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

「你去走一走麼?假使沒驟雨天色很好呢。但能使空氣清新也很不錯哩!」
「如此,洛地亞,我弄到了極限,我發狂似的,問自己在做什麼的。我說,如若你高興,你會把那話看做另外一個意義的,真的,那樣較自然些呀!我麻煩了!『不,我還是去把捉住細微之處』我說的。於是當我聽說捺鈴的辰光,我摒著透氣,全身顫著。『細微之處就在這邊!』我只是一想而已。在那時光,我願意化一千個盧布,親眼見你,你在那工人旁邊走著一百步路,而且當你面說你是兇手時,你一點不敢問他什麼。以後你顫抖是怎麼的,你臥病時,神智未清時,你捺鈴又是怎麼的?」
「不,洛地亞,尼拉並沒有趨時呀!這是一樁可怪的,陰森的事情,一樁近代的巨案,如今人心浮動,成語濫用就『刷新』。此刻傳敎以快標為究極目的。書本上的夢想說得天花亂墜,人心給學說擾亂了。我們此刻有著浮淺的決定,他決心去幹,如跳崖,如跳鐘樓般,當他去犯罪時,腿部顫著。他忘了把門關了,一個學說竟殘害了兩個人命。他暗殺人家,錢不能到手,他把弄到的全扔在一塊巨石下面。當他們敲打門捺鈴時,他在門內受著痛苦不算,不,還要到那空房子去,似清楚非清楚,去回想那鈴聲,他要再一陣顫抖……唔,這雖是病,但他是個兇犯,自稱為一個誠樸者,輕藐他人,佯為被侵害的枉屈者。不,這絕非一個尼拉所能做的,好友洛地亞!」
「哈,洛地亞,你不要太自|慰了,也許牢獄並不是十分安全的哩。那不過是我的學說,我對你總算無所不知了!也許此刻我也瞞著你什麼事呢?我不能把一切都露了,你怎能講到恩惠呢?你以為會怎樣減低你的罪名嗎?你把罪名放在他人的身上,把整個事情攪得十分紊亂的時候才招供了。試想:我要對上帝發哭,我會把你的招供弄成一個極動人的事呢!我們要將一切心理上的要點,及有害於你的疑心,全都掃去,因此你的罪可以說是精神錯亂所造成的。我是樸質的人,洛地亞,我會實行我講的。」
「哦,這話嗎!我回答你,因如此捕捉你對我沒有好處呀!」
「假使我高飛遠走了怎麼樣呢?」拉斯科納夫露出怪異笑臉問著。
他突然又講不下去了。他在非常擾亂的情景中諦聽著,因那個洞澈肺腑的人,自己洩露秘密了。他絕不敢相信此事,在那些仍是曖昧的說話中,他仍熱切地去找更固定更可靠的話。
「你口唇閉著,和以前一樣呀!」派弗里像表示好感的說著,「我想你弄錯我了,洛地亞!」他停一下又續說著,「你是為此而發驚了。我是故意來對你說及這一切事情,坦白和你談論的。」
「你究竟是誰?你是怎麼知先者?你先從什麼神聖的寶座,來宣示這些智慧之話呢?」
「你預備在何時逮捕我呢?」
拉斯科納夫憂慮地帶著渴望地看著他。
「不!」他說著,似乎放棄對派弗里的尊嚴神情了,「減低罪名一節倒不要緊!」
「我也不用去把事情詳細地一一解說,」派弗里續說道,「真的,我也不願的。起先有著謠傳。這些謠傳的來由,經過,以及何時給我聽見……怎樣和你有關,我也不用細講了。我的疑惑只給一件十分意外的事所引的,那事當然可以使它不發生的。是什麼事呢?哼!那也不必再講了。那些謠傳和那意外之事叫我心內起一個念頭。我直白地自認——因為這事大家可以不必諱言的——我是第一個捉住你的人。那老媼寫在典物上的籤條和別的——那一點沒有用。你的百分之一哩。我也曾由一個講話的人,那邊聽說你在辦公室的那幕情景,他又把那幕戲劇重行表演得很像了。那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呢!洛地亞,我的好朋友!