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海地人!」他一掌拍在餐桌上,震得那些玻璃碗盤、茶壺和杯子叮噹作響。「那一天,閣下決定斬斷海地人入侵這一『哥第安之結』。」
他說了一口沒有外國口音且十分流利的西班牙語,完全不像許多進來國家宮辦公室與接待廳的美國佬們所講的那種滑稽可笑的語言,在言談之間還充斥著錯誤的句子和奇怪的音調。自一九二一年起至今,塞蒙的西班牙語早已進步了許多。特魯希優當時還是國家軍衛隊的一名年輕中校,他被海納官校錄取,並成為該校的學生,而他的教官就是隸屬於海軍陸戰隊的塞蒙;那時他只能結結巴巴地說出一種未開化的語言,當中還塞滿了難懂的話。吉特曼高聲提出他的問題,這使得大廳內的交談聲停了下來,二十幾顆人頭——好奇的,微笑的,嚴肅的——轉向這位國家的大恩人,期待著他的回應。
「沿著達哈迸省、埃利亞斯畢尼亞省、獨立省一直到佩德納萊斯省,在那些地方聽到的不是西班牙語,耳邊只響著一片混雜著法語及屬於非洲土話的海地克里奧語。」
元首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水。侍者們早就已經開始送上了咖啡與酒類飲料了。他不喝咖啡,也從來不在午餐時間飲酒,除非是在聖克里斯多拔、他的私人私人基金農莊或是卡奧巴莊園,當身邊都是自己的親信時才喝。他回想起一九三七年十月那幾個腥風血雨的禮拜,當所有人在邊境、全國各地等可怕的地方捉拿海地獵物的消息,傳到元首辦公室時的種種情景,一個愚蠢、冒失且驚愕的小身影又偷偷地潛入腦海,與所有的記憶混雜在一起。那名小女孩默想著自己蒙受凌|辱的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侮蔑。
在場所有人都稱讚大元首的比喻十分貼切。原本因這位前海軍陸戰隊長官提及了阿古斯汀.卡布拉爾所引發的緊張氣氛已消散。現在,改變話題的人是特魯希優:
在場所有受邀的賓客都笑了。塞蒙.吉特曼也是,然而,他又堅持追問下去。
「的確,閣下。」巴拉蓋爾博士立刻以同樣的冷靜與標準的發音回答道。「協議上是七十五萬披索,但是只付現二十七萬五千披索。其餘五十萬則在連續五年內付清,按年繳十萬。然而,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是代理外交部長,在談判過程中向安賽摩.鮑里諾先生諮詢意見,因此,我們又附加了一項條款,根據它的內容,繳款必須交由國際法庭當面進行裁決,以及需在一九三七年十月的前兩週被確認,以屬於那二千七百五十名罹難者的死亡證明書為依據。海地一直沒有履行這一條件,因此,多明尼加共和國就不必付清其餘的錢了。賠償只是總計於一開始所付清的那筆款項上。而該筆款項則是由閣下從私有財產中所支付的,因此沒有花到多明尼加國庫的一分錢。」
「我聽過這件軼聞。」特魯希優聳聳肩說,「那只是民間流傳的無稽之談罷了。」
元首體內的血頓時變得冰冷:尿液正流洩下來。他感覺到了,就像眼見那黃澄澄的液體未經許可,便悄悄地從膀胱流向那沒用的閥門、壞死的前列腺,直到無法控制排泄的尿道;它們愉悅地滑過去,溜到他的內褲、褲襠和長褲內側尋找空氣和陽光。元首猛然一陣頭暈目眩。他閉起雙眼幾秒,憤怒與無奈撼動了全身。不幸的是,維希里歐.阿爾瓦列茲.畢拿此時不在元首身旁,右邊反而坐了桃樂絲.吉特曼,左邊則是塞蒙,這兩人都不能幫助他。不過,維希里歐可以,他是多明尼加黨的黨主席,但實際上,自從他們暗中將普伊威醫生從巴塞隆納請來,替元首診斷出那該死的前列腺炎後,這位黨主席真正的主要功能就在於,當元首一出現尿失禁的狀況,他就趕緊把一杯水或酒打翻,刻意潑灑在這位大恩人身上,隨後就為自己笨拙的行為道歉不下千百遍;倘若這類情形發生在觀禮台或行進過程中,他就會像一面屏風,旋及擋在元首那沾上尿漬的長褲前。然而,現在那些愚蠢的禮賓司竟把維希里歐.阿爾瓦列茲安排在離元首大概有四個座位遠的地方去了。沒有人能幫他。只要一站起身,吉特曼夫婦和幾位賓客們就會發現元首在不知情的狀態下,像老人一樣撒了泡尿在褲子上,如此一來,他會遭逢震撼人心的奇恥大辱。怒火令他無法做出任何行動,像是假裝去喝點東西,而打翻面前的酒瓶和水壺之類。
「閣下在行動的時候,一刻都毫不遲疑。」這位前海軍陸戰隊軍官朝餐桌上所有賓客說道。「在海納軍校訓練閣下是我的榮幸。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您的遠景廣大,的確,但我卻從未想過閣下的成就竟是如此無可限量!」
