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別走。」奧罕說。
「你們兩個在幹嘛!」我扯開喉嚨大叫。
「聽我說,」我說:「很久以前有一個王子,愛上了一位美得不得了的姑娘。他是怎麼愛上她的呢?讓我告訴你們。親眼見到漂亮的姑娘之前,他已經見過了她的畫像,就是這樣。」
我有股衝動想下樓去在哈莉葉耳邊告誡她,但怕如果下樓,手裡的油燈會照亮潮濕的階梯和匆忙之中遺漏的血漬。孩子們吵吵鬧鬧地爬上樓梯,脫下腳上的鞋子。
脫下他血染的衣服和內衣後,我們詫異而敬畏地發現,父親的皮膚在燭光的映照下泛出充滿活力的蒼白。因為有更多恐怖的事情值得我們害怕,我們並不會害羞地不敢直視父親張開攤平、遍布老人斑和傷口的裸體。哈莉葉上樓拿取他乾淨的內衣和綠色絲襯衫時,我克制不住自己,朝下面瞄了一眼,剎時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面紅耳赤。我幫父親換上乾淨的衣服,細心揩去他脖子、臉和頭髮上的血污;接著,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擁抱他,把臉埋入他的鬍子裡。我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氣味,止不住地哭泣。
我板起臉對席夫克說:「你負責管好你弟弟。如果你們離開房間,沒有被邪靈抓到,那麼我也會殺了你們。」我裝出每次要打他們之前的嚴厲表情。「現在,祈禱你們生病的外公不會死。如果你們乖的話,真主會聽見你們的禱告,不讓任何人傷害你們。」他們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禱告。我下樓去。
「他不在樓上。」我說:「他在後面房裡。」
我斜斜穿越寬廣的走廊,考慮著是否該下樓在火爐上燒點水,準備待會兒煮烏魚湯。我走進藍門的房間,房裡一片狼藉。想都沒想,我正要開口:「我父親做了什麼呀?」
在樓上擺好的餐桌邊,我假裝飢餓地吃東西。其間我不時用「看看外公」的藉口,走進隔壁房間,泣不成聲。稍晚,孩子們因為恐懼不安,爬到床上緊緊瑟縮在我身旁。因為害怕邪靈,他們遲遲無法入睡,一面翻來覆去一面不停地問:「我聽見一個怪聲,妳有沒有聽見?」為了哄他們睡覺,我答應講一個愛情故事。你知道在黑暗中,話語可以多麼無邊無際。
你們知道嗎?我有一種沉淪的感覺,覺得自己愛上他的無助,以及他孩子般的憂鬱神情。有時候當我應該對他生氣時,相反地,我卻憐憫他。「噢,我可憐的孩子,」我心裡有一個聲音說:「你吃了這麼多苦,卻還是這麼的手足無措。」我覺得好想保護他,甚至將因此犯下錯誤,我可能會真的全心全意奉獻給這個被寵壞的小男孩。
我傾聽寂靜。我飛快地行動,抓住父親的腳踝,把他拖進走廊。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感覺重了許多,但毫不多想地,我開始把他拉下樓梯。走到一半,我耗盡了力氣,只得往階梯上坐下。淚水正要再度決堤時,我聽見一個聲音,以為是哈莉葉帶著孩子們回來了。我抓緊父親的腳踝,用胳hetubook.com.com肢窩緊緊夾住,繼續下樓,這次加快速度。我親愛父親的腦袋爛得一塌糊塗又浸飽鮮血,散在每一級階梯上發出濕拖把撞地的聲音。到了樓梯底部,我轉過他現在似乎變輕了點的身體,然後一鼓作氣,拖著他穿越石板地面,把他弄進夏日畫室。為了能夠看清楚一片漆黑的房間,我跑出門,到廚房的火爐點火。等我拿著蠟燭回來,看見拖著父親進來的房間已被徹底搜過。我目瞪口呆。
「如果你們不給我在這裡安靜坐好,我把你們兩個都殺了。」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說:「我們現在怎麼辦?」
是誰,我的天,是他們之中哪一個?
