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喬納
泰絲

但顯然他們沒有人需要救贖,他們只是承受不了自己的罪惡,希望能祈禱得到力量。牧師開始唱著〈奇異恩典〉這首歌,然後彎腰去安慰前來的人(還是要去嚇唬他們,我真的不太確定)。有幾個女人哭了,有一個痛哭得很厲害,哭到衣領都濕了,我完全認不得她。
我們走到那個女人身邊的時候,她還在哭,瑪莉琳阿姨坐在她身邊,幫她把散落在臉上的黑髮撥整齊。不知道她跟媽媽怎麼學會用相同的方法安慰人,她甚至跟媽媽一樣,輪流搓著她的指關節。這對那個女人沒什麼用,我看不到她的臉,因為她一直痛哭著,她的肩膀急速抖動,呼吸也很急促。
瑪莉琳阿姨一定是聽到我的問題,她彎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我想她是從布里安來的,」她小聲說和-圖-書:「搬來跟附近一位姊妹同住,我忘記是誰了。」
況且,掛燈籠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主意,因為要是有人不小心弄翻了燈籠,整場講道就會結束在一片火海中。當然,上帝和我們同在,祂應該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親愛的,上帝一定是會原諒妳的。」瑪莉琳阿姨說,「祂愛妳。」
「不知道。」她說。
「她是誰?」我小聲問艾瑪琳表姊,瑪莉琳阿姨和比爾姨丈甚至沒有看我。
這個浸信會的牧師我不是很喜歡,一來他太瘦了,顴骨又很突出,看起來好像手靠過去就會劃傷手,而且他的聲音很憤怒,每個字都用吼的。我覺得有可能是因為他吃不飽。他的壞心情也影響了他的佈道,他講說這個世界不是我們真正的家,我們只是暫時https://m•hetubook.com.com待在這裡,之後就會前往真正的家。他警告我們不要被金錢或世俗的東西所束縛,我們應該躲避這個世界,努力嚮往天堂。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從來就不喜歡有些佈道說這個世界只不過是一個火車站。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是個很不錯的地方,有木蘭花、巧克力蛋糕,還有剛出生的小雞。但很可能我沒注意到重要的事情:其實這個世界就像牧師說的,是個充滿仇恨和危險的地方。那個水井邊的女人只是個開端,讓我開始留意人生的重點該放在那裡;或許那些吃掉仙子的負鼠比木蘭花更值得注意。
其他人一定覺得這次的講道非常出色,許多女人還有幾個男人急忙向前,擦掉眼淚,彎腰趴在牧師面前的地上,等著www.hetubook•com.com牧師擁抱他們或是拍拍他們的肩。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人走到講台前面,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都想接受浸禮。我覺得這樣應該會很有趣,因為這樣一來我們得把燈籠拿到下面的小溪裡,飛蛾大概會跟著我們一起來。
上帝保佑瑪莉琳阿姨的好心腸,她甚至沒有回答我的話,她看著那個女人好一會兒,又看著其他上前的罪人,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前面去。她的舉動嚇了我一跳,但我也決定一起走,總比一直坐在椅子上好,再說,還有個女人需要安慰。我跟著瑪莉琳阿姨,艾瑪琳跟著我。
「祂沒辦法原諒我,」那個女人說,「現在不能。祂怎麼能愛我?」
瑪莉琳阿姨發出不贊同的嘖嘖聲,繼續整理那個女人的頭髮,拍拍她的背,然後那個女人和-圖-書稍微安靜下來,沒再說什麼話了。瑪莉琳阿姨把我跟艾瑪琳趕回自己的座位,我心想我又找到一個會同意我說法的人:如果森林裡有仙子,一定有某種醜惡的東西吃掉了仙子。
好吧,既然阿姨自己都先違反在教堂裡不能交談的規定,我決定自己就再違規一次。「瑪莉琳阿姨,她都沒有人耶,」我轉頭小聲說,「都沒有人陪她。」
我跟艾瑪琳表姊一起去浸禮聖經會的樹藤涼亭,比爾姨丈和瑪莉琳阿姨就坐在我們後面,但是他們不會像爸媽那樣把我們看得那麼緊。而且坐在樹藤涼亭裡,代表我們在戶外,身邊只有樑柱,還有一片用樹苗和樹叢編在一起的屋頂。這個涼亭很像帳篷,直接從樹林裡取材,在那裡聚會比我們的好多了,可以感覺到風吹在臉上,有時候還可以看到飛蛾飛過頭和*圖*書上,朝著講台邊掛著的燈籠飛去。講台其實只是一個高高窄窄的桌子,底部有一個小架子。飛蛾會在燈籠附近飛來飛去,牧師講話的時候一直會有飛蛾突然飛進帳篷裡,就像牠們自己也接收到上帝的呼喚。
「求主對我開恩,」她一邊大口吸氣、吸鼻子,一邊說,「我不值得原諒。」
其他男人和女人四周圍著一群人,跟他們握手,伸出手臂攬著他們,有時候還會親他們的臉頰。但卻沒有人跟那個陌生的女人擁抱,人們走過她身邊,拍拍她,對她微笑,沒有人待太久,所以她身邊始終沒有圍著人。
浸信會的好處是,他們唱的聖歌很多都跟我們一樣。我跟艾瑪琳去參加循道教派傳道的時候,還得張著口假裝唱他們的聖詩,彷彿我是個熟門熟路的循道會友。
現在好像不是自我介紹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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