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持續重複某種想法?」D.D.問。
「我們不得而知。」
丹妮爾聳聳肩膀。「剛開始,我們讓他服用安立復,這種藥通常用於精神分裂症以及躁鬱症。這種方法似乎在前八個禮拜還有用,但之後他開始有靜坐不能症,所以必須停用這藥物。」
「也很好。妳找到露西了嗎?她在哪裡?」
「就是給他們吃藥,讓他們失去知覺。這裡大部分的孩子都同時患有多種精神疾病,我們使用的是PRN療法,也就是只有在必需的時刻才投以藥物,例如苯海拉明,在小朋友整天心情都很差的情況下,這種藥能協助緩和情緒。我們只在藥物會發揮實際效用的時候才投藥,非必要的情況下,我們不使用藥物。」
「這正是我們想釐清的部分。」
「沒錯,對於那些身形高大且有深色頭髮的男人,無論和她繼父長得像不像。這就是令她抓狂的原因,觀察這些就是我們的工作;如果我們限制了她的行動,我們將永遠不知道,也無法治療她。」
「十五個。我們其實不希望收這麼多孩子,但這還不算嚴重情況。」
丹妮爾低頭看著桌面,搖搖頭。「該死,我們跟他們說過了。我們警告過丹妮絲……你們得去找……安德魯.萊特福特,你們得去找這個人。如果你們想知道奧斯.海靈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就去問他,那個自負的傢伙,狗娘養的畜生。」
「我們還不清楚,但這家人已經死了。」
「你們真的不需要喝點什麼嗎?」護士問道,一面拉扯著眼前的米黃色資料夾。
「沒錯。這是個患有嚴重精神疾病的兒童,而她竟然想帶他去見什麼『正負能量的專家』,靠這個治療他的病?我們試圖要她重新考慮,但她心意已決。她認為我們並沒有幫助她兒子,所以她自己找了能幫忙的人。」
「照護人員?」艾利克斯出聲問。
「沒什麼反應,畢竟那傢伙有一百公斤重,小女孩頂多三十公斤多一點。接著,她一拳揮向他的胃,然後試圖踢他下體,這才逼他拔腿快跑。」
「什麼?」
「沒錯,他就是這樣,他八歲大。而且我們看見越來越多像他這樣的小孩。父母親常認為,對五歲的小孩而言,最糟糕的事情莫過於罹患癌症。但他們錯了,五歲的小孩患了心理疾病,才是最慘的事情。面對癌症,醫生們總還是有工具;但面對青春期之前的心理疾病……我們能用的藥少之又少,而如果孩童對藥產生耐藥性,等到八歲大的時候,我們就無計可施了。他們必須一輩子面對精神疾病療程,可是我們真的什麼也做不了;前一週我們還能穩定他們的情緒,但到了下一週,他們又故態復萌。」
D.D.往後跳,讓開一步,艾利克斯也跟著往後退。
D.D.瞪大雙眼。「他才幾歲,七歲還八歲吧?就已經這樣子了嗎?」
D.D.聽完她的話十分驚訝。「所以,」D.D.替她總結,「不吃藥也不限制他們的身體行動,那如果他們變成《蒼蠅王》裡面的小孩,你們怎麼辦?」
這也是為何她和她的新跟班艾利克斯教授決定造訪此地——隸屬於科克蘭醫學中心的波士頓兒童評估門診。
「妳說這裡是先進的精神病房,怎麼說呢?」
D.D.從未到過完全隔離的精神病房,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想開先例。但是在海靈頓家所有成員裡,奧斯是最可疑的人。派屈克的前僱主對他只有正面評語;丹妮絲的老闆聽見她遭到殺害的消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邊嗚咽啜泣,一邊斷斷續續說著:「她是個很棒的女人」、「全心奉獻的母親」,或是「她的心胸寬闊得像天空」。
「他像個乒乓球一樣,連續被丟到七、八個寄養家庭中,然後才到海靈頓家。」
「他會把自己的衣服撕開,手裡拿著鐵槌繞著整個房子跑,破壞家具,並且大吼大叫地威脅要殺人。」
「以前有位十歲小女孩被送到這裡來,她有情緒火爆和小規模縱火的記錄。到這裡才不到兩小時,她就去找克雷格,就是那位健身教練,直接朝他身上揍過去,先打再說。」