一陣冷風襲來。父親的炭盆一定還燒著,我應該去找他一起坐著暖暖身子。當我高舉油燈走向他的房間時,心思已經不在布拉克身上了,我想著孩子們。
下樓之後,我包紮好哈莉葉的手指,止住血。聽到我說父親不是自然死亡,她嚇壞了,喃喃背誦起禱告詞祈求阿拉的庇佑。她瞪著自己受傷的食指,哭了起來。她對我父親的感情有深到讓她忍不住大哭一場嗎?她想上樓去看他。
「哈莉葉!你們跑到哪裡去了!」我強而有力地說,但聲音卻像低語,而不是大吼。
「媽媽,媽媽,別走。」奧罕說。
「母親,你不會結婚吧,會嗎?」席夫克說。
我的心翻騰不已。緊緊關上門,我把父親留在那間廢墟般的房裡。我從廚房抓起一個桶子,到井邊盛滿水。我爬上樓梯,靠著一盞油燈的光芒,迅速擦掉走廊裡、樓梯上及各個地方的血跡。我上樓回到我的房間,脫下沾滿血的衣服,換上乾淨的服裝。正當我拿著水桶和抹布準備進入藍門的房間時,聽見庭院的大門被推開。晚禱的呼喚已經開始,我鼓起全身的力量,拿起油燈,來到樓梯頂端等待他們。
「有人打翻了裝橘子醬的鍋子。」哈莉葉說:「不可能是貓,沒那麼大力氣;狗也不可能進到屋裡來……」
走進庭院大門,我發現哈莉葉與孩子們還沒回家。很好,我及時趕回來了,晚禱的呼喚還沒有開始。我爬上樓梯,屋子裡彌漫橘子醬的味道。父親在他那間藍門的幽暗房裡;我的腳快凍僵了。我提著一盞燈,走進樓梯右邊我的房間。當我看見櫃子被打開、枕頭掉出來、房間被亂搜過時,猜想是席夫克和奧罕搗的蛋。屋子裡一片寂靜,並不奇怪,卻也不像平常的寂靜。我換上家居服,獨自坐在黑暗裡,放任自己胡思亂想一會兒。我的心思停在樓下傳來的一個聲響,在我的正下方,不是來自廚房,而是發自馬廄隔壁、夏天做為繪畫工作室的大房間。難道父親下去那裡了,在這麼冷的天?我不記得看見那裡有油燈的光線。突然,我聽見石板步道和庭院之間的前門吱呀一聲,接著,討厭的狗群傳來兇惡陰險的吠叫,從庭院大門前經過。我嚇了一跳——用含蓄的說法形容。
她和-圖-書是真的這麼白癡,還是想要壓制我?
但我注意到他們猶豫了一會兒。「我們要小心,別讓侵擾你外公讓他生病的壞邪靈也抓住你們兩個。」我說:「現在,進你們房間。」我一把抓住他們兩人的手,送進我們同睡的房裡。「告訴我,你們剛才在街上玩什麼,弄到這麼晚?」「我們看到幾個黑乞丐。」席夫克說。「哪裡?」我問:「他們有拿旗子嗎?」「我們在爬坡的時候看到的。他們給哈莉葉一顆檸檬,哈莉葉給他們幾塊錢。他們全身上下都是雪。」「還有呢?」「他們在廣場上練習朝靶射箭。」「在大雪裡?」我說。「母親,我好冷,」席夫克說:「我要去有藍門的房間。」「你不准離開這個房間,」我說:「不然你會死掉。我去拿炭盆來給你。」「你為什麼說我們會死掉?」席夫克問。「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我說:「但你們不可以告訴別人,聽懂了嗎?」他們發誓不說。「你們剛才出去之後,有一個全白的人,他已經死了,身上的顏色也都掉光,從一個遙遠的國度來到這裡找你外公說話。結果原來他是一個邪靈。」他們問我這個邪靈是從哪裡來的。「從河的對岸來的。」我說。「我們父親所在的地方嗎?」席夫克問。「是的,從那裡來。」我說:「這個邪靈來這裡想看一眼你外公書裡面的圖畫,他們說如果一個罪人看到那些圖畫,會當場死掉。」
