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怦怦狂跳,但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他一定要找到羅蘭,一定要設法阻止血繼續流。布蒙迅速彎身,看向右邊,再次受到震撼。
「妳不懂嗎?如果沒有屍體,大家就會以為史都華跑了。或許會有人懷疑妳,但沒有屍體,妳就不會有危險。」
「什麼?怎麼會沒有?」
「不是。」
「對,」凱西說。「我看見他,而且以為他死了。」
古德堡瞪大眼睛看著螢幕:「這兩人都涉案?」
「史都華.葛林死了,」雷說。
安吉歐尼探員往門口走去。「皮爾斯女士,外面會有人看守,如果有危險,需要人幫忙,妳只要把沒受傷的那隻手高舉過頭就行了。」
「真的沒有。」
雷必須現在說出口。他必須告訴她真相。問題是,現在確定凶手不是她,那他該怎麼說出口?
「……或者剛好相反。或許我突然變得太理智。我看見妳跑走,腦袋自然而然的結論是:妳受夠他的虐待了。史都華是個好公民,沒人會站在妳這邊,所以妳就做了妳必須要做的事。妳安排他在那個偏僻的地方跟妳見而,這樣就能殺了他,後來因為別的原因才會逃走。或許妳嚇壞了,或許有人看見妳,我不知道。但妳留下了痕跡。停車場有別輛車,可能會有人記得妳。他們會找到屍體,警方就會展開調查,然後追到La Creme,到最後就會連到妳身上。」
「雷,我需要你告訴我真相。」
「我說過了,不是我。我不是凶手。」
「可能沒什麼收穫,」艾琳說,伸手把螢幕調暗。「我在進一步調查麻蒂瓜狂歡節發生的刑案。」
「凱西,妳殺了史都華.葛林嗎?」
她一臉疑惑:「什麼意思?」
「然後你做了什麼,雷?」
「或是你。」
他搖搖頭。「沒道理啊。」
至少,一開始不是。
「那麼你怎麼知道我去了那裡?」
「沒有,我沒有殺了他,」她說。「你有嗎?」
「什麼?」
「對,或是我,」雷說。
在難以形容但極其超現實的偵訊室裡,梅根與雷面對面坐著。
「你做了什麼?」
他點點頭。她說得對。「那天晚上我跟蹤妳。妳把車停在松樹林的停車場,再走下小徑。我無法想像妳要去見誰,又為什麼要去。大概是嫉妒吧,我不知道,現在也不重要了。總之,妳走上小徑,但我沒跟上去。如果妳想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那也與我無關,我們之間不是獨占的關係,這不就是樂趣的一部分?」
拜託不要,拜託不要,拜託拜託拜託……
他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和圖書
這些都無所謂。唯一重要的只有:
他不懂該怎麼讓她理解。「那晚妳為什麼去那裡?」
「對。她殺了他,很多年前。」
根據報導,他太太經常進出醫院。鄰居表示這些年來不時會聽到毆打聲,警方也上門調查過很多次。艾琳忍不住搖頭,她辦過不少家暴案,聽過各種藉口,但內心深處還是不懂這些女人為什麼留下來。
廚房地板上的血腥畫面,像一拳深深打進布蒙的腹部。
雷與她視線交會時,她感覺他的目光將她包圍。
「誰?」
淚水滑落他的臉龐。「我慌了……」
他點點頭彷彿能夠理解。
「凱西,」他問,「是妳殺了史都華.葛林嗎?」
「我以為……我不知道……我以為史都華打了妳之類的。我又困惑又生氣,所以才會遲疑,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妳人就不見了。我跑上小徑,往廢墟的方向跑。」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問。
「不用了,」雷說。
「這是什麼問題?我收到你的留言,上面把去的路線寫得清清楚楚。」
他聽到自己聲音中的恐懼。
她開始搖頭。
