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
「妳是如何做的?」她問:「他終於睡著了。」
我的嘴巴乾燥,感覺皮庙像在燃燒。在醫院的某處,爸爸正躺在金屬床上用被單蓋著,當人的心臟死亡,前導者能讓它繼續跳動嗎?它能到持續永遠,即使在墳墓裡嗎?可能它正像一面鐘,有一種舒適的聲音。
「你們曾有這樣一個狀況嗎?」我問他,黃色紙張握在我面前,我用鉛筆輕敲他的桌子。
在開車回家的末段路程,夢的尾聲,威廉.尼爾森沙啞和閃爍的聲音迴遒我們之間,他正唱著背叛,唱著愛。
「只想呼吸些空氣。」我扯謊。
我躺在密室長椅上看電視:這是我以前坐在看電視掛耳機的爸爸身旁相同的房間:這是我第一次和克里斯在一個炎熱夏季接吻的同樣一張睡椅,當時世界似乎充滿了可能性。
我不知在這個房子裡要去哪睡才不再感到像在自己家裡。我不能睡在爸媽房裡,在他們的床上掛著賓.雪恩向下看的眼睛木炭畫,也不能睡在我的舊臥室裡,那裡有粉紅色和橘色抱枕,女孩時期的紀念品是沒什麼東西會出毛病。
我試著保持平靜,又重複問:「你做了沒?」
「我可以和他說話嗎?」
「是的。」
我撥電話到醫院,號碼現在我已謹記在心,「瑪莎,我爸爸如何?」
「你的室友?」
「我們都在自|慰。」他哭喊,然後把我的頭埋在他裸|露的肩上。
我暫停了一下,十分害怕。
「那不好。」他喃喃說:「妳媽……保險……證券公司……」
我們抵達醫院入口的玻璃門,艾尼爾在外面等我,日復一日的等待,就像個忠實的愛人。
司機的名字叫艾尼爾,在過去幾星期,我們變成了朋友,他有妻子和三個孩子,都在新澤西州西區,而他想自創豪華汽車招租事業。
那裡有電眼,在長毛地毯下有放射感光板,像礦坑有規律的閃爍,但我仍然沒有安全感。我們的房子是附近地區唯一沒遭盜賊洗劫的一戶,沒有竊賊企圖進入曼普路645號磚造堡壘。
他清一清喉嚨說:「沒有。」
「但是媽,這是醫院,我不確定他們是否會准許。」我說。
「你說什麼?」我問,試著不要尖叫。
我很害怕,媽媽看起來比她幾星期前好,但她仍有著充https://www.hetubook.com.com
血的臉和粉碎的骨,我害怕爸爸將不能忍受,而我媽媽看到爸爸什麼呢?我試著解釋他看來如何,但她不能了解,她認為她仍擁有丈夫。
他看著它,把它當成紙飛機在房裡丟擲。
護士們正對我施壓,她們想這該是爸爸見媽媽的時候了,她們害怕他夜裡徘徊,在醫院迴廊找尋她,像熊一樣找尋牠們迷失的小熊似的。
在沒多遠,在閃爍的迴廊下,爸爸穿了一件凶暴病人穿的緊身衣,這只是「預防」,他投射自己到厚重帳幕,他正在睡,他綠色的皮膚襯著僵硬的白色緊身衣,在他閉著的眼睛下有深沉的藍。
我懷疑我說,是否這是真的。
「他們正在急救。」帶著筆記板的女人說。
他的嘴伸到他底下,然後整夜撫弄它,他的護士左右轉動她的眼球並看著我。
「我會很快回來,媽!」我說。「妳要去哪裡?」她像個孩子似的問。
「假如妳爸爸活下來。」他們說:「他會一直迷惑下去。」
「是的!」
「讓我先說完,她告訴我一些事,而我必須要問你。」
同時也開始了死亡禮儀的教育。(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我認為禮儀應寫成禮義,有些部首該像刀刃般將其尖銳地切下。)
「妳爸爸是處於一種非常困難的醫學案例。」他們告訴我,「他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存活。」
她說的很慢並以手輕柔的撫摸他。我了解畢竟還是媽最曉得,她用一張勝利且沾滿淚水的臉看著我。
「妳看?」媽媽低聲說:「每件事都很好,我在這裡,我們都在這裡。」她呢喃並搖著他。
醫生把手放在我肩上並在等待,好像期望我說些什麼。
「是的。」他低語,然後喃喃說出一些其他的字。
我告訴妳一件事,當妳和妳的痛苦合而為一,那就無法解救。妳就像一支透明的容器,一個無底的玻璃器皿。如妳所知,卡洛琳,那就沒有結束。
「妳媽媽是一個生重病的女人。」他們告訴我:「她將不能再走路。」
「這傢伙。」他說。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爸爸一直笑一直笑,他舉起我在他肩上繞著草地像匹馬似的。如果你們在那夜開車經過我們安靜的街道,你們會看到一個高大男https://m•hetubook.com•com人的影子,神氣十足的伸手彎膝在自己的前院匍匐前進,並小心不讓環繞在頸子上的孩子掉落,他知道她將一直這樣,好像她從不會走。
妳曾經想過假如妳害怕的東西在妳周圍化成一千片閃亮的碎片,就像由銀色鏡子中一次又一次的看到自己的夢魘反射,且一次比一次清楚嗎?
