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感受到身上神祕的壓力,閉上眼睛,看見難以言喻的色彩在眼皮下積蓄。
J.T.慢吞吞地揉揉手臂,方才遭到襲擊的地方已經泛起紅腫。他一臉失落,彷彿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在做什麼?」她的嗓音中帶著他的痛楚。
她快要成功了。
她咚咚咚地走出門外,像一輛雪曼坦克車般輾過走廊地板,推開泰絲。幾秒鐘後,甩上大門的聲響宣告了她的離去。
最後他開口:「嗯,我想確實是如此。」
「太遲了。」他低喃:「太遲了。」
瑪里翁惱怒地舉起雙臂。「閉嘴!給我閉嘴!你到底是怎樣?無論如何,你總要解決這件事吧?你還沒想通這是最後的機會嗎?現在你遠離爸爸,事情就會一直懸著。他死了,你將永遠沒有機會跟他談和。」
她啪地睜眼,朦朧又無助。他的手指律動越來越快,沒有什麼柔情,只有赤|裸裸的原始欲求。她咬住嘴唇。
「你這個自憐自艾的懦弱畜生。J.T.,你別想拉我一起沉淪。」
她又踏出一步,但他退向沙發旁的桌子,拎起瑪里翁的金色菸盒,抽出通往癌症的特快車票。「泰絲,妳出去。」火柴燃起。他把火焰湊到香菸末端,深吸一口。
「別人教我做的事。」
這裡髒得要命。破爛的卡車、飽經風霜的藍色雪佛蘭休旅車零星散布在停車場裡。或許地上曾經有過黃線,但現在已經被塵沙和一圈圈乾草蓋住。此處離諾加利斯市中心平坦的街道、塞滿美國人的麥當勞有一段距離,這座酒吧躲在沙漠裡,周圍只有一座蓋滿低矮棚屋的山丘。沒有光滑的泥牆或是愉快的紅色屋頂。灰沉沉的老舊木板隨意堆疊,藉由亂七八糟的釘子以及意志力勉強拼出形狀。生繡的鐵皮屋頂處處是棕色斑點。下雨時,酒吧會發出拍打手鼓的聲響。
「你沒聽錯。J.T.,既然你不想拋下她,需要繼續訓練她,那就帶她跟你回華盛頓特區——反正又不是什麼要搭太空船上月球。」
「藉口?瑪里翁,妳是怎樣?妳不是一直跟我說吉姆.貝克特有多危險?妳先告訴我泰絲有多需要幫助,現在我又得要轉身不管,為了世俗的眼光,回到上校病榻前盡孝?」
「我希望他已經死了!」J.T.宣告。接著他壓低嗓音。「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回去,好在他的葬禮上跳舞。我會在門口草坪堆起香檳塔,繞著它跳舞,高唱『叮咚,爸爸死了』給全世界聽。」
「沒錯,J.T.,爸爸是達斯魔,我是莉亞公主。」瑪里翁氣沖沖地低聲說道:「現在快加入黑暗的一方,這樣戲才演得下去!」m•hetubook•com.com
她抓住他的肩膀,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去你的。」他說:「去你的。」他氣得把菸盒丟往房間的另一端,它發出響亮的落地聲。她毫不動搖。
「我知道,我知道。」
「天啊,妳真是飢渴。」
「妳也想來參一腳嗎?想要趁機落井下石?」
「不行。」
「妳是對的。」他說得突兀。
「別過來。」他吼道:「我是個畜生我是個雜種我正在發神經,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了。要是妳走進這個房間,我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事。」