我怎能不想起那種思想?正像英國諺語所謂,你不能弄假成真的,hetubook.com.com疑心雖多也不會成為確證的,但這不過從理智方面說的——你不免失之不公了,因為律師也是一個人呀!我也想起你發表在雜誌上的大作,你還記得否,我們初次會見時就談到那事了?其時我嘲弄你,也無非是指引你向前而已。我再講一次,洛地亞,你害病而性褊急。而且勇敢,莽撞,熱心,以及……我早就覺察出了的。我自己也有同樣的習氣,所以你的大作對我好像非常熟的。那是在不眠的晚上,心神不定和出神以及壓抑的狂熱中想出的。那種青年人心中的驕矜的被壓抑的狂熱是不好的!我那時嘲弄你,但聽我說:依著讀者的嗜好關係,我對於這種初期充滿熱情的文章,非常的愛讀。有一種曖昧和混合於霧氣中的顫動。你的大作是反理性的,妄想的,但卻有明白的真實,正直的驕矜和絕望的勇敢哩。那是一篇暧昧的文字,但這正是他的重點呀。我拜讀了你的大作後擱開了,我自己想『那個人會突破樊籬的』唔,你想,那事既已開了一個端緒,我怎能不會給以後接著產生的事所動搖呢?啊,老兄,我並不是講什麼大道理,我不過在其時注意其事而已。細想那有什麼呢?一點沒有什麼,簡直沒有什麼。檢舉者給觀念所誘迷嗎,絕不是的。我有著尼拉,有於他不利確實的證據——你以為怎樣但那是證據!他還顯出他的心理呢;我們就該詳加推敲他,因為這是人命案件呀。我何故對你說這話呢,無非給你曉得而不責我上次的舉動罷了。我可說那毫不是惡意呀!嘻嘻!你以為我沒有來搜查你的房麼?我來過的,嘻嘻!你病臥時,我就非正式地到過這邊,雖非我自己,但我確在這邊呢。你的房子在初疑惑時就獲著最後一條線呀;但有什麼用呢!我想,如果他有罪,那個人自己會來的,而且很快就來的;其他那一個人不是,但他也要來的。你憶起倫肯他如何同你談起那事的?我們做那事無非使你興奮著,所以我們故放謠言,他就可和你說起那個案子,倫肯他是一個爆竹樣的人物呀!哈夫給你的憤怒和你的大膽所打擊了。你在酒店中亂喊『我把她殺死的』那太忘形了,太鹵莽了。其時我想,他假使有罪,他倒是不易對付哩!我等待著。但你卻把哈夫弄呆了……唔,你想,這都在這兒——這討厭的心理將於兩方面解說的!唔,我只是等待你。你正來了!我的心就卜卜的跳了,唉!」
「唔,我給你再自由幾天。好漢子,你得向上帝禱告呀。也許於你更好,相信我的吧。」
「唔,他驚呆了,他在上吊啦!他跑了!誰能把俄國重視法律的觀丟念置著呢?『審判』這兩個字已足令人颤抖了。這是誰之咎呀?我們看新承審員們如何處理好了。上帝眷顧他們呀!唔,在牢獄裡時,他想到那鄉長,聖經重又露面了。你明白,洛地亞,『遭難』這個字在有些人中有魄力麼?不是為什麼恩惠而遭難的問題,無非是『人該遭難』。假使他們在官廳那邊遭難,那是更好。我那時記得有一個十分忠厚有禮的囚犯,他在牢獄裡晚上總在火坑上念聖經,簡直把自己念得瘋極了,一天,他無故拾起一塊石頭向獄吏摔去,他幸而沒有碰傷哩。他摔的時候,故意對著另一邊,他又恐怕傷害他。唔,須知以兇器毆辱官吏的囚犯該受怎樣的刑法。於是他更『遭難了』。
「時候會減短了吧!」拉斯科納夫笑著說。
「哦,我曉得,我會記牢的。你看,他顫抖啦!不要自擾呀!好漢子,聽你吧。隨便走一下,但不要走遠處。萬一發生什麼,我對你有一點懇求!」他聲音很輕的續說著,「一個是拙劣的懇求,卻是重要。萬一發生什麼,(雖然我一點也不相信這事,而且你也絕對不會的)可是如果你在這四五天內,你自動地用什麼方法,什麼奇怪的m.hetubook.com.com方法——把你自己弄掉了——把這事情終結了,那要請給我幾個字的證明,數行就得,並須提及那塊石頭的。那就更可敬了。就此吧,再見!望你有高尚的思想和恰當的決定吧!」
