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們正式分開的時候已經到了……
我點點頭。我已經錯過了這一切,然而不需要聆聽細節,我就知道,我幫不上忙,不像奧利佛可以那麼做。
奧利佛擺出無法忍受的臉色。「沒有什麼優點可以好好宣揚,如果妳問我的話。吸菸,也許吸點毒,不過她以前就做過這樣的事,校方覺得應該要照章行事。」
「喂,你好?」
「我應該儘快來找你。」這話聽起來多荒謬,彷彿我的慰問遲來了,或兩個星期。
是沉默,駭人的沉默。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恬不知恥地追隨精英道路的那個人,以前的他主張透過私立學校和大學然後進入倫敦市中心,當年他不但堅持女兒出生要私人醫生會診,還反對女兒接受國家教育。不過,這就是重點:眼前這個人和以前那個人不一樣。
我以為我知道可以預期些什麼,至少有一些是可以預期的,因為我曾經在瑪麗兒的指導下以凱特為練習對象,把她從兒童搖床上抱起來,替她換尿布,餵完奶後協助她打嗝。凱特從出生起就躁動不安,大半夜還醒著不睡,持續幾個月,最後不得不吊點滴,才同意用奶瓶喝奶。我頗焦慮,憂心自己如何應付這樣的要求,假使瑪麗兒不僅是我所認識最稱職的女性,而且還有托比英雄式的協助。像奧利佛這樣一覺到天亮的人,在我精疲力竭的時候,夜裡會醒來換手嗎?當我媽的膝蓋愈來愈不舒服的時候,她說她會幫忙,是不是就是這個原因?賽門和我在彭登的其他單身朋友還會記得有我的存在嗎?
這話不合邏輯:如果他很難找到機位,那麼我當然也一樣。他沒有點出這點,反倒和氣地說:「好啊!其實,這樣更適合我。妳準備什麼時候回來?」
他點點頭。「看看這邊,妳以前見過倫敦眼(London Eye)嗎?」
「是瑞秋。」我的舌頭乾澀,話說不出口,顯得口齒不清。
我感覺到他的悲痛緩和了,我們默默地坐著,兩人的身體都平靜不動,上臂緊抱在一起,直到我意識到他在移動,轉動他的肩膀。他逐漸恢復鎮定,看著手中的錶。「我最好回去開車,我的停車時間快到了。」
「我不會詫異,」我說:「她似乎好得令人難以置信。」
我們以前常在那裡一起散步,腹部開始收縮時,我們正好在那裡散步,提早了一個星期,於是我們搭計程車趕到醫院,即使我們知道,還要幾個小時,才可能有事情發生。那只是她的早產警告。我被送回家,產道開不到一公分,她一直到隔天才出生。
「我那天早上沒看見她,」他低聲說:「前一天晚上也沒。我沒有跟她吻別。」
「平安!我昨天晚上到的。」
我眨眨眼睛,伸出手,想觸碰他的前臂,可是他猛地避開我的手指。「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結結巴巴:「我只是想說,考慮未來比較好,不是嗎?」
「老實說,不是,不過誰說並不重要。」
他很快地往我旁邊掃一眼。「是啊!她們非常好。凱特現在挺麻煩的,要注意。嗯,不只是麻煩,簡直是不定時炸彈。」
「啊!好,很好。」他年紀大了,聲音更有唐老鴨的味道。
「再好不過了。她在學校的表現非常好,說實在的。成績一直都拿優等。」
愛妳的,瑪麗兒
我們走著。公園的標牌告訴我們可以選擇皇家公園保安隊、內閣戰情室或禁衛軍博物館。在這裡,我覺得受保護,被倫敦所保護,也被奧利佛保護著。
「我們都一樣,瑞秋。我們都一樣。」
我遲疑了。我沒有權利,我知道,可是還是張著嘴,話沒
和圖書過濾就溜了出來:「你還想她嗎?想艾瑪嗎?」