D.D.和艾利克斯搖搖頭,接著護士便迅速離開,他們倆也順勢坐下。
這番話引起艾利克斯的興趣,他蹲下來,直到hetubook.com.com視線與吉米同高,然後他問:「你最喜歡哪台車?」
「妳有看新聞嗎?」D.D.問她。
「那克雷格的反應是?」D.D.問道。
護士搖搖頭。「他被養父母帶走了。他們不聽建議,搬到一個新的地方,丹妮絲說是時間該把他帶回家了。」
D.D.做下筆記,聽起來和之前針對這對快樂夫婦所做的訪查結果,相當符合。
D.D.轉身面對艾利克斯,這時,一個黑人女孩戴著紅色安全帽,露出兩條辮子拍呀拍的,腳上踩了雙直排輪溜冰鞋,咻咻滑過他們身旁。一會兒過後,一個穿著藍色運動垮褲的男孩跟在她身後追著,他的平衡感比較不佳,但還是不顧一切奮力向前追。
「很好,」D.D.以西班牙文回答,並大膽地問:「你呢?」
「八年。」
D.D.並不知道露西是哪位,於是她看了艾利克斯一眼,他也聳聳肩膀。
他們踏入完全隔離的精神病房,映入眼簾的第一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天花板距離地面約有三公尺之高,自然光傾瀉過大面窗戶,照亮蒼綠色的地毯和柔和的藍色牆面;嵌入牆面的長椅上頭鋪了點綴著黃色小鴨的布料,相當有特色;幾張木桌聚在一起,上頭放著幾籃樂高玩具。這地方令她想起那種高級兒童醫院辦公室中的等候室,不同的是,這裡的孩子住院時間比較長。
「我們不會雪人化小孩——」
「我以為是父親,新聞報導的立場聽起來是如此。」
「奧斯的說話和社交技巧發展遲緩。八歲的時候,他顯現些許孤僻的本質,無法和他人有眼神接觸,坐下來的時候,也會連續好幾個小時晃來晃去,同時發出只有他自己懂的喃喃聲。」
D.D.正在觀察時,忽然間,一個深色頭髮的小孩從第一張沙發後面冒出頭來,接著又冒出另外兩個小孩。他們仔細看著D.D.和艾利克斯,然後三個人一起爬過沙發。
這一次,他先開口說話:「妳是說,如果有小朋友精神疾病發作……你們會用勸導的方式來處理?可能會跟他們說:『嘿,甜心,不要再拿椅子往窗戶丟』,或是『夠了夠了,喬治,不要再勒住珍』。」
「嚴重情況?」
「奧斯向我們抱怨,他覺得自己的皮膚裡好像有人,嘎吱嘎吱地壓著他的骨頭,這就是靜坐不能症,那時候他的腦袋也開始不由自主持續重複某種想法。」
D.D.思考了一下她說的話,然後說:「沒錯,他死了。」
D.D.思索著她的話,甚至反覆想了幾遍,但還是不太相信。她看了艾利克斯一眼,他的臉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為什麼呢?輪到你們說了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丹妮爾思考了一下。「如果精神病房的病患人數超過院方的負荷能力,我們把那叫作『嚴重情況』。這裡指的並不是病童的人數,而是指他們的病況。如果他們病情複雜且衝突嚴重,就算只收八個小孩,那工作量也夠我們受的;相反的,我們院裡也曾經收容過十八位病童,而且工作成效不差。」她頓了一下,「但也不表示我想再經歷一次啦!」
丹妮爾並沒有馬上回答,下巴緊繃著,然後就在D.D.開始要放棄的時候……
「是《雨人》嗎?」D.D.邊向她確認,邊做筆記。
「奧斯被送來這裡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得問政府。不過,」丹妮爾更正自己的說法,「那對夫婦,丹妮絲和派屈克,他們對奧斯非常盡心盡力。有些寄養家庭,他們會要求收養有特殊需求的孩童;也許是因為他們也有相同的背景,或受過職業訓練,他們相信自己會有所不同,所以想試試看。」
「嗨,你好嗎?」最小的男孩邊跑邊以西班牙文說,接著在他們面前停下,赤|裸的腳指正好碰到D.D.的黑色尖頭鞋。他露出有趣的表情,十分誠摯的樣子,兩個朋友排排站在他身後。D.D.估量帶頭的小男孩年約七歲或八歲,他穿著捲www•hetubook.com•com到大腿邊的牛仔褲,站在一旁時,開始將右腳褲管捲上捲下。
