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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讓泰德一五一十告訴她所有的事情了,從泰德見到希希第一眼的時刻說起。惠特渥小姐熱切地聽泰德述說,詳記每一個細節,並提出許多尖銳、複雜的問題。她看起來興致勃勃。
她的臉因興奮而漲紅,完全不同於火車上那呆滯的神情。
碼頭邊的人也紛紛選邊下注,連懷裡抱著嬰兒的母親也不例外,賭個幾分錢也好。
所以,爸爸說對了!一旦賭博展開,我就不缺朋友和奥援了。一群人擁著我登上杜爾號,其中一些人甚至跟我一起上船。到聖路易已經幾個小時了,我和庫許終於再度啓程,往密蘇里的方向出發,還有一群賭徒在旁夾道歡呼。
泰德等不及聽完所有的故事,趕緊問道,「那艘船還在這裡嗎?」
「這地方太棒了,躲在這邊,他們一定看不到你。那位名叫艾絲特的小姐若真像你描述的那樣,應該不會想靠近任何有鍋爐的地方。」
我原本打算停在聖路易等泰德,而且我也下定決心,必要的話,停留數個禮拜也在所不惜。
「不能去?為什麼?」
「別搞神祕了,小子!她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我不能讓您幫我付錢。」泰德尷尬地說。
「當然。」小男孩的眼睛炯炯發亮。「一半以上的聖路易城民眾都支持他們去抓那隻大象,阿馬哈市號也準備好要載他們去了。只要他們一到,馬上可以出發去追趕大象。如果他們追上杜爾號,船長就可以贏得五百元。」
「但是我不知道她會走到哪裡。」
我已經把我的秘密訊號綁在最高的樹梢上,並且祈禱(我說得很大聲呢,可憐的庫許站在一旁,都快被我搞糊塗了),希望除了泰德以外的所有人都誤以為,那是某個内布拉斯加的家庭主婦,粗心地把衣服晾在那裡。
「哦,」惠特渥小姐認真地看著泰德,沒再多說什麼。她在碼頭附近走來走去,試圖打聽阿馬哈市號的消息。
除非是她底褲裡的絲帶。那條當庫許把她舉高至空中,在他頭頂上飄揚的亮紅色絲帶,那條在他面前、在奈格爾先生的馬房裡都可以毫不害羞、隨意飄揚的絲帶。但是泰德不能向任何人說出這些事,尤其在惠特渥小姐這樣的人面前。
一定是傑克森先生打的電報!他應該已經猜到了!泰德發出痛苦的哀號,但惠特渥小姐的手搗在他嘴上,不讓他說話。
從聖路易到堪薩斯城約有四百哩遠,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一路上與凶猛的海浪對抗,航行了兩天半。泰德緊緊攀住圍欄,躲在他的角落裡,雙眼不停往岸邊捜尋絲帶的蹤影,而惠特渥小姐則像個巡警,不停在甲板間大步走動,她的靴子踩在濕滑的地板上,發出吱吱的聲響,裙襬也隨風飛揚。泰德只希望她偶爾出現,為他帶些吃的來,或一杯密蘇里河的水。

「騙子,」惠特渥小姐嚴厲地說,「欺騙誠實善良的民眾,為的是要他們掏出錢來。」說完,她露出一個超乎泰德預期的微笑,一種像小學生般的笑容。「不過,我可以了解為何他們賺得了錢。畢竟,這樣的表演並非天天都有。」
距離普拉茨茅斯幾哩之遠處
但是,我從來就不想去阿馬哈市。一旦我們到了内布拉斯加,就可以把辛苦趕到阿馬哈市的傑克森先生丢下,讓他徒勞無功,找不到我們。我也留下訊息給泰德,告訴他如何找到我——那是很秘密的暗語,只有他看得懂。
「我說過了,你應該相信她啊!」惠特渥小姐用力拍了拍泰德的膝蓋。「她不會丟下你不管的,除非她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種女孩。她知道她有多需要你。」
而且,更有趣的是,雖然不知道出發時會落後杜爾號多遠,但阿馬哈市號的船長還是非常樂意打賭。他說,如果杜爾號載著一隻大象,絕對到不了目的地阿馬哈市。這表示,兩個船長都下場打賭了。
五月七日
「我也是啊。」泰德很想知道他們何時才能抵達聖路易,也很想知道庫許是否也在那裡。
「打賭?」惠特渥小姐看了泰德一眼。「什麼樣的打賭?.」
凱蒂,看看我現在正在哪!我在内布拉斯加乾燥的土地上!