「等一下!」特魯希優那笛音般的尖銳聲調,將群眾熱情的氣氛撕裂成了好幾千片。賓客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而奇里諾斯仍高舉著酒杯。「敬我們的朋友,姐妹兄弟——桃樂絲與塞蒙.吉特曼!」
元首笑了,可親的笑聲傳來陣陣回音。
奇里諾斯打了個手勢,讓他的朋友和同事們說話。
「很難說清楚。」他比比手勢示意,像在演講似的,「有人說得太誇張了,最多介於五千到八千人之間吧。」
「閣下,我曾經在哪裡看過一則消息說您囑咐士兵們使用短刀,不要開槍射擊。」塞蒙.吉特曼問道,「是為了省下彈藥嗎?」
這對夫婦感動得喘不過氣,連連以微笑與點頭致意答謝在場所有賓客。
「塞蒙,沒有任何的麻煩。這名主教已經站在我們敵方的一邊。由於人民感到惱怒,他就怕了,於是就跑到聖多明哥中學的修女們那兒躲起來。他在那些女人堆中幹了什麼,是他的事。我們已經安排了守衛,以免有人將他以私刑處死。」
「我應該不是你提問的對象。」年輕的參議員卡布拉爾回答,「元首會行動的。他明白情勢很危急。」
「更別提什麼強劫和侵占財物了。」年輕的阿古斯汀.卡布拉爾強調,「彷彿沒有海關、檢查哨站和海巡隊似的,成群結黨的惡棍就這麼度過瑪薩克雷河,邊境成了治安上的一個漏洞。幫派如同蝗蟲過境,大肆劫掠村子和農莊,所到之處無一倖免。接下來,他們連同牲畜、所有可以找到的食物以及那些用的、穿的,一併運回海地去。閣下,那個區域已經不屬於我們的了。我們失去了自己的語言、宗教和種族。現在,那已經是屬於野蠻海地的一部分了。」
「這和死亡人數有關。」元首嘲諷地說
m.hetubook.com.com,「去問問在座各位,你可以聽到許多不同的數據。比方說,你這位參議員,殺了幾個?」
「和那些牧主與農莊主人講道理是沒用的,閣下。」卡布拉爾強調說,「他們摸摸口袋回答:『如果是蔗糖業中好的砍蔗工人,拿的薪資少得可憐,就算是海地人又有什麼關係?我可不能因為愛國主義就得損失自己的利益。』」
「無論未來留給我們的是哪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件,然而,目前我們可以確定的是,人們將會看到逝去的特魯希優,但是,他不會像巴帝斯達一樣逃亡,也不會像裴瑞茲.希梅尼茲一樣流亡,更不會像羅哈斯.畢尼亞,就這麼坐在法庭的被告圍欄前,靜候審判。這位多明尼加的政治家是另一種道德聲望和家族傳統的人。」
他看了一眼阿古斯汀.卡布拉爾,繼續說道:
「塞蒙,你知道那群懦夫和我之間的差別嗎?」元首看著老長官的眼睛,繼續說下去,「我是在美國海軍陸戰隊接受訓練的。這一點,我從來就沒有忘記。也是你在海納軍校,在聖彼得教授給我的。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屆的多明尼加國家警察是由鋼鐵打造。那些心懷不滿的人還說,『多明尼加國家警察』的縮寫就是『可憐的多明尼加小黑鬼』。其實,是這一屆的國家警察改變了這個國家,它開創了一個新局面。你正在為這塊國土所做的一切,我並不感到驚訝。因為你是一名真正的海軍陸戰隊隊員,就和我一樣,忠誠的男子漢。就算犧牲性命,也絕不低頭,要像那阿拉伯的馬匹一樣,仰望天空死去。塞蒙,儘管美國的行為表現很差,但是我並不恨你的國家。因為有海軍陸戰隊,才能有現在的我。」
荷塞.阿里斯曼迪.特魯希優將軍,小名「貝坦」,是元首的弟弟,他所活動的那一中心場所,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設立,當時還只是一個小型的廣播站。這間名為「優納之聲」的廣播公司逐漸擴展成為一龐大的聯播體系,它旗下的部門有:「多明尼加之聲」、第一家電視台、全國最大的廣播站,和國內首屈一指的夜總會,及全加勒比區最棒的歌舞劇場(貝坦堅稱該劇場是全加勒比第一,但是大元首很清楚他還趕不上哈瓦那的「熱帶」夜總會)。吉特曼夫婦對那些驚人華麗的設備留下深刻的印象;貝坦親自陪同這兩位客人在公司裡走了一遍,還讓他們參觀墨西哥芭蕾舞團準備在今晚夜總會上演出前的彩排。如果仔細打聽的話,貝坦是個不錯的人才,當元首需要他的時候,一向都能進行商量,特別是他那支奇特的私人軍團「山嶺的螢火蟲」,有時也派得上用場。