「好。」男孩答應她。
丹妮爾聽完立刻露出一抹微笑。「很有趣,你的反應跟大部分家長一樣。需要實例解釋嗎?」
「我不認為他們真的明白這種事情,」護士直截了當地回答:「但是他們盡心盡力,願意照顧奧斯。我想他們應該是屬於宗教信仰虔誠的養父母,他們想在人間體現上帝的意旨。」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護士說,先避開D.D.的問題。
丹妮爾心不在焉地攪動杯裡的吸管,這時D.D.並沒有緊接著問下一個問題,只是任沉默延續。然後護士主動開口繼續說:
「後來,那女孩的情況有改善嗎?」艾利克斯問。
「比一般情況更焦躁不安。」他更正。
「這家人?全家人嗎?」丹妮爾的臉色霎時蒼白,她眨眨眼,有點重心不穩,看起來驚惶失措的樣子。但下一秒,她又眨眨眼,五官表情瞬間平順得像玻璃表面。「那則新聞,」她喃喃自語:「住在多切斯特的那家人,我有聽到一點新聞片段,是從廣播上聽到的。是奧斯做的嗎?」
「是某個人。」D.D.糾正她。
艾利克斯舉起手,「什麼、什麼、什麼?奧斯說有鬼魂命令他去殺人,然後他們還帶他回家?」
「因為凱倫要我過來跟你們談談,但如果奧斯還活著,回答你們的問題就可能會損害他的權益。」
「我不認為這樣這樣行得通。」艾利克斯說。
「他的養父母要求保母先撥九一一,然後也跟著回家,他們回到家的時候,正好看見兩名警員將奧斯壓制在地上。接著,急救人員等小男孩鎮定下來後,把他送到急診室,於是醫院便把他轉到我們院裡。
「那位是克雷格,他就是照護人員。我們把病房裡的環境稱作『社會環境』,克雷格的工作便是維持這樣的環境——安全、有利教養而且朝氣蓬勃。這也是我的職責,但我是護士。照護人員不需要學位,只要體力夠,有足夠的創造力做這份和小孩密切相關的工作就可以了。」
然而,海靈頓家每個月會收到政府補助奧斯的支票,丹妮絲做那份櫃台接待的工作也才剛獲得小小加薪,加上多切斯特地區近來房價上漲,如果樓上兩間房都租出去的話,這家人應該能平安度過經濟危機。今天晚上,菲爾和艾利克斯教授將會在二樓進行勘察,看看二樓距離完工還差多少進度。
「等那小女孩平靜下來,我和她一起審視那個事件,一同討論她的行為。我告訴她還有其他的選擇,和男孩相處的時候,不必非把他們全部殺死。當然,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但是我們在這裡的目的,是幫助孩子們了解頭腦的思考運作,並且教導他們如何管理內心紛亂的情緒。孩子們都希望有好表現,他們也希望能控制自己。只要你願意引導他們,他們會願意配合的。」
「雪人化?」D.D.打斷她的話。
「剛來的時候,他有緊張性精神分裂症,我們常在一些經歷重大心理創傷的孩童身上見到這樣的病症。前四十八個小時,我們讓他持續服用安定文,同時趕緊研究他的病歷。奧斯的資料顯示他患有多重精神疾病,包括嚴重的注意力不足過動症、附著性心理病、非語文學習障礙、非特異性情緒失調以及其他非特異性發展遲緩。精神科醫師很擔心的一點是,由於奧斯的親生母親已經過世,我們對他三歲以前的生活所知不足。」
「所以他憤怒的時候也特別暴力嗎?」
這時菲爾打電話給他們,向他們回報海靈頓家的信貸調查結果,果然不出所料,海靈頓家的銀行存款只剩下八百美元。他們有筆滿大的房貸款項即將到期,更別提信用卡消費欠下的一萬美元。海靈頓家至今尚未拖欠過任何該繳的款項,但這種好景可能要有所改變了。
「奧斯就是這樣子嗎?」D.D.問。
護士聳聳肩。「這裡是先進的精神病房,相較於其他的兒童精神病院,我們更樂意留在這裡服務,有些照護人員甚至已經在這裡工作超過二十年。」