「你的鬣蜥。」她提醒道。他總是告誡瑪里翁不能在咕嚕面前抽菸。
瑪里翁擠到吧臺前。「我要威士忌,純的。」
瑪里翁仰望他的臉龐,看著他哀求的雙眼。
手指溜向她的短褲,探入她的內褲,刺進她體內。
他捏起唇間的香菸,以誇張的嘲弄神情欣賞發亮的紅色菸頭。
「我想我不需要問你有沒有爽到。」她驕傲地高喊。
「那我想我們可以當朋友。」她掏出皺巴巴的二十元紙鈔,拍在擡面上。
她依舊不為所動。
「可是你喝了,J.T.,你發誓不會喝的。你違反了你自己心目中扭曲的道德條規。天啊,你看看你!你總是沒辦法堅持到最後,沒辦法承擔任何諾言。你確實天賦異稟,但你的人生只是一連串的錯誤。現在你要把未來的任何可能性賣給龍舌蘭酒瓶裡的蟲子。」
吉姆的憤怒令她恐懼,因為那是無比的寒冷;J.T.的憤怒令她動容,因為那是無比真實的情緒。
她幾乎沒有察覺自己被J.T.按在地上。他扯開彼此的衣褲,壓著她,雙手不耐地分開她的腿。他的堅硬在她下身磨蹭,這是最後一刻的逗弄,他輕聲提醒:「泰絲,抱住我。接下來妳會不太好受。」
瑪里翁沒有轉身,也沒有東張西望,就這樣獨自坐在吧臺邊,聆聽背後的耳語。她不會說西班牙文,不過懂得也夠多了。
刺青男死盯著她,她瞪了回去,他還是一動也不動。「你是怕我不付錢?」她冷冷地問道。
「我沒有抱怨。」
「膽小鬼,你只是拿泰絲當藉口。」
「J.T.。」她輕聲呼喚https://www.hetubook.com.com,向他伸出手。
「為什麼?」
租來的時髦藍色轎車與這裡格格不入,她本人也是如此。她一把推開破屋的門,踏入酒吧的姿態猶如剛來到鎮上的槍客。樂聲沒有為她止歇,不過酒客們愣住了。她左邊的兩名男子趴在老舊的撞球檯邊,抬起頭來望著她。吧臺後頭矮小的光頭男子倒啤酒的動作稍稍停頓,他身穿牛仔背心,露出手臂上的毒蛇刺青。她右側那群男女看了她一眼,接著又多看了兩眼。
她低下頭。「再多碰我一分鐘,你這隻手就別想留著。」
他咬咬牙。「那妳呢?」他輕聲道:「被父親打著好玩的完美女兒。他還做過更糟的事情,不是嗎?妳可以活在否定之中,但我也在場,我知道他做了什麼。我每天晚上聽到他的腳步聲,我看到他走進妳房間。妳以為我沒有阻止過他嗎?妳以為我……我……天啊,我真想宰了他。」
「泰絲!」
他的雙手緊緊柑住她的腰。力道毫無斟酌,一點都不溫柔。她沒有發出抗拒的聲音,任由他重重一推,被他逼到牆邊。
他瘋狂地攫住她的唇,牙齒陷入那對柔軟的唇瓣。
她又叫了一聲,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儘管他步步進逼,她依舊尚未準備好。他放慢速度,抬起頭,閃耀的雙眼直視她的臉。
她已經準備好要去晨泳了,但是一踏進起居室,她立刻僵住。
「不是的。」
「你什麼都不用說。」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打得渾身瘀青,被人利用虐待,卻又饜足到難以置信的地步。神祕的力量、對自身的覺察,這些要素令她心頭一片澄明。
瑪里翁的臉色變了幾回。「帶她去。」
他的手指滑向更深處,穿透、屈伸、探尋。他的掌心貼著她,規律地摩挲,帶來一陣她以本能接受的節奏。
泰絲已經準備就緒。
調酒師抓起一瓶威士忌,這像是某種信號,眾人紛紛低頭恢復原樣。
