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魯希優發出嘲弄的笑聲。如果必須奮戰到死,有多少多明尼加人會和他一起犧牲呢?士兵,母庸置疑。一九五九年六月十四日,當卡斯楚派兵入侵時,就已經得到證實。士兵英勇抗戰,在康斯坦薩山區,在麥夢海灘,在埃斯特羅宏多,僅數天時間就打敗入侵者。但是,要對抗美國海軍陸戰隊……
「我們全都是天主教徒,」特魯希優嘆了口氣。然後打斷他的論述:「應該這麼說,這是不去碰雷利的理由,否則會讓老美逮到藉口。」
「你在墨西哥認識荷塞.阿摩伊納嗎?一名加利西亞人,曾與一群流亡的西班牙共和黨員一道來到這裡。」
強尼.阿貝斯上校已經將那每日凌晨的報告放在辦公桌上,報告上寫著前一天所發生的點滴、預防措施和建議事項。他喜歡閱讀這些報告;上校不在蠢事上浪費時間,然而,前軍情局局長綽號「小折刀」的阿爾圖洛.埃斯白亞特將軍畢業於西點軍校,卻以一些荒謬戰略教他倒盡胃口。莫非「小折刀」在替中情局工作?大家都如此認為。不過強尼.阿貝斯無法證實這點。如果要說誰不替中情局工作,那肯定就是阿貝斯上校了,因為他討厭美國佬。
「在古巴,教會剛開始只是示威抗議,最後密謀叛亂,打算把國家送給美國佬。卡斯楚於是驅逐外國教士,而且採取嚴厲措施來對付那些留下來的神職人員。結果有什麼事發生嗎?沒有。」
「那是我的榮譽,閣下。」阿貝斯.賈西亞立即回答,以一種他到目前為止從未見過的把握。
他是一個結實健壯的人,然而在座位上卻顯得瘦小。臉色十分蒼白,口中不斷分泌唾液。他望著大恩人,但是大恩人彷彿沒看見他,也沒聽見他的話,第二次將目光游移在其他賓客上,展開新一波冗長的演講:
「你是徹底的右派資本主義者。」特魯希優嘲弄地說,冷笑了幾聲:「『海外公司』生意興隆,從德國、奧地利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進口產品。專屬代理商沒有虧損。」
「冒犯了,閣下。」
「我會保衛這個政權,閣下。」
可憐的「小折刀」!講得口沫橫飛,卻逐漸將軍情局局長的位子拱手讓人,而他在西點軍校受訓就是為了這個位子。
最後那一句他講得特別慢,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說,故意凸顯他的譏諷。
「在墨西哥幹得很好。」他對他說,那笛子般的尖銳細聲和相同的犀利眼神,在對方身上產生了一股震懾的作用。「是埃斯白亞特向我報告的,我想你可以擔任更重要的任務,準備好了沒?」
不久之後,大元帥的前秘書,同時也是蘭菲斯的家庭教師,以及「高貴夫人」瑪莉亞.馬汀聶茲的書寫員,死於墨西哥首都,身上滿是彈孔。流亡人士和媒體厲聲譴責,大家都說這樁暗殺事件是出自「特魯希優那隻黑手」,可是卻沒有人可以證實。這一項俐落、完美的行動,強尼.阿貝斯.賈西亞從墨西哥回來後,提交報銷單據,花費竟不到一千五百美元。大恩人將他編入軍隊,授予上校軍階。
上校露出幾乎看不到的微笑。
上校搖頭。
「必須將膿擠出來,閣下。甘迺迪那邊不棘手,入侵古巴失利一事足以令他忙了。問題出在教會,如果不剷除這些內奸,我們可能就有大麻煩。那些想入侵我國的人,將雷利當成奇蹟,不僅一天比一天更加渲染他的事,同時又向白宮施壓,要求派遣海軍陸戰隊前來援救那遭迫害的主教。甘迺迪是天主教徒,別忘了。」
「閣下,我還有一件事要向您道謝。」上校坦承地說:「事實上,我從未有過這個念頭。過去我對做生意興趣缺缺,我會設立『海外公司』全聽命於您。」
當晚他下令召見他。阿貝斯才剛向大恩人致敬,便對這出乎意料之外的榮耀,顯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喜悅、恐懼,或者兩者都有。
「有些事我老是忘了問你。」他說,用對親信說話時的粗糙口吻。「你怎麼會娶一個那麼醜的女人呢?」
對於上校的坦率,特魯希優雖然有時候會覺得不悅,但他都忍了下來。軍情局局長本來就奉命要對他坦誠說實話,即便忠言逆耳。「小折刀」就不敢像強尼.阿貝斯一樣利用這個特權。
巴拉蓋爾的演講稿就放在辦公桌上。他大聲唸出有畫線的那一段:「在大元帥拉法艾爾.雷昂尼達斯.特魯希優博士閣下連續三十年井然有序的和平領導下,國家安定穩固,提供美洲一個展現拉美能力的典範,鍛鍊出真正民主表率的自覺。」
在阿貝斯.賈西亞的臉上察覺不到絲毫的訝異。
「您一旦決定好了,行動會立即展開。告辭了,閣下。」阿貝斯.賈西亞一離開辦公室,大恩人窺探窗外的天空,仍然沒有一絲光線。
「他想以我的人頭向美國佬換一百萬美金。」特魯希優批評說:「美國佬應該會頭昏腦脹吧,為了消滅我,有這麼多的吸血鬼要跟他要金援。他們在哪裡碰面?」
「我試著當個好丈夫,閣下。」
