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砰」的撞上牆壁,頃刻之間空氣裡瀰漫著白色粉末,像是屋裡下了一場雪。如果實際的狀況不是那麼可怖,這畫面其實應該挺滑稽的。
許多天過去了,警察仍然沒上門,她才再度安下心。她不是那個點燃該死的火柴的人,說真的,如果好好想一想的話,這全是麥特.賀普雷的錯。他才應該被抓起來。還有德蘭妮。
趁著安在幫她準備一杯茶的時候,海瑟才首次檢查好幾個小時以來沒動到的手機。她的胃像水流,直接沖刷沉到腳底去。且錯過了莉莉打來的十二通電話。
但現在擔心這部分也沒有太多意義。
這沒有引發另一波怒氣,只是增添更多的厭惡感。畜牲。這些人全是畜牲,而柯絲塔是當中最壞的一個。
莉莉已經在前座上睡著了,嘴巴張開,頭髮在暖氣的吹送下稍微膨鬆了。她的嘴唇終於不再是藍紫色,也不再發抖。
海瑟看見莉莉時,連車子都來不及停妥:莉莉瑟縮在一棵瘦巴巴、沒多少葉片的樺樹下,雙臂抱著雙腿,不停發抖——離拖車臺階不過十五呎遠。她一定有先把車子停好,因為突然間她已經衝下車,啪搭啪搭踩過水,把莉莉抱進懷裡。
她關掉引擎,沒有必要浪費汽油。她們現在開始得小心'的不浪費任何東西。
不過她還不能哭,不是現在。她必須為莉莉堅強起來。
她現在得想辦法留在比賽裡。為了莉莉。別理會她和小娜之間的協議了,那些錢全是她的,她一個人的。
海瑟很慶幸自己和他們之間隔著咖啡桌,要不然,她真的不確定自己會做什麼。她想要殺了柯絲塔,真的殺死她。「妳真讓人噁心。」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像是有東西包住她的聲帶似的。
「我好冷。」莉莉對著海瑟的左肩說話,聲音悶悶糊糊的。海瑟的心都揪緊了,她寧可讓時間倒轉,好拿到毛毯。
她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地方:梅斯洛街。那整條路擠滿各種老舊車輛和廢棄的房屋。不會有人注意到那裡為何突然多出一輛破車。
淹進水裡!四面八方都是水:嘴裡、眼裡、鼻子裡。
蹺家小孩聽起來好一點,有點搖滾叛逆的味道。
他們開著車,似乎開了一輩子之久,久到她無聊透頂而睡著。汽車停了下來,她看見一個巨大空蕩的停車場,以及一個用鐵絲網圍成的圍籬。在車頭燈熄滅之前,她看見一棟看起來快要垮下來的淒涼建築,上面釘了一塊招牌。
海瑟突然撲上前。在母親把話說完之前,在她還能思考自己在做什麼之前,所有的憤怒一路竄到她的手臂、雙腳,她拿起藍色盤子,盤面交錯的粉未讓盤子看起來像是被什麼留下的疤痕,隨手就扔出去。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工作其實不簡單:安要她打掃馬廄,之後她們還得一起填實一部分的地下室,雨從那裡滲進來,牆壁也出現許多霉斑。當安要海瑟停止手邊的工作,說這天到這裡結束的時候,她還嚇了一跳。原來已經將近下午五點了,海瑟幾乎沒怎麼抬頭,不曾留意時間的流逝。雨下得更急了。大片的雨幕灑落下來,彷彿巨大斷頭臺上抖動的刀刃。
至於「恐懼遊戲」,她沒聽到任何謠言。道奇的舉動很顯然失敗了,裁判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海瑟納悶他會不會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
想再試一次,但隨即又提醒自己這已經跟她毫無關係了。
她用手臂舉起毯子,裡面的衣服和鞋子整個沉甸甸的,她拖著腳步側身慢慢走出房間門口。她本來擔心母親會試著擋下她,但她其實根本無須擔心。柯絲塔坐在沙發上哭泣,莫琳用手臂抱著她。她的頭髮黏稠成一園。海瑟聽到她說:「……做所有的事情……靠我一個人……」她只能聽到半數的話。她搞到自己一團糟,連話都說不清楚。老波不見人影。他大概走了,反正白粉已經變成地毯上的碎屑了。也或許他是出去再買一些回來吧。