我似乎應該在聖路易等到傑克森先生到了才走,這樣真相才能大白。但我可以猜到情況會是如何——我會因此永遠失去庫許,或許也永遠失去自由。即便泰德趕來,也無濟於事,救不了我。
泰德眨了眨眼。
艾絲特與傑克森先生出現在人群中央,被人潮簇擁著往碼頭邊快速移動。惠特渥小姐靜靜看著這一切,挺直背脊站在泰德旁邊。當人群走近時,他們聽到各種聲音說著:
然而,絕望反而激勵了我。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在馬里蘭遇到類似的壓力時,爸爸都怎麼做嗎?他會跟人家爭辯,誇耀庫許跑得有多快,然後跟人家打賭。他總是說,只要人們開始下賭注,想要幫助你的人就會出現。然後事情果真如爸爸所料,我們也因此可以快速脫身。https://www•hetubook•com•com
「到碼頭去,我們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
惠特渥小姐肯定地點點頭。「咱們走著瞧。等我們到了聖路易,答案就會揭曉了。」
同樣的招數在聖路易也管用有人實在非常好心,說我「帶著大象,就無法跑太遠」。我說:「我一定可以!」而且我告訴他,「如果庫許和我能搭上下一艘船,就可以比傑克森先生早一步到阿馬哈市!」
杜爾號領先阿馬哈市號的距離愈來愈短,從三小時縮短為兩個半小時。惠特渥小姐的臉漸漸沉了下來,表情愈來愈嚴肅,而泰德不時聽到艾絲特的歡呼聲從甲板上面傳來。
泰德把信打開,裡面是一張小小的紙條,只寫著四個字。
「還在這裡?」小男孩瞪大了眼睛。「還在這裡幹嘛呢?這樣打賭怎麼會贏呢?」
「我身上的錢不夠,買不起船票。」
「我見過那隻大象!今天早上,他們把牠帶上杜爾號。你們應該看看牠上船的樣子。牠看起來就像是個偉大的人物一樣,走上一條木板,直接上到甲板上。他們在牠身上掛滿大包小包的東西和水桶,全身上下只露出鼻尖。」
現在,她仔細看進綠色藥水,喃喃自語地說道,「如果有機會,我還真想見見那隻大象。」
「還不簡單!」惠特渥小姐滿是得意的表情。「當然是在火車站拿到的囉。希希把信留在那裡,我去買阿馬哈市號的票時便順便問人家說,有人留訊息給泰德.赫金斯嗎?」她不耐地揚了揚手中的信,推給泰德。「快!看看裡面寫了些什麼?」
惠特渥小姐朝泰德搖了搖頭,滑稽的頭髮也隨著搖擺晃動。
「並沒有兩個男孩跟著大象吧,只有一個!」
他們把我卸在岸邊,還為我裝了一堆補給品,並殷殷地叮囑我。這就是我現在的所在。我藏身在一條小溪旁。
「這是僅剩的一瓶,女士。」
「我告訴過你,那小女孩不會拋下你的。」
「算了,我幫你買票吧!」
不過當時我並不知道我被跟蹤了。
現場有許多人不認為如此,一窩蜂把阿馬哈市號(現有速度最快的船)的船長拱出來,他答應要等到傑克森先生到了才出發。m.hetubook.com.com
「我不確定應該要——」
傑克森先生(想要偷走庫許的那個人)緊緊追隨在後,還發出電報追捕我,當我和庫許一到聖路易,馬上成為眾失之的。
「你在這邊,應該夠安全了。」
半夜時,他們穿越如羅,最終他們會抵達位在左岸的內布拉斯加。泰德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空,各種景象不停在他眼前旋轉。他把下巴靠在膝蓋上,想像凱蒂站在蘋果樹下的模樣,還有廣大的玉米田和清澈的溪水。
船還是一路挺進,左岸是堪薩斯州,右岸則是愛荷華州。阿馬哈市號狼吞虎嚥著燃料,彷彿像個巨人大口大口咀嚼食物一般。泰德兩眼直瞪著看,他想像著庫許在另一艘船上,應該也處在鍋爐所在的甲板上吧。牠如何忍受得了這趟旅程呢?希希會不厭其煩地幫他刷洗,照顧牠腳上的傷口嗎?
