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現在他可以為了她去與惡龍拚搏。
戴德斯咳嗽,轉頭把一口血吐在韓考克太太裙子上——好把戲,他讚美自己。韓考克太太尖叫一聲——總算出現真實反應了——拼命揮動魔杖想要去除血漬。
有人大聲敲門,不是敲他的門,是她的。「你在嗎,費法克?」庫柏問道。「幫我弄我的論文好嗎?」
門上有人輕敲,他看見費法克進來後關上門。她指向他的魔杖,他拿起魔杖布下隔音圈。
她揚起一道眉毛。她從未把信給他看。
大公點頭。「在訓練篇章那邊,每次離開之後,訓練場立刻恢復原狀,宛如沒人去過。但神諭一輩子只指導每個人一次,所以她的故事必須轉移到連續、不必每次從頭開始的教學篇章這邊,我的祖先才能從她那裡得到有意義的回答。」
「她大部分時間其實都還好,我只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不好。」溫特維爾接過卡許卡力的毛巾,擦掉桌上的茶水。他扔開毛巾,倒了另一杯茶坐下來。「我覺得我們該訓練一下你的投球,費法克。你的攻擊力很好,可是手臂和肩膀不夠有力。」
約蘭曦在他要舉步上樓時扶住他的腰。
「你的家人?」她問,衷心希望聲調不是太尖銳。
「戴德斯大帝建立了統一的杜明國。他也留給他的家族所謂的『戴德斯恩賜』,結合『瓦力得斯』的力量形成強大的保護,不讓艾伯龍王朝的後裔受到任何傷害。」
「誰是代理審訊官?」
她的心裡出現一種刺痛的激動,那是種帶著刺的重量。
她揭發的事真是太意外了。但戴德斯的興奮只持續了一秒鐘。「片段影像是單向還是雙向?」
「審訊被中途打斷。」
「我得看達伯特送了什麼情報給我。」
「或許我只是比較晚才發展出來,並非天生就有。」
巴斯倫滿臉遲疑,張嘴又闔上。
貓咪發出喵嗚聲。阿格西雅女大公輕搔牠的兩耳之間,陷入沉思。「這很特別。我不確定心智能在這種審訊過程中產生靈視,而這位魔法師又如何經歷這樣毫無限制的腦力審訊後全身而退,竟然還能記得這段靈視畫面?」
「審訊官從昨晚一直昏迷。」巴斯倫的聲音尖銳而刺耳。「我命令你說出你對她做了什麼。」戴德斯知道腦力魔法師在探查他人思想時最忌諱被打斷,但他先前不知道打斷的結果竟會這麼嚴重。也或許費法克認為很小巧的燈罩並不那麼小巧?從高空掉下來的燈罩若在平常狀態,也會讓審訊官腦震盪嗎?
「就您條列的這些苦難而言,您看起來很健康啊。」巴斯倫說。
這樣說一個謀殺狂瘋婦真是太輕描淡寫了。「所以你才不喜歡放假?」
戴德斯斜看他一眼。「原來這就是卡麗絲塔夫人昨晚奉派去城堡的原因,我還以為她終於開始關心我的健康了呢。」
然而,事情只會日漸艱難。
他並沒有撒謊:他的腦袋裡面好像拆屋現場,到處都是鐵撬和巨鎚敲打著。他也因為飢餓而虛軟,自從審訊之後,除了一杯茶他什麼都沒入口。
「駕馭風元素的力量很容易偽裝。火或水突然出現,或石頭從牆上飛下來,這些都無法解釋,就必定是有元素魔法師在場。但是,空氣的流動永遠都可以歸罪於窗外吹來的風。他就是用這種方法讓人以為妳只有三種能力,避免太引人注意。」
她順利找到那個和刺蝟很像的球形裝置,試了兩次便把紙裝好在下面的圓盤上。球形裝置滴滴答答動了起來。裝置停止之後,她把紙張拆下來,拿過去給他。
「她的腦力並沒有喪失,」巴斯倫彷彿動物露出獠牙般惡狠狠地說:「她只是暫時喪失能力。」
「神諭會回答這種問題嗎?」
蓋烏斯大公的門是一整塊巨大的玄武岩,鑲滿了拳頭大小的紅寶石,與戴德斯三世的門很像,只是規格與裝飾都更加誇張。他的教學科目牌上列出的專長之一是亞特蘭提斯。「你常來這裡嗎?」