「妳以為我不會買妳的帳?妳以為我會在最後一刻恢復理智,轉身離開?妳以為我是好人?妳以為我是個紳士?妳根本沒有聽進瑪里翁說的半句話。」
「永遠是一個很不錯的期限。」
「又不是我叫你這麼做!」她大叫,然後一步一步走進起居室。
她像一陣風似地迴身,左掌劈上他的前臂,抽回右手。
「我給了你一個星期,J.T.。你要拿著火把探索虛構的過去到什麼時候?」
「你真的很愛瑪https://www.hetubook.com•com里翁,對吧?」她想要摸摸他的手。她想要環住他的肩膀,緊緊抱住他。
「不是。」
調酒師送上威士忌,她向他道謝,作勢與他乾杯。她舉起酒杯,張開粉紅色的嘴唇,一口乾了那杯威士忌。
「J.T.,你已經開始自責了嗎?把我加到你在夜裡反省的清單上頭?我比你想像的還要了解你。我比你還要相信你。所以不要心煩,你只是讓我見識到獸|欲的美妙。真的,我完全接受自身行為的責任。」
「帶她去?」
他大步離去,準備走向泳池。
「我很粗魯。」
「喔,瑪里翁,這個主意真不錯。很好,我就帶泰絲回去,向她介紹毆打我妹妹、強|暴我妻子的男人。要是他真的死了,我就把她關在他的病房裡。我們都知道上校看到美麗、年輕、無助的女人就會生龍活虎。」
「一杯就夠了。」
「對。」她坦承:「沒錯。」
「別說了。」瑪里翁擺擺手。「我不會再管你了,你這個人病得太重,已經無藥可救。知道嗎?你毀了我們家。爸爸的努力,他的聲譽,全都被你摧毀。你只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我要走了。」
「對,那時候也是我贏。跟你爭辯——這是我難得擅長的事情之一。」
泰絲走上前。
「沒錯。」
她重重放下酒杯,嚥嚥口水忍住腹中的灼熱。接著她伸出做了法式指甲的手指抹抹嘴角。
然後要跟她說什麼,泰絲?說妳會回家?說妳會從爹地手中拯救她?說妳藉著打電話這個舉動齊她陷入險境?
「我們之前不是有過類似的對話?」
他雙手撐在她臉頰旁。
天啊,她真想聽見女兒的聲音。
「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去了。」
她迴身走向門外,J.T.迅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J.T.跟瑪里翁把腳下的印第安地毯當作競技場,凝視著彼此,專注得完全沒有察覺到她。兩人像軍馬似地兜圈,鼻孔噴氣,胸口起伏,側腹微微抖動。咕嚕化身為毫無動靜的屋內擺設。
他的身軀緊緊貼住她的,下身的動靜讓她領悟到他想做什麼,還有她能給他什麼,拒絕的時機已經過了,寶貝,接受吧。
「是的,小姐。」
「再來一杯。」
如果她打算逃跑,那已經來不及了。現在她跳進這個漩渦中,再也無法回頭。
她展臂環上他的頸子,咬了回去。兩人的動作粗魯極了。他攻擊她的嘴,而她奮力反擊。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充滿了消極與冰冷,恐懼與抗拒。現在她正面迎接熱情。
視線突然https://m.hetubook•com•com落在電話上。她想要打電話給小珊,想聽到女兒甜甜的嗓音,告訴她一切將會好轉。迪福德每天晚上都會替她蓋好被子、念她喜歡的故事給她聽嗎?他有沒有盯著她吃下水果,還是說她會故意把水果丟到桌下?