然而,和元首其他幾個兄弟一樣,貝坦替哥哥帶來的損失總是多於好處。由於貝坦的過失,從那時起,元首必須干預那場愚蠢的鬥毆;為了維持權威的原則,也剷除了那位優秀的巨人——瓦蓋茲.里維拉將軍(此外,他還是元首在海納軍官學校的同袍),也是最佳的軍官之一(媽的,又是個海軍陸戰隊的),更是一位忠心的公僕。但是,儘管這個家族裡全是些寄生蟲、沒用無能的蠢貨和一些可憐的傢伙,家族的地位卻是超越友誼和政治利益的:這是在其榮譽分類中的一項神聖戒律。大元首一邊聽著塞蒙.吉特曼提及他所見到許多電影、喜劇和廣播界名人,從全美各地來到「多明尼加之聲」留影時的驚訝表情,同時不停順著自己的思路前進。貝坦將那些照片展示在他辦公室的牆上,這些名人有:潘丘三重唱、黎蓓妲.拉瑪各、貝德羅.巴爾加斯西(墨西哥男演員、歌手)、伊瑪.蘇美克(秘魯女高音)、貝德羅.殷凡得(墨西哥男演員、歌手)、賽麗雅.克魯茲(古巴女歌手)、黑妞東妮亞、歐嘉.基約特(古巴女歌手)、瑪麗亞.露意莎.朗定(墨西哥女演員、歌手)、波比.卡彭(波多黎各男歌手、作曲家)、「廷丹」(墨西哥喜劇男星、男演員和歌手)和他的親弟弟馬爾塞羅。特魯希優微笑說:塞蒙不知道的是,貝坦除了用帶來的女明星為多明尼加之夜營造歡樂氣氛,也喜歡和她們上床,如同在他的波拿奧小王國裡,和全部的女人都有一腿,無論她們單身或已婚。在那兒,大元首讓他隨心所欲地做事,只要別到特魯希優城放肆即可。但是,貝坦的瘋狂小鳥有時也在首都胡搞,他確信,只要是「多明尼加之聲」所聘請的女明星,若是突然想胡作非為一番的話,就要被迫和他上床。因此,貝坦得手了幾次,其他時候則否,那就成了醜聞,由於他對那些女士們束手無策,而元首(向來都是他),就必須出面替弟弟滅火,並為他那下流無恥的幼稚行徑,向備受冒犯的女明星們獻上巨額大禮。伊瑪.蘇美克就是一個例子,雖然她是一位印加公主,但是持有美國護照。貝坦的無禮行為讓當地的美國大使館都出面干涉了。而大元首則因此事絞盡腦汁,為了向這位印加公主賠罪,他強迫弟弟公開道歉,大元首這才能鬆了一口氣。如果把特魯希優花在填補那群野蠻親戚一路上所挖坑的時間用於國家建設上,應該能夠成立第二個多明尼加共和國了。
塞蒙.吉特曼解釋道,他在美國所成立的一些委員會,早已為了一項規模龐大的行動展開了募捐:在同一天裡,以全版篇幅和付費登載的形式在《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時代雜誌》、《洛杉磯時報》與所有抨擊特魯希優及支持美洲國家組織制裁的出版物上,刊登一篇駁斥的文章,以及贊成與多明尼加政權重新建立關係的和*圖*書辯護聲明。
「您的聲音,塞蒙.吉特曼先生,這才是美國真正的聲音。」「立憲派酒鬼」奇里諾斯參議員激動說道,他的口沫如大雨般橫飛四濺,「在場的所有賓客們,為這位好朋友,光榮的男人——塞蒙.吉特曼乾杯!」
特魯希優睜開眼睛,以滿意的目光掃視了一遍在場的賓客。所有人全神貫注地聽完這段話語後,紛紛做出贊同的表情。
「閣下,您下令消滅那幾千名非法居留的海地人時的感覺是什麼?」
「任何一位愛國者都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亨利.奇里諾斯參議員舉起酒杯大聲說道,「更別說是我們的大元首特魯希優了!為閣下乾杯!」
他們倆曾經陪同特魯希優騎著馬,沿整條邊界走了一遭,同時還有上百名青年衛隊志願軍隨伺在側。當一行人剛進入達哈迸市時,人比馬還要喘。儘管他們兩位當時正值壯年,也想讓騎馬隊伍的顛簸行程、疲憊不堪的骨架子休息一下,但是,元首還要為達哈迸市的高層舉行接待會,他們可不能怠忽職守。兩人還是換上了熱到足以令人窒息的大禮服與領子漿得直挺挺的純白襯衫,前往布置好的市政廳會場,在那裡,特魯希優容光煥發,穿著一襲極為合身且藍灰兩色混搭的軍服,胸前掛滿了勛章和金銀繡飾,還在各個高層團體之間來回穿梭,接受眾人的問候與奉承,右手還拿著一杯名為「查理一世」的酒,彷彿整個人從黎明起就沒有騎過馬一樣。此時,元首看見一名年輕軍官闖進了掛滿旗幟的大廳,他的腳上還踩著一雙沾滿泥巴的軍靴。
