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找到這位充滿異趣的凶嫌呢?
終於,有個披著圍巾的老婦人出現,彎著身子﹑挨家挨戶地兜售扁平籃子裡的紫羅蘭。
圓葉風鈴草。
山楂、牽牛花、蘆筍、罌粟,你想要什麼? 請回覆此專欄,瑪摩華上。
第二天早晨是星期日,我忙著塗口紅、畫胎記、撲粉,準備以可愛的淑女扮相展開新的一天。這套裝扮可真是大費周章。放眼整座倫敦城,準備上教堂的女人都沒有這麼費心點綴自己。至少假髮還不需要重新整理,我把假髮連同別在上面的帽子掛在床柱上。不到最後關頭,我還不想戴上這坨又熱又笨重的東西。
雖說我要隱匿蹤跡,但也只有在昨天剛見完華生太太的情況下才有必要。過了幾天之後,就算被她撞見也沒關係。我大可以再次登門拜訪,告訴她,我原本正在尋找新的住處,而上次來拜訪她時,對街正好就有一間「空房出租」,我甚至可以順便探問華生醫生的消息。
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拉了拉洋裝領口別緻的橢圓形胸針,抽動我藏在胸衣內細長的匕首。橢圓形胸針正是匕首的握柄。我舉起匕首後,內心又有了力量。我唯一一次使用這支匕首,就是為了對付那個綁帶殺人魔。雖然也曾有別人拿刀子攻擊我,但那時,胸衣化解了對方的攻擊,我因此意識到胸衣的重要性,並為自己特製了好幾件。改良過後的金屬支架不會再掐住我的腰椎,也不會再戳傷我的腋下,僅會保護我免於開膛手傑克這種人的攻擊;同時可以支撐住我的身形,避免我顯https://www.hetubook.com.com露出扁平的身材,且能容納應急物資及帳面不大不小的英格蘭銀行票據——那筆媽媽的心意。
「啥?」她瞪大了水潤的眼,還是聽不懂我說的,卻又不肯靠近我一步。她站在房間門口,看著在過去幾個月裡明明是個足不出戶、衣衫襤褸的瘦竹竿,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為可愛年輕的淑女,而且還大包小包地整理衣物,她肯定在想我是不是瘋了、是不是該聯絡警探來抓我,以免我對公眾造成威脅。「什麼?要去哪裡?大半夜的?」
不要想媽媽。
就在他背對我的此刻,我才得以看清花束中的花朵有哪些。
冒新芽的紫杉。
完美,當然是針對最重要的目的性而言,事實上,這房間的其他方面都是糟糕透頂。環境陰冷又空蕩,床又硬又狹窄,根本就是塊木板。房東是位眼神冷酷又惹人厭的悍婦,她獅子大開口,索討高得誇張的費用。難怪她的空房一直乏人問津。我喋喋不休和她爭論租金和使用條款,但這不過是做做樣子;不論花多少錢,我都要租下這間房,幾分鐘之內我就會乖乖付出房租,拿到鑰匙。
我曾經多次造訪艦隊街的各家出版商,男性職員們總是不失禮貌卻又冷漠地要求我等待。這一次,他們的態度不但比平常更加彬彬有禮,甚至毫不冷淡。然而我滿腦子都在掛心其他事,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身穿著造就了紳士有禮的待遇。
我要求車夫送我到愛德斯門車站。打發他之後,我從其中一道門走進車站,再從另一道門出來,招了第二輛https://m.hetubook.com.com車。我已經相當習慣這樣謹慎行事,別忘了我現在還是逃犯,而車夫們都有可能接受警方盤問,更何況想要找到我的人還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偵探。
在認真地讀出各家的門牌號碼之後,最終他轉向華生家,走上階梯。
我請車夫送我到倫敦東區。過去我鮮少搭車過來,畢竟這裡可是我的住處。我請車夫在路旁等待,接著開始打包自己需要的東西,同時還得向錯愕又疑惑的圖柏太太解釋我的去向。「我要去拜訪我的阿姨幾天。」
金鍊花。
我根本就看不到那些花朵,只好暫時先記住男孩破舊的格子衣和傻氣的臉孔。他不時地停下來,並開口唸出每間房子的門牌號碼。
我慌張地將匕首從鈕釦間滑入,放回胸前的刀鞘中,開始在腦中細數胸衣內收藏的東西,包括繃帶、剪刀、碘藥水、備用絲|襪、針線……
正是。
我瞬間忘了清點的物品和無聊的感受,一把抓起我看戲用的小型雙筒望遠鏡,試著看出花束中每朵花的種類。但這個驚慌失措的小乞丐卻用腋下夾住了花束一直走,好似有什麼東西追咬著他一般。
這個姓名縮寫代表的是瑪麗﹒摩斯坦﹒華生,我刻意這樣寫,彷彿這篇文稿是她發出的。
另一方面,我希望這次的埋伏任務不要持續太久,因為才剛過幾小時,我就已經感到無聊透頂。這些所謂「符合善良風俗」的街區實在是太過寧靜了。
上教堂的人都回家之後的一個多小時,什麼都沒發生。
而後一隻小馬帥氣地揚起尾巴、拖著水車跑過。原是賞心悅https://www.hetubook•com•com目的景象,但後來眾人才意識到小馬沿途拉下的屎。十分諷刺,因為拖來水車正是為了清理滿大街的馬糞,正常人對路上的馬糞都避之唯恐不及;這項工作即便是週日都不能停下來,因為整座城內有太多馬匹,平均每匹馬每日的排泄量高達四十五磅,所以媽媽之前告訴過我……
我坐在長椅上,靜觀各個不同物種前來享用這仁慈施捨衛生的泉水。我從口袋抽出紙筆,開始撰寫要發布在倫敦報紙私人專欄的訊息。幾經嘗試後,我終於成功寫出最言簡意賅的版本。
太完美了。
為了更進一步隱藏蹤跡,我招了一輛車。
當我交寄完每篇廣告文稿並付清款項後,天色已經暗了,而我也開始感到疲累。但是還不能休息,我必須立刻調查究竟是誰送來這束怪異的花束。特地在溫室裡栽植山楂和牽牛花的人,肯定不會因為一次勝利就滿足。像這樣居心叵測的人,一定會繼續透過花朵傳達自己的恨意。當下一束送達時,我早就在一旁觀察多時,而且還會及時攔截他的「禮物」。
我丟下了看戲用的小型雙筒望遠鏡,跳起身來,把假髮(帽子和其他配件)往頭上一套,抓起外套,衝出房間,跑下樓梯。我打算在男孩送完花束後把他抓起來。
不准想媽媽!