「上回我們見面,遇著一幕活劇哩,洛地亞。我倆第一次晤面時也是一幕好戲呀;但其時……事情接踵著來,就因為如此:我覺得也許對你處置不公平吧!你想我倆是怎樣告別的?你的神經緊張極了,你們的二雙腿儘在顫抖呢!你想,我倆的行動是失態的,簡直不像上流人物呀。可是我們都是高貴的人;那是不用說的。你想我們鬧到什麼情景……那真是太失體統了。」
「那麼,你何故呢?你來的時候,你還大笑著,你記得麼?我簡直看得如太陽般的清楚,但假使我不急待著你,你的大笑我不會加以注意的。你看心理有著如何的關係!其時倫肯——啊,那塊巨石,物事藏在下面的那塊巨石!我好像在什麼荒圃中看見的。你對哈夫說是在一個荒圃中,以後你在我的辦公處裡也說過這話,當我們指說你大作的欠缺的時候?你是怎樣解說的!人家會把你的每句話都有兩種說法,彷彿另外還有一個意義呢。」
「他在講什麼?」他困惑地自語著,「他真當我沒有罪了麼?」
「那不但可笑,簡直沒臉面。怎麼,就使我有罪(我不承認的),什麼理由可叫我招供呢,雖然你說我在牢獄,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他又站著彷彿想走,但又在絕望中坐著了。
「我不對你說了,洛地亞。總之,我沒有時間停留了,我得要捕捉你了。你想:此刻我是職責已盡了,所以完全為你而說話的。你相信好些呀!洛地亞。」
「倫肯方讒對我說,說你當尼拉有罪的,你自己把那些話對他老實說的……。」
「什麼一點事實呀?」
「那正是我所顧慮的!」派弗里熱心地不覺脫口說著,「你的不管減輕罪名倒是我所顧慮的事呢!」
「什麼,你是怕受面子的恥辱麼?也許是的,可是自己不會明白,你還年輕哩!總之,自首,招供你不用怕的。」
「哼,隨它去!」拉斯科納夫露著討厭和不屑的低語著。
「倫肯先生!」派弗里喊著,他很想激動拉斯科納夫發出一句問話,因那時他簡直靜默著。「嘻嘻!但我得把倫肯先生去了:兩人是相知,三個不是了。倫肯不是適當的人,他又是一個配角呢。他到我這邊來,臉面蒼白……隨他去了,他何故要加入這事呢!我再說尼拉吧,你以為他是怎樣的一種人,換言之,我怎樣看他?他仍是一個小孩子,倒不是庸人,有點像文藝家的派頭。真的,你不要見笑我這樣的說。他樸實而易受感動。他有好的心胸,而且是好幻想的一個腳色。他會歌唱,會跳舞,會談天,他們說,因此其他村中人們常去聽他。他也念過書,你對他稍稍弄點玩兒,他就笑得不可開交;他常不覺自己會喝醉的——這倒不是嗜僻,有時人們以孩子般待他的時候纔如此的。其時他也會小偷,這他自己當然不明白,因為『人把東西拾了,怎能當做偷竊呢?』他是信舊教的,但也可說是異教,在他家裡有浪游信徒,他兩年都在村莊,受某位鄉長的精神薰陶。這些話都是從尼拉和他同鄉口中所知的。而且,他也想遠走窮鄉去哩!他非常的勤勉,晚上做禱告,誦舊書,『高貴的』書,簡直成了書獃子了。
「前晚我來瞧你;你不曉吧?」派弗里續說著,眼睛只是四面轉動。「我向這邊經過,和今天一樣,我為的要答訪你。看你的房門開著,我就進來了,我四面瞧瞧,等了一刻,就去了,也沒有把名片交給你們的門房。你不鎖門的麼?」
「唉,不要厭惡現實呀!」派弗里賡說著,「你的前途正有可為呢!你怎能說不希望減刑呢?你真是一個挺硬的好漢!」
