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莉
——尼布查尼札孫的生與死的故事

「你叫什麼名字?」
「不是,」他說。
「今天小麗莉跟老朋友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沒什麼話要說嗎?」他從石垣上問。由口袋裡抽出他一直藏著的一個小紙袋。看到了這個,那小女孩就直接橫過街道,有點兒懷疑地兩手放在身後,低頭望到他的紙袋裡。然後她抬起頭來,看看窗口。要是你高興,你可以說袋子裡有葡萄乾。她的行動仍然顯得不感到驚奇,而且沒有多大興趣或不感到興趣的樣子。但是後來他們兩人都坐在石垣上嚼葡萄乾——她十粒,他一粒。起初,她怯生生地擺動著雙腿,用批評的眼光看著他的蓬亂頭髮。接著她繼續在他前面的街道上玩兒跳房子。她媽媽從窗口喊叫,叫她進去吃晚飯,但她一會兒就回來了,因為她知道剩有一些東西。
「這裡很暖和,」我說。
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又忘記了我,開始像以前那樣地唱著有同一個漸漸消失的長音的同一個曲子的片斷。於是我又走進去看他。
「你為什麼到雷克雅未克來?」
「這不是你的房間嗎?」我問道。
接著幸福的春天來到了。再也沒有比一個人在春天準備考試的時候,更想探身窗外,去看看街上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尤其是最瑣碎的事情——的了。在這麼一個時候,一個人可以從街上所發生的事情,讀出種種深刻的意義。
「我沒唱,」他說。「我從來不會唱歌。」
「是從那兒來的。」
幾個晚上靜靜地過去了。
「再見,」我說。
「怎麼說?」
「不,」他說。「我只不過想看看你還認不認得我。」
「你是誰?」我問。
她把瘦骨嶙峋的老手伸給我,直視著我——唯一分擔她的悲哀的人——說道:「我也總是感到寂寞。」
「晚上好,」他說。
「沒什麼,」他回答。
「我不唱歌,」他說。
「你不是從奧拉夫斯維克來的吧?」
一直到許多年以後,我才再看到他,留意到他。那個時候我是個醫學生。他裹著屍衣,被抬到太平間來,而雖然他被洗得乾乾淨淨的,我還是認得他。除了對於在世時曾經為社會所摒棄的那些死人所懷的情感之外,我對他沒有什麼情感。那是在為了他的逝世舉行過葬禮以後,我才注意到他的生與死的一致性。這是一個沒有人對他有所期待的人。人家發現他死在他的鋼琴箱裡。沒有人真正曉得他的名字,或者他是哪裡人,更不要說他的人生目的是什麼了。甚至於在這個解剖的日子,我也無法記起他所唱過的歌曲。有一件事情是很明確的:他被我們以科學的準確性加以切割,而我們對於他的內臟的細察,比他一輩子當中曾經被人從外面觀看的,還要用心。
「他們都死了。」
他沉默了很久,而坐在火爐前面的一個箱子上。這一次,在這小小的鍋爐房裡有燈光,所以他直直地俯視著自己的靴趾的洞孔。
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的故事就到此結束——他在墓園裡只度過了一夜。
「啊,不是嗎?」我說。「但我還是常常在夜裡,聽到你在這兒唱歌。」
他舉起了帽子。
「麗莉,我的乖乖!」
m.hetubook.com.com「你在唱歌,」我說。
這樣子,在寂靜當中,他夜夜為我歌唱,而冬天也隨著過去。當我開始調查這支夜歌的來源時,我發現那是看管鍋爐的人所唱的。午夜來臨前,他就走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帽子嗎?」我說。
「你的帽子很舊了,」我說著,透過那個洞孔仰望天花板。「但它從前顯然是一頂好帽子。」