「我認為,他的行事謹慎,全出自策略考量。實際上,他不是政權內的人,他只為自己工作。我有可能搞錯了,再說,我沒發現他有值得懷疑的行為。不過,我不會擔保他對您的忠誠。」
「好啦,別再瞎說胡扯了!」他打斷話題,嚴肅起來。「別碰那兩個主教,至少目前不要。我們靜觀其變。如果該懲罰他們,他們自然會受到懲罰。現在就嚴密監視兩人吧!繼續採取精神戰爭,讓他們睡不好吃不好,看看會不會自動離境。」
「我不會將個人的喜好或厭惡帶到工作上,閣下。」
這次也沒惹惱上校。他的音調依然冷漠。
「璜.多瑪斯沒有離席的打算,因為他了解他不可能活著走出那扇門。」特魯希優說:「好吧,他在密謀些什麼?」
還有其他事嗎?大恩人往窗外望去:依然漆黑,儘管都快六點,不過不再悄然無聲。國家宮的周圍與街區之間隔著一大片草坪和樹叢,由帶有尖刺的鐵欄杆環繞著。在遠處,不時有鳴著喇叭的車子經過。在國家宮內,感覺到清潔人員已經動了起來,拖地、掃地、打蠟、拂塵。當他穿梭於辦公室和走廊之間,處處一塵不染、明亮潔淨,如此印象讓他感到幸福。
「所以我得持續策馬前進。」特魯希優同意。「如果不是為了國家,我早就聽從了我那些老美朋友的建議退休去了。艾森豪總統派威廉.帕利、克拉克將軍、史邁特參議員來勸我。與羅斯福交情頗深的史邁特對我說了句話:『留名青史吧,像一個豁達的國家偉人,把舵交給年輕人。』這是白宮的訊息,他們為此而來,要我下台,表示美國會給我政治庇護。『在美國您的特權會受到保障。』這些混帳東西把我當成巴帝斯達、羅哈斯.畢尼亞、裴瑞茲.希梅尼茲之流。唯有我死,才能叫我下台!」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知道她是一個強壯且善於械鬥的女人,隨身帶著手槍,也和男人一樣會上妓院。」大元帥說這話的時候心情極佳。「我甚至還聽說普琦達.布拉索邦替她保留了小姐。不過,令我好奇的是,這個怪胎能否替你生兒育女。」
「還沒發生。」大恩人更正他。「甘迺迪隨時隨刻都有可能會派遣他的海軍陸戰隊登陸古巴。這次如果再登陸,手法就不會像上個月在豬灣一樣粗糙。」
強尼.阿貝斯有兩個計畫。第一個計畫是以棍棒手打頭陣圍堵,由效命於他的更生人巴拉率領,都是手持棍棒和鉚釘的暴徒,讓執拗的群眾四起,就在大肆抗議主教的恐怖主義之際,混入其中的秘密警察可以闖進拉維加主教轄區和聖多明哥中學,在教會救兵抵達之前給予主教致命的一擊。這個計畫有點冒險,可能會引起老美藉機入侵。但也有好處,兩個主教一旦死亡就是癱瘓其他神職人員的好時機。另一個計畫,在群眾尚未動用私刑之前,警衛隊解救了巴納爾和雷利,政府將兩人驅逐回西班牙和美國,宣稱那是保證兩人安全的唯一方法。國會還必須立法通過一項法令,唯有出生於多明尼加的神職人員才可以在國內執行職務。外國人或後來才歸化的神職人員必須返回其原生國。如此一來——上校看了一下小冊子,天主教神父將減到三分之一。少數的本地神父比較容易操控。
「第一個傳言應該不是真的,我不記得了。第二個,則有一半是真的。不是屍體,閣下。是一些頭和顱骨,被雨水沖刷而半露出地面。當時只為了些許生活費。現在擔任軍情局局長,大家又說我要歸還那些骨頭。」
「各位先生,一個在戰場上指揮不力而被革職的軍官,竟然可以在這個餐會上,與政權內優秀的軍人和文官同桌,各位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大恩人覺得阿貝斯.賈西亞上校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顫抖。他知道從其他官員口中經常流露出來的動人言詞一點都不激|情,也不真情,所以他用他那銳利的眼神仔細觀察。
就這樣,那個笨手笨腳、愁眉苦臉、眼珠子轉個不停的傢伙出現在國家宮下的走廊上。他在情報室擔任最基層的工作。特魯希優從遠處研究、打量著他,從他很年輕開始,還在聖克里斯多拔的時候,憑著直覺,只要簡單瞥一眼,簡短的閒談,或單純的資料,他便肯定那個人可以為他效命。因此他挑選了相當多的合作夥伴,而且成效都不錯。強尼.阿貝斯.賈西亞在一間昏暗的辦公室工作了好幾個禮拜,隸屬詩人拉蒙.艾密利歐.希梅尼斯部下,與迪普.維拉德.馮德、格羅爾以及葛里瑪迪一起假冒讀者,寫信到《加勒比日報》的公共論壇。在檢驗那個年輕人之前,他在等待偶然的機會,但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徵兆。這個機會終於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那天在國家宮的一條走廊上,他驚見強尼.阿貝斯與其中一位國務秘書交談。優雅、虔誠、嚴謹的霍金.巴拉蓋爾與「小折刀」的情報蒐集員可以談些什麼?