「露西!」他說,並由床上坐起,汗由眉間流下,「我不能忍受這裡。」
「我需要問你一些事。」
「八分之五和廿五分之三,留在中心。」他在話筒那邊低喃,好像說出這些破碎的字是極端重要。
「誰還在乎?」他說,在我能阻止他之前,他把被單丟出來。
「為何妳沒告訴我?」他打斷說。
在一九八六年二月廿三日破曉,生命如往常一樣,車站貨車在鄰近地區劃過鵝卵石嘎嘎作響,疲憊的女人正在用水沖咖啡壺,身上仍穿著法蘭絨袍子,小孩帶著便當盒進入閃亮的黃色校車。
爸爸用手臂抱著我,不斷旋轉,在漆黑的夜裡,草地如叢林般碧綠。
「我想在這裡舉行葬禮。」媽媽說。
他們尖叫又怒吼,他們在走道跑上又跑下,臉上帶著只有小孩才有的紅潤,這是新的一年的開始,他們並不在乎就在山頂,仍在他們視線可及處,一個男人死了。
我撫摸她的臉,把她前額的頭髮撥開,「事情會變好的。」我說時,看到醫生走進房裡。
爸媽自他們第一次約會,就以一部印度電影中的牛仔名字叫對方。
我們的游泳池圍繞一圈是一百四十四個窪洞,我注視其中的每一個洞。
「他將不會像以前一樣。」
突然他歪向一邊,「砰」一聲就踩煞車把車停到路邊。
「薛潤史基。」我清開去路。
「爹地,你正在弄它?」我第一次問,緊壓住自己的眼睛。
「抱歉,我忘了。」他說,他伸手過來拍拍我的膝蓋。
「多久以前……」
我拍了一張媽媽的立可拍拿到樓上給爸爸看。
我們走向大廳。爸爸和我及一群圍繞的護士,其中一個推著輪椅,儘管他體力不支;另一個拿凶暴病人穿的緊身衣。我們進入電梯,爸爸注視所有按鈕,然後以不變的表情,按每個按鈕。
「那是什麼意思?」我問。
「葛林貝格小姐。」他們一致搖頭說:「我們不能回答妳的問題,我們也不知和圖書
道。」
自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為此刻做準備,我看到爸爸在我眼中慢慢衰弱;我看到他寬闊的背在人群中消失;我看到計程車把他由證券交易所帶開,我害怕我不會再見到他。
「在這之前我和卡洛琳談過,而……」
「那是什麼意思?」
「我們能在明天早上舉行嗎?」我問,保持沉著的聲調。
「好呀!甜心。」
「他的心臟仍在跳動。」媽低語說。
「我很抱歉!」他說,而我從老電影中了解那並非日常用語,那不是如:好\僵持中\嚴重\危險期和如何提供之類的用語。而是如「我很抱歉」,這是悲劇:「我很抱歉」,這是你能走的最低處;「我很抱歉」,這是醫學院老師教給他們醫學院畢業生的最後一句話,那裡只有搖頭、悲傷和極為懊侮的眼神。
爸把頭枕在她胸前,就僅止於腰部,底下一片空洞。他呻|吟,背高舉的像一隻鯨魚,他的禿頭閃耀著汗珠。
我不知道為何我如此焦慮,沒有人會注意的。
「哈囉!火樹!」她說。
他眼睛固定在路上,里程表再次爬升。
心臟學、血液學和神經科學……
「嗯!他是個壞蛋。」
當爸爸走進房裡,他拉下一個微笑。
她的嘴巴緊緊閉在一起,這個表情我很清楚。
「妳想見妳的父親?」醫生最後問。
「你別轉移話題。」
「見他?」我呆滯的重複說。
我夢到我們由北駕車在新澤西州,在由醫院回家裡的途中,他的煙味充斥車內,一種刺鼻、豐郁的氣味,我甚至懷疑自己曾習慣過。威廉.尼爾森正在卡座上悲鳴的唱著,此時我看到里程表爬昇到七十英哩以上。
我先探望媽媽,我繼續從媽媽看起,她折斷的腿比爸爸破裂的靈魂還易處理。
今早我上妝,好像要去應徵工作,我穿了一件黑色羊毛裙,一件金黃色絲衫,並在我蒼白的肌膚上化粧,我看著媽媽梳妝台上的鏡子且小心描畫眼睛,好像我正在畫面具,我用梳子順了一次頭髮,然後在頭上綁了個蝴蝶結。
之後,她告訴我,我尖叫起來,她告訴我時,我張開嘴吼叫,站在她純淨的白色房間的門邊。
「露西,來這裡。」她顫抖的說。
我打開門時,媽媽轉向我,她的眼睛似乎充滿她整個臉。
當爸爸看到她就停下來了,他臉如玻璃般震動,手想伸向她,但距離太遠,所以他蹣跚欲倒。
「不!親愛的。」他說。
我懷疑她是和_圖_書否真相信她說的,我也驚訝她的希望,我無心告訴她,有些東西已壞掉了,而它不能再次完整。
我討厭她這麼說,我討厭在她臉上理解的神態。他們正在急救他,這是什麼意思?