「因我認和圖書為須對你加以解說一回。我不想使你怪我,我對於你是十分忠誠的愛悅的,信不信由你。最後,我到你這來是給你一個純潔的建議——這就是你當親去自首,招認。那將會十分有利於你我倆人,因我的公事結束了。唔,這是否是我的傾腹相與呢?」
他也抓起帽子。
「所以我疑心尼拉是想遭難也許是可能的。這在事實上常可以看到的。不過他不曉得我知道而已在工人中你不要以為會有這種怪人麼?很多呢!如今那鄉長去感化他,尤其當他想上吊之後。他自己把這些都對我說的。你想他會仍舊不變嗎?過一下,他會收回他的話的。我鵠待他將他的證據除了。我對那個尼拉很感興趣,我要好好地推究他呢!你以為何如?嘻嘻!他在某幾點上說得像煞有介事他是弄到了好多證據,想得非常周到呢!但在別的地方他卻毫無把握了,一點也不清楚了。」
「我是誰嗎?我就是一個完了的人,一個也許有感情和憐憫心的人,還有一點知識哩,但我的前途沒有了。但那是另為一事,有生活在等待著你呀。但誰明白,也許你的生活就煙消雲滅如夢幻泡影了。好吧,你將進入另一個世界,你所可憐惜的,倒不是快樂!也許永久無人看見你,這有什麼的呢?不是時間的了,是你自己,會決定那事的。像太陽,大家會見你的。你怎麼又笑了起來?我敢想你是以為我在以甜言蜜語哄騙你吧,唔,也許是的,嘻嘻!也許你不信我的話好,但聽我說,我想你會用你的判斷,我是一種怎樣卑陋的人,我是怎樣樸實的哪。」
「不會,洛地亞,絕不會弄錯。就是在那時我也有一點事實可證呢。」
「派弗里,切不要想我今天對你招供哩!」拉斯科納夫彷彿以怨恨的聲說著,「我有單純的好奇心聽你講的話,你是個怪人。但我沒有承認什麼呀!你記牢點!」
拉斯科納夫嚇了,站起來又復坐下,臉面鐵青地抽搐著。
拉斯科納夫狠笑著。
「但你如今怎麼打算呢?」拉斯科納夫喃喃地問著,並沒有經過思索。
「不,你不會逃的。無智識者會逃,一個趨時的異教徒會逃,他是他人信仰的僕役,因為你不過把小手指給他看,他就會願意在殘餘生活中相信什麼的。不過你已不信你的學說了,你帶著什麼跑呢?你掩藏著幹嗎?這對你麻煩而困難,你在生活中比一切更要緊的,是一個不遷動的地位,一些適合你的環境。你會有什麼的環境呢?假使你跑了,你會回來的。你沒有我們就不能生存呢。假使我把你收到牢獄,——假使你在那邊停幾個月——記著我說的話,你就會招認了,這也許會出你的意料呢。前一點鐘你就帶著自供口狀來了。我相信你決會『遭難』。你如今不信我所講的話,但你總是那樣的因為遭難卻是一件高貴的事哪,洛地亞。不要以為我生的肥腫,我也知道的。不要笑我這些話,在遭難中是別有意味的,尼拉是不錯了。不,你不會跑的,洛地亞。」
派弗里靠在椅邊,對他這問話像有點驚奇。
「佩德堡於他有極大的關係哩,尤其是酒,色二物。他隨俗浮沉,竟把鄉長和那些都丟在腦後了聽說這邊有一個藝術家和他很要好,並常去望他,如今這個事情突然來臨了。
「不,就是你呀!洛地亞,不是他人呀!」派弗里肯定而嚴肅地低說著。
「現實生活。你是先知者,你很清楚麼?自去尋求,你會發見的。這也許是上帝的意思,它要把你帶到他那邊去呢。那幽囚是永久的呀!……」
拉斯科納夫呆著想。
「那……誰……是兇犯咧?」他喘著氣問著,他不能自禁了。
「我有什麼打算麼?我來解說吧,我覺得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要使你瞭解。整個事情的誤會,是怎樣來的。我害你受了好多的痛苦,洛地亞。我絕不是一個怪魔。我曉得這對於一個可憐,驕矜,蠻橫,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沒有耐性的人,而要去忍受那種苛政,將會怎樣的結果!呵!我雖不能整個的信任你,但你總算是一個人格高尚而具有豪爽氣概的人,我要先把這些話誠懇地對你說,因我始終是開誠佈公的。我和你認識的辰光,我就深深地給你所打動了。這話你也許要見笑。當然你可以笑的。我明白你一逕就不滿意我,真的你不會滿意的。但是誠懇地說,現在我卻極力要把那個壞印像弄去,而且要表示出我是一個具有天理良心的!」