我注意到華生太太輕輕拍了拍出租車的馬。少有婦人這麼做,週日時更是如此,因為很有可能會弄髒為了禮拜而穿的好衣服。我對華生醫生可愛的太太是又敬又憐。今天的她身著黑裝,彷彿已在服喪。
今天天氣非常好,我在西倫敦其中一座新安裝的公共飲水泉
https://m.hetubook.com.com附近找了張長椅坐下。這座飲水泉大得像戰爭紀念碑,下方還有天使雕像,水盆安裝在整座雕塑一半的位置,從外型看來應該是設計成扇貝,但我覺得更像從樹上冒出的蕈菇。
我打了個哈欠,繼續細數……頭巾、髮片、偽裝用的夾鼻眼鏡、有放大鏡片的長柄眼鏡、嗅鹽、糖果、餅乾……
水盆上方雕了隻鼠海豚,清涼的飲用水從海豚的嘴中湧出,供往來的紳士淑女解渴。稍微下方的位置設有第二座水盆供馬匹使用,在更接近路面的位置還有一個更小的水盆是供狗兒使用,當然我想貓兒、老鼠,甚至是街頭小乞丐應該也會使用。
我立刻付諸行動,找地方坐下來開始書寫。
又是枝葉茂盛的蘆筍。
因為潔淨能展現虔誠,所以散亂的週日特許出租馬車隊全都刷洗得閃閃發亮,紛紛將剛做完禮拜的華生太太及街坊鄰居送回家。
「啥?」她將助聽器壓得更貼近耳朵。
我心滿意足地抄寫同樣的訊息數份,準備寄給倫敦的許多刊物。接著,我跳上從旁行駛而過的有軌馬車(身為現代都市女性,我已經不需要拉車的馬停下也可以做到這件事),投下硬幣,一路坐到了艦隊街。
又是牽牛花。
此時,一位保姆穿著上好的藍色斗篷和帽子走過大街,一隻手推著立有陽傘的嬰兒車,另一隻手則牽著一個身著蕾絲粉紅連衣裙和白色披肩的小孩。
我想到了三個可能的方法,其中一個是鎖定溫室並一間間搜查,但實在太費時了。另外一個方法看來更有助益。
我必須在明早之前準備好,因為在剛剛四處奔走的半天之中,第二束和*圖*書
花束很有可能已經送到華生家門口了。這想法令人不寒而慄。即便如此,我相信這位心懷惡意的送花使者肯定會再寄來另一束,而我可不能錯過那個時刻。
「我要走了!去拜訪我阿姨!」我對著她的助聽器大喊,兩手各提著一個包,擠過門口走了出去。
我的心怦怦直跳,彷彿在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提出異議。廢話,一定是……
因此,我必須回到犯罪現場。所幸夜色已經降臨,這樣至少當我重新踏上華生太太家門前的街道時,黑暗能掩護我,減少她看見我的機率。
我請車夫直接停在目的地前,並在原地等待。如此一來,這輛龐大的四輪車就擋在我和華生太太的住處之間。而在華生家正對面,現在聳立在我眼前的,正是一棟在窗戶上寫著「吉屋出租」的屋子。
他說不定根本不是在找華生家,應該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敲門時心中不斷祈禱,希望出租中的那間房子有窗戶且面向華生家。
「我要去拜訪我的阿姨。」
還真的有。
噢,我的老天啊!我真氣自己沒有立刻想起來,我頭上戴著一大頂假髮,全身還有各種配件讓我喬裝成淑女的模樣。真是群傻瓜。
天啊!
為了不讓房東太太看到我拿下假髮的樣子,我請她幫我把早餐端上樓,放在門外。與此同時,我束上胸衣,覺得自己看起來像個沙漏,接著套上討喜的巴黎綠荷葉領褶飾洋裝。我坐在窗前,手裡握著一副上歌劇院用的眼鏡,藉著蕾絲窗簾的掩飾,監看下方街道和華生家。
這時候,街的盡頭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抱著一束近乎比他還要高的花。
但接下來的半小時也僅有此一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