他還以為會是和金盞花小姐有關的旁敲側擊提問。「我的行為?七孔流血,視覺、聽覺及消化能力嚴重受損。」
「她醒來之後會怎樣?」
「你醒了。頭還好嗎?要我替你找些早餐嗎?」
巴斯倫在戴德斯將魔杖入鞘之後,依然盯著看。戴德斯把自己從椅子上拉起來。光要保持站立已用盡他的力氣,但他仍擺出最高傲的氣勢,睨視兩名亞特蘭提斯人。
他抬起頭,眼睛先是有些茫然,而後因為淘氣而發光。「或許吧,但我真的擁有一支法力高強的糜杖,而且恰好是同系列中最高檔的。我這支魔杖所製造的煙火,可以讓任何女孩無法呼吸。」

「代理審訊官請不必猶豫,」韓考克太太說:「殿下或許還不明白目前的情況,但他很快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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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想挖出動物的眼睛,不然別去要阿波羅尼亞二世的處方。你或許會感到震驚,但戴德斯四世有不少非常可靠的處方。——阿格西雅
「你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差點害死我的女人是溫特維爾的母親?」
巴斯倫從未被稱為代理審訊官,而是副督察之類的頭銜。戴德斯揉著太陽穴。「杜明國國主已經淪落到連禍主的狗腿子都見不到,只能見狗腿子的狗腿子?」
「所以,你們不該招惹杜明國國主。」
「他是這麼多課程的專家?」
「我向來喜歡離開家裡。」溫特維爾嘆口氣說。
可是,從外表看上去一點異樣也沒有。她困惑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想要收合起來時,手指關節一點也不合作。她張手、握拳幾次,不舒服的感覺突然就消失了,讓她怎樣都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拍拍床鋪。「過來,讓我改變妳的想法。」
他的手肘撞翻了茶杯,他們全都跳起來。卡許卡力抓起溫特維爾盥洗架旁的毛巾。約蘭曦搶救了一疊書。
審訊官對禍主絕對非常忠誠。
「妳怎麼啦?」大公從躺臥的地方問道,聲音因為睡意而顯得粗啞。
「但我還是不懂我的手為什麼在掙脫幻覺術之後會痛,如果我真的掙脫了。」
「我從小石磨村一個學生那裡學來的。她用這個方法使她母親不再每天晚餐要她吃蘿蔔。」她用魔杖布下防止竊聽的圈圈後,把魔杖還給他。「現在,你躺下來。」
「妳用空氣試試看。讓窗簾動一下。」
「對——而且她能看穿妳。當我假裝我想協助禍主繼續掌權,她大笑。接著我說我想保護我的人民,她也大笑。而後我問她如何才能讓妳來找我,她要我少管閒事,因為妳對我的計畫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是我以為,當事人如果已經知道某件事,就不能在她身上施加幻覺術。」
他的脖子後面感覺熱熱的。「妳能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他差點笑起來。「聽來不大對,我才是這個任務的腦袋。妳是負責出力氣的肌肉。」
和旁邊蓋烏斯大公的門一比,他的門簡直樸素得可笑——和他在杜立許太太之家的房間門幾乎一樣。「我教求生術——我的學生就是妳。等我走後,妳若有問題就到這裡來。」