「我馬上就回來。」她告訴莉莉。她覺得自己的嘴和那些話很疏離,彷彿她不是說話的人。憤怒把其他所有事情全都轟出去了。
兩人坐在後座其實會比較舒服,不過莉莉已經睡著了,而海瑟也懷疑自己睡不睡得著,畢竟現在還不到六點,於是她伸手到後座,把毛毯裡的東西全都抖出來。這些東西一個小時之前還散落在她們的床上、房間的地板上。她們的家。
她會不會打電話報警?他們會追蹤找到她嗎?或許母親會說服警察相信,她是不良少女,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把那件火災算到她頭上。
愛麗的父母親外出一個星期,這些人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哥哥羅傑聽到騷動,拿了球棒,急匆匆衝到走廊上。不過愛麗大喊著要他住手。
「莉莉!」海瑟用力抱緊妹妹。好了,好了:好了,妳安全了。「妳還好嗎?妳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
桌上還有一個藍色塑膠小盤子,上面仍可約略看到「芝麻街主角」的圖案輪廓(這是莉莉的舊盤子啊),如今卻覆上一條又一條的細白粉末。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粗魯的推下去,一頭栽進水裡。
通往青松拖車園區的路充滿車痕、吸力強大的黑泥,以及厚厚的積水。海瑟一路開得顛簸,車輪不斷打滑旋轉,發出刺耳的聲音。這地方比平常看起來更為悲哀:雨珠如拳擊般打在拖車頂上,把風鈴給扯了下來,落進戶外取暖火坑裡的水都溢了出來。
她的喉嚨緊縮到幾乎無法呼吸的地步。她立刻按下莉莉的電話話碼,卻直接轉到語音信箱。
事情已發展到這一步,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們的下落。接下來幾個星期,她和莉莉必須非常非常小心。等到她們有足夠的錢離開卡普鎮,就立刻離開。在那之前,她們必須躲起來。她們也必須把車子藏起來,只在夜間才開出來。
「海瑟?」她輕聲說著。
「出去。」柯絲塔的臉訕紅,音量也跟著提高,整個人發抖,彷彿體內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就要爆炸一樣。「滾出去!妳聽到了沒?滾出去!」她伸手抓了伏特加酒瓶扔出去。幸好,她的動作遲緩,海瑟往旁邊橫跨一步就躲過了。她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感覺到液體噴灑出來。老波用手臂抱住了柯絲塔,總算制住了她。她仍然不斷吼叫著,像隻動物劇烈扭動掙扎,滿臉通紅、扭曲而可怖。
「搞什麼啊?」老波朝海瑟跨了兩步。在那一刻,海瑟認為他可能要過來揍自己了;不過他只是站在那裡,握緊拳頭,整張臉因為憤怒而漲紅。「搞什麼?」
她喊著莉莉的名字,在停車場和圖書繞來繞去,到處找她。她開車的時候,一路細看著街道,腦中想像著各種可能發生在莉莉身上的壞事——她受傷了,被人抓走了,被殺害了——同時還要防止自己失去控制、嘔吐或是崩潰。
是夜,在海瑟仰頭靠在金牛座的前座上,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著之後;在小娜拿著筆電在床上蜷著身體,找尋好笑的影片時;在酒吧關門,想要繼續喝酒的人不得不拿著酒到外頭去喝,或是到7-11的停車場去喝時,愛麗.海業斯被兩個戴著面具的人搖醒。他們粗暴的把她拉起來,把她的手腕移到身體前方銬起來,彷彿她是個犯人一樣。
接著,那片刻結束了。柯絲塔顫抖的把一根菸湊上嘴唇,差一點就掉下去了。「海瑟.尼爾。」她含糊說著。她拍拍身上的襯衫、胸部,彷彿希望可以在那裡找到打火機。「寶貝,妳在做什麼?妳幹嘛那樣瞪著我看,好像我是——」