他問到聖托里尼和那間店面。他說他上網瀏覽,無意中看到我們的網站,我們的店聽起來像是非常有趣的收藏館。我問起他事業上的變化。他說他擔任過某委員會的委員,大法官的一名助手跟他接觸過。他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決定是否加入,而他的總經理一直非常支持他。哦,他怎麼可能拒絕呢?這是一個那麼重要的事業。不過,報紙是個威脅,他很訝異政府那麼極力討好報社,整個社會都在談論公共政策,甚至到了專欄作家差不多都在談政策的地步。
「我是說真的,我可以再放些錢進去……」
我幾乎不需要看信中的其他部分。奧利佛把工作擺第一,如果新聞界察覺他的私生活亂七八糟會危及他的新事業,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快刀斬亂麻。
「他們現在叫做『免除學籍』,不,不會。事情會平息下來,凱特經常這樣。」
「我收到你的信,離婚的那一封,我想我應該打電話,聊一聊,這樣才好,看看你需要什麼。」
結果艾瑪是最安靜、最愛睡覺的嬰兒,摟一摟,抱著在屋裡和花園逛逛就滿足了,愛聆聽她聽不懂的話,那感覺像自己是累死人的媽媽中最幸運的一個。
「很好,謝謝。你呢?」
「我知道,」我低聲說:「我知道。請別生氣,這樣好了,我們坐下來,坐在這裡……」他勉強地尾隨我走到最近的那張木頭長椅上。我拉著他的手臂,把他拉到我旁邊,我們的身體觸碰著,我的臉和他的臉只相距幾吋。他耳朵後方的肌膚乾燥,朝頸部拉出小小的皺褶。我想撫摸他那此刻低垂在胸前的頭顱,可是我不敢,結果只好握著他的手。「對不起,奧利佛,真的很抱歉。很抱歉我逃走了,一句話也沒說。很抱歉你必須一個人面對那些法律的東西,那宗指控拉克利的可怕案件,一切的一切。」很抱歉,因為我的驕傲,驕傲地存在我自己的悲痛中,瞧不起他的悲傷。很抱歉我的軟弱,所以不可能把這一切大聲說出來。
停頓了一下,我可以聽見背景裡有窸窣的活動聲:兩個聲音,也許三個,彼此間短暫的叫嚷。我整個人緊繃起來,其中一個是女音,可能是珍?或黛西吧?我應該不會選擇她們搬進我舊居、搬進艾瑪家的當天打電話吧?我不曉得黛西會選擇哪一個房間,想像著一堆堆學校作業,一個個馬克杯,年輕的金髮腦袋埋首研讀她的筆記。
他震驚地張開嘴。現在我很肯定地知道,他沒有預料到這點,他真的沒有預料到,他沒有準備。「瑪麗兒說的?」他嘀咕著。
「很好。」
「下個星期。不過別在家裡,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跟我約在聖詹姆斯公園見面?星期五好嗎?三點鐘好嗎?」
「我也沒有,」我低聲說。不是指艾瑪,而是指他。最後那一天,在書房裡,我沒有走過去,走到他面前跟他吻別。而現在,我明白,一直來到這個點我才允許自己去想某件事,或者甚至是才允許自己去害怕某件事:這一段時間以來,我所有的行為,都源自於深信艾瑪是維持我們婚姻存續的原因,使我們的婚姻超越了它的自然期限,而艾瑪的死等於讓我們倆釋放對方,如果我們一直沒有孩子,這情形鐵定發生得更早。可是現在,我思緒紊亂地想著,如果當初沒有艾瑪的到來,我們可能會變成什麼模樣呢?尤其,我跟她之間的那份親密,已經併吞掉原本保留給奧利佛的許多空間。奧利佛也曾經樂見其成,覺得把照顧艾瑪的責任留給我,而他沉迷於自己熱衷的事務是再適合不過了。然而,如果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艾瑪的到來,我是不會准許奧利佛沉迷於他自己的世界,我會堅持,要他的某一部分與我保持最親密的狀態。沒有艾瑪,我們還會在一起,我現在看到了這一點。