她陡然看見我臉上的恐懼,頓住了。「怎麼回事?」她說:「發生了什麼事?你親愛的父親出事了嗎?」
「你外公在那個房間睡著了。」我悄聲道。
「如果我知道,就不會隱瞞他死亡的事實了。」我說:「我不知道,妳呢?」
「妳要裝出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我說。我突然很想哭,很想嚎啕大哭,可是努力忍住。我們都沒有出聲。
「我不知道這件事,」她無禮地說:「妳去哪裡了?」
「殺他的人是誰?」
「聽著,我要下樓去找哈莉葉。」我說:「我會把炭盆拿到這兒來,還有晚餐也是。想都別想開這個房間,不然你們會死。邪靈還在屋子裡。」
舉例來說,在我的堅持下,我們下樓自井裡汲取清水,沐浴淨身,並從父親最珍愛的赫拉特製訂版古蘭經中,複誦「儀姆蘭的家屬」篇章——我已逝父親極喜愛的章節,因為其中提及希望和死亡——然而這股恐懼始終縈繞不去,甚至嚇得我們誤以為庭院的大門發出吱呀聲響。什麼事也沒有。我們檢查鎖上的門閂,然後兩人通力合作,把父親每天早晨用井水灌溉的羅勒盆栽移到門口堵住。我們返回屋裡時已是深夜,油燈的光芒把我們的身影投射在牆上,拉得長長的;突然間,我感覺那是別人的影子。最可怕的是那股瀰漫不散的恐懼,籠罩著我們,像某種靜寂的宗教儀式。我們肅穆地清洗他血污的臉,幫他換上乾淨的衣服,好讓我能欺騙自己相信父親其實是壽終正寢。「從和*圖*書下面把他的袖子遞給我。」哈莉葉輕聲對我說。
她搖頭反對,哭了起來,我伸手摟住她。我們緊緊相擁。我忽然感覺自己很愛她,一時間,不只可憐起自己和孩子們,還有我們全部。不過,即使我們互相擁抱時,一股猜疑仍如同蠹蟲般焦慮地啃噬著我。你們知道當我父親被殺害時我身在何處。為了達成我的計畫,我安排哈莉葉和孩子們出門。你們知道我父親獨自留在屋裡是一件預料之外的巧合……可是哈莉葉知道嗎?她真能了解我向她解釋的,她真的懂嗎?的確,沒錯,她很快便明白了,並且開始起疑。我把她抱得更緊;但我知道在她女奴的心裡,認為我這麼做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詭計。過沒多久,甚至我也覺得自己好像騙了她。正當父親在這裡被人謀殺時,我忙著和布拉克談情說愛。如果這件事只有哈莉葉知道,我還不會覺得如此羞愧,不過我懷疑你們大概也這麼聯想。所以,承認吧,你們相信我隱藏了什麼。唉呀,可憐的女人!我的命運還能更黑暗嗎?我開始哭泣,接著哈莉葉也哭了,我們又抱在一起。
「可是母親,我們沒有超過晚禱的呼喚……」席夫克開始辯解。
我尖叫,驚駭莫名。接著我又尖叫一聲。凝望著父親的屍體,我靜了下來。
「安靜!你們的外公病了,他在睡覺。」
「他死了。」
悲傷或煩憂時,我常常會根據當時的心情,即興編造故事,而不是從記憶中重述原本的傳說。由於以自己的回憶和憂愁做為顏料來渲染它,因此,我所敘述的故事,便成為某種配合我生命歷程的哀愁插畫。
「奧罕要離開房間。」席夫克說。
「我要去有藍門的房間,去火盆邊取暖。」席夫克說:「不是要去外公房間。」