他再次心情低落,假裝看錶之際,目光從眼角溜到自己的褲子上,褲襠和門襟沒有一點汙垢。即便褲子乾淨也沒能振奮精神。那個在卡奧巴莊園的女孩又一次閃過腦海。一樁不幸的插曲。當她用那種眼神看他時,不該就地給她一槍嗎?胡鬧!他從來就不會隨意開槍,更不會因床笫那檔事。只有遇到沒得選擇的時候,還有為了帶領國家往前邁進時的必要手段,或者為了報仇雪恥。
「他需要那些將被釋放的政治犯名單,好讓他們剪頭髮,刮鬍子,穿戴整齊。我想應該是要讓他們與媒體見面。」
「我實在不知道為何你不信任他。在我的合夥人之中,巴拉蓋和-圖-書爾是最不具危險性,這也是為什麼我將他擺在現在這個位子。」
他停下來,喝了一口水。才喝完,本該繼續說下去,卻突然站起來告辭,讓午宴劃下句點:「午安,各位先生。」
「我寧願我的親信把生意搞好,而不是貪瀆。」大恩人解釋著:「成功的貿易有益於國家,提供就業,創造財富,提升人民的道德。反之,貪瀆讓人民道德淪喪。我可以料想得到,『海外公司』也受到制裁的影響而走下坡。」
「不是因為愛,閣下。」
強尼.阿貝斯穿著制服。雖然在特魯希優的要求下,他勉強穿上制服,不過卻無法遮掩修飾他那鬆弛和走樣的身材。他的個子不高,小腹凸起,又有雙下巴,扁長的下頷在那圈贅肉上顯得突兀,刻劃出一道深邃的裂口。還有,他的雙頰也是鬆鬆垮垮。不中看的身體只有靈活和冷酷的小眼睛透露出精明相。他三十五、六歲,卻像一個老頭。沒有西點軍校的學歷,也未曾就讀過其他軍校;在欠缺軍人體魄和使命的情況下,應該沒有軍校會錄取他。由於少了強健肌肉,脂肪過剩,而且愛耍詭計,所以大恩人當年在海軍陸戰隊的教練吉特曼就稱他是一隻「實實在在的蝦蟆」。特魯希優突然一夕間提拔他為上校,同時決定任命他為軍情局局長,以取代「小折刀」,這個決定只是他政治生涯的其中一樁陰謀。為何如此做?不是因為他的殘酷,而是看上他的冷靜:在這個無論外表或內在都充滿熱情的國度裡,他從未見過如此冷血的人。這是一個滿意的決定嗎?最近挫敗不斷,暗殺貝坦古總統未遂,並非唯一的失誤,艾羅伊.古迪耶斯.梅諾猶和威廉.摩根兩位司令企圖推翻卡斯楚一事也失算,就是那個伏擊大鬍子的行動,本想藉此召喚古巴流亡人士回到古巴,並助他們一臂之力。大恩人反思著,一邊翻閱報告,一邊啜飲咖啡。
大恩人同意,明白他所要表達的。以前,他就是沒有一個像這個醜八怪一樣的女人,他媽的!不然有時候就不會覺得那麼孤寂,特別在下某些決定的時候。沒有任何東西比血更有束縛力,沒錯。或許因為這樣,他覺得他與這個國家緊緊繫在一起,而這個國家充滿了懦夫、叛徒和忘恩負義的人,為了解救國家脫離落後、混亂、無知和野蠻的境地,他的雙手多次沾滿了血腥。這些混帳東西未來會向他致謝嗎?