「黛西呢?她好嗎?」
那天是星期六。原本如肩頭上貓咪輕叫的手機通話鈴聲變得好響亮,我差點把手機掛掉了,卻先聽見他的回應。不過他不該在家裡的,對吧?這不是真的,奧利佛不該坐在壁爐旁的沙發上,或者從洗碗機裡拿起濕淋淋的馬克杯,直接從罐子裡舀出即溶咖啡;奧利佛不該看著週末的報紙,同時用那隻沒拿報紙的手梳著因為一早淋浴所淋濕的頭髮。
「是啊!」
我聽見他在清喉嚨。「我知道。妳好嗎?」
親愛的瑞秋:
「什麼事?」
他在橋上等我,而我從大型購物中心那個方向走來。他站在那裡,穿西裝褲和襯衫,現在有個圓圓的肚子。他頭髮上的金色完全不見了(我心中出現片刻的虛榮,當時心想,在倫敦強烈陽光的照射下,我自己頭上的灰髮是否也會顯現出來),他鼻梁和顴骨的肌膚變紅了,而蘿絲瑪麗漂亮的骨架完全隱藏在鬆垮垮的肌膚下。他四十二歲,是我最初認識的那個男孩的哥哥吧!
「奧利佛?」
他的用詞令我張口結舌,「從一開始」。艾瑪去世不是開始吧!我想哭,它是結束啊!這時,我幾乎要哭出來了。「那不公平,當時的我狀況不好,沒辦法陪任何人。我幾乎……」我沒有把話說完。
「是啊!當然。他現在住在森林丘,不過每隔兩星期會跟黛西見面。黛絲星期六晚上跟他住在一起。珍和他之間的關係相當友好。」他說話的樣子已經像個繼父,語氣中有種自然的驕傲。他叫她「黛絲」,這點令我覺得既困惑又悲傷加嫉妒。
「我只是想,在財務上沒有經驗的父母親,給與自己小孩的應該跟在財務上有經驗的父母親一樣多,這點很重要。妳知道嗎?等這一代長大,就沒有任何國家資助的大學了。」
我望向水的對面,在西敏寺後方,看著那片銀色的輪子襯托出深藍色的光亮天空。「很漂亮。你上去過嗎?」
「好的,謝謝妳。」
「事情會搞定嗎?她不會被開除吧?」
「是啊!」說話的我仍舊避免與他四目交會。「哦,看看那些柳樹,好美、好綠。我好一陣子沒見過柳樹了。」
我將手移到奧利佛的肩上,然後靠向他,抱著他。「你有了新生活,奧利佛,你活了下來,你該得到如今可以得到的每一個開心時刻。」我想著,在我自己生活的這些年來,我對他的感覺。我從來沒有接受他的失落感跟我一樣大,從來沒有。我要自己相信,他跟我不一樣,他沒有權利受傷,或者沒有資格受傷。我們從硬紙板上剪下來的鐵皮人,我們曾經這樣笑他,我的朋友和我,而我媽知道,不該這樣。
「我永遠不可能再開心起來。」
不過,也許這樣說並不公平,當然不公平。事實是:他以無比的耐心通融我這種無限期的猶豫狀態。離開的人是我,而且,儘管我經常回到我的家鄉,且彼此通了十年的信,但是卻沒有找過他一次,給他一個解釋或道歉,在任何其他情況下,我們的婚姻早就如古代史般煙消雲散。然而我不准艾瑪給我的感覺像古代史,因此也不准奧利佛變成古代史。這就是在倫敦的那夜,被帕莫問及為什麼我從來不主動提出離婚訴訟,我隱瞞他的原因,也是多年來,隱瞞英格麗和伊蓮妮的原因。奧利佛和我共用一個姓,跟倫敦北區墓碑上的那個姓相同。我們創造了她,只要我跟她爸爸還是結婚的狀態,我的小女孩微小的那一部分就還活著,活在今天。而且,基於同樣的理由,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回復原來的姓,不論後繼有多少個弗里曼太太。m•hetubook.com.com
「這裡幫,那裡幫。我當面跟她談過好幾次,我肯定她的本性好。她的本性的確很不錯,這是最重要的。」
