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正義

「真可愛!」莫莉告訴那位高大英挺、身著皮夾克,用肩膀推開門的男人,同時他也拖著一隻放在櫥窗裡絕對引人注目,龐大、閃亮、黑白相間的狗。「這真是太可愛了,對吧?」她向那位口吃的人、那位跛子、那位年輕人,以及那位外國客人們呼喊,但動物權女孩卻臉色猙獰。「你人真好,」莫莉這樣對赫克特說,「從外表看來,還是全新的呢。我們也許可以賣個十鎊,甚至是二十鎊左右。你了解的,我們為了那些孩子掙了不少錢。」她看見他深鎖的眉頭稍稍緩和。
「抱歉,」赫克特說,「但他看起來像搶匪。」他將狗撿起,為了舒緩情緒而抓著它。
「老兄,總比看起來像傻子好。」那位遭他攻擊的男子回道,但太小聲了,所以只有葵希聽見,而她微微地一笑。莫莉心想,這是我頭一遭看到她開心的樣子。
赫克特要離開商店的時候,碰上了三件事。
「我來泡些茶吧。」莫莉隨即接口,「我想都是天氣的錯,大家冷靜點。」
hetubook.com.com
「對,對,艾賽亞,幫個忙吧,我們先把東西都歸位了再說。」莫莉堅決地說著。
艾賽亞步入商店喝茶,並逐漸加強布道的音量。「宛如破布!兄弟,我們如落葉般消殞。」那些話隨著唾沫朝著赫克特的臉上噴去,此時一個外套底下藏著東西的男人闖入,下一秒,他握著一把巨大黝黑的深色槍管指著錢櫃——
「在這樣的生命中,你只要去做必須做的事情就好。」莫莉嘆了口氣,一邊拾起糾結成團的T恤。
「營業額一直下滑,都是這鬼天氣害的。」她雖然這麼告訴艾賽亞,但卻充滿了欣喜。
商店本身屏息以待。
但三十秒後,沒有槍聲,唯一的聲音是莫莉對那些扭打呼吼,「停止!我不允許你們這樣!」最後他們精疲力盡、有點尷尬地停止了,聽見莫莉說,「看,不過是玩具罷了。」將來福槍玩具藏在外套裡走入店內的男人站起來,帶著https://m•hetubook•com•com尊嚴說,「這太瘋狂了。我會帶那玩意進來是因為我不相信它,我不要我的孩子有玩具槍!但你看這是什麼情形。整個世界都瘋了!」
一小時前,天氣狂風暴雨又寒風刺骨,但現在這臺雙層巴士卻像又溼又熱的鐵盒。
艾賽亞吟詠著:「我們都是不潔的,而我們的公理正義宛如破布——」
「妳要工作嗎?一天十英鎊。」莫莉問她。
隨著一陣狂風,五月毫無預警地就撞進了六月的酷暑,於是那些汗流浹背的老女人將身上的開襟羊毛衫脫下。雖然隔天早晨,她們仍像襲捲歐洲的低氣壓一樣顫抖著;而在遠處鄉間,馬兒們一邊發出哼哼的鼻息聲,一邊煩躁地來回踱步,嘎嘎地擺動尾巴。
雖然他觸碰到渺小的人類所殘留下來的物品而顫抖,但這位先知依然喝完了茶,並且遵從指示。漸漸地,其他人也一起幫忙。此時狂風離他們而去,他們走入了夏季。
赫克特了解情形了:是的,一個持槍的黑人,正義感驅使他衝上前,試著奪走槍,結果和_圖_書他們倆同時摔向艾賽亞,艾賽亞抓著懸掛夾克的衣架,衣架隨即倒塌,所有的女人都在尖叫。
莫莉不知道該展示些什麼。她把羊毛衣收起來,但又再拿出來。客人都不好應付,更甭說會買夏天的衣物了。
他站在店外已經一年多了,對著來往的人們說世界末日即將到來。店的後頭有個水壺,有時她會替他泡杯茶。她發現,自從她開始那樣做之後,艾賽亞的呼喊就不再那麼困擾她了。有些話語聽起來甚至美麗。「我們如落葉般消殞。」沒錯,她也這麼想。我們隨時都可能離去。我們如落葉、雜草,或者花朵般消殞。「我們的公理正義宛如骯髒的破布。」人們將自己破爛的衣裳帶給莫莉,而她盡可能地收下。無所不賣,連內衣都有。(雖然莫莉畏懼那些抱怨和憤怒,但有些老客戶才是最糟糕的,就像那個穿動物權T恤的大胸脯年輕女子。她叫什麼名字去了?葵希吧——聽起來滿可愛的——但是跟她激烈的言論不太配就是了。她付了二十便士之後,又回來要求退款。葵希很窮,還在找工作,莫莉有時也很同情她。)窗外,風勢時而猛烈,時而溫馴。hetubook.com.com
「在我看來,」莫莉在慈善商店裡充滿疑惑地說著,因為她對地理一無所知,「風應該是從俄羅斯或波蘭吹來的,不大可能從北極,因為北極正在融化。我記憶中那裡從未這麼冷過。」雨水已泛黃了對面櫥窗上羅馬尼亞孤兒的白色斜體字樣,路旁的花也像雞毛撣子般劇烈地抖動。
赫克特在巴士又緊急煞車時將牙齒咬得嘎嘎響,法國梧桐的樹枝像武器一樣重擊了窗戶一下。他幹嘛要穿那件可笑的皮夾克啊?
在他叫那胖女人滾蛋之前,一個大胸脯女孩抓住他的袖子,很大聲地說:「你不該穿皮革,那是死掉動物的皮膚!」
他仍因為與妻子的爭執而心和-圖-書浮氣躁。如果他們是他的孩子,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他和安妮把男孩們帶到公共露天遊樂場玩耍時,撞見了安妮驕傲的弟弟,傑克。雖然赫克特是個神乎其技的射手,但遊戲攤上的來福槍都被鎖死了,他花了二十鎊卻空手而歸。接著男孩們的傑克叔叔從容地上場,在完全僥倖之下,抱走了那隻巨大的大麥町。「我們不想要。」赫克特告訴他,但安妮卻說,「我們當然要帶走。」儘管就玩具來說,孩子們的年紀明顯太大了。於是赫克特拿走了它,彷彿那是唯一正確的事情,接著宣布它將被送到慈善商店。男孩們需要學習,而他會負起教導的責任。然後他發現了那個招牌:羅馬尼亞孤兒。
「但我不賣皮革,或皮鞋。」她提出了條件。
當他帶著那條狗上車時,一些嘲笑的言詞傳來,像是「希望你有夠大的便鏟」之類的。那隻玩具狗幾乎和他一樣大,上頭的尼龍既毛燥又刺手。碩大的棕色雙眼無神地凝望著他;龐大且鬆散的四肢則輕撇著地面,在弄髒它之前,赫克特將它提起,同時一邊咒罵著。沒有人要坐在他與玩具狗旁邊。赫克特感到愉悦:他有項任務得達成。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