有一天晚上,我進到鍋爐所在的那個小角落。灰燼在半開的爐門後面的黑暗中發紅。爐子前面坐著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在黑暗裡幾乎看不見。他在唱歌。
「不,他早就死了。」
她半恐懼地看著我,而當她最後想要回答的時候,臉部由於痛苦而扯歪了,雙唇顫抖,嘴角垂了下來,使我看到她已經沒有牙齒。她那又老又紅的眼睛充滿了淚水。我曾經在別的地方描寫說,看老人家哭泣是多麼地難過。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回答道:「西部早就完了。西部已經完了。」
「為什麼?」
「我學會了這個曲子,」我說。
「但是我常常聽到你唱,」我抗議道。
「是的,」他說。
「你在西部有親戚嗎?」
「是的,跟去年一樣。」
但是她裝著沒聽見,繼續用一隻腳跳,好像對於贏得這場遊戲,感到極為有趣似的。於是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又叫道:
他站起來,從火爐後面的一根釘子上取下了掛在那裡的帽子。那是一頂常禮帽,這種帽子新的時候,商人都喜歡戴,但一旦帽頂和帽緣之間有了裂痕,或者是某一個孩子拿小刀戮穿了頂部的時候,通常都被扔到垃圾桶裡。
「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透過他的帽子唸天主經的,」他扮個鬼臉說。他只有一顆牙齒。
他的面頰髒兮兮的,還有一把看起來好像沒有梳過的灰色鬍子。
「那麼你知道他們的一些事情吧?」
拉克斯尼斯
於是他說道:「有一度我很盼望會唱歌。但那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連去想它都不想。只是有時候,在我掩好了火,我就坐在爐子前面。但現在我要走了。」
「我在這兒的第一夜是睡在墓園裡的,」他說。
「有什麼新聞?」我問道。
「他是我的一個親戚。他有時候拿一點兒魚或是什麼,來救濟我。」
「你有孩子嗎?」
「別哭了,老太太,」我說。「他與上帝同在。」
「你的鞋子破了,」我說。
「我要走了,」他道歉地說著,站了起來。
「不錯,我們是同年。後來我嫁到南方。我在凱夫拉維克住了四十年。」
有一回在霜雪當中,有人指給我看海岸邊,幾間廁所後面的一個鋼琴箱。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就住在那兒。我想,說不定這個人是由於住在鋼琴箱裡,才對音樂發生了偏好。
「你哼的,」我抗議道。
「你要什麼嗎?」
「你是哪裡人?」我問道。
「跟別的地方一樣,奧拉夫斯維克的海也是風浪很大,」他說。
「不,」他說。「我從來hetubook.com.com不會唱歌。」
「他們是從西部來的,」他說。
但他只是對自己咕嚕了些什麼,想從我後面溜出門去。
「啊,我不知道,」他說。
「曲子?那不是曲子。」
就這樣子,春天過去了。不久,麗莉就不再懷疑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了,而當她看到他來的時候,就奔跑過去,伸到他的口袋裡,給自己找出那一袋葡萄乾。有時候,在黃昏時分,他們在石垣上坐得很久。我確信那個老人在給小女孩講故事,因為她聚精會神地聽他說話。
帽頂上的洞大得可以讓小孩子的拳頭伸過去。
「你在西部做的是什麼工作?」
在填好了墓土,牧師和承辦殯葬者都走了以後,老太婆靜靜地站在那裡,在冰雹中,望著地上。我在墓園的大門口逗留,但她沒有來,所以我又走回墳墓去。