「那奧斯.海靈頓呢?」D.D.說:「他也算是成功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案例嗎?過去曾經像獅子一樣暴怒的他,是否後來也乖得像隻綿羊?」
「怪獸車!」吉米高聲歡呼。他張開雙臂,好似要起飛一樣開始狂奔;看在D.D.的眼裡,她覺得那比較像飛機,不像賽車。但很顯然班尼和喬治覺得這樣已經夠好了,兩人也開始在公共區域的桌子周圍飛奔。
「或者是他撞見某個人時,就會傷害他們。」丹妮爾認真地說:「一個小孩,如果處於憤怒情緒如此高漲的狀態下,也可說是靈魂出竅。你無法用文字、愛或是邏輯與他們交流,他們脫離你的認知範圍。之後,他們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例如,他們會忘記自己曾經把家裡的狗打到頭破血流,或是把自己最愛的泰迪熊玩偶撕得破爛不堪。隱瞞不說是最好的應對方式,但在往後的日子裡,家裡其他成員會需要創傷後壓力諮詢,特別是兄弟姊妹們。」
D.D.蹙著眉。「我想奧斯的母親在他三歲時就去世了,當時他在家中,一個人和母親的屍體共處,是有幾個星期沒人照顧他,但應該不至於讓他發展出妳剛剛說的那些特質吧?」
男孩們放慢速度,小小步跑著,那護士似乎覺得差不多了,於是以手勢示意D.D.和艾利克斯跟著她走到左邊,那裡有個小小的迴廊可以通往一排教室。
「根據法醫的報告,屍體被發現時已經死亡八至十週。這段時間裡,很顯然奧斯是靠著乾穀片、生義大利麵以及任何廚櫃能找出的食物,才得以存活。此外,他擅長攀爬,這樣一來,就能爬到水槽拿水……諸如此類。事實上,社工單位認為,以三歲的小孩而言,奧斯的生存技巧發展得相當好;這表示,也許奧斯的母親是生了病才過世的,也許奧斯已經自己照顧自己很長一段時間了,這樣也就能解釋為什麼他會有野性特質。」
「去年春天,奧斯華被送到我們這裡。在那之前,他在寄養家庭住了六個月,直到某天他的精神疾病發作。那天晚上,他的養父母出門不在家,留下他和另外兩個小孩以及一位保母在家。就在他們晚餐吃到一半的時候,兩個人的手機同時響起,那時保母和另外兩個小孩將浴室門鎖起來,奧斯在門外面,手裡拿著鐵槌,大叫著說要殺了他們所有人。
「嗯,照護人員。你有注意到走廊上那個男人嗎?有著很好聽的男中音的那位先生。」
「那就採取合作求解模式,這是由羅斯.格林博士所開發的方法,他對性格火爆的小孩研究深入,是這方面的專家。格林博士的基本假設是:只要孩子有能力,就會有好表現。意思就是,小孩行為偏差,是因為他們不知如何才能使行為良好。也許是他們有挫折容忍方面的問題,或是思考較為極端,或是有認知缺陷。我們的目標即是藉由合作求解模式,教導小孩本身所欠缺的技巧。」
「妳在這裡工作多久了呢?」D.D.問。
「這就像強迫症,但它發生在思考及想法上。例如,他腦中出現一個想法:我想要一台紅色車子,然後他無法放棄這樣的想法,可能會花上六、七個小時的時間,不斷重複地說:我想要一台紅色車子、我想要一台紅色車子、我想要一台紅色車子。現在把紅色車子換成謀殺,這樣妳就明白『不由自主持續重複某種想法』的危險性了吧?」
「那麼,奧斯患有間歇性精神病症。這是什麼意思呢?」
丹妮爾找到一間空房,示意他們進來。D.D.和艾利克斯剛開始先對護士長凱倫.羅伯進行訊問,但她沒有太多與奧斯實際接觸的經驗,所以建議他們去找丹妮爾。一會兒過後,丹妮爾恰好走過前門,看見D.D.的警察識別證時,她的臉上出現令人好奇的表情,混雜著恐懼與憤怒。不久過後,她的臉龐換上了堅毅的神情。
「露西在哪裡?哪裡?哪裡?」
左半邊的空間擺了六張橡木桌,也就是用餐、做手工藝以及玩遊戲的空間。https://www.hetubook.com.com右半邊的空間擺上幾張看起來很舒適的沙發,排成一直線,前面放著一個螢幕,這是看電視、電影的沙發區。
「好吧,」艾利克斯認同她的說法。「不騙他們吃藥,不限制他們行動,那要怎麼勸導他們?」