小男孩苦笑了一下。「有關比賽的打賭。」
泰德點點頭。「高過我們大家的頭頂呢!而且她就躺在大象的鼻子上,彷彿昏倒了一樣。」

「傑克森先生正在船長室煩著船長,那女人則沉迷在牌桌上。現在很安全,是可以走動的時刻。」
火車一抵達聖路易,惠特渥小姐抓了泰德的手臂,帶他走出月台。
「我們要趕快搭上阿馬哈市號。」惠特渥小姐在泰德耳邊小聲說。「感覺上,傑克森先生應該已經快到了。」
當我把這個計畫告訴船長,以及向那些下注在我這邊,跟我上船的民眾說時,他們非常雀躍。一來,他們不但可以卸下幾噸重的貨物(如此一來,這艘船的速度可以加快許多);再者,他們還可以擺脫庫許這隻難搞的動物。除了泰德,要控制庫許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暈過去的希希,她的頭無力地垂向一邊,裙襬在空中隨風起舞,看起來就像個無助的小女孩。
惠特渥小姐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泰德的鼻尖。「別告訴我要怎麼做。你待在這,看看傑克森先生和那位小姐是否在這裡。我去買票。」
她走得很急促,步伐又大又重,她想知道答案。他們才一到達碼頭,她馬上四處張望。
「出發還不到四小時吧。」小男孩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那艘船很老了,根本跑不快,上面還載了隻大象,速度會更慢。我賭阿馬哈和_圖_書市號贏。」
「需要我?」泰德幾乎要大笑出聲。
「也許有點關係。」惠特渥小姐冷靜地說。「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嗎?」
惠特渥小姐哼了一聲。「如果我是你,我應該會信任那位小姐。聽起來,她還挺有小聰明的,應該不會在聖路易城晃太久。」
我無法移動。只要一動,泰德可能就找不到我。我只能藏身於此,希望他已經接到我的留言,跟在我身後過來。
又過了一個半小時,卡地迪號才抵達聖路易。泰德雖沒見過卡地迪號,但船一抵達時他馬上就知道,因為所有賭阿馬哈市號會贏的人全都追了出來,想看看艾絲特與傑克森先生。
「我們要趕快上船,出發去找大象。」她說。「傑克森先生現在正在卡地迪號上,即將抵達,而且等他一到這裡,就會有很多民眾催促他,要他坐上阿馬哈市號出發。整座城的人似乎都為這場追逐賽而瘋狂。」
惠特渥小姐硬拖泰德上船,幫他在甲板下方找到一個溫暖的角落,夾在兩個箱子之間,對一個小男孩而言,這是再好不過的藏身之處。
話才說完,情況突然全部改觀。原本下一班前往阿馬哈市的船杜爾號是一艘非常破舊、幾乎快解體的船,但是船長急切地想要跟人家打赌,證明他的船速不會輸人。
惠特渥小姐永遠知道船上正發生什麼事。
「小子,快點!你需要活動一下筋骨,我來幫你把風。」
「照你所說的,那隻大象還會把小女孩舉得老高,是嗎?」
「如果她是個機靈的女孩,她會這麼做,沒理由在那邊坐以待斃,等著被人抓到。她一到那邊,一定會馬上找一條船,好繼續往密蘇里走。」
注意絲帶
現在,除了等待,我也不能做什麼了。
「但是,女士——」泰德掙脫惠特渥小姐的手,「我不能去。」
什麼比賽?泰德很想問,但惠特渥小姐把手搗在泰德嘴上,並嚴厲地看著小男孩。「如果你想說,我們會仔細聽,但我們可沒時間跟你耍嘴皮子。」