為什麼塞蒙.吉特曼剛才問到了阿古斯汀.卡布拉爾?只要一想起「智多星」,特魯希優就得極力抑制住胸中的滿腔怒火。塞蒙是沒有惡意的。如果有人景仰和尊敬特魯希優,那就非這位前海軍陸戰隊長官莫屬了,他付出全心全意來維護這個政權。可能是看到了「立憲派酒鬼」,而使塞蒙想到奇里諾斯和卡布拉爾曾經是形影不離的夥伴(塞蒙並不清楚這個政權的秘辛),由於這樣的聯想,才讓他脫口說出這個名字。沒有錯,他們倆曾經是好夥伴。特魯希優多次差遣兩人完成共同的任務。像是在一九三七年,他分別任命這兩位公僕為主計長與移民局長,派他們到海地的邊境視察,以回報有關海地人移入境內的情況。然而,這有如協力自行車運轉的友誼一樣,情況向來是相對的:只要兩人之中有一方得到元首的認同或稱讚,他們的友好關係便发岌可危。特魯希優眼見「活廢物」和「智多星」兩人之間你來我往、精心策劃的卑鄙手段、彼此暗箭中傷,互相耍弄如威尼斯商人般的狡詐陰謀,就感到十分有趣(這是元首默許的絕妙遊戲;同樣地,維希里歐.阿爾瓦列茲.畢拿和巴伊諾.彼查爾多、霍金.巴拉蓋爾和費羅.邦納利、莫得斯托.帝亞茲和文森.多倫提諾.羅哈斯,這些屬於元首親信圈子內的官員都是如此),他們全都為了取代、超越同儕,還想更接近元首,甚或引起元首的注意、傾聽,以及帶有幽默的互動。特魯希優心想:「就像伊斯蘭後宮裡那群為了爭寵的女人一樣。」而元首為了讓他們永遠依賴自己而活,也要防止官員腐敗、因循守舊和行事無能的缺失,就會在名冊上輪流挪動他們的職位,令其相互擔憂失寵。這就是元首對卡布拉爾所做的:疏遠他,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價值與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歸於特魯希優,沒有這位大恩人,他誰都不是。無論親疏,這是元首對所有的合作者們早就已做過的一項試煉。「智多星」誤解了這一考驗,簡直像個被男人拋棄的熱戀女子般絕望。由於想盡快處理好這些問題,他正在做傻事啊!在回到生活的正軌之前,還得吃很多苦頭。
「達哈迸軍區的團長:把剛才出現在這兒的那名邋遢骯髒的軍官送入監獄,只給他麵包和水。晚宴繼續進行。大家盡興!」
特魯希優繼續說著,彷彿沒聽見奇里諾斯的話:
亨利.奇里諾斯挺起那陰沉的臉孔,對於成為第一個被元首點名回答的人感到非常滿足。
一片如林的掌聲使得桌上的杯盤餐具互相撞擊,像是在為海軍陸戰隊長官這一席冗長的演說喝采。桃樂絲微笑、點頭,以示對丈夫的支持。
「他們是免費工作的,不取薪資,只要食物。由於在海地沒有什麼東西可吃,給他們一點菜豆燴飯就綽綽有餘了。他們的價錢比驢和狗都便宜。」
一片靜默持續了好幾秒鐘。在場的賓客們拿起咖啡小杯子貼著嘴邊啜飲著,看看桌布、裝飾的花邊、玻璃餐具和天花板上的蜘蛛形水晶吊燈。
人人手上都拿著一杯葡萄酒,然而,大元首只喝水。他的神情嚴肅,沉浸在過往的回憶裡。安靜顯得在場的氣氛格外凝重。特魯希優面帶莊嚴,戲劇性地舉起雙手,向賓客們展示著:
特魯希優站了起來,在場所有人就像士兵聽到命令聲似的,模仿起這位元首的動作。當他傾下身,扶著桃樂絲.吉特曼起身時,也徹底下定了決心:「今晚,在卡奧巴莊園,我要像二十年前一樣,把這個小女生搞得尖聲淫|叫。」此時,他覺得自己的下體進入沸騰狀態,陰|莖開始勃起。
「我們已經將報告呈上超過兩個星期了,但元首卻沒有任何回應。」年輕的參議員奇里諾斯不安地說著,「總得做些決定吧,『智多星』?」
他不說話了,看了看奇里諾斯參議員,奇里諾斯接著說道:
「閣下,我們已經目睹教區神父們絕望地哭泣。」年輕的奇里諾斯參議員揮著手說道,「公元前的未開化狀態籠罩著迪亞哥.科隆、璜.巴布羅.杜瓦特和特魯希優所開創的國家。那些海地法師比神父還具影響力,而巫醫比藥師和醫生更有說服力。」
在塞蒙.吉特曼的臉上,欽慕的表情中夾雜了感懷似的。
「古巴愛國者的那次遠征行動,是被甘迺迪總統給出賣了。」他難過地低語道,「這些人被送進了屠宰場。白宮禁止給予他們原先承諾的空中掩護與砲兵支援。共產黨把他們當活靶子射擊。但是,閣下,請容我說一句話:發生這樣的事,我會感到很高興。它將給甘迺迪好好上一課,已經有『同路人士』滲入他的政府裡了。用西班牙文該怎麼說呢?就是『旅行的同伴』。這很有可能讓他決定擺脫那些『同路人士』。白宮方面可不想再發生像豬玀灣事件類似的挫敗。如此一來,多明尼加共和國就能擺脫美國派遣海軍陸戰隊進駐的危險了。」
「他已經不是參議員,也無法再踏進國家宮一步了。」大元首用冷酷憤怒的m.hetubook.com.com緩慢語氣宣判道,「他還活著,但是與這個政權裡有關的一切,卻已死去。」
「大概有兩萬顆,閣下。」大胖子阿雷東多將軍回答道,他像是被軍服給囚住了。「光是在獨立省的一個區就有好幾千人,參議員說的數字還不夠。我當時就在現場,不會低於兩萬。」