「這位是吉米。」丹妮爾向艾利克斯與D.D.介紹那位帶頭的小男孩。「另外這兩位是他的同夥,班尼和喬治,如果你想來場痛快又刺|激的火柴盒尖車比賽,找他們準沒錯。」
從第一通告知案發的來電至今已經過了十八個小時,D.D.手上有四名死者,還有一名情況危急的傷患。這些人之中,中年的父親與患有精神疾病的九歲兒子是最有可能的嫌犯。以體力而言,父親的可能性較大;以心理因素而言,兒子比較傾向會殺人。
「就這個領域來說,似乎已經是很長的時間了。」
「你們不得而知?」
「你對她的第一印象如何?」D.D.喃喃說。「她有點焦躁不安。」艾利克斯說。
「他是個野孩子,也就是說,」她繼續針對這個重點說明,「過去並沒有合適的人照顧他、滿足他孩童的需求,因此他無法擁有正常的發展循環。這孩子先會哭泣,由於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會停止哭泣,接著停止說話,停止和其他人產生依附關係,也停止在這個世界裡尋找歸屬感。孩子的心智停止發育,導致了奧斯這樣的案例——語言與社交能力發展遲緩。」
「那是泛自閉症障礙的個人案例。」護士冷冰冰地回答:「請記住,這是一系列的病症,而且請不要仰賴好萊塢電影的資訊。以奧斯而言,我們並不認為他的特質是因泛自閉症障礙所引起,反而比較像是種自我安撫的技巧,遭嚴重棄養的孩童常常會學到這樣的能力。奧斯是個野孩子。」
「所以?」D.D.明確地問道。
丹妮爾拿起資料夾,迅速念道:「我們讓奧斯停用安立復,然後奧斯就宣稱有鬼魂出現在他房間窗戶邊,並命令他殺人。所以我們又恢復使用低劑量的安立復,試圖讓副作用降到最低,同時調節他腦中的化學物質。短期間內,我們注意到他的行為舉止有了正面的改變。」
丹妮爾不發一語,將身體往後靠,拇指撫過米黃色資料夾的表面,再次與D.D.的視線交錯時,她的藍色眼睛小心翼翼,同時也相當堅定。這個女人與奧斯的過去有關,越來越令人好奇了,D.D.心想。
「所以奧斯生下來就缺乏良好環境,」D.D.做出總結。「最—關單位介入此事,並且……」
「沒有,我都在病房裡工作。」
「後來有兩位男性照護人員出面制止,試圖領著小女孩回她的房間,她又開始猛烈攻擊,竭盡全力大聲嘶吼,其他小孩也開始感到緊張不安,於是護士長下令男性照護人員先離開。他們一消失,小女孩便平靜,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回到自己的房間。」
丹妮爾的視線掃過他。
D.D.將身體往前傾。「告訴我吧,丹妮爾,先別管那些資料夾上的東西,我們只管試著去理解這個男孩可能發生什麼事情就好。是什麼原因讓妳覺得奧斯可能會傷人?為什麼妳如此確定這件事會是個悲劇?為什麼他會離開?」
「嗯,沒關係。」D.D.回答她。「今天下午很忙嗎?」
「那丹妮絲和派屈克是這樣嗎?」D.D.挑明地問。
「我們也不會壓抑這些孩子的身體行動。大部分精神病院在小孩發病時會把他們綁在床上,並告訴小孩,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好,但這種作法真的很差勁。這樣說好了,我們以前有位五歲的小女孩,她的肩膀總是不停地動來動去,因為她父母的看顧方式就是把她的四肢綁起來,好讓他們自己可以去喝酒。有天,小女孩終於因為嚴重脫水被送到急診室去。當時,那小女孩的行為舉止依然反常,實習醫生便下令把她綁起來,限制她的行動。你能想像小女孩心裡作何感想嗎?終於逃離父母親的束縛之後,到了醫院,別人竟然也把她當家畜一樣對待,五花大綁。我們的病童已經有百分之八十經歷過嚴重的創傷,實在不必再落井下石了。」
「貝卡、阿尼,不要超過橘色的錐形警告路標!」一個男人操著低沉的嗓音說話。男孩和女孩同時轉過身,女孩的動作優和*圖*書雅,男孩的動作不甚流暢,他們往反方向溜回去,第二次與D.D.和艾利克斯錯身而過。
「為什麼妳又做出負面的假設?」