等兩個孩子都睡著,我離開溫暖的床鋪,與哈莉葉一起打掃被殘暴的惡魔摧毀的各種殘骸。我們撿起散落一地、殘缺不全的破碎箱子、書本、布、瓷杯、陶壺、盤子和墨水瓶;我們丟掉破爛的折疊工作桌、顏料箱,以及在狂烈仇恨中被扯碎撕爛的紙張。整理的過程中,我們之間不時會有個人停下工作,崩潰痛哭。彷彿房間和家具的毀損,以及我們的隱私被野蠻侵犯,比起我父親的死,更教我們悲切難耐。我可以從經驗告訴你們,失去摯愛的不幸家屬往往能從屋裡一如往昔的日常物品中得到慰藉。一成不變的窗簾、毛毯和陽光能平撫他們,容許他們偶爾忘卻阿茲拉爾已經帶走了摯愛的親人。這棟屋子,在父親耐心關愛的照顧下,一角一隅都經過他細膩的修飾,如今卻被無情地摧殘殆盡。野蠻的罪犯不但奪走了我們的慰藉和快樂的回憶,更處處提醒我們他冷酷的邪惡靈魂,我們感到恐懼不已。
一想到我不幸的孩子們,我加快腳步。就在那時,在初降的黑夜和蔽目的大雪中,我看見一個幽靈般的人影差點撞上來。我一縮頭,側身通過他。
「哈莉葉,現在聽我說。」我邊說邊
和圖書揮舞著手裡不自覺握起的魚刀。「樓上也被亂翻過了,同一個卑鄙的惡魔搗毀了所有東西,到處被他弄得滿目瘡痍。他就是在那裡砸爛了我父親的臉和腦袋;他就是在那裡殺了他。我把他搬下這裡來,以免被孩子們看到,我也才有機會警告妳。你們三個離家之後,我也出了門。父親獨自一個人在家。」
「啊—啊—啊。」我說,領著他們走向我們的臥房:「不是那邊,你外公正在睡覺,別進去。」
我刻意停頓了一會兒,要她謹慎留意。接著我說:「我和布拉克在一起。我與布拉克在吊死猶太人的小屋見面。可是妳不准向別人透露半個字,除此之外,妳也暫時不准提起我父親被謀殺的事。」
聽著,從你們閉嘴不語和冷血無情的反應看來,我想你們早已知道房裡發生的事情了。若非一清二楚,至少也知道不少。你們此刻正在猜測我對眼前的景況會做何反應,有何感覺。就像觀者研究一幅畫的時候一樣,你試圖體會主角的痛苦,想像著故事中造成這悲慘片刻的事件。接著,判斷過我的反應後,你會喜歡試圖去假想,不是我的痛苦,而是如果你同樣遭遇到我的情況,如果你的父親被如此謀殺的話,會有什麼感覺。我知道你現在正絞盡腦汁想像。
一片安靜。
好一會兒之後,我說:「現在別管魚了,弄一點菜給孩子們吃。」
你們當中那些指責我缺乏感情甚至罪孽深重的人,讓我趕緊告訴你們另外兩次崩潰痛哭的場合:一,為了不讓孩子們察覺發生什麼事,我上樓整理樓上的房間,當我像小時候那樣,把他用來磨亮紙面的貝殼拿到耳邊時,卻只發現海的聲音早已消失不見;二,當我看見父親二十年來坐慣了的紅絨布坐墊——幾乎已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被撕成碎片時。
「啊!」她尖叫。她看見被我留在門邊的父親。她僵住了,呆呆地凝視著他。她的影子沿著地板投上馬廄的牆壁,一動也不動。這段時間,我想像她看見了什麼。當她回來時,並沒有哭。我鬆了一口氣,得知她還保持頭腦清醒,想必能夠清楚地理解我準備告訴她的事。