這是場由特魯希優為招待吉特曼夫婦所舉辦的午宴,這些賓客快速地交換著彼此的眼神,這次的餐宴是在授予這位前海軍陸戰隊長官「璜.巴布羅.杜瓦特愛國勳章」後所舉行的。當吉特曼致上謝詞時,聲音都哽咽了。這時,他試圖猜出元首這席話是什麼意思。
在大元首那濃密的睫毛下觀察到,維希里歐.阿爾瓦列兹.畢拿、「活廢物」、巴伊諾.彼查爾多等許多將軍的表情全因嫉妒而變得不悅。這些人的心裡不好受。他們暗想著,這個微不足道的傢伙、謹言慎行的詩人、死氣沉沉的學究和法學家,在剛才這場永無止盡的競爭中又多拿了幾分,這些人這樣的競爭,都是為了得到元首的喜愛、認同、青睞、拔擢,以及比其他人表現傑出而活。元首因為這群勤奮的子孫而感到欣慰,並讓他們在這三十年的時間內,長期生活在不安的狀態之中。
「軍隊執行元首的命令,塞蒙,這你是知道的。」只有國家的大恩人和這位前海軍陸戰隊的長官在交談。其他人則專心聽著,他們的頭隨著說話者從一方轉向另一方。「這從外地來的毒害已經升至頂點了。基督山、聖地牙哥、聖胡安以及阿蘇阿這些省,全都擠滿了海地人。這場瘟疫已經逐漸蔓延開來了,但卻沒有人採取任何補救措施。人民都在期待一位具有前瞻性的政治家,他必須是個行事完全不手軟的鐵腕人物。」
「閣下的記憶力令我讚嘆不已。」霍金.巴拉蓋爾低語道,那副過度謙遜的讚美,彷彿被元首認同的榮幸所壓倒。「讓我感到驕傲的是,您還記得去年八月三號我寫的那篇樸拙講稿。」
語畢,巴拉蓋爾的小圓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迷起厚重鏡片下那雙明亮的小眼睛。
「立憲派酒鬼」開始鼓掌,但是,當許多隻手紛紛舉高,群起仿效之際,特魯希優的眼神猛地切斷了當場的一片掌聲。
「這是第二個毒蛇蛇首,閣下。」年輕的參議員卡布拉爾強調說,「他們奪走了國民的工作,塊一塊地侵占了我們的領土。」
是的,在所有貝坦犯下的荒唐行徑裡,元首唯一無法原諒的,就是弟弟與軍隊總參謀長的互毆事件。身材高大的瓦蓋茲.里維拉將軍是特魯希優的好友,從他們過去一同在海納軍校受訓時就是如此;瓦蓋茲力大無窮,足以讓他進行各種體育鍛鍊。他是促使特魯希優將夢想變成現實的軍人之一:將原本那支小規模的國家警察變革為一職業化、有紀律與效率的軍事體系,且恰好就是以美國為藍本壓縮出來的相同規格。而就在那時,愚蠢的互毀事件發生了。貝坦當時的軍階是少校,在軍隊總參謀長的麾下服役。那一次,貝坦喝醉了,不服從命令,當瓦蓋茲.里維拉將軍進行訓斥時,他變得蠻橫無禮。於是這位巨人拿掉了軍銜,指著外頭的院子,接著就用拳頭來解決問題,別管軍銜了。這是貝坦一生中所經歷過最慘烈的挨打,也算是替他曾揍過的許多可憐蟲讓他付出的代價。特魯希優感到悲痛,但是他確信,為了家族的名譽,必須迫使自己這麼做,解除這位朋友的職務,用一個象徵性的任務,將瓦蓋茲發派到歐洲去了。一年後,軍情局向特魯希優通報,有人從事顛覆計畫:那名心懷怨恨的將軍密訪駐軍部隊,和老部屬集會,還在他位於西拔奧的小莊園裡私藏武器。元首命令逮捕瓦蓋茲,將他囚禁在尼瓜河河口的軍事監獄,一段時間後,被軍事法庭秘密判處死刑。為了把瓦蓋茲拖至絞架前,基地的長官動用了十二名在那兒因刑事罪服刑期滿的竊犯。後來,特魯希優還下令將這十二名土匪給槍殺了,只為了不留下目睹瓦蓋茲.里維拉將軍慘死結局的證人。儘管隨著時間流逝,大元首對那位同袍英勇歲月中的感懷,有時就像現在一樣湧上心頭,但因為貝坦愚昧的舉動,他必須有所犧牲。
「為了解決將來可能使我們亡國的問題,這只是小錢。」現在,特魯希優嚴肅地總結道,「的確,是有些無辜的人死了。但是,我們多明尼加人恢復了自己的主權。從此以後,我們和海地的關係真是好極了,感謝主。」
「這不僅僅是一句話而已,塞蒙。」元首肯定地說,「特魯希優可不是那些聽到槍響便拋下政權的執政者之一。我在你身邊,在海軍陸戰隊時,就學會了何謂榮譽。在那裡,我便明白,無時無刻都要當一名重視榮譽的男子漢。有榮譽心的男人是不會逃避的,而是戰鬥,如果必須死,也要死在戰場上。無論是甘迺迪、美洲國家組織、那個娘娘腔的噁心黑鬼貝坦古,還是共產分子菲德爾.卡斯楚,他們誰都別想將特魯希優從他所帶領的國家給攆走。」