雷剩下的只有腦中的血腥畫面。
廚房地板上滿滿都是血。
他不認為。
「你做了什麼,雷?」
「史都華死了。」
雷閉上眼睛,再次想起那些血。一地的血。
「所以妳就逃跑了,對嗎?當時妳很害怕,怕警察會把罪推給妳。」
他想要停下來,但電鋸一旦啟動,他除了完成工作以外就別無選擇。其餘部分他自動省略,他沒說鋸開一個人的血肉和骨頭,把一個完整的人支解成塊,即使是像史都華.葛林這樣可惡的人,然後裝進黑色塑膠袋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麼做才能救他心愛的女人。他把塑膠袋搬上車,綁上石頭加重重量,然後開車到開普梅附近一處他知道的地方。他把袋子丟進湖裡再開車回家,以為會在家裡找到凱西,但她不在。他大喊她的名字,她也沒回答。他整晚躺在床上發抖,試圖趕走腦中的畫面,但畫面仍然縈繞不去。隔天他去找凱西,再隔天也是,但還是找不到她。一天又一天、一週又一週、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過去,凱西還是不見人影。
好一對恩愛夫妻。
「妳走上那條小徑,然後看見他的屍體,以為他死了,所以又著急地跑下來。我看見了妳,其實我本來要把妳攔下,www.hetubook.com.com
確定妳沒事。又一個如果。如果當時我攔下妳;如果我問妳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沒人回答。
他緩緩打開門,備好槍。門在早晨的空氣中吱嘎作響。
「這我們之前說過了。」
他低頭看桌下的油布地毯,不由開始搖頭。他瞪大眼睛看得更仔細,希望眼前所見有所不同,但當然沒有。
「把槍放下,布蒙,」羅蘭說。
「你就回答我吧。」
「因為你殺了他。」
腎上腺素激增之際,布蒙加快腳步,三步作兩步跳上樓梯,幾乎整個人撲上門,準備要用肩膀撞開門,但終究還是收住腳。
「一樣。」
「雷,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嗎?」
雷搖搖頭:「我沒有留言給妳。」
羅蘭。
她大半個晚上都在跟聯邦探員確認死者身分。目前下任何結論都還太早,但她已經蒐集許多衣服、手錶和首飾方面的資料,足以拼湊出哪些骨頭可能屬於哪個失蹤的人。其他部分就得由DNA確認,但那需要花上一些時間。
貿然闖進去不是辦法,他很清楚,但他也不打算等。他穩住情緒,伸手去轉門把。
「你關心我,你甚至……」她停住又再開口,「愛我。」
「那麼是誰?」
從紀錄上看來,格里斯拿拆卸輪胎的鐵撬打斷妻子的腿,然後用長長的鐵撬抵住她的喉矓。最後他太太掙脫開,抓起刀子將他刺死。格里斯前科累累,所以可以找到不少他的存檔照片。她找出照片。警方發現屍體時,也將死者的妻子一同押回。艾琳也找出了她的照片,並把兩張照片擺在一起。
血。一地的血。
現在才擔心已經太遲。
富萊.希克利拿起一小疊紙。「這是保證妳和我當事人之間的對話不會被竊聽、錄音或以任何方式利用的宣誓書。這房間裡的每個人都簽了一份。」
富萊白了他一眼。第一個走出門的是蓋伊.安吉歐尼,接著是兩名警衛,富萊最後,門在他身後關上。梅根在雷對面坐下。雷的腳踝跟椅子鍊在一起,手臂銬在桌上。
富萊.希克利收起文件。「好吧,各位,閃人。」
她轉頭看見古德堡。很好,來得正是時候。他也一臉疲憊憔悴,領帶鬆到可以充當腰帶。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累壞了。
「那是誰留言給我?」
現在她懂了。他從她臉上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艾琳勉為其難照辦。
門沒鎖。
「對。」
「二十四個