「哦,是啊!她睡那麼多。她在小地毯上也躺,就那樣到處看。她喜歡觀察那些樹葉。」
這段話令我震顫。我們有可能在討論我們自己的迷途青少年,我們有可能還在一起,為艾瑪的事爭論。可是不聯繫的人是我,不是奧利佛。
「好吧!」
瑞秋,寫這封信是因為有些事妳應該知道。我不準備在信中解釋,不過如果接下來幾週,妳沒有收到奧利佛的信,請打電話給我。我的電話還是一樣。
親愛的瑞秋:
對我來說,他好像把步伐加快了些,我必須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不是那樣,奧利佛,我從來不要你等,只是,噢,天哪!所有人當中……我自己的朋友?」
「我知道,我的感覺也一樣。可是還是要活下去,對不對?去發掘某些喜悅,或者最近的什麼東西都好。很難,可是偶爾有開心的時候,不是嗎?」當你跟朋友一起大笑,看見對方的眼角出現淚光;當你站在離大地幾百呎高的地方,看見大地神奇地密封住自己,對抗著海水,還有在你離開後,大地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好久好久;當你遇到某個人,他似乎不需要你向他解釋你是誰。而只有在那時候,看著奧利佛的側影,感受到他身體渴望著可以安慰他的那個人,不是我,而是珍,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多麼想念帕莫。我為什麼讓他離開?難道我是為了同樣複雜的理由不讓奧利佛離開嗎?因為,奧利佛代表艾瑪,帕莫跟我連結的部分永遠是凱特和黛西,他是和我同做一件事的幫兇,而我現在後悔了,希望忘掉那件事。或許,事情比那更簡單;也許是因為我習慣性讓朋友離開。
我深深吸了口氣。「奧利佛,我知道你和珍的事。」
「我想,巴布還是了解黛西的狀況吧?」
「星期一我會先找個律師,然後在我離開前打電話給你,談談細節。」
我的心臟狂跳。「奧利佛,是我。」
托比和我都好,當然,工作過度。兩個女生正在率備GCSE考試,至少黛西是這樣,我不會擅自假設凱特準備做什麼事,即使我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她這人獨斷獨行。
「是的,太好了。」
「住在艾莉莎那裡?」
這個問題似乎盤旋在溫暖的空氣中,我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才明白他已經停在後面某個地方,而我獨自往前行。我轉身,看見他挺起身子,往前傾,彷彿使盡力氣,才能克制可怕的怒氣。那很駭人,像眼見炸彈在水底爆炸。「我當然他媽的想她,」他吼道,坐在躺椅和野餐毯上的人們轉過頭來,頗驚訝在那麼平靜而文明的空間裡,怎麼會聽到暴怒之聲,「妳把我當作什麼?妖怪嗎?」
我把這件事稍微融會貫通,不像以前那麼確定自己的計畫都是對的,天真地輕信別人定下的標準,而且必定拿這樣的標準跟奧利佛可能選擇要做的事情相較。現在的他似乎是這麼一個……這麼一個「親自參與的玩家」。
好一陣子沒給妳寫信了。時間過得真快!希望妳和妳的店都繁榮興旺。每逢陰灰的日子,有時候我會想到妳那裡美好的陽光。
我們見面的那天,倫敦是反常的熱,差不多二十七度。雖然鳥兒一如