本來低著頭的大恩人抬起頭來,上校於是住口。
「冒犯了,閣下。」璜.多瑪斯.帝亞茲將軍結結巴巴,使出非凡的勇氣說出:「我想要提醒的是,當我被解職時,入侵者已遭擊退。我盡了我該盡的義務。」
「遵命,閣下。」
「你知道這裡謠言滿天飛?」他突然對他說,笑笑地看著那雙眼睛:「有些傳言應該是真的吧!你真的以挖小雞的眼睛為樂嗎?你真的到獨立墓園盜墓販賣屍體嗎?」
特魯希優以輕蔑的神情指著辦公桌上的報告。
「不,閣下,只有一些模糊的跡象。不過,自從您將他解職後,帝亞茲將軍就變成一口怨恨的井,因此我就近監視他。在他位於卡茲圭的住所裡有聚會。對於一個充滿怨懟的人而言,總是把事情往壞的地方想。」
「我怕我身邊不會有太多人。老鼠一旦竄逃便引發大騷動。你,沒錯,除了與我一起垮台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不論你走到哪裡,監獄在等著你,或許遍布世界各地的敵人會暗殺你。」
「卡斯楚在古巴就是這麼做。」
「圍繞在我身邊的人當中,唯一一個不可背叛我的人,即便他有這個意圖也不可,這個人就是你。」特魯希優強調地說,有消遣的意味。「我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會恨你,也不會想要殺你。我們結盟在一起,唯有死亡我倆才會分開。」
「這我早就知道了。」大恩人微笑著說:「她又不富有,換言之,這不是圖利的婚姻。」
「在這種情況下,大鬍子會奮戰到死。」強尼.阿貝斯附和著說:「美國海軍陸戰隊不是不可能登陸我國。而您已決定我們也要奮戰到最後一刻。」
「你堅持除掉聖多明哥中學的雷利主教。」他嘀咕著:「請坐,自己倒杯咖啡。」
大恩人再次分心,他想起了瓜達露沛,朋友都叫她露沛,就是那個魁梧、男性化的墨西哥女人,她與強尼.阿貝斯在墨西哥結婚,那時阿貝斯過著既神秘又冒險的生活,一方面,他將鉅細靡遺的報告寄給「小折刀」,呈報多明尼加流亡人士的一舉一動。另一方面,他經常出入革命分子的社交圈,例如結交了卡斯楚、切.格瓦拉和古巴「七二六運動」成員,那時他們正在籌劃「葛拉瑪號」遠征軍;另外,那個與墨西哥政府關係匪淺的文森德.隆巴督.多雷達諾,還曾經是他的保護人。大元帥從來沒有時間可以悠閒地問他那段日子的點滴,彼時上校發現自己的性向和天賦在於特務組織及地下行動。那是一段多采多姿的生活,毋庸置疑,充滿奇聞異事。為什麼他要與這麼一個恐怖的女人結婚?
「我當時也在那個午宴上,閣下。我以為帝亞茲將軍會起身然後離席,不過,他忍了下來,臉色蒼白,直冒冷汗。他離開時身影蹣跚,好像醉漢。」
強尼.阿貝斯表示贊同:
大恩人思索了一會兒。璜.多瑪斯有能力幹點正經的事嗎?二十年前,或許還行,那時的他是行動派。之後就沉淪於聲色,他喜歡喝酒、鬥雞、吃東西、與朋友玩樂、結婚、離婚,想要推翻政權簡直是開玩笑。老美找錯對象了。呸!沒什麼好憂心的。
「我們與教會的關係,我不認為還可以回到如往昔一般,三十年的親密關係已經結束了。」他和*圖*書緩緩說道,焦慮的小眼睛在眼眶內打轉,彷彿伺機勘察界線。「教會在一九六〇年一月二十五日,以《主教文告》向我們宣戰,而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推翻政權。那些神父不會因為一些讓步就罷休,他們不再支持閣下您了。教會跟美國佬一樣,只想要發動戰爭。一旦發生戰爭,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投降,或打敗敵人。巴納爾和雷利這兩個主教已公然反叛。」