撇開這場雨不說,海瑟的心情還不錯。莉莉快要十二歲了,她這副討人厭的樣子也算正常。這或許是件好事,顯示出她成長得還算正常,就跟其他人相同;或許她沒有因為生長在青松拖車園區裡,就因為螞蟻爬滿了湯匙,使得柯絲塔在拖車到處噴灑殺蟲劑而搞砸了她的人生。
莉莉往後退,像是躍起來的馬。她的眼睛睜得好大,好慌。「我不要進去,」她說:「我不想到那裡面去!」
她把門用力推開,踏進去。
天氣變得惡劣,又冷又溼,地面上一片泥濘。整整兩天了,海瑟沒接到小娜任何消息。她不想當先打電話給對方的那一個。她和畢夏會互傳簡訊,但仍避免見到他本人。這就表示她去上班得先搭公車到7-11,之後在雨中走四分之三哩的路,抵達農場時全身溼淋淋又狼狽;接著還得在雨中站上數小時,扔潮溼的飼料給雞群吃,再把各項設備拉進棚屋裡避免生鏽。
她把這兩張二十美元的紙鈔放入口袋,然後快速巡視房間,把東西塞進莉莉的後背包裡:鞋子、褲子、T恤、內衣等。等後背包塞滿了,她再把其他東西放入一條毯子裡綁起來。反正,她們會需要毯子的。還有牙刷。她記得曾看過一本雜誌,外出旅行的人最常忘記放入行李的東西當中,牙刷排名第一。她可不會忘記。她很冷靜,思路也很清楚。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她把後背包滑入一邊肩膀,背包很小,沒辦法完全放到恰到好處。可憐的莉莉。她想要到廚房去拿些食物,但那代表她得繞過她母親、老波和莫琳身邊。她得跳過這部分了,反正,那裡面可能也沒有太多用得上的東西。
海瑟回答:「我得走了。」
海瑟立刻把所有事物看進眼裡:藍色煙霧、空啤酒罐、被拿來當作菸灰缸的溢滿茶杯、一瓶喝了一半的喬治伏特加。
跟被水淹沒比起來,愛麗最大的恐懼是被幽禁。她看見自己沒有被塞進後車廂時,感到安心許多。她被人粗魯的領著進到一輛汽車的後座。她不認得這輛車。
「好了,」她說,把身體拉開些。「我帶妳進去吧。」
海瑟加重手指握著方向盤的力道。「我們不會再回到那裡去。」她說。怪異的是,這幾個字引來一陣作嘔的感覺。「我們永遠都不會再回去,好嗎?我答應妳。」
恐懼一下hetubook.com.com子又席捲回來。「你們在開玩笑吧。」她站在深水池的邊緣,變卦想要退後。可是她卻動彈不得,對方抓得很牢。某個金屬的東西咬進她的手掌裡,她本能的用手指握緊,害怕得無法思考或納悶自己抓了什麼東西。「你們要我怎麼——?」
裡面有三個人:柯絲塔、老波和住在九十九號拖車的莫琳。他們怔愣住,海瑟也是。當下她被自己闖入一齣戲、卻忘了所有臺詞的突兀感給攫住;她不能呼吸,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燈光遙遠又明亮。他們三個人看起來就像演員,還是你在近距離看見的那種。他們臉上也都有化妝,但是化的技巧糟透了,妝看起來開始在融化,緩慢的讓他們的臉變形。他們的眼睛灼灼發亮,像洋娃娃的眼睛。
她掉進水裡剛過一分鐘,隨即又被人一把拉出水面,但她事後堅稱自己待在水裡至少有五分、甚至是七分鐘,無數次的心跳在她耳裡迴盪著,她的肺尖叫著索求更多空氣,她的腿狂踢著尋找支撐點。每分每秒都是恐懼——如此實在、上氣不接下氣——直到她浮出水面,感激的大口吸氣時,她才發現自己一路緊抓不放的小金屬,正是可以打開她手銬的鑰匙。
最後,她別無選擇只能回家,她必須打給警察了。
海瑟
「莉莉。」海瑟努力把落進眼裡的雨滴眨出來,蹲下去,好跟莉莉平視對看。莉莉的嘴唇凍得發青。老天。她在外面待了多久?「發生什麼事了?」
她想到也應該關掉手機,節省電源。關上手機之前,她傳了一則簡訊給小娜和道奇,也把畢夏加進去。如他說的,在某個程度上他也參與了這場比賽。