和*圖*書往常小心翼翼地穿越公園,不同境遇、不同機遇的人們穿梭其中,在我周遭,一團團赤|裸的肌肉壓在公園綠白線條相間的躺椅上。湖泊耀眼眩目,是太陽光下明亮的雷諾瓦油畫。看見女人穿牛仔褲、戴太陽眼鏡,沒戴手套、沒撐陽傘,行色匆匆,而不是悠閒漫步,令人頗為詫異。置身逛公園的人中間,我覺得非常拘謹而生疏,他們是如此的訓練有素,匆忙繞過彼此。在伊亞,置身群眾間的人只會拖著腳走路。
這個小小新生命的出現改變了整個屋子裡的氣氛。她的嬰兒籃有神奇的吸引力;不論我在屋內哪個地方,都會被它吸引過去,彷彿我的腦子迷糊了,搞不清楚我們的身體早已經被分開了。
當然,最初一個月左右,她長得像爸爸,嬰兒往往都是這個樣。我們把相關照片展示給大家看,所有人都贊同相似度毋庸置疑。除了眼睛:艾瑪的眼睛顏色一開始就比爸爸的深,大而鮮明的虹膜是她臉部很重要的特色,每當她睜大眼睛,就像光流瀉出來,深藍色的光。然後嘴巴會張開,張大,更大,占滿整張臉,接著哇哇大哭的聲音竄出來,哭著要喝奶。
「她懷孕了?」
「我只是……我的意思是……我不要你任何錢。離婚瞻養費。一開始,你就給了我那張支票,莫里斯的損害賠償金……」
他笑了起來,一副懷疑的樣子。某個朋友,這是他腦子裡想的,曾經是我的某個朋友。「瑞秋,所有人當中,她是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我等了,瑞秋,」他說:「我等了好長一段時間。」
「我不知道……」我沒想,沒問,逕自將一手移到他的後頸,觸碰著脊柱上方的那些凸塊。「我想,我以為有我在旁邊提醒你,你永遠不可能再開心起來。」
「妳有時候要把她放下來?」家訪護士半開玩笑地要求我。
他盯著眼前的地面。「妳為什麼沒那麼做?」
我原本想觀察他久些,只是看看他呼吸,可是他幾乎是立即看到我,於是伸出一隻手臂打招呼。我們倆朝對方走過去時,似乎同樣的不好意思;我懷疑我們倆是否會突然停下來,分開站著,省略任何太過流露感情的招呼形式,不過很自然的,我們倆繼續往前走,直到擁抱住對方。我的胸部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上,他隔著頭髮吻了我的耳朵,然後各後退一步,眼睛朝別地方看。
那片刻,我周遭的世界呻|吟著,聲嘶力竭,包括來往的車輛和施工機械,以及頭頂上降落在希斯羅機場的飛機,還有奧利佛,現在的他沒那麼生氣了,反倒是幾近發狂。我差勁地在腦中四處搜尋,想責備別人。他母親呢!當珍變成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時,蘿絲瑪麗哪裡去了?難道在我身旁呻|吟的這個男人是個沒娘的兒子?就像他是個沒孩子的父親或是沒老婆的丈夫一樣嗎?而他姊姊關呢?他的同事呢?任何人都行,除了「珍」以外。
他乾笑了一聲。「我原本想親自出馬,再一次把事情搞清楚,可是不能隨意插手。最近我言行舉止都必須特別小心,不能讓人做文章。」
我決定不談在伊亞出現的那名記者。「我得承認,我對英國的政治有點兒生疏了,不過這一切聽起來非常迷人。」
「去過一次,辦公事。」
「哦,我應該說,她好像非常開心。而且體重增加的情況良好。」
「當然,」我說:「所有孩子都應該得到最好的,一個平等的遊戲場。」
不到一個星期,奧利佛的信就來了。
我停頓了一下,並不在意這個話題,心中想說些別的,即使已經太遲,讓他知道我愛他,而且永遠愛他,可是我卻聽到自己又談起那筆錢,談起唯一「不」重要的事。「呃,那麼就給我小錢吧!我們替她和圖書
存的那筆,我可以拿那一筆。」