「事實上不是很具體。地點是在他們卡兹圭的住處,已經有好一陣子了,帝亞茲將軍和他的太太以在天井看露天電影為藉口招待訪客,由將軍的女婿來操縱放映機。出入分子的組合頗奇怪,有親政權的重要人士,例如:將軍的岳父、就是他自己的親哥哥蒙得斯多.帝亞茲.格薩達,也有政府部門的前官員,以阿米阿瑪.提歐和安東尼歐.德拉瑪薩為例。兩個月以前,阿貝斯.賈西亞上校吸收了其中一個侍僕為特務。但是,唯一偵察到的情況是,放映電影的同時,所有的人也打開話匣子,並且聊個不停。彷彿電影唯一吸引他們的地方,是可以掩蓋談話的聲音。總之,沒有蘭姆酒或威士忌一杯杯地乾,不是那種藉酒批評政權的聚會,沒有什麼值得注意。反而昨天帝亞茲將軍密會亨利.迪爾邦的一個密使,就是那個假老美外交官,閣下您是知道的,他曾經是美國中情局駐特魯希優市的處長。」
「我未曾有那樣的傾向,閣下,我從未跟男人睡過。」
「為了感恩。露沛曾救了我一命。有一次,她為了我殺人。那時她擔任隆巴督.多雷達諾的秘書,而我才剛抵達墨西哥。透過文森德,我開始了解政治是怎麼一回事。如果沒有露沛的話,有很多事我是不可能辦到,此外,到目前為止她的直覺很靈。」
這兩個主教會如願以償,像貝坦古那隻黑鼠一樣愜意地生活嗎?再一次,感到怒火中燒。這隻害獸竟然說服美洲國家組織對多明尼加進行制裁,要所有國家與多明尼加斷交之外,還在經濟上施壓讓多明尼加喘不過氣。每一天,每一刻,先前的繁榮經濟就這樣惡化下去。然而,貝坦古還活著,他以自由先鋒之姿,在電視上展示他那雙被燒傷的手,對能在那次愚蠢的暗殺行動中逃過一劫感到相當驕傲。實在不該將這事交給那群呆蠢的委內瑞拉軍人來辦,下回得由自己的軍情局親自操刀。阿貝斯以技術和客觀的方式向他解說一項新行動,使用遙控器即可引爆一場威力強大的爆炸事件,而這個裝置可是花了高價從捷克斯拉夫買來,現在已經運到多明尼加駐海地領事館,只要時機適當就很容易從海地送到卡拉卡斯。
「寫得不錯,對嗎?」他評論著說。「這是國家有一個詩人兼作家總統的好處。在我弟弟任職總統的時候,黑人唸的演講稿很枯燥無味。好啦,我知道你不喜歡巴拉蓋爾。」
「巴拉蓋爾總統昨晚透過電台表示,政府將釋放一群政治犯。」
「也是國家的不幸,閣下。」
他淡淡地說著,用他那說話時一貫猜不透的中立口氣。
他又再次笑了起來,心情還不錯,他端詳著上校,儼然一個昆蟲學家在檢視一隻很難分類歸屬的昆蟲。關於他的一切傳言還不少,特別是他的殘暴,對這樣工作執行者而言,這點倒是很適合。舉例來說,他的德裔美籍父親,有天發現還穿著短褲的小強尼在雞舍裡,以大頭針戳刺小雞的眼睛。另外謠傳,他年輕時,盜取獨立墓園裡的屍體賣給醫學院學生。又聽說,他是同性戀,卻與露比達結婚,就是那個隨身在公事包裡帶著手槍、令人害怕且身經百戰的墨西哥女人。甚至傳說,他與大元帥的同父異母弟弟聶聶.特魯希優同床共眠。
「我一審閱好名單就拿給他。巴拉蓋爾認為這樣的形象在外交場合上比較得宜。我們靜觀其變。無論如何,他適當地宣布了這個政策。」
兩個月以前就曾因不合時宜而下令撤除,為何?或許因為某日下午太陽西落時,他沿著麥西莫.戈梅茲大道朝著海邊往下散步,發現每個街口都有警方的路障,以管制人車在他散步的時候進入麥西莫.戈梅茲大道和防波堤之間。他想像著強尼.阿貝斯在他散步的路線周邊,派遣了許許多多的金龜車載著秘密警察,令他感到窒息和幽閉的恐懼。還有某日的夜裡,他正前往私人基金農莊的路上,隱約看見公路沿途有軍方設置的拒馬和蛇籠,以保護他的行車安全。或許危險籠罩著他反而令他以為釋出迷人的感覺?有海軍陸戰隊不屈不撓的精神,在政權面臨巨大威脅之際,他不向命運低頭。無論如何,這個決定依舊不變。
「把他帶來,給他安插一個我可以觀察他的位置。」特魯希優命令。
「巴拉蓋爾遵照我的命令去做,有何不安?」
「是的,閣下。不過,只是看過他而已,但與他一起在商業咖啡廳聚會的那群人,我倒認識不少,就是那群自稱『西班牙裔的多明尼加人』。」
話說完之後,大恩人的目光剛好巡視完餐桌一周。現在,停留在璜.多瑪斯.帝亞茲將軍的角落。統帥的臉不再充滿嘲諷誇張,才一會兒工夫就轉為嚴肅神情,露出陰森、空洞和冷酷的眼神,要大家牢牢記住誰在統治這個國家,誰掌握了多明尼加人民的命運。璜.多瑪斯.帝亞茲將軍垂下眼簾。