海瑟伸手捏了一下莉莉的膝蓋。她的牛仔褲總算乾爽了。「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好嗎?一切都會沒事的。」綿密的雨滴仍然繼續下著,車子在路上刻出一波波水紋,把流動的小河潑濺到排水溝去。「妳相信我,對嗎?」海瑟問。莉莉點頭,不過臉並沒有轉過來。
莉莉又回復到高傲的態度。「我不是小孩子了。」她溜下車時這麼回答,連海瑟幫她準備的傘都懶得拿。「我會坐公車回家。」
謠傳警方已經找到蓋瑞比大宅縱火的證據了。這一整天裡,海瑟焦急等待著,很確定所謂的證據一定跟自己的帆布袋有關;警察肯定會把她抓進牢裡。如果她被控告謀殺,會有什麼下場?她十八歲了,那麼她會被關進真正的囚牢,而不是少年感化院。
拖車裡傳出音樂聲,幾乎把車壁都給震晃了。儘管百葉窗拉了下來,仍可以看出燈光是亮的;她可以看見一個黑色剪影搖擺著,可能是在跳舞。她先前沒注意到這些是因為她太過擔心莉莉。她不斷看見妹妹在那棵可悲的樺樹底下畏縮的景象,那棵樹恐怕是整個青松推車園區唯一的樹了。
「來吧。」她說。她很驚訝自己的聲音仍然不變,但內心卻已吸飽黑暗和憤怒的喧囂。她牽起莉莉的手。「妳可以待在車子裡面,好嗎?我會打開暖氣,妳會比較舒服,比較乾爽。」
「我們會沒事的。」海瑟再重申一次,兩隻手都放到方向盤上,握得更緊了。
她來到門邊。門鎖上了。她聽見裡面m.hetubook.com.com傳出興奮激烈的笑聲。不知怎的,她把鑰匙順利插|進鑰匙孔裡,這一定表示她沒有在顫抖,奇怪了,她想著,然後又想到:或許我真的能夠贏得「恐懼遊戲」。
她知道,她們兩人不能去找小娜或是畢夏。她開走她母親的車子,也不打算還,這算是偷竊。等母親清醒過來,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第一個會找的地方便是她朋友的家。
雨仍然持續下著,,七月中的紐約上州就是這副模樣,變成了雨林般的鬱鬱蔥蔥和潮溼。
歡迎光臨丹尼泳池。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大門上的掛鎖沒上鎖。他們進入的時候,愛麗記起來雷伊.韓拉罕去年夏天在丹尼泳池做過維修的工作。他有可能參與這次的行動嗎?
之後,她不記得自己怎麼進到車子裡或是把車倒退到車道上,也不記得開到圖書館的整段路,突然間自己就到了那裡。她把車子停好,下車,車門都來不及關上。她也沒注意到許多深到腳踝的水窪,只是一逕快速奔到圖書館入口。可惜圖書館在一個小時以前就關門了。
道奇、雷伊、海瑟和小娜仍然在賽局裡。還有哈洛.李、金.霍利斯特和戴瑞克.克雷格。只剩下七位參賽者了。
海瑟推開門。不會有事的。她永遠不會再見到老波,永遠不會再見到她母親或是莫琳或是那部拖車裡面的一景一物。走下前廊階梯的那一刻,她其實快要哭出來。永遠不會——這樣的想法讓她心裡充滿安慰,那感覺強烈到讓她的膝蓋幾乎化成水而跌跤。
整個景象狠狠衝擊海瑟,彷彿有人真朝她的冒打了一拳。她眼前的景物昏暗了一秒。那盤子。莉莉的盤子。
海瑟努力壓下另一波恐懼,這是真實的事件,萬分不假。
似乎只有老虎看起來比她還要可憐。當牠們躲在楓樹下擠成一團看著她工作時,海瑟好奇牠們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渴望到別的地方去。非洲,燒過的野草,大而圓的烈日。她第一次出現這種想法,覺得安把牠們留在這裡很自私,留在這種氣候亂七八糟的地方:高溫的酷熱之後是雨季,隨之而來的還有雪堆、冰雹和寒霜。
直到車子顛簸的經過青松拖車園區入口、轉入22號公路之後,她才張開眼睛。
突然之間,海瑟的怒氣消散殆盡。她感覺不到任何情緖。沒有痛苦、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除了嫌惡之外,什麼也不剩。她奇妙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飄浮在整個場景上方,在自己的身體裡盤旋著。
