將以為我是偷吻她哩!」
「真的如此,那人生可說太容易了!」拉斯科納夫答著。
他從未感到自己有如此的落寞過。
「是的!」喀老夫顫笑著,續說道,「我可以負責的說,親愛的洛地亞,你太使我感到趣味了。我對你說,我們會成為朋友的,我可以預說的。唔,此刻我們是成功了。你會覺得我是怎樣的一個肯適應的人呢。我倆必能相合而無遺憾的吧!」
「你原來就是住在這邊的,梭娜!我從未來過你房裡呀。」
「罷了!什麼都完了!再會了,可憐呀!我毀滅了!我毀滅了!」她像怨恨而絕望似的喊著,她的沉重的頭倒在枕邊了。
什麼意思呢!(你再要什麼呀。)這鬼東西亂造些什麼了!唔,是的!
「什麼,護照麼?」茄里伊夫亞哭泣著,「今天我纔把我丈夫葬了。幹嗎要護照呢!」
她將去唱了。「但不,還是唱(五銅錢。)來,可里,雙手插著腰部,快點,——里達,你只是向那邊轉動,波楞同我齊唱,拍著手!
「洛地亞,我得同你講幾句話呢,」喀老夫走近他們面前說著。
「叫他們回來呀,叫他們回來呀,梭娜!蠢物,忘恩的孩子呵……波楞快把他們攔著呀……這是為你們呀,我……」
「你想,我竟到你屋內找你了。你想,她已進行她的計劃,把小孩帶走了。梭菲娜和我找遍纔找到他們。她自己擊著一個瓦罐,叫小孩們舞蹈。他們在哭哩他們時常地站在交叉路口和店門口;一群看熱鬧者也跟著他們跑。這邊來啊!」
「她真的是瘋癲了!」他對拉斯科納夫喊著,其時他們已走到街上了。「我本不想叫梭菲娜驚嚇的,所以我說『好像是如此,』但那不用懷疑,大家都說,害肺病的,肺結核常要跑到腦中;只恨我不懂醫理呢!我竭力勸解她,她一點不聽咧!」
「那我從前看見過的!」那法官對拉斯科納夫和恩德利低聲說著,「是肺病把血弄出的,病人的氣管窒塞的緣故。前幾天我看見一個親戚也有同樣的事情……幾乎有一大碗血呢,只在一下子辰光。……但怎樣呢?她快要沒用了。」
「不會。就是說她也不懂的!但我所講的假使你合於論理,相信自己毫無可哭之處,那他就會止住不哭喊了。這是很清楚的。你信他不會停止麼?」
他又想著梭娜。
多利亞臉孔更紅了,她有點驚訝。
這時茄里伊夫亞恢復了知覺了,血也暫住了。她帶著病態但注意的眼睛瞪著梭娜,她立著,面色蒼白且發抖,用手巾她頭上的汗,她要她扶了坐著。大家把她攙扶著床上坐了。
「我對他說,閣下!」她呼喊著,一字一喘氣,「那個魏塞爾,唉!里達,可里,兩手在腰上,要快!(溜呀,溜呀,派克的走法呀。)用足跟踏,做個懂事的孩子!
「這是你擾亂呀!不是一樣,你就當我在奏琴怎樣呢。這和你何干呢?」
「你自己安靜點,老太,你自己安靜點!」那法官說道,「你來;我陪送你。……你在這兒不宜的,在大眾當中。你有病呀!」
她就轉身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