荷塞.阿摩伊納從人間消失只是一例,在古巴、墨西哥、瓜地馬拉、紐約、哥斯大黎加和委內瑞拉,在這些最為叫囂的流亡人士當中,許多人不是遭暗殺、就是被弄成殘廢、或被搞成重傷,上校執行了一長串的出色行動。任務既迅速且乾淨,教大恩人印象深刻。以靈巧和神秘來說,每項任務都是一件小型的大師作品,彷彿鐘錶業一般的精細。除了消弭敵人之外,阿貝斯.賈西亞還在大部分的行動中故意破壞死者名聲。工會運動者羅貝多.拉瑪達在哈瓦那受到庇護,卻在中國城的一家妓院被以棍棒擊斃,動手的hetubook.com.com妓院保鑣在警察局表示,死者因妓|女拒絕他所提出的性|虐待服務而意圖砍殺她;這個女人,染了一頭紅髮的黑白混血兒,出現在「集團與波希米亞」夜總會,淚眼汪汪,露出被那個壞蛋所虐待的傷痕。律師巴亞多.西普利歐塔在卡拉卡斯,橫死於一群同性戀的械鬥中:死者在一家便宜旅社被匕首刺死,身穿女性內褲和胸罩,嘴唇塗上胭脂。根據法醫鑑定,死者直腸內有精|液。阿貝斯上校才初抵達這些城市,如何在短時間內與當地槍手、暴徒、販子、打手、妓|女、地痞、流氓等低下階層的雜碎接上線?又讓他們參與那腥羶色的行動?這教喜歡危言聳聽的媒體興奮不已,能看到政敵混亂不堪的一面。在大半個拉丁美洲和美國,他又如何以少許的花費,建立一張擁有特工和幹員的高效率情報網呢?特魯希優的時間太珍貴了,不該花在細節的調查上。但是,遠遠地,他欣賞著他,好像伯樂賞識千里馬一樣,阿貝斯.賈西亞那既精緻且新穎的行動讓特魯希優政權擺脫敵人。不僅流亡人士,甚至已經交惡的政府,都無從將這些意外和恐怖與大元帥聯想在一起。拉蒙.馬瑞羅.亞利斯提的事件可說是最完美的行動之一。馬瑞羅是《超越》的作者,書中描寫甘蔗工人在「拉羅馬納」工作的情形,就是那個聞名拉丁美洲的甘蔗園。馬瑞羅曾任狂熱特魯希優主義的《國家報》發行人,後來兩度任職國家勞動部秘書,第一次在一九五六年,第二次為一九五九年,但是從那時候開始,馬瑞羅便將情資交給記者塔德.蘇克,好讓蘇克在《紐約時報》發表文章誹謗政權。東窗事發後,馬瑞羅寫了幾封更正信給那個老美記者。然後,夾著尾巴來到特魯希優的辦公室,一下子卑躬屈膝,一會兒哭泣,既求饒,又發誓,表示從來沒有、未來也不會背叛。大恩人沒開口,靜靜聽著他的解釋,然後,冷酷地掌摑他。馬瑞羅不斷流著汗,試著拿出手帕來,副官隊長瓜里歐內斯.埃斯特雷亞.薩哈臘上校就在這間辦公室內朝他開了一槍。接著再由阿貝斯.賈西亞負責結束整個事件。不到一個鐘頭之後,在證人的目擊下,一部汽車在駛往康斯坦薩的途中,意外滑入中央山脈的懸崖;經過這樣的撞擊,馬瑞羅與他的司機血肉模糊無法辨識。難道強尼.阿貝斯.賈西亞不該取代「小折刀」成為軍情局頭子嗎?在紐約綁架加林德茲時,當時的局長是埃斯白亞特將軍,如果由他來領導這個機構,也許就不會爆發那個深深影響政權國際形象的醜聞。
他盯著上校的雙眼,上校立刻垂下眼簾,於是他藉一絲幽默用話激他:「你認為你所敬佩的菲德爾.卡斯楚跟我一樣,在沒有維安的情況下漫步街頭嗎?」
年輕時候,上校就展露出悅耳的音色,那時在電台擔任回力球、籃球和賽馬評論員。從那個時候起,他只專注在閱讀神秘經文的愛好上——他坦誠是共濟會的經文,還有那些染成紅色的方巾,因為他說,紅色是牡羊座的幸運色,也具有能量可以探知個人的預感(這樣的謬論不禁令大元帥發笑)。他坐在統帥的辦公桌前,手上端著一杯咖啡。外頭仍然一片漆黑,辦公室也半籠罩在陰暗之中,一盞小燈照在特魯希優的手上,形成一個金黃色的光圈。
就在擊退外敵登陸康斯坦薩、麥夢、埃斯特羅宏多後的幾個月,發生了這樁插曲。那支遠征軍的所有成員——除了多明尼加籍之外,還有古巴人、美國人和委內瑞拉人,不是陣亡,就是被俘。一九六〇年一月的那段期間,特魯希優政權發現一個龐大的秘密反對者組織,為了向外敵入侵致敬,而自稱「六.一四運動」。這個組織的成員有學生,也有中產階級和上流社會的專業青年,其中很多人竟然出身親政權的家族。在這個顛覆組織中,米拉芭爾三姐妹和她們的夫婿最為活躍——光想到這點就足以讓大元帥動了肝火。就在傾全力清剿這個組織的期間,特魯希優在國家宮舉行那個午宴,邀請了政權內的五十餘名軍職和文官參加,藉以懲罰他的童年玩伴,同時也是他的軍旅同袍,就是在「特魯希優時代」位居國軍高位的多瑪斯.帝亞茲。他解除了帝亞茲將軍的拉維加軍區指揮官之職,這個軍區還包括康斯薩坦山區,而入侵者散布在山區裡的最後幾個據點,仍未被消滅。從那個時候起,多瑪斯.帝亞茲將軍想請求晉見大元帥,卻遭拒絕。就在他的妹妹葛拉西達向巴西大使館尋求政治庇護之後,他很訝異竟然收到了午宴的邀請。在整個餐會上,帝亞茲將軍坐在長餐桌的角落,離主位很遠,象徵著他已經失寵了,元帥並沒向他打招呼,也沒跟他講上一句話,眼神更沒有瞄向他所坐的角落。