元首正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環顧四周,慢慢將右手移向那裝滿水的杯子。接著,他極緩慢地將杯子拉至桌緣,因為,只要有一點微小的動作,那水杯就會打翻。突然間,他想起自己和第一任妻子阿敏妲.蕾德絲瑪所生的第一個女兒「金花」,縱使這個小狂女有女人的身體,但卻有男人的心理,換老公就像換鞋子一樣,她從小就習慣尿床,直到上了小學以後才變得正常。元首鼓起勇氣,再次窺探了這條長褲。反而沒有出現令人羞愧的場景和預料中的尿漬,他證實褲襠和大腿內側都是乾的(他的目光依舊嚇人,就和眾人記憶中的一樣)。乾燥無比。這是恐懼所造成的一場錯覺。就像那些產後婦女們所說的「小解」一樣,足以引起元首的恐慌。此時,他的內心感到歡愉和樂觀。從這天一早,元首的情緒就不好,還感覺到有許多不祥的兆頭,然而,剛才身心所受到的美化,就像暴雨過後的海岸景色,陽光綻開。
桃樂絲.吉特曼勉強還能說幾句西班牙語,她應該對這發生在二十四年前的對話感到厭倦,但是,卻又得裝作十分嚴肅正經,不時點點頭以示贊同,有時看著大元首,有時看看自己的丈夫,彷彿和*圖*書他們所說的話,她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她就坐在特魯希優和國防部長荷塞.雷內.羅曼將軍之間。桃樂絲是一位瘦弱的老婦人,坐得直挺挺的,身上那一襲粉紅色夏裝使她看起來年輕許多。在授勳典禮上,大元首一說到正當許多政府拿著利刃刺向我國時,多明尼加人民不會忘記吉特曼夫婦在那艱困時期所表示的支持,她也掉下淚來。
說完最後幾個字以後,這位前海軍陸戰隊長官變得十分激動,並且很明顯地努力維持住穩重的態度。特魯希優感到驚訝:他在海納軍校的這位老長官竟然一想到美國的武力戰友為了推翻多明尼加政權而登陸一事,差點就要哭了嗎?
「你那副醜陋狼頂的模樣在我面前出現,是在拿你的政治前途開玩笑!」大元首以具有法律追溯效力的惱怒口吻責備他道。「到此為止,『只要一滴,就足以讓整杯水滿出來』,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國防部長、內政部長以及在場所有的軍官,請到這裡。其餘的人請讓開來。」
「那一次你汗流浹背,穿著野戰服就出現在晚宴會場。」大元首突然將目光轉向國防部長,「我感到噁心至極。」
「這件事還是早日解決會比較好。」這位前海軍陸戰隊長官主張道,「在美國,有很多不了解內情的天主教徒就相信雷利主教的聲明。主教說他遭到了威脅,因為恐嚇行動,只好尋求庇護之類的。」
「由於左派人士的影響,華盛頓將有可能派遣海軍陸戰隊來攻打這個和美國最友好的政府,我認為這簡直就是窮凶極惡的行為!因此,我花了時間和金錢,試圖要打開我那些同胞們的眼睛。所以,桃樂絲和我就來到特魯希優市,如果海軍陸戰隊一靠岸,就和多明尼加的人民一同並肩作戰。」
「閣下,當時我有一份報告要呈交給兵團團長。」靜默片刻後,羅曼將軍有點難為情,他的記憶可能正盡力想確認那段陳舊的往事。「一幫海地惡棍昨晚秘密潛入我國。今天早上突襲了卡波迪約和巴婁利地區的三座農莊,帶走全數牲口,還留下三具屍體。」
眼見乾杯的提議失敗,「立憲派酒鬼」哼了一口氣,喝下杯中的葡萄酒,開始聽著。
「我剛剛朗誦的這段話是誰寫的?」這位國家的大恩人問。
「還有我們的女人。」年輕氣盛的亨利.奇里諾斯在加重語調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還呼出一口|淫穢的氣:像蛇一樣的粉紅色舌尖從他肥厚的雙唇間冒了出來。「沒有什麼能比白種女人更吸引那些黑皮膚的傢伙了。多明尼加婦女被海地人強|奸的事件成了每天的家常便飯。」
「巴拉蓋爾總統,這些事件之後,您是和海地進行談判的代表之一。」特魯希優繼續追問,「死了幾個?」
「閣下,您要如何解決雷利主教這個麻煩?」
「總有一天,美國會因為討厭這位她在加勒比區的朋友兼合夥人,而感到後悔的。」
「一直無法得知確切的數字,閣下。」巴拉蓋爾以一副教師的姿態慢慢地說著,「謹慎的估計大約在一萬人到一萬五千人之間。在那次與海地政府的協議當中,我們達成了一個象徵性的數據:二千七百五十人。因此,理論上來說,每一受到影響的家庭可領到一百披索;然而,出於善意的姿態以及為了海地與多明尼加之間的和諧,閣下的政府立即兌現了二十七萬五千披索。然而,您會想起來,後來這件事並沒有按此方式進行。」
「閣下,芹菜的事情是真的嗎?為了區別多明尼加人和海地人,便要那些黑人說『芹菜』這個單字,如果他們的發音不正確,就砍頭嗎?」