現在,我們要聽這個故事了。
「你來到雷克雅未克,無疑地是很對的,」我說。「照我的看法,雷克雅未克比我國的其他地方,都要好住得多。」
在那個時候,城裡的土地還是用田裡的普通石頭砌成的舊石垣分隔著的,而在這條街的另一邊,就有這樣的一道石垣,後面是一塊小小的綠田。但這是一條頗為寧靜的街道,而在石垣上坐著的是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他在藍色的春日陽光下,注視著孩子們在院子裡玩耍。從那髒兮兮的臉上,透過蓬亂的鬍子,發射出欣羨的光輝。但是白天過去,孩子們玩累了,都回家去吃點東西。麗莉一個人留在院子裡,自個兒玩跳房子的遊戲。於是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叫道:
「我叫麗莉。」
我給那個人取了這個名字,為得只是讓大家注意到這篇故事,同時自忖道:「啊,這必定是一篇很有趣的故事!」否則的話,我本來只要稱他為N.N.就够了——雖然這兩個名字,在他逝世的時候所舉行的葬禮上,都沒有用過。事實上,我不是忘了他的本名,就是從來沒有真正確實地曉得他的名字。但,這有什麼關係呢?因為好像你注意到的,在這個名字上面,還有另一個名字,而這頭一個名字實在更為重要得多——關於這一點,我們讀完了這篇故事,就會看出來。
「再見,」我說。
「是的,」他說。「那是她——麗莉。」
但當我們把棺材再抬出去,而柩車開始緩緩走開的時候,除了滿是皺紋的臉上裹著禮拜天用的黑色圍巾和身穿藍色條紋圍裙的這個老太婆以外,還有誰會好像要跟到墓園去的呢?因此我跟另外兩個人一心一意地走在後頭監視,而如果必要的話,就去阻止這個老太婆在墓園裡滋事。因為我們一直要到墳墓填好,才可以對這一次的葬禮感到放心。不過,到了最後,我那兩個同伴對於這種漫遊感到厭煩,就溜到烏普沙拉咖啡館去,而由我一路上監視著送葬的行列。因此我們——這個老太婆跟我——在棺材後面行走,跟牧師和承辦殯葬者一道——這兩個人都戴著絲質高帽。
「是的,」她說著,拿裙角拭淚。
「再見,先生,」他說。「謝謝你的好意。」
「你丈夫還在世嗎?和_圖_書
「晚上好,」從黑暗裡傳來回答,聲音老邁而粗嗄。
在搬家的日子,有一個新家庭搬進了房子中層的公寓之一。我藉著某種方法曉得了這件事,但是當然啦,這不干我的事。那是一個男人和他的太太。他們有個女兒,也許八歲了。她名叫麗莉,而由她的外表,我猜想這一對夫婦是城外人,因為她紮著辮子——金黃色的辮子——並且穿著自製的羊毛長襪。這個小姑娘跟別的孩子們在院子裡玩——就在我的窗外。她媽媽疼她疼得不得了,因為她大半天都從二樓的窗口伸出來,像指揮軍隊似地,以果斷的命令指導這個姑娘:
「但你總是唱著一個調子。」
「奇怪的事情多得很,」我說。「他總是感到寂寞。」
「約瑟夫那個傢伙說我拿它來買葡萄乾。但你對於法律一定懂得很多罷。」
「那麼你當然認識他囉。」
我們一起走過墓園。
「看吧,」我說道,「你應該去找市長。」因為我沒有時間。
「我不在乎,」他說。「這是前年我在瓦敦斯麥利撿到的。一定是有人把這雙鞋子忘在泥煤田裡了。」
「那是個好地方嗎?」
「一間房子?」
在秋天,我從北方回來。有一天,當我在街角跟一些朋友聊天的時候,我注意到有一個人,站在不遠的地方瞪著我。他在等我跟他們告辭,而當我跟他們說了再見的時候,他就趕上我,伸出他那骯髒的手:「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
她在我旁邊默不作聲地走過墓地的土墩。我幾乎不指望她會再給我回答。有一陣新的風暴正橫過史克雅狹灣。因此我準備在墓園的大門向她告別而舉起帽子來。