「是的,是的,再什麼呢?」拉斯科納夫喘著氣問。
「沒有去殺她呀!」拉斯科納夫像個被捉而受驚的小孩般低說著。
「哦,不必講那話,不相干的呢?假使有人證在著事情又會不同的,但我們的私人的談話,你可以看見的,我沒有像兔子來追捉你呀。你招供與否倒不在乎,我就是沒有那也早已相信了。」
派弗里俯著頭,為避免看著拉斯科納夫之故出去了。拉斯科納夫走到窗下,露著惱怒的不耐的神情,直等著派弗里快到街上而且走了的時候。他纔立刻走到外邊去了。
「那麼,你來此做什麼呢?」拉斯科納夫激怒地問道,「我再問你,假使你以為我有罪,你何不捉我到牢獄去呢?」
「隨它去,假使你願意!你想我在鄙陋地讚美你吧!你沒理智了但你生存了多少年?你瞭解的有多少?你捏造了一個學說,又怕那學說不中用了,那結局的證明毫不是無所依傍的!那結局的證明是齷齪的,但你並不是卑陋得沒希望了。絕非這樣卑陋的!我想你只要求得信仰或上帝,就在審訊者把他們的心腹都拖出時,還是對他微笑的人們之一。信仰求得,你就存在了。你早該變換環境了。而且遭難也並非不好。也許尼拉要遭難是不錯的哩。我曉得你不會相信——但不要太自作聰明;走進生活中去吧,不要遲疑不要顧慮——洪水會把你浮到岸上去的,不是又安慰的立著了。什麼岸呢?我怎能說?我不過相信你還有長久的生活哩!你如今把我所講的話,不妨看做一篇正式的演說稿,也許你以後會記著的。有時這種話也可以參考的。因此我纔說這的。你不過殺了一個老媼也是一樣的。假使你們創了一個學說,也許會做出更驚人的事哩。你也許會感謝上帝。你怎麼曉得?上帝為著什麼事援救你呀。但永久保持著好心腸,減少恐懼之心!你是怕目下的極大的贖罪麼?不,害怕不是恥辱。你既然做了就得把心弄硬些。這是正義的。你得顧全正義的渴望呀。你雖不會相信,但真的,你的生活會改變的。你將來會改過自新的。你此刻所急需的是清新空氣,清新空氣,清新空氣!」
「嚇,這種紙煙!」派弗里點了一枝後叫嘆著說,「紙煙有害衛生,真的有害,可是我總不能戒除哩!我弄得咳了,喉管只覺燥癢,呼吸也感困難。你看我是一個謹慎的人,最近我到B醫生那邊去;他對每一個病人總要費了半點鐘的。他瞧著我笑了起來;他聽診著我的脈:『紙煙對你不行哩,』他說,『你的肺部受礙了。』但我怎麼戒得掉呢?用什麼去代替呢?我自己倒並不覺得怎樣有害呢,嘻嘻嘻,凡事都是相對的,洛地亞,凡事都是相對呀!」
派弗里說到這兒,很鄭重的停了停。拉斯科納夫不覺浮露著一種新生的驚懼。一想起派弗里相信他沒有罪,他倒不安起來。
「我來這邊是要對你談談,可以互相瞭解,洛地亞,好漢子!我不曾對你申說,此刻我要對你說說了!」他微笑地續說著,並拍著拉斯科納夫的膝蓋一下。
「為什麼呢!你如已相信了,你就該……」
「他想怎樣呢,他當我是什麼人呢?」拉斯科納夫愕然地自語著,仰起頭,張著眼瞧著派弗里。
拉斯科納夫仍是悲慘的沉默著,低頭喪氣似地坐著思索,末了,又微笑了,但這微笑是悲傷的、善良的。
拉斯科納hetubook•com•com夫的臉孔愈加嚴肅了。派弗里似已覺出他的心思了。
「誰是兇犯嗎?」他重說著,好像他會聽錯了似的。「什麼,原來就是你哩,洛地亞!你是兇犯呀!」他相信的囁嚅著。