特魯希優閉上雙眼,心想自己的記憶是否能讓他確實地回想起那段語錄。是的,十分完整,想起來了,那是在第二十九屆的首次競選紀念會上,讀給他聽的一段話語。特魯希優開始朗誦,而賓客們在一片景仰的寧靜中聆聽著:
「閣下,您剛才所說『無稽之談』完全是真的。」肥胖軍官抱怨道,從面帶微笑變成了奇怪的表情。「現在,卻把所有的責任推給我們。假的,這一切全都是假的!軍隊執行了您的命令。我們開始將非法居留的人從中分離出來。可是,人民不讓我們這麼做,大家都去追捕海地人了。農民、商人和公務員紛紛告發他們的藏身地,有些海地人被絞死,有些則被亂棒打死;有的時候,還放火把他們給燒死。在很多地方,軍隊必須出面調停來中止這些事端。人民對他們這些小偷和掠奪者積怨已深。」
「我的雙手從未顫抖。」特魯希優再次伸出他的手,重複道。「因為我只在為了國家利益出發的絕對必需之時,才下達殺人的命令。」
「去問你的前總統杜魯門,當他下令在廣島和長崎投原子彈時的感覺是什麼?如此一來,你就會知道那一夜我在達哈迸時的感覺了。」
「為什麼這筆慰問金沒有到受害家屬手中?」塞蒙.吉特曼問道。
「軍隊也束手無策?」塞蒙.吉特曼啜飲了一口葡萄酒。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輕侍者趕緊再將其酒杯斟滿。
「因為海地總統史泰尼奧.樊尚是個無賴,他私吞了那筆錢。」特魯希優哈哈大笑起來。「只付了二十七萬五千披索嗎?根據我的記憶,我們協議的結果是七十五萬美金,好讓海地人別抗議了。」
「難道能允許黑人擄掠姦淫,甚至在教堂裡砍殺多明尼加人民,就像在那二十二年的占領期間一樣嗎?」
有人頻頻點頭,某些人面露驚訝,其他人的瞳孔裡則是閃爍著野蠻興奮的目光。解散時,全體立正敬禮,當場響起軍靴鞋跟的碰撞聲。
「這是為了將不幸的事婉言相告,因為我預見此舉會引來國際間的撻伐。」特魯希優以譏諷的語調糾正他的說法。「如果只用短刀,該事件看起來會像是一場沒有政府干涉、並由農民發起的行動。我們多明尼加的人民是慷慨不吝嗇的,從未在任何事情上斤斤計較過,更別說是彈藥了。」
他像從前在軍營喊口令一樣,拉高那幾近歇斯底里尖銳的刺耳嗓音。在一片黃蜂聚集般的雜亂聲中,所有人服從了命令,當場立刻安靜下來。軍官們以元首為中心,圍成一個密集的圓圈,先生與小姐們都退至牆邊,在裝飾著彩帶、鮮花與多明尼加國旗的大廳正中央留下一個空間。特魯希優主席傳達的命令如下:
「一個月前,美國在豬玀灣事件中打了敗仗。古巴共產主義領袖菲德爾.卡斯楚抓到了好幾百名入侵者,這件事對於加勒比地區將會帶來什麼結果,塞蒙?」
在場賓客們個個你看我,我看你,他們好奇、猜疑且慌張地尋找著。最後,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張和藹、圓潤,因謙虛感到不自在的那位迷你、多才專家的臉上。自從特魯希優徒勞地希望能避免美洲國家組織的制裁,要自己的弟弟「黑人」卸任後,迷你、多才的專家的責任就落在多明尼加共和國的首要職位上了。
特魯希優喝了好幾口水。在場所有人繼續他們的談話。侍者們再次送上咖啡、更多的干邑白蘭地、其他和*圖*書酒類和雪茄。大元首又聽見塞蒙.吉特曼問:
這位前海軍陸戰隊長官感到不舒服,一口飲盡杯中的干邑白蘭地。大元首估計塞蒙.吉特曼年近八十歲了。他保養得非常好:稀疏的頭髮修剪成平頭,身材保持得筆挺且勻稱,脖子上沒有一滴多餘的脂肪和鬆弛的皮膚,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了精力。但是,那些滿布在眼皮四周圍並在其黝黑臉龐上延伸開來的網狀細紋,則透露出他的高齡。他換了個表情,企圖改變話題。
「我知道那時正在發生的事情。」特魯希優肯定地說,「但是,我想要證實,不要留下任何疑問。就連在收到『立憲派酒鬼』和『智多星』(是我派他們到該地區進行調查)的報告以後,我也沒有下定決策。還是決定親自到邊界去一趟。在青年衛隊志願軍的陪同下,我騎著馬繞遍了整條邊界。我親眼目睹,就像一八二三那年,他們又入侵了我們的國土。這一次,是和平的。難道能夠允許海地人再次留在我國二十二年嗎?」
「閣下,請原諒我的無能。」塞蒙.吉特曼恢復平靜,低語道,「您知道我愛這個國家,就如同我熱愛自己的祖國一樣。」
「那位出名的『智多星』,阿古斯汀.卡布拉爾參議員在哪兒?」塞蒙.吉特曼指著「立憲派酒鬼」奇里諾斯說:「我看到奇里諾斯參議員,卻沒見著他形影不離的夥伴。他發生什麼事了?」