「另有密謀要暗殺我,以璜.多瑪斯.帝亞茲為首嗎?亨利.迪爾邦領事也參一腳,就是中情局那個混蛋嗎?」
特魯希優看著手錶,五點五十八分。他與阿貝斯.賈西亞的會議不到一個小時,除非有特殊事件發生。他站了起來,軍情局局長也跟著起立。
他浪漫嗎?或許和幾個他曾經愛過的女人在一起時是這樣,像莉娜.羅瓦東。但是,拋開感情世界,在政治領域裡,他覺得自己是古典派,是理性主義者,溫和,實際,頭腦冷靜,眼光長遠。
「至於同性戀那件事呢?」
「讓我們這麼說好了,若有人要殺我,應該是最親近的人會動手,一個家族裡的叛徒。」他說著,彷彿在談論他人一般。「那麼會是你的不幸。」
「任何工作只要您吩咐,閣下。」他冷靜得彷彿面對老師的小學生,雙腳併攏。
「命令照舊。」他重複著,以一種不必商議的音調。
在上咖啡時,嗡嗡的談話聲迴盪於長餐桌、大理石牆壁和璀璨的水晶吊燈之間——在場的唯一女士,係特魯希優派的西北部地方女首領伊莎貝.瑪耶;突然有一個所有多明尼加人都認得的尖銳細聲蓋過全場,如鋼鐵般的音調預示者暴風雨即將來襲:
「帝亞茲將軍拒絕執行我所下達的一個命令,他竟然敢斥責一名完成使命的軍官。」他以輕蔑的口吻緩緩說著:「就發生在外敵入侵之際。卡斯楚、穆紐茲.馬林、貝坦古和費格雷斯這群善妒者,共同組成了武裝部隊,殘酷地登陸,殺害多明尼加士兵,還要扭斷我們在座每一個人的脖子。那時,拉維加的指揮官發現他自己是個富有同情心的人。他優柔寡斷,不是激動的人,又不能看著流血場面。於是他膽敢不遵守我的命令,不願槍決那些入hetubook.com•com侵者,而那些人手持步槍已經登堂入室了。他還羞辱一名奉行指示的軍官,因為那名軍官想讓那些要來這裡建立共產主義獨裁政權的人得到教訓。一名將軍竟敢陷國家於危險之中,散播困惑氣息,打擊我軍士氣,因此儘管他穿著軍服,但已不再是國軍的一分子。」
「沒錯,閣下。我相信目前帝亞茲將軍那邊不具危險性。我會繼續跟蹤他,誰去拜訪過他,而他又去拜訪了誰,所有一切都會瞭若指掌。他的電話已被監聽了。」
「閣下,您同意嗎?」
「你倒是樂在其中。」他為他喝采。「所以為了報恩你選擇了她。那麼,這個瘦巴巴的醜女也適時地讓你勃起。」
「什麼事?」
「要蒐集這些無賴的詳細情報,我們在墨西哥布下多少人?」
「實際上已經癱瘓了,但我不在乎,閣下。現在,我二十四小時都投入在防止敵人暗殺您或摧毀這個政權。」
「不是因為解職那件事。」特魯希優高聲表示,好像在自言自語:「是因為我批評他懦夫,藉此是提醒他曾經讓軍服蒙羞。」
「請原諒我的堅持,閣下,在您散步於麥西莫.戈梅茲大道和防波堤之間,以及前往卡奧巴莊園的公路上,我想恢復設置維安系統。」
「各位知道我在說誰嗎?」他繼續,經過戲劇性的暫停。「就是璜.多瑪斯.帝亞茲將軍,古巴與委內瑞拉聯手入侵時,他正擔任拉維加軍區的指揮官,面對敵人時他的表現不光彩,因而當戰爭還在進行中就被解職。在任何地方,類似的行為會速審速判,並立即槍決。在拉法艾爾.雷昂尼達斯.特魯希優.摩利納的獨裁政權下,會邀請懦夫將軍來國家宮享用珍饈美饌。」
「所有的情報只來自一個人,閣下。」「小折刀」對這專業表現露出滿意的神情。「他很年輕。強尼.阿貝斯.賈西亞。或許您認識他的父親,一個擁有一半德國血統的美國佬,來這裡的電力公司工作,後來娶了多明尼加女孩。這個年輕人本來是運動記者,也算半個詩人。起初我利用他擔任電台和報社的情報蒐集員,也派他滲入許多知識分子會參加的葛梅茲藥局聚會。由於工作表現優異,我就給了他一個假獎學金,把他送到墨西哥。您瞧,他已贏得流亡人士的信任,他也和阿貓阿狗都相處得很好,我不知道他如何辦到,閣下,還有在墨西哥,他也蒐集了左派工會領袖隆巴督.多雷達諾的許多資料。與他結婚的那個醜女竟然是那個龐大共產組織的秘書,您無法想像。」