遊民。這個詞第一次突然闖進她腦海中,她立刻把這個想法推開。這是醜陋的詞,聞起來就有臭味。
她在最後一秒把那朵鋼鐵玫瑰從衣櫥裡拿出來,這是畢夏利用金屬和鐵絲為她做出來的玫瑰。這會是她的幸運符。
媽媽要我出來。她叫我待在外面玩。
「我們要去哪裡?」莉莉問。
「怎麼了,比利小羊?」海瑟試著微笑,卻笑不出來。
道奇下的賭注最後有了回報。早上,發生在愛麗身上的事情傳開來,到中午的時候下注單又出現了。這一次,是透過一人傳給另一人的方式,祕密謹慎的傳遞著。薩福.凱勒和愛麗.海業斯兩個人在個人挑戰部分都失敗了。他們出局了。科林.艾金森也一樣,他是第一個逃出蓋瑞比大宅的人:謠傳他一直跑到接近麻薩諸塞州才停
和-圖-書下來。
警察仍然沒有前來敲門,也沒聽到任何「恐懼遊戲」死灰復燃的具體消息。
開放時間:早上九點到傍晚,陣亡將士紀念日到勞動節。
「媽媽要我出來。」莉莉說道,聲音變得細微、沮喪。「她——她叫我待在外面玩。」
至少海瑟可以用車。圖書館重新開放了。她把莉莉載到那裡放下來。
莫琳放聲尖叫,老波則是大吼出聲。柯絲塔只來得及低下頭。她試著穩住身體,卻搖搖晃晃的往後退,好不容易才落在莫琳的大腿上,讓莫琳整個人陷在扶手椅裡。莫琳這下子更是驚叫連連。
柯絲塔好不容易站起來。「你他媽的以為自己是誰啊?」
她轉過身走向自己的房間。她首先檢查自己放耳環的塑膠首飾盒上層抽屜。裡面除了四十美元,其他什麼都沒了。想當然爾,母親偷了她的錢。
柯絲塔因為空氣過於潮溼生病了,說這種天氣讓她的肺裡結成一塊一塊的。海瑟努力克制自己才沒說出如果她停止一天抽一包薄荷菸,她的肺可能會感覺好多了。柯絲塔打電話到工作的地方請病假,然後躺在沙發上,整個人因為吃了感冒藥變得昏沉,很像某種從海裡拖出來失去知覺的浮腫生物。
羅傑放下球棒,搖搖頭,走回自己的房間。他以前也參加過。
莉莉又睡著了,微微打呼。梅斯洛街比平常看起來更為慘澹。雨勢把坑坑巴巴的道路變成爛泥巴路,海瑟努力握緊方向盤,不讓它突然滑開。很難看出來哪間房屋有人住,哪間沒有,不過她最後在一間儲藏室和一輛被扒得只剩下金屬車框的老別克之間找到空間。她可以斜著角度把車子藏進去,這樣一來從馬路上看過去幾乎看不到什麼。
她把毯子蓋在莉莉身上,小心冀翼的不吵醒她。她在後座找到一件連帽T恤,便拿起來套在T恤上面,戴上帽子,再繫緊帶子。還好現在是夏天,氣溫不會過於寒冷。
她把莉莉帶進車裡。後座有一件舊T恤,那其實是柯絲塔的,還沾有菸味,但至少是乾的。她設法幫莉莉設法脫下身上的溼T恤,幫她解開鞋帶,脫下她的溼襪子,然後要莉莉把雙腳抬高,放在開始散出暖氣的通風口上,整個過程中,莉莉的動作很緩慢、溫順,彷彿她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沖洗出來了。海瑟機械化的移動著。
「要不要——?」海瑟還來不及提醒她拿傘,她已經砰的一聲甩上車門,衝過許多逐漸形成的深色水漥,朝圖書館入口跑去。
「這是『恐懼遊戲』。」她說。
走過溼漉漉的草地、吱吱響的泥巴,他們來到在月光下平滑得微微發光的泳池邊緣,泳池底下有模糊的亮光,透著扣人心弦、不可思議的味道。
「要不要我晚一點來接妳?」她問。
海瑟體內有塊東西爆裂了。在那一刻,她意識到自己這輩子一直不斷築起高牆、做好防禦的準備,就是為了因應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在高牆之外,壓力不斷的增加、增加。如今水壩潰堤,她整個人被淹沒,沉沒在狂怒和憎恨之中。
「我不想再回到那裡去。」莉莉轉過頭,把前額靠在車窗上。透過玻璃的反射,她的臉又瘦又蒼白,像逐漸細小的火焰。
「海瑟,怎麼了嗎?」安站在烤箱前,臉龐周圍的灰髮捲曲著,形成一圈奇異光暈。
改變心意了,她寫道,我要繼續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