離婚的根據是分居五年,因為我們幾乎是達到這個標準的兩倍以上,所以不需要任何人同意,也不需要面對面協商。不過,我們兩人都知道,我們有必要見面,就那麼一次,在我正式同意他的請求之前。我們欠彼此這件事,也欠艾瑪這件事。
他皺起眉頭。「妳的律師不會答應的,我的律師也不會答應。」
我搖搖頭。「不,你該走了。沒事的。」
他繼續用嫌惡的眼光瞪著我,可是我無法控制自己,還是不經大腦地繼續說下去:「即使是現在,只要不繼續提醒自己,日子就會比較好過。」
「確實如此,」他如今有種不一樣的氛圍,是一個過度壓抑、過度謹慎的男人,只提出事情的主要事實。他以前那個專業人士的茫然、只有生意能讓他關注的特性已經消失了,這本身是一種夢幻的變形,最初我愛上的是他那份夢幻。
「我不需要提醒自己,瑞秋。她在那裡,永遠在那裡!」他臉上和脖子上的肌肉因憤怒而顫抖。
「妳以後會付出代價的。」瑪麗兒開玩笑的說。那時候,她在重新安排工作,要找她照顧孩子實在靠不住,因為她有個半夜不睡覺的嬰兒,就在這時候,托比又發現自己因公出差的機會比原本預期的多許多。「妳注意喔!她會變成可怕的小流氓,凱特會乖得像金子。」
「十六歲,」他糾正我。「得了吧!瑞秋,他們都是在這個年紀吸毒的。我們以前在大學做的事,他們現在中學就做了。我們的青少年懷孕數字是歐洲最高的,妳知道嗎?」
我們轉過身,面對面。我們道別,互吻對方。然後他又看了一次手錶,才離開。
我皺起眉。「吸毒?她才十五歲吔!奧利佛!」
「不是,我只是在說,這個世界不斷演進,不實際看待這件事是沒有意義的。」
「她一直很聰明。」
再一次?「你以前插手幫忙過?」我問道,內心頗感詫異。
「還有,很遺憾聽到巴布和珍的事。」
「離現在很久了。」他又往旁邊看。我得到的訊息是:他不確定我知不知道。
「嗯,好的。妳的意思是在湖邊?在橋上?」
他等著,試著不表現出因為想回去該去的地方而衍生出來的焦慮。
「不過別擔心,不會要你到這裡來,」我趕緊說:「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那麼麻煩。」我的聲音聽起來好僵硬、矯揉造作。他是否在我的聲音裡聽到了我媽艾莉莎的聲音?「反正每年這時候,航班很擠,因為復活節快到了。我會回來看你。」
凱特耳朵發炎、水痘、胃有毛病,花了好一段時間診斷,逼得瑪麗兒信心全失:艾瑪最糟的狀況不過是鼻塞和一些脂漏性皮膚炎。
「我想她很快樂,」我說著話,同時緊抱著他:「你知道吧!最後那一天,我想她在旅行途中玩得很愉快。」
我曾經誤解。他的損失不僅跟我的損失一樣可怕,甚至更糟:他同時失去了艾瑪和我。如果我那天跟艾瑪一起死去,對他來說,情況恐怕不會更糟。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焦慮地想著瑪麗兒的上一封信,評論她女兒的那一段話:她這人獨斷獨行。典型的瑪麗兒作風,尊重我,卻輕描淡寫她自己的問題。
「妳一路平安嗎?」
那片刻,我好想牽起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出公園的大門,回去跟他在一起,全心全意愛他,我那麼渴望,到了幾乎喘不過氣的地步。
他點點頭。「我有把握我們會好好釐清這件事。」
他挺直身子「妳有沒有律師?在倫敦這裡?」
「兩個小女生好不好?」我問:「黛西和凱特?你還跟她們見面嗎?」
「不見得。」他的聲音比我記憶中更清脆,最後一個音節吐出前先吞了回去。他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