「腦力魔法師工作時害怕被打斷有兩個理由。首先,他們全力放送出去的腦力,一受干擾就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傷害。第二,他們用來激發自己、發出狂暴力量的思緒,可能化成片段影像被對方看見。所以,你所說的魔法師不是瞥見未來,而是對方那位腦力魔法師腦袋裡的想法。」
「他不會在審訊所關太久。」
「我們必須給她一些東西。」
「從昨天晚上昏迷至今。」
他仍看著報告,完全沒注意自己說了什麼。她忍住偷笑的衝動。「他們相信了嗎?每個男孩說起自己的魔杖都會編一套稀奇古怪的故事。」
她離開後,他翻開試煉集,找到「靜水神諭」的畫面。她的臉從池子表面回望著他。正如他所希望的,靜水池果然擁有抓住任何人形貌的能力,「不可複製咒」對它毫無效力。
他們抵達的第一扇門有如黑亮的玻璃,整片黑曜石上有著以葡萄大小的閃亮鑽石鑲嵌而成的星座圖。
「我不是叫妳永遠不要擔心我?」
靜水池再度清澈,水冒著蒸氣嘶嘶作響從池緣退去。她手下碰觸的大理石在幾分鐘之前還是涼的,現在突然變熱,好像已經在太陽下曬了好幾個小時。
他憤怒地看向巴斯倫。「你剛才說什麼?」
溫特維爾伸手準備拿一條香腸。「我認為你把太多事情交託給星象了。」
「妳不會碰上她。她從不來學校,我們也從未受邀到他家。何況,即使妳碰上她,她也不知道妳是誰。」
約蘭曦喝口茶,爭取思考時間。不管那是什麼日子,至少她很確定家人不會在六月四日出現。「他們這個星期就要出發去貝專納蘭了。而各位,離家的生活如何?」
「不吐了,」約蘭曦說:「但還不能聞到香腸的味道,他會在房間自己吃幾片餅乾。」溫特維爾於是指著桌面的一堆食物。「那麼,盡量吃吧。」
他們坐在床上進入試煉集之前,兩人保持了相當的距離。但是戴德斯張開眼睛時,卻發現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他握著她放在書上的手。
「怎麼說?」
「不要早餐,謝謝妳。我的頭還是很不舒服,但這是正常的。妳剛才怎麼啦?」
接著,她就會想起在審訊室裡的並非只有自己與戴德斯。
「因為我做的事?」
「他的名字是巴斯倫。」
他十分蒼白,袖子上還有血滴。即使知道那是他的騙術m.hetubook.com•com,她的心依然揪痛。「你可能需要幫助。」
他們一起哈哈大笑。他整個人的樣子立刻改變,好像沙漠在一場暴雨之後恢復生機。她突然熱淚盈眶,而得把臉轉開。
他拿起魔杖在掌心敲了兩下。韓考克太太立刻站起來,巴斯倫則後退一步,兩人都注視著從七頂王冠發出的亮光。
她試了,但窗簾只似有若無地動了一下。「我不懂,昨天晚上我可以讓整盞吊燈搖晃起來。」
這表示審訊官清醒後,可能會有亞麗安公主和她的金絲雀的畫面印在她的腦海。她不用多久就會發現亞麗安公主這輩子從未養過金絲雀。
阿格西雅已將戴德斯四世的處方改良得更現代了。——蓋烏斯
他嘆口氣。這非常不容易,長期把每件事都放在心底,要他把所有祕密及得之不易的情報告訴另一個人;非常困難。不過,她的要求很有道理——而且,並非每件事都要等到他死了以後。
巴斯倫仍在猶豫。
戴德斯的手緊緊握住樓梯柱——他正要上樓就被逮了。「你們亞特蘭提斯人是怎樣?妳看不出我的頭很痛嗎?」
約蘭曦扭頭,看見大公已退到空地邊緣,聽不到她說話。
「應該就在靈視畫面產生時,或者稍後的片刻。」
水池安靜下來,幾乎有如鏡子的表面那般平坦。約蘭曦的倒影連一點漣漪都沒有。突然間,她的倒影消失,背景的無雲藍天也無影無蹤。水面變成墨水般深黑,且有如漲潮那般起落。
她照做之後,水面開始波動,女性的聲音愉悅地迎接她:「約蘭曦.席伯恩,歡迎妳。」
約蘭曦趨前細看。不少人在「藥劑」這個主題留下了評論。
愚蠢又固執的男孩。「要不是我插手,你早就成為流著口水的白痴了。閉嘴,讓我自己決定。」
「我如果碰上她會發生什麼事?」