「與正值青春年華的青年衛隊志願軍一同沿著那條邊界的視察行程中,我回想起過往。」大元首語氣逐漸加強地繼續說著。「我想起摩卡教堂的大屠殺,聖地牙哥城的火燒事件。摩卡地區九百多名烈士向海地進軍,敵方正是由海地首領德薩林和克里斯多拔所率領,大部分的多明尼加人不是死在半路,就是淪為海地軍人的奴隸。」
特魯希優露出一副輕蔑的模樣說道:
「阿雷東多將軍,你在獨立省的那幾天有砍到人頭,幾顆?」
難道卡布拉爾知道特魯希優要授勛給這位前海軍陸戰隊長官,懇求塞蒙.吉特曼來為他說情?難道這就是塞蒙.吉特曼在不恰當的時機脫口說出某人名字的原因?對於這個人的名字,只要看過「公眾論壇」的多明尼加人都知道他在這個政權裡早就失勢了。好吧,或許塞蒙.吉特曼沒有看《加勒比日報》。
「塞蒙,這不重要。這一切都會解決的,與教會之間的關係將會重新變得非常好。你可別忘了,在我的政府裡,那些幕僚成員清一色都是道地的天主教徒,況且教皇庇護十二世還曾經授予我『聖喬治大十字勛章』!」突然間,特魯希優又改變了話題,「貝坦帶你們去參觀『多明尼加之聲』廣播電台了嗎?」
共和國總統模糊低矮的嬌小身形被座椅吞沒了一半,他抬起小小的頭,透過近視眼鏡觀察在場群眾之後,便發出這種溫柔且音調優美的細語。無論是在花卉節上朗誦詩歌,多明尼加小姐摘下選美后冠時的祝賀詞(他一向以國家詩人的形象出現),特魯希優在出訪過程中,對台下一大群支持者所發表的煽動性演說,或是在國會前闡明政府的治國方針時,都是以這樣的語氣來表達。
「塞蒙,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特魯希優採用了在隆重場合時語重心長的口氣。他將目光聚焦在蜘蛛形水晶吊燈裡那花瓣狀的燈泡,又說道:「在達哈迸,一九三七年的十月二日。」
「塞蒙,這個國家是你的。」特魯希優說。
「閣下,我有一個問題。」塞蒙.吉特曼說,由於喝了幾杯香檳和葡萄酒,他的臉色泛紅,也或許是出於情緒。「為了使這個國家強盛,在您採取的所有治國方針內,哪一項是最困難的?」
「閣下,您想像這就像一條萬頭鑽動的毒蛇。」年輕的參議員奇里諾斯像是一副在走鋼索似的緊張模樣,詩意地說,「海地勞工搶奪多明尼加人的工作,人民為了生計,賣了小果園和牧場。是誰買了那些土地?當然,就是有錢的海地人。」
「你自己親手殺了幾個?」大元首開玩笑問道,接著,又一波笑聲在賓客席間傳遍開來,人們高漲的情緒弄得椅子嘎吱作響,玻璃餐具像歌唱似的叮叮噹噹。
「閣下,目前情勢比起通報的消息要嚴重得多。」年輕的參議員阿古斯汀.卡布拉爾用纖細的食指輕輕滑過從達哈迸省到佩德納萊斯省直線向下的那條標示紅線。「成千上萬的海地人定居在莊園、曠野,和村落。他們已經取代了多明尼加的勞動力。」
「您囑咐的任務完成了,我們來回跑遍國境的邊界。」元首的辦公桌上攤著一巨幅地圖,年輕的議員亨利.奇里諾斯俯身於其上,指著地圖說:「閣下,若是這種情形持續下去,基斯格亞就沒有任何未來了。」
「為了這個國家,我的雙手已經沾滿鮮血,」他一字一字地說道,「只為了不讓那些黑人們再次殖民我們的國家。過去他們有好幾十萬人散居在這塊土地上,不這樣的話,今天就沒有多明尼加共和國的存在。就會如同一八四〇年一樣,整座島大概是屬於海地的。一小部分倖存的白人也許就會淪為黑人的奴隸。這是我執政三十年來最困難的決定,塞蒙。」
「當然。」塞蒙.吉特曼答道。一旁的桃樂絲滿臉微笑地點點頭。
「從午夜時分起,除了那些在製糖廠的海地工人以外,全國軍隊與警力針對非法居留於多明尼加土地的海地籍人民一律格殺勿論,絕不留情。」清清喉嚨後,他那冷酷的視線橫掃了全體軍官一輪:「清楚嗎?」
「巫毒教、聖道教和非洲人的宗教迷信,正在驅逐著天主教,很明顯,語言和宗教一樣,是我們的民族象徵。」
特魯希優低下頭,彷彿突然有種深入的思考要求他高度集中注意力。幸好沒有發生;他維持一貫犀利的目光,無論是在褲襠和大腿內側,其雙眼都沒有看到漏尿的痕跡。特魯希優朝這位前海軍陸戰隊長官露出友好的微笑:
「甘迺迪不會派海軍陸戰隊過來的,塞蒙。」當乾杯的共鳴一落下,大元首說,「我不認為他會如此愚蠢。但是,如果真要派兵攻打,美國將會遭遇到第二次豬玀灣事件的教訓。我們的國防武力比古巴大鬍子更先進。這裡,將要一直戰鬥下去,直到剩下最後一個多明尼加人,都要和我一起迎面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