若不是凱倫指派丹妮爾來應訊,D.D.很懷疑這位年輕護士是否會乖乖和他們下樓,更別說是回答他們的問題。丹妮爾從木桌前拉出一張椅子,放下資料夾,她坐下來,顯得煩躁不安,然後又把身體退一些。
「這樣還不算最忙。」
「是奧斯死了。」丹妮爾說。
艾利克斯雙眼瞪大。「你們還是沒騙她吃藥,沒把她綁起來?」
「好,好,沒事的,」護士以西班牙文安撫著他說,她搔搔那男孩墨水一般深的頭髮。「露西在這裡,放輕鬆,好嗎?」
「短期間內,」D.D.重複她的話。「意思是說,長期的話……?」
「丹妮絲找到一位靈療師,」護士簡短地說:「那個巫醫向她保證會讓奧斯的病情好轉,不使用化學物質,不需要治療瘋狂的藥物,只要讓他帶領著奧斯到陽光下,就能治癒他的疾病。」
「嗯,講個例子吧!」他贊同地說。
「靜坐不能症?」
「抱歉,」男人大聲說,他的聲音流露出充滿興味的感覺,反倒不像是覺得眼前的情況棘手而煩人。這個年輕的男子,留著修短的棕色頭髮,穿著藍色運動褲和白色T恤,看起來像位健身教練。他站在走廊正中央一個橘色錐形警告路標的旁邊,手裡拿著一塊寫字板,脖子上掛著的識別證和一串鑰匙叮叮噹噹碰撞著。
「應該要的,畢竟她正在接受警方訊問。」
「靠。」丹妮爾倏地翻開資料夾,開始回答。
「妳何不告訴我們妳心裡的想法?」
「她住在這裡的最後那段時間,反而和克雷格變成好哥們,想不到吧?」
「所以,引爆她情緒的是男人,」D.D.說:「那小女孩在與男性的相處上有困擾。」
「看起來像健身教練的那位。」D.D.緊接著說道。
但如果計畫失敗,海靈頓家失去這幢房子呢?派屈克的前妻已經過世,丹妮絲的前夫則是從未現身過,派屈克和丹妮絲是否還有其他家人能夠暫時收留他們?或者教會有可能幫助他們嗎?
「用走的!」丹妮爾叫道。
這時,他們倆身旁的門打開了,然後丹妮爾.波頓又出現。三個男孩都轉過去看著她,第一個男孩扯著她的T恤下襬。
D.D.決定把背靠在牆上,這樣比較安全;艾利克斯跟著也把背靠在牆上。他們倆走過上鎖的前門,進到大廳裡,然後通過另一組上鎖的門,進入病房的接待區。現在他們正等待受指派來接待他們的護士丹妮爾.波頓。她可能是去拿奧斯.海靈頓的資料了,所以才讓他們在這個公共區域旁等待。
他負責的病患正直直地往長長走廊另一端的大面玻璃溜過去,他轉身跟上。「慢點,阿尼。嘿,小夥子,放輕鬆點,不用第一次溜就急著獲勝吧。」
D.D.聽到這裡也邊做筆記。海靈頓全家是否有進行心理治療?事情可能和心理治療有關……
「只是這樣嗎?他有傷害人嗎?」
「這裡有多少孩子?」D.D.問,小心地進入正題,她想慢慢跟丹妮爾聊天,她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這名護士膽戰心驚或是坐立難安。
「就是這樣。」
「為什麼妳先假設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D.D.施壓。
丹妮爾走進來,手裡拿的杯子有蓋子且插上吸管。她在D.D.和艾利克斯對面的位子坐下,這距離不是多靠近,卻也不至於隔太遠。這名護士比D.D.預期中的還年輕,擁有運動員般的體格,深色的頭髮梳到後面紮成馬尾。正常情況來說是個美女,現在這種情況下則顯得過於緊張。
「我要去拿些水,」她出聲說道:「你們需要什麼嗎?」
「沒錯,我也是這麼覺得。」
「為什麼是海靈頓家呢?」
D.D.希望這些問題能夠獲得解答,最好還能知道派屈克和丹妮絲是否也曾經思考過這些問題。從他們的角度看來,眼前慢慢顯現的裂縫又是多深?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是否像是:喔,這樣啊,反正大不了搬去投靠老哥喬依;又或者是,靠,我們就快面臨帶著三個小孩而無家可歸的窘境,而且完全想不出其他解脫的辦法了。
「所以他不是『雨人』,是『泰山』?」艾利克斯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