www.hetubook.com•com小時以來,我有很多時間思考這個問題。答案很明顯,我想。一定是史都華.葛林,他想設計妳,讓妳落單。」
只能待會再說了。
幸好她受傷的那隻手還握得住筆。她草草簽了名。
街上的人照了一夜的人工燈光,走在陽光下都搖搖晃晃。布蒙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所以我做了唯一能幫妳的事。我處理掉屍體。沒有屍體,就沒有案子。」
進入羈押室之前,梅根必須先通過金屬探測器和搜身。裡頭總共有五個人:除了雷之外,還有蓋伊.安吉歐尼探員、兩名警衛,以及雷的律師富萊.希克利——只有他親切地對她微笑。
布蒙在街角右轉,羅蘭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他記得以前來過一次,而且是留下來過夜。說來奇怪,人經常錯失近在眼前的事物。那一次對他意義不大,對她或許更是,可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多蠢。
他緊緊抓住手中的槍,在心中不斷祈禱不斷發誓,抱著羅蘭還活著的一線希望。他咒罵自己為什麼要找她問話,尤其在眾目睽睽的公共場合,難道他沒從湯妮和哈利.薩頓的例子學到教訓嗎?他明知道這案子牽扯到一些危險分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細小。
「有人在嗎?我是警察。高舉雙手走出來。」
她的臉上掠過一抹苦笑。「你在編織美夢。」
「我不懂。」
「沒有。」
如果她有個萬一,如果有人傷害她……
「我會的,」他說。「但妳先說。」
「因為這樣妳昨晚才沒辦法來?」
她靠上前。「發生了什麼事,雷?」
「什麼?」
「妳還好嗎?」雷問她。
趁休息的空檔,她登入警局的電腦。布蒙要她擴大搜尋範圍,尋找其他可能跟麻蒂瓜狂歡節有關的暴力事件。幾分鐘後,她找到一件可能有關的案子,雖然不能算直接相關。
「回歸正題吧,雷。」
他又往屋裡走一步。「羅蘭?」
他的心臟掉了一拍。住在這種地方,羅蘭會笨到不鎖前門嗎?
艾琳.安德森有了重大發現。
布蒙不再抓著路比追問。
他極力保持冷靜,但沒有用。他要路比守在夜總會,羅蘭一出現就打給他,然後二話不說馬上跑回車上抓起槍,急急趕往羅蘭住的地方。
「這也是為她好,」富萊解釋。「即便你信任她,我也要想辦法讓他們難以從她口中逼話。」
「什麼事沒道理?」
「如果妳能簽一份,保證不會洩露我當事人在談話中所說的任何事,我會感激不盡。」
牆上貼著經典歌舞秀的豪華復刻海報。一張是在克里m.hetubook.com.com夫蘭的羅西劇院,一張是康尼島的紅辣椒歌舞秀。海報正中間是一身鮮黃耀眼的「自燃小姐」,她曾是在大西洋城環球劇院登台演出的火辣豔星。
「走到上面之後,我看見史都華.葛林躺在那裡。他死了,喉嚨被人割開。」雷靠上前,好讓她看清他此刻的眼睛,看見那晚他看到的景象。「想像一下,凱西。想像我跑到那裡,發現史都華被人割喉。」
「可是當我到那裡的時候……」
他沒回答。
「我沒關係,」梅根說。
他沒有點頭或搖頭,只是垂下頭。
「雷?」
她懂了。完全懂了。「你以為……你以為我殺了他。」
雷深呼吸一口氣,腦袋瞬間充血。「妳是對的。」
「你發現他打我,是嗎?」
「我的當事人被綁得像SM道具一樣,她不會有危險的,」富萊回嘴。
「警察!」他大喊。「有人在嗎?」
「我沒有。」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我來這裡?你想跟我說什麼?」