「沒什麼特別的,閣下。」巴拉蓋爾在內閣會議上解釋說:「我不認識那個年輕人。我看到他邊走邊看書,而且看得這麼入神,激起我的好奇心。您知道我的興趣就是書了,所以令我相當詫異。他應該是瘋了,您曉得怎樣的書讓他這麼投入?一本有關中國酷刑的書,書中還有被斬首者和被剝皮者的照片。」
「我和那個混蛋卡斯楚同樣受到你的敬佩,我可以這麼下結論嗎?」特魯希優評論著說,同時尋覓那雙閃避的小眼睛。
「也可以這麼說,閣下。事實上,我不愛露沛,而露沛也不愛我。不,至少在一般對愛的認知上。我們因更強烈的理由而在一起,並肩犯難,共同面對死亡,兩人一起被血腥玷汙。」
阿貝斯.賈西亞上校移動了一下,調整臀部在椅子上的位置。「看來是如此,閣下。」他附和著,但並不在這事上大作文章。
「在國賓大飯店,閣下。」
「至於那兩個主教,如果我改變了主意,會讓你知道。」他以道別的方式說著。「無論如何,先行部署。」
「不只邀他來國家宮,還讓他領全俸退休,保留三星上將的特權,以便他在盡了義務的自我認知下休息。在第五任妻子恰娜.帝亞茲、同時也是親侄女的陪伴下,於牧場莊園內頤養天年。這麼大的例子,是否足以證明這個血腥獨裁政權的寬宏大量?」
「我不認為菲德爾.卡斯楚像您一樣浪漫,閣下。」
大恩人笑了起來,笑聲洪亮如往昔。
「那傢伙撰寫了《加勒比海的一個古波斯省分》來攻擊我,這本書由瓜地馬拉政府出資,以筆名格哥利歐.布斯達緬得出版。後來,他虛晃一招,肆無忌憚地在阿根廷出版另一本書,書名是《我曾為特魯希優的秘書》,這回他用了本名,把我捧上天。事隔多年,他以為可以安穩在墨西哥生活。他相信我已忘掉他曾誹謗我的家族和給他溫飽的政權,這些罪行不能一筆勾銷。你想負責此事嗎?」
「這事有趣!」特魯希優打斷他。「老美與我國斷交,是為了遵守美洲國家組織的裁決。於是召回了外交官,只留下亨利.迪爾邦和他的特務,以便繼續策劃陰謀。你肯定是璜.多瑪斯正在謀反嗎?」
「當我在墨西哥認識他時,他正準備『葛拉瑪號』遠征軍。大家都把他當成古巴瘋子,一個隨興冒險家。從一開始,他那不感情用事的作風就令我印象深刻。雖然他在演講時露出激動、慷慨、熱情的樣子,但是只做給人民看。實際上不是那樣,他冷靜,深藏不露。我一直相信他遲早會掌權。不過,閣下,斗膽了,我必須澄清,我欽佩卡斯楚的人格特質,他知道如何愚弄美國佬,把與俄國人和共產國家結盟一事當成保險桿,拿來衝撞華府。但我不讚許他的思想,我不是共產主義者。」
自一九五八年起決定拔擢他擔任這項職務以後,大恩人天天都在這個時間與上校會談,或在這間辦公室,或在卡奧巴莊園,或在特魯希優所在之處。和大元帥一樣,強尼.阿貝斯從來不休假。特魯希優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是從埃斯白亞特將軍那邊。當前軍情局局長呈上多明尼加流亡人士在墨西哥的情報時,那精確詳盡的情報讓他驚訝不已:他們從事什麼,在策劃些什麼,住在哪裡,在哪裡集會,接受哪些人的奧援,哪些外交官拜訪過他們。
「早安!」他回答說。
全場鴉雀無聲。長餐桌鋪著刺繡桌巾,坐在兩旁的五十個人全都楞住了。大恩人還是沒對帝亞茲將軍所坐的角落瞧上一眼,他檢閱著在場的其他賓客,一個接著一個,他的臉部表情驚訝,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請求他的客人為他解開這個謎團。
「璜.多瑪斯一直很驕傲,必須得到教訓。」特魯希優說:「在康斯坦薩的時候,他的行為是懦夫的表現。我不允許多明尼加軍隊裡有懦弱的將軍。」
「閣下,咖啡嗎?」
「我不敬佩閣下。」上校喃喃地說著,視線朝下看。「我為您而生,為您效勞。請允許我這麼說,我是您的看門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