「沒有,」他說。
「真的嗎?」我叫起來,而為了鼓舞他,又加上一句:「有很多人不止一夜睡在墓園裡,也只好心滿意足。」
「後來呢?」小女孩問。
「晚上好,」我說。
一陣東北風正刮起來,我們就在一場冰雹中,趕忙把棺材送進了教堂。我們主要擔憂的是棺材底可能會掉下來,而在這一切莊嚴憂戚中,把沙礫撒到教堂的地板上。當我們走到甬道半途的時候,由於這口劣等棺材一直吱吱作響,使得我變得如此激動,以致於舌頭禁不住責怪負責「收斂」沙樂的那個傻小子。此外,棺材的重量差點兒把我們壓垮了。我們坐在教堂的第一排座位上,彷彿是死者的某種親戚似的,而正如所料,牧師從法衣室匆匆進來,對於這種喪布的誤用,顯得頗為窘困(要是領事的家族獲悉這件事,只有請上帝幫助我們了!)他急急忙忙地把前一個禮拜,給一個來自城外的微不足道的女人舉行葬禮時,所用的簡短講道詞,唸了一遍。自然而然地,他不時唸錯詞——他本來應該說「我們已故的親愛兄弟」講道詞上寫的卻是「我們親愛的姊妹。」有一次他甚至於脫口而出,說成「我們這位已故的親愛姊妹,為居住在我國另一地區的在世丈夫和子女,所痛心哀悼。」我非常擔心有人會注意到這種胡扯,所以就轉過頭去看看教堂。但是送葬的行列,除了那位承辦殯葬的人以外,只有一個老太婆——我希望她是個聾子和圖書——遠遠地坐在教堂後面。我想法子安慰自己說,她走進來,只是為了避避冰雹,除此以外,對於要下葬的是誰,並不感到興趣。
「不去了,」他說。「那間房子裡的一切全都完了。那間房子全都完了。」
但是我沒有時間再去偷聽,而自忖道:「他只是在給她講某一個西部的老故事。」
這是在我的學生時代發生的,那時候我住在雷克雅未克的一間地下室,跟鍋爐房只隔著一塊薄板的齷齪小洞裡。有一年冬天,我注意到總是有人在唱這個曲子——尤其是在晚間,把火覆上灰,以供夜裡慢慢燃燒的時候——用的是一種單調、粗嗄的聲音,有如一條波狀的羊毛線一般。到了最後一個音符上頭,就彷彿唱歌的人忘了吸一口氣似的,使得那個音終於漸漸消失,而沉寂自來,好像唱歌的人也跟那個音一樣地死了。時間過去,卻沒有再聽到他唱什麼。但是過了一會兒,又可以聽見一種喃喃聲,而這種喃喃聲奮力想成為音樂,其間並有許多次長久的停頓。顯然地,那個調子繼續活在歌者的心胸裡——雖然聲音刺耳而破裂,音調在聲帶上哀鳴。然而,從來不曾發生過這位歌者沒有從這首有那個長音的短曲中,終於再度找到自己的——這個曲子,如同前面提到過的,註定要成為一篇偉大的交響樂。
「當心那輛車子!當心那個醉漢!當心那條狗!麗莉!麗莉!當心警察!」
我聽到他說,他那時才二十來歲,而且他們一向就彼此認識。她只年輕幾個月而已。他自告奮勇地在鼻岬上給她蓋了一間小屋,而且照當時的慣例,還種了一塊小草坪和一個菜園。那個時候,他跟已故的古孟都——「希望」號的船長——合夥捕魚,幹得很不錯。但他從來不會唱歌。她名叫麗莉。
「這些人是你的親戚嗎?」我問道,指的是小女孩的父母。
我不十分了解這個人。我覺得他頗為古怪,但我並不在乎。這不干我的事。我有別的事情要去思考。而且即使我發現這些人根本不是從西部來的,而是從東部來的,我也不會想去跟這個老傢伙爭論。
那的確是一個駭人的諷刺性日子。那一天離開聖誕節只有兩天。葬禮在天色還沒十分亮以前就草草了事,而使得事情不尋常的是,教堂上懸掛著葬儀用的黑紗,因為就在同一天中午,本市最傑出的總領事之一將要下葬。如同已經說過的,尼布查尼札.尼布查尼札孫之所以擠進來,是由於墓園執事的厚顏無恥。他們宣布:由於聖誕慶典近在眼前,所以這個人必須在今天安葬,要不然就永遠不要埋葬。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葬禮,居然在教堂懸掛著喪布的時候舉行,簡直是個醜聞。