「我好像又想吐了。」大公喃喃低語。
「去吧,不過——」
「似乎是這樣。」
「那麼,麻煩你將心比心。」
步道引領他們來到一處空地。位於空地中央的並非約蘭曦預想的池塘,而是一座直徑大約六呎、以米色大理石建造而成的圓池。平靜的水與她召喚閃電的那鍋光藥劑同樣晶亮美麗。
迴廊轉來轉去,她不再留意個別門扉,而是研究身邊的男孩。他沒那麼憔粹了,但走路仍有些遲疑,好像總是擔心會跌倒。
「等待開學。」
韓考克太太依然滿面笑容,她的衣服也依然有如棕色的布袋。「殿下,請您隨我到接待室。」

她生氣的樣子真好玩,眼睛因為憤慨而瞇起——她是一個只要出現就渾身散發出力量的女孩。「我不希望妳對溫特維爾的看法因他母親而改變,他是完全正常的。」
他的血管裡有股熱流開始橫衝直撞。一秒、兩秒、三秒,如果數到五,她還是沒動……
「唉,妳早就知道我是不擇手段的人。」
「父親不在了,而我母親自他死後簡直變了個人。」
「那麼你在假期都做些什麼?」
他的反應是怒吼一聲。「我叫妳留在房間,直到我說可以出來。」
所以他希望她愛上他,因為只有愛的力量能強迫他繼續走——並讓他得以堅持下去。
「我會想知道。」他承認。
阿格西雅女大公以食指頂著她的臉頰。「那很不尋常,但也不是沒聽過。只是,如果青少年出現靈視,通常會一連串出現,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甚至更頻繁。你所說的魔法師有這種現象嗎?」
她帶頭進入一間簡樸的接待室,這裡沒有鋪地毯、椅子全是木頭椅面,而且毫無杜立許太太最愛的花花草草。巴斯倫的光譜影像——這是杜明國的大魔法師都還無法複製的亞特蘭提斯魔術之一——無視於牆壁和家具,在這小小的空間裡走來走去。
她發現書後有個相框,裡面是一張並不大的家族照片,一男一女和站在他們之間的男孩。約蘭曦手上的書差點掉到地上。男孩當然就是九歲或十歲時的溫特維爾。他父親看來有點眼熟,但他母親的臉她立刻認了出來。
他教她如何自行進入試煉集裡航行——除了練習篇章,還有她迄今才知其存在的教學篇章。教學篇章是一座以淺粉紅色大理石建造的小宮殿,有寬大明亮的窗戶,以及往內深縮的涼廊。進入殿內,一道雙合式豪華樓梯通往環繞著底下挑高接待廳的迴廊。沿著迴廊,不同尺寸、顏色與裝飾的門扉一字排開。
「羊群咩咩叫了,我這個牧羊人最好趕快回去。」她打開門。「庫柏,老傢伙。這麼想念我呀?」
「他們之中有很多位是能力高強的魔法師,只可惜並非每位都是好老師。」
這話要怎麼接?「你的假期也這麼不m.hetubook•com•com好嗎,卡許卡力?」
「妳仍是我的臣民,所以遵從國主的命令坐下來。他要帶妳去看他的國土。」
「她的腦力全都喪失了嗎?」他懷著不可能的希望問。
「要不是事情極端重要,我作夢也不敢打攪殿下。」韓考克太太莊重地說。
他用魔杖點著書頁。圖上的墨跡變成一個小漩渦回到墨水瓶裡。躺在床上的睡美人現在沒有臉了,她的床位在他多年來陸續添加上去的塵土和蜘蛛網裡面。他再用魔杖一點,恢復她原來漂亮又無趣的五官。
戴德斯三世名列艾伯龍王朝三大傑出統治者之一,另外兩位是戴德斯大帝和崇高的涵絲佩雅。
她扮個鬼臉。「用你那支魔杖多有力量的童話故事來改變我?」
「應該是雙向的。有時腦力魔法大師會刻意打斷一場審訊,例如當他相信自己無法攻破受審訊者的防護時,以便取得對方腦中的片段影像。」
「沒人問起金盞花小姐。」他接過她手上的報告,開始掃視而過,臉上恢復了一些血色。「果然是真的,審訊官依然昏迷。」
「原來這就是你學習精微魔法的方式,以你的祖先為師。」
「啊,這樣就說得通了。」
「占星師說我應該到這裡求學。」