「來這裡,喬瑟天。」媽說。
「你說這話是指什麼,爸?」
在去監督醫院的路上,收音機正播放華特森的爵士樂,曲調是如此緩慢,如此沙啞聽起來像人聲,陽光是眩目的並襯著白雪,我戴上太陽眼鏡遮住我浮腫的眼睛。
「猶太徒需要在廿四小時內埋葬我們的死者。」我告訴他,卻不知道我是如何在我有生之日獲得這個訊息。
「他們將准許的。」她說。
他微笑,「她告訴妳那件事了嗎?」
現在他走了,媽媽的臉白如死灰,比蓋在她身上的醫院床單還蒼白,醫生偏頭向我,並指著大廳。
「爹地,停下來!你讓我頭昏了。」我說,但並不真的想要他停下,當我抬頭看天空,星星在跳舞著。
那是奇怪的,單獨來這裡。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我總習慣由浴室房裡看他晨泳,我已習慣觀察他,確定他沒溺斃,我想像他光禿的頭無助的浮出湛藍的水面,像顆塑膠海灘球。
我理解此時是一生中的那許多片刻之一,我不能回來,我從不悲傷,我柔和的說:「不!」
媽媽儘可能地由床上坐起,她塗了唇膏,一種不協調的粉紅襯著蒼白的肌膚,這景象幾乎撕碎了我的心。
她拿電話到他耳邊。
「……並且他正在我周圍自|慰。」
「不!爹地,每件事都沒有錯。」我扯謊。
同時他突然安靜了,他看著我,我知道他正清醒著,眼淚由新刮好的臉頰滾落下來。
他的眼睛像金龜子在如夢似幻的高速公路燈光下,顯得又大又黑。
「是什麼事?」我問,但我已聰不清楚。
「誰?」他愁容滿面地看著我。
「但,葛林貝格小姐,我們以前這裡從沒舉行過葬禮。」當我和董事會的委員長說話時,這已是第五個人了。
「監督醫院的禮堂有兩百五十個座椅,那足夠嗎?」他問。
他正在做夢,我想他的夢是否可連貫的,或是否他由於挫敗就牢牢握緊拳頭並咬緊牙關,因為即使在他的睡夢中他仍無法理解。
「慢下來!」我尖聲說。
「你能否開慢一點?」我問。
我關掉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
警報器,然後是另一個,直到房子發出一系列的嗶聲歡迎我,讓我知道我是被准許進入。
「你曾和她上床嗎?」我問。
大部分的夜晚我進城,但今晚我太疲倦了,所以決定去父母家,由監督醫院到那裡只有一小段距離。
「好,那麼……」我說,「先生,我媽媽有權參加她丈夫的葬禮,而她不能動。」
「葛林貝格小姐,妳要去看屍體嗎?」
他指著布幕,指著隔壁區間。
「十二分鐘。」她說,我第一次注意到她視線始終沒離開過鐘面。
「嗯?」他的聲音平平地傳來。
「明天?」他眼睛睜大。
「抱歉!很好!那是什麼?」
「他死了?」我問,並把頭埋在她胸前,這個姿勢是我一生中從未做過的。
我不能相信我的耳朵。
他注視著我,我又望了回去。
瑪莎回到電話。
「她還告訴妳什麼?」他甚至問。
「我看到傑克伯祖父了!」我說:「他正在跳侖巴。」
她的房門關著。我推開門,很高興她坐在床上,但我走更近些時,才發現有許多人在她房裡,那些人是誰我不認識,他們把她環繞成半圓形。有一個中年婦女拿著一個附有紙夾的筆記板,一個穿白衣服的醫生及一個牧師。
我獨自徘徊在這個我孩童時期的房子,爸媽正躺在離這裡十五分鐘遠的醫院裡,兩人位置被分隔三層樓,比他們曾經睡在一起的時候都要遠,媽媽臥病在牀,她的腿敷上厚重的石膏鑄成物吊在病牀上面像個木頭似的,她的眼睛睜大,正在數穿孔天花板的洞,她正在數她這些年來的婚姻,假如她集中注意力,她幾乎可數她丈夫臉上的腮鬍,他手臂上的血管和他手上的線條。
「我們走吧!」他說。
「妳相信她?」他問。
「爹地,你想告訴我保險的事?」
「爹地,這是媽媽現在的樣子。」我說:「我只想讓你預先準備。」
「他有個挺糟的夜晚。」她將:「他還不能入睡。」
「妳瞧,露西!我們將很好。」她說,我看到爸媽彼此傾靠對方,就像兩個破洋娃娃。
「我們都在自|慰。」他重複地說,一次又一次。
「我將不會回答那個問題。」他緩慢的說,思量他的用字,好像每一個回答包含很多思想。
「爹地,薛潤史基今天要被釋放。」我告訴他,當我進入房間裡,先確定那裡是否沒什麼事,他該記得這個蘇俄猶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