「睜開眼睛,看著我,我要看到妳,我要看到妳的一切。」
泰絲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相信這種童話。
他一手掃掉桌上的東西。陶瓷燈具碎了。黏土燒製的杯墊裂開。
他大步走向她,她已經準備好了。
泰絲盯著J.T.等待他否決妹妹的指控,再次表明他是個說話算話的男人。
「我的人生不是謊言,它只是太過真實了。」
他的陰鬱嚇了她一跳。那道陰影接觸到她,讓她手臂起了整片雞皮疙瘩,寒意順著背脊往下竄。
微弱的莎莎舞曲從隙縫間滲出,彷彿連音樂都急著想要逃離沉悶的屋子。煙霧飄出,化作鬼魅的觸手,朝天際蜿蜒而上。
明滅不定的紅色霓虹燈拼出曼尼酒吧四個字。沒有別的標語。
瑪里翁一臉木然。「J.T.,別把我編進你的謊言中。」
「J.T.,要是你跟我道歉,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J.T.。」她走向他。
他的嗓音中沒有絲毫嘲弄。沒有控苦,沒有挑釁。她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懷念起那些不正經的口吻。「打落水狗不好玩吧?」她只能擠出這句回應,想在他臉上找出任何反應。
他嘶啞呢喃:「去吧。」
高潮重重襲向兩人,透過他們的血液尖喊,持續了好久好久,直到他們無法呼吸、無法動彈,連自己沉重的脈搏都感覺不到。
J.T.隔了好久才回話:「嗯,不過我每天都變得更老、更睿智。」
「妳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對吧?」他的呼吸濁重。
她撇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再幾個星期就好,到時候她就有能力獵捕吉姆。夢魘即將結束。她會回到女兒身邊。她們從此之後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她和第一道陽光一同醒來,緩緩伸展。新長出來的肌肉輕輕收縮。她現在看得出手臂上小小的二頭肌、穩定成長的三頭肌,還有尚未成熟的四頭肌。她在房裡做完整套暖身操,對自己流暢優雅的動作深覺滿意。
他的視線從她身上移往自己的寵物,然後又掃回來。她把他眼中突然綻開的黑暗看得一清二楚。被他父親責打出來的野性自嘲現在受到妹妹的抗拒而爆發。他知道妹妹說得沒錯,自己什麼都做不好,因而燃起自毀性的怒火。事實上,他原本就打算這樣度過一生www.hetubook.com.com
「妳會後悔曾經遇見我。」他警告道。接著又說:「我們都該死。」
「記好,泰絲。」她對自己低語:「妳很堅強。妳非常、非常堅強。」
「我只喝了一杯。」
他攤開左手。
瑪里翁心想,這真是太完美了。
他頓了下,一手按住落地窗。「我有傷到妳嗎?」
他突然退出她的身體,迅速起身,她知道他會這麼做,她都猜到了。他低頭望著她,掛上難以看透的面具。
他的牙尖落在她鎖骨上的軟肉。她叫出聲來,他的手指塞進她嘴裡,細細撫摸她的舌頭,被她狠狠啃咬吸吮。
然而他卻說:「不好意思,我只喝了一杯,所以剛才那些話全都是出自真心。」
他往後抽離,手臂繃到開始顫抖。他再次愛撫她,在她身上摩挲,讓她輾轉扭動。她的腿緊緊纏著他,不只是單純地接受,進而拱起背,迎上每一記欲求的戳刺。
「你沒救了!還有,你根本就醉了!」
他進入她的身體,將她填滿。她頓時潰不成軍。
「J.T.。」她低吟:「J.T.。」
「這算不上什麼,每個人都能在這種事情上贏過我。」
「你這個滿口瘋話的雜!」
「別走?」
她高潮了,一邊尖叫一邊顫抖,身軀從裡到外全都融化了。
他不顧瑪里翁的警告,握得更緊,開口道:「別走。」
「你就是想恨他對吧?J.T.你把他當成一切的藉口。你害自己被西點軍校開除,是爸爸的錯。你揍了海軍陸戰隊的長官,是爸爸的錯。你喝太多、上太多女人、因為沒有人在乎的理由想要在他媽的叢林裡丟了小命,天啊,都是爸爸的錯。很好,那就這樣,明天我就回華盛頓特區,你可以跟我回去彌補過錯,或者是留在這裡待到爛掉。」
「妳該抱怨的。」
「沒有。」
他僵住了。「很好。」他走到落地窗外,跳入池中。
J.T.的下顎一抽,搖搖頭。「我得要訓練泰絲。就算是我蠢到會考慮要不要跟妳走,我還是離不開這裡。」
疲憊。骯髒。遭到世人遺忘。
「妳把人生說得像是義大利歌劇。」
「不要!」太遲了,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把紅色菸頭印在掌心。
她在房間中央站穩腳步。「J.T.,我見識過邪惡,我看到很糟糕、更糟糕的事物。你不是那種人,J.T.,你不是。」
「留下來,瑪里翁,留在這裡,不要回華盛頓特區,不要回去找他,讓他自生自滅。別管上校的死活,這樣的話,說不定妳跟我……說不定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拜託,瑪里翁,妳可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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