開車來的路上,氣氛很僵。名叫蓋伊.安吉歐尼的聯邦探員打電話來,向她說明謀殺案和逮捕凶嫌的詳情,整件事超乎她的理解。她掛上電話後,大衛試圖跟她聊上幾句,但她沒有反應。如今大衛已經知道她跟雷過去的關係,雖然不知道細節,但也夠了。她知道這件事對大衛來說不好受,她想安慰他、讓他安心,那是大衛應得的,但她實在太過震驚。
她一臉茫然。「什麼?」
「停。」
「好。」
他的眼睛將客廳掃視一遍。極其普通的一個房間,有一套沙發和一張相襯的情人椅,是那種隨便一家家具大賣場都能買到的情人椅。電視照現今的標準來說,有點太小了。掛牆的時鐘用紅骰代替數字,十足的大西洋城風格。
沒人回答。
「那天晚上妳為什麼跑去園區?」
他看到的並非羅蘭的屍體。
拜託不要,拜託不要,拜託不要……
「妳在忙什麼?」
「把螢幕打開,」古德堡說。
這段期間以來,她的搜尋目標一直都是他殺或失蹤的人口,因此這個案子才會成為漏網之魚。這起命案最後被裁定為自衛殺人,而非蓄意殺人,因為沒有人被控任何罪狀,所以並沒有大肆報導。名叫藍斯.格里斯的男人在家中被刺死,案發地點在蛋港鎮附近,不在大西洋城。格里斯打老婆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正因如此,這個案子到現在才引起她的注意。格理斯並沒有失蹤,也沒有被丟在水井底下。但格里斯就像此案的其他死者一樣,都有長期家暴的紀錄。
羅蘭住的地方不大也不別緻,但非常有和-圖-書她的風格。布蒙還記得她的房間在左邊,浴室在右邊,廚房在後面。他先突襲臥房,裡頭簡直一團亂,不像睡覺的地方,倒像更衣室。羅蘭的俗豔衣服多半沒掛衣架,而是穿在假人身上,看起來就像是刻意放的擺設。
他打給調度員尋求支援,他們卻要他在原地等。此刻他全力衝刺,胸口熱得發燙,呼吸聲在耳中迴盪,眼睛被早晨的空氣刺得泛淚。
「那天晚上,」雷從頭說起,「妳跑到那個地方,看見史都華.葛林躺在大石頭旁邊,妳以為他死了,對吧?」
「我知道妳跟史都華.葛林的問題,我甚至要妳跟我私奔,到別的地方重新開始,記得嗎?」
「你殺了史都華.葛林?」
不要是羅蘭,拜託不要,不要是她……
梅根不確定該如何回答。「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去。」
「我把他拖到樹林的深處,然後回家拿鏟子,想把他埋起來。但當時是二月,泥土很硬,我試了又試,還是沒辦法。過了好幾個小時,天都快亮了,我非得處理掉屍體不可。所以我就跑回家拿電鋸……」
雷聳聳肩。「我跟蹤妳。」
「昨晚有人襲擊我。」
她搖搖頭。「我們不是來這裡談我的事的。」
咖啡桌上擺了三個菸灰缸,上面印著位於木板道上的大西洋城會議中心的舊貌。右手邊有個小吧台外加兩把高腳凳。思美洛伏特加和高登的倫敦乾琴酒像兩個士兵在站崗。杯墊就是La Creme用的拋棄式杯墊。
她舉手摀住嘴巴。
雷看著她美麗的臉,但凱西臉上除了驚訝還是驚訝。他目不轉睛看著她。他相信她的話。
「我不懂,」她說,「你沒有留言要我跟你會合?」
雷抬起頭,迎上凱西的目光並定在那裡。他想看她對他即將說出口的事有何反應,也想觀察她會不會用這個該死的城市的行話來說——「露餡」。
不過,床仍鋪得整整齊齊。
布蒙正要轉身就感覺到有把槍抵住他的脖子。
「至少我是這麼以為的。」
古德堡指著螢幕:「我認識這個女人。」
不……
「或許。但如果妳聽我的——」
布蒙嚥下口水,回到客廳。沒時間猶豫了。他衝進廚房,遠遠看到酪梨綠的冰箱貼滿紀念磁鐵。走到門邊時,布蒙戛然止步。
梅根打量他的臉。她很好奇發生的事,但同時帶著一份對他的關心,他看得出來。他就要說出真相,或許她也終於逐漸看清了事實。
躺在他眼前的是一具男屍。仔細一看,布蒙想起梅根在哈利.薩頓的辦公室附近看過這名男子。眼前的男人肯定已經死亡。他的喉嚨被人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