「別讓我打擾了你,」我說。
「我是西部人,」她說。
霍爾多.拉克斯尼斯(Halldor Laxness,1902-1998)是冰島的小說家、劇作家、和詩人。他生於冰島的首都雷克雅未克。他的父母希望他成為音樂家,但在十六歲的時候,他就放棄了鋼琴課,去寫一部長篇小說。自從那時以來,他就勤寫不輟,而於一九五六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和*圖*書
「你從哪裡學來這個曲子的?」我問道。
「晚上好,」我說。
「妳應該回家去,免得著涼了,」我說,因為我不要這個女人再在那裡逗留。
「我要走了,」他說。
但她還是裝著沒聽見。過了一會兒,她才抬頭望望窗口,看她媽媽是不是還在那裡。但她媽媽走到廚房燒菜去了。
「就寢的時間到了,」他說著就離開了。
「當然認得,」我說。「而且我還記得我們的曲子。你的小女朋友好嗎?」「他們把我的養老金拿走了,」他說,「——那三十個克朗。」
「噢,請不要為了我而走開。我只不過進來看你一下,因為我常常聽到你唱歌。」
「西部人,」他回答。
「麗莉。」
「約瑟夫那個傢伙是誰?」
「啊,我把十三個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這個女人回答時,聲音中帶著這麼一種聽天由命的聲調,使我立刻了解,她至少也有六十個孫兒。
作者簡介:
「西部什麼地方?」
但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講這件事呢?我早就對醫學失去了興趣,而轉到別的科目去了。但自從那時以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所以我要招認一件以科學的名義,施在他身上的小詐欺。事實上,他的骸骨都被拿走,擦洗乾淨了。他的骷髏現在被做為科學觀察之用——我不要說在什麼地方——但屍體的其餘部分都被拋棄了。這是一項科學的秘密與陰謀,而我們放在棺材裡的是沙礫。本組有一個人負責這件事,而我們送他到墓地去——我們當中有幾個是醫學生——為的是要阻止任何人,在最後一刻去窺看屍體。我們把棺材抬進了教堂又抬出來。
接著她的臉又失去了控制,她又舉起裙角來擦拭眼睛,然後轉開去。
「你不再去照料去年你所管的那間房子裡的鍋爐嗎?」
「妳還在等什麼呢,老太太?」我問道。「妳認識這個人嗎?」
我把帽子遞還給他。他接過去,也透過那個洞孔望出去。
「我不知道,」他說。「這沒有多大差別。說不定今年冬天我就可以弄到一間房子。」
「奧拉夫斯維克。」
這的確是一篇很長的故事。實在,它是這麼冗長,以致於我一開始想到它,往往就給它的長度嚇壞了……然而,故事卻是以我所聽到過的最短的曲子之一開始的。事實上,那幾乎談不上是個曲子,而不如說是一個曲子的片斷——是一個短曲子的後半部,而它的最大部分是一個單獨的尾音。這一個音拉得這麼長,以致於從任何合理的比例來看,一個人都可以正當地把它想像成,由一位比較出名的作曲家,所做的一篇大交響樂的結尾。這樣子,心裡懷著比較崇高的藝術,我由這個曲子的斷片,進而看到了我的一個熟人——他盼望成為一名作曲家,以便當他獲得充分的地位,以及世人對於源自史納菲爾孫人民的呼吸器官的那些曲子,開始發生興趣的時候,可以把它用到一篇交響樂裡頭去。
「做什麼工作嗎?有什麼就做什麼,有時候在海上,有時候在陸上。這要看有什麼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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