「噯,我如果相信了怎麼著?那不過是我的夢幻。我何故要使你逍遙法外呢?你既叫我做就是如此了。我假使叫你和那個工人面質,你對他問:『你是否糊塗了?那個看見我和你一起的?你是喝糊塗了,你是喝糊塗了。』唔,我怎麼答呢,尤其因為你的話比他更可信些,除了心理方面有助他的證據外,什麼也沒有了,同時你也可以達到目的了,因為那個無賴是一個很厲害的酒鬼,我早已經說過幾次了,說那心理可以由兩方面解說,說第二方面有力些可信些,然而除了這,我沒有別的有害於你的東西。雖然我就要把你送牢獄,我是實在來的——預先通知你的,而且並很坦白地說,這於我並無好處呀。唔,再,我到你這來是因……」
「我覺得我倆最好還是以誠心相待。」派弗里賡說著,把頭朝著他那邊,眼睛低下,彷彿憎恨他前次的不誠似的。「是的,那種猜疑和那種活劇是決難維持久遠的。好在尼拉來糾正了,否則我們不知要弄到怎樣的田地呢。其時那可惡的工人,在隔壁房裡坐著——你覺得麼?當然,你曉得的;我知道他後來到你這邊來過。不過你當時所猜測的都非實事:我毫不曾去喚誰來過,我一點也沒有什麼佈置,你問我為甚不麼發作?我如何講法呢;那事完全是突然來臨的,我只有叫門房來(你出去的時候看見他們的)。一個意念突在我的腦海中浮著;其時我很相信的,你想洛地亞。好,我想——我對一事疏忽了,我會拿住其他的事情——總之,我得把我所需要的握住了。你本性就容易激怒,洛地亞,這和你的心術和其他品性完全不相稱,那不是我誇口,我早就明白一切了。當然,一個人決不會把自己的實情胡說出來的,我當時就如此想著,假使你沒有耐心,這事也許會發生的,但在那時這事總是很少的。我很清楚的看著那點。我想只要有一點事實可據,可握牢,不僅是關於心理方面的。因為假使一個人犯了罪,你能從他那邊得到一點真實的東西,就會有著驚人的結果的。我是憑著你的性格的。洛地亞,十分地憑著你的性格的哩!那時我對你抱著極大的希望呀!」
「你又在故弄玄虛了嗎,派弗里!又是一舊法。怎麼你玩不倦呢!」
當時他倆靜默著非常長久,拉斯科納夫手臂擱在桌上,手指抓著頭髮。派弗里安閒地坐著等。忽然拉斯科納夫輕藐地瞧著派弗里。
「如此,洛地亞,我在你那邊做著戲你會怪我嗎!誰叫你就在那時候來的你?好像有人把你推來般的。假使尼拉不來使我們告別……你還記得明白那時尼拉否?那真是突如其來的。我簡直不相信那事。這你也可以察覺的;我怎會相信呢?於是你去了,他便像煞有介事的講出許多話,我自己不覺驚奇,其時我也未能置信的。這是像石頭一般不可移動的事!不,我想明晨,尼拉和這事究有何關!」
拉斯科納夫有些驚訝了。
但就在這一剎那,他臉上又露出一種嚴肅的神情;殊非拉斯科納所料及,他覺得包含著一些悲傷的情緒。他從不曾看見過也沒有猜想過他臉上會有這一種表情的。
「什麼,他又表演他的拿手好戲了!」拉斯科納夫憎厭地自語著。前次他們晤談的一切經過,他又突然想著了,他那時所發的感情又湧上心頭了。
「我的前途有什麼可為呢?」
拉斯科納夫站了起來,抓了帽子。派弗里也立起來了。
這一切渺茫的話,聽去彷彿否認以前的說話,真是奇怪極了。拉斯科納夫顫抖,像著了芒刺般的。
「派弗里,你方纔說你只不過依據心理,別無他物,可是此刻你又混在數學方面去了。唔,此刻使你弄錯又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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