沒錯,我晚上回家發現有人殺了我父親。沒錯,我拉扯自己的頭髮。沒錯,我像小時候那樣,用盡全身力氣緊抱住他,嗅聞他的皮膚。沒錯,我全身顫抖,無法呼吸。沒錯,我乞求阿拉扶他起來,讓他像以前一樣靜靜地坐在角落看書。起來,父親,起來,不要死。他血跡斑斑的頭被打爛了。爛得一塌糊塗,超過撕破的紙張和書本,超過碎裂四散的小茶几、顏料盒與墨水瓶,超過各式各樣被摧殘蹂躪的坐墊、工作桌、寫字板,以及被翻撿搜括的一切,甚至超過了殺死我父親的瘋狂怒火。我恐懼那摧毀房間裡每一樣東西的仇恨。我不再哭了。兩個行人經過外頭的街道,在黑夜裡談笑風生。此刻,我可以聽見內心世界恆長無盡的靜寂。我用手擦乾鼻涕,抹去臉頰上的淚水。我m•hetubook.com•com沉思良久,想著孩子和我們的生活。
雪下得極大,雪花偶爾穿透我的面紗,飄進眼中。我小心翼翼地踩過覆滿爛草、泥巴和斷枝的花園,走出街道後加快步伐。我知道你們全都在猜我心裡正想些什麼。我是否完全信賴布拉克?好吧,我向你們坦白,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想。你們懂吧,對不對?我很困惑。然而,我確實知道一點:一如往常,我將回到往日的生活步調,三餐、小孩、父親和採買,但不用多久,甚至不需要多問,我的心會向我悄聲透露它的想法。明天,中午以前,我就會知道我將嫁給誰。
她疑心地望著我。然而等她明白我沒有辦法再多看他一眼時,反而被好奇心吞沒。她一把抓起油燈,走向房間。她走出我站立的廚房入口,向前走了四、五步,懷著敬意與憂懼,慢慢推開房門,借助手裡的油燈火光,探頭張望。一開始她沒有看見我父親,把燈舉得更高些,試著照亮長方形大房間的每個角落。
她尖叫。刀子和洋蔥從她手裡跌落,撞上砧板,力道之大震得她正在處理的魚啪嗒落地。她又尖叫一聲。我們都注意到她左手上有血,那不是沾到魚身上的血,而是她意外切傷食指流出來的。我跑上樓,在臥室對面的房間尋找紗布時,聽見孩子們的吵鬧大叫。我手裡拿著撕下的紗布,走進房間,發現席夫克爬到弟弟身上,膝蓋緊壓住奧罕的肩膀。他捏住他的脖子。
抵達家門前,我想與你們分享某件事。不!別胡思亂想,不是關於布拉克那龐然怪物的大小。如果你們感興趣,這一點我們可以等會兒再談。我想討論的是布拉克的性急。並不是說他似乎只想到滿足自己的欲望,老實說,就算他真的是這樣也沒有差別。讓我驚訝的是他的愚蠢!我猜他心裡絲毫不曾想過他可以威嚇我並迫我就範,玩弄我的尊嚴然後再拋棄我,或者迎接更為危險的可能性。從他純真的表情中,我可以看出他多麼愛我並渴望我。可是,經過十二年的等待後,他為什麼不能照規則來玩遊戲,再等個十二天?
等屋裡的一切事物,除了無法修補的損害外,都重新歸回原位後,哈莉葉詢問她是否能把床墊搬來,攤開在我們的房裡一起睡,我冷酷地拒絕了。「我不要孩子們早上醒來疑心。」我向她解釋。然而,老實說,我渴望與孩子們獨處,同時也有點想懲罰她。我爬上床,久久難眠,不是因為心裡縈繞著剛才發生的恐怖事件,而是徹夜思索即將來臨的命運。
然後我看到他倒在地板上。
「哈莉葉。」我大叫:「席夫克,奧罕……」
「母親,我們回來了。」奧罕說。
「騙子,」奧罕說:「席夫克打開門,我叫他別出去。」他哭了起來。
「病了?」哈莉葉在樓下說。她從我的靜默不語中察覺出我在生氣。「莎庫兒,我們在可斯加那兒等了一會兒。烏魚到了之後,我們沒有耽擱,接著去揀月桂葉,然後我還給孩子們買了無花果乾和櫻桃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