他轉身走開。「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自得其樂罷了!如果你看到那兩位追逐大象的人上船,一定要跟我說,我想看看他們。」
「我——」
從堪薩斯城到聖約瑟夫,又航行了幾十哩,歷經十五個小時。
泰德盯著信封看。信封上有泰德的名字,是希希潦草的字跡。「你從哪裡拿到的?」
泰德抬眼看了看她。她的頭www•hetubook•com•com髮還是一團亂,但臉孔已經恢復生氣。「女士,非常感謝您,您真是善良的好人。」
泰德低下頭。「但是杜爾號已經啓程了,不是嗎?」
泰德很難不聽到艾絲特的聲音,他太熟悉她了,不過在他頭頂上方卻突然冒出一聲奇怪的冷笑,他看到惠特渥小姐正以她細細的眼睛看過去。
「跟周圍的這些人說簡直是浪費時間,我們要找個跟你差不多歲數、看來聰明的男孩。男孩總是對任何事情都充滿好奇。」他們找到一個符合條件的男孩,惠特渥小姐迫不及待問了一堆問題。當她講到大象這兩個字時,小男孩的雙眼一亮。
泰德露出笑容,在船上走了幾圈,但眼光從未離開岸邊。
「好像是一個聲音細細的小傢伙。」
惠特渥小姐站在泰德背後,越過泰德的肩膀跟著讀紙條。「什麼絲帶?」
在泰德還來不及回神前,她就離開了。泰德在原地繞圈子,很怕再聽到傑克森先生的聲音,或看到那根上下飄動的紫色羽毛。他們如果看到他,鐵定會把他綁起來。
每艘從不同地方過來的船,總是能為他們帶來杜爾號的消息,惠特渥小姐也都一一轉述給泰德聽。
泰德想問更多問題,但惠特渥小姐已經拖著他走了。
「她沒有絲帶,」泰德緩緩地說。「除非——」
然而他們並沒有追上來。惠特渥小姐買了票回來,整個人看起來很得意,一手握著車票,另一手則拿著一個白色信封朝泰德揮舞。
「你們對那隻大象非常有興趣呢!」小男孩好奇地盯著她看。「有個人從開羅打電報來,追著要找那隻大象,你們跟他有關嗎?」
幾分鐘後,煙囪冒出一陣煙霧,吹入空氣中,碼頭響起鳴笛,大夥兒一片歡呼,阿馬哈市號正式出發,駛離碼頭。
「但是——」
艾絲特的紫色羽毛在人群上方隨風飄動,她的聲音讓全場觀眾靜默。「我早告訴過你,忘了泰德吧!他沒有那個腦袋,一個人到不了這裡。」
「為什麼呢?難不成,你覺得我應該把錢留給艾立寇特先生嗎?」
岸邊停了一長排的船,阿馬哈市號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艘。那是一艘龐大、新穎的船,金銅色的船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惠特渥小姐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甲板下方。
「這麼說,這就是那個神奇的藥水囉?」惠特渥小姐把泰德的小瓶子舉高,朝車窗的方向傾斜搖晃,讓原本有點混濁的綠色液體能就著光線。
但消息聽來都不大妙。
泰德並未因此覺得好一點。「你是說,她會繼續往密蘇里走,完全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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