她命令自己只說理性的話。「我去問你外公幾個問題,你會不高興嗎?或許他知道我該怎樣才能把海伍德老師救出來。」
「我要知道殿下昨晚在審訊官辦公室的行為。」
「他要怎麼逃出來?」
「達伯特如果送了情報,我也需要知道怎樣接收。記住,你不會永遠在這裡。」
她背對著他,望向窗外。這是一個陽光普照的下午,許多低年級生在後院的小塊草地上玩著各式各樣的遊戲,有人玩球、有人追鐵圈,還有三個男孩想把風箏升高。
「在池邊彎身,看著妳的倒影。」大公說。
「這是戴德斯三世的教室。」
「我——」
他背靠牆壁坐在床上。敞開的試煉集放在腿上,書頁上一張陌生人的臉瞪著他。如果他曾懷疑是否有人對費法克施了「不可複製咒」,現在他有了證據。他向來擅長運用筆墨,但不管他如何試圖描繪她的臉,怎麼畫都認不出來。
戴德斯五世希望所有進駐到試煉集裡偉大、可怕的魔法師都長得像自己,所以他給靜水池設了這個小詭計。戴德斯七世甚至不喜歡看見鏡中的自己了,但他倒很感謝他的祖先曾經這麼傻氣。現在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把她的形貌應用到他選擇的任何故事裡。
「達伯特有什麼消息?韓考克太太對你做了什麼?她要求你帶金盞花小姐去嗎?」
他現在能開玩笑了,但她猜想當時他是那麼迫切需要指引與保證,神諭直率又毫無助益的回答,想必是極大的打擊。
她往後退,輕蔑地瞪他一眼。「有時候,但不是現在。」
約蘭曦醒來時痛得吸氣。她的手指好像腫脹了三倍大,皮膚好似要因壓力爆破開來。
他移開視線看向別處。「我認為妳應該先去求『靜水神諭』。」
「因為妳,但是我讓他們認為是我造成的,我說了一個我的魔杖法力無邊的童話故事。」
「沒有。」他並沒有這種現象。「如果第一次靈視畫面是在極大的壓力下出現,那會使得後來的畫面比較少嗎?」
「那你又為何決定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求學?」她也看見還有幾個印度學生,所以他不是唯一一個。
「可是,妳想幫的人不只一個。」
雙足飛龍和裝甲戰車充滿恐嚇意味、頑強地在天空交織的畫面,已經不再像第一次出現時那麼清晰,但仍持續出現,只是畫面邊緣越來越淡化模糊。
她一點也沒被安撫下來。「你如果是我,你不會想知道這種事嗎?」
「大多數都還算專精——他很博學,但他的知識只適用於他的年代。」大公用手指敲敲主題清單,一連串註記出現在原來的文字之上。
她突然瞭解她的心在害怕什麼了。如果對他的死亡畫面的解讀無誤,就表示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或許一年,頂多一年半。知道他已經走了,卻推門進來這裡看到他的「記載和形貌」,那會是怎樣的感覺?
大公以冰冷目光看向他外公的門。「我不來看他。」
「有些事情是命定的。」
他搖頭。「我看過妳的監護人寫給妳的信——」
「躺下,我替你弄。」
「沒錯,你們看到的正是世上僅存、少數幾支劍形魔杖之一。出鞘的劍形魔杖是最有力量的物體。而出鞘的的瓦力得斯立刻啟動戴德斯恩賜——那正是我昏迷倒地之前所做的事。在那之後,審訊官對我做了什麼,同等傷害就會反彈到她自己身上。」
「時間到了才知道。」他的語氣平靜,並非認命而是堅定的意志力。「我們要假設最壞的情況,https://m.hetubook.com.com並做好準備。」
「想清楚,我只能幫妳一次。」
水面宛如哈哈大笑似地跳起舞來。「如果我連向我求助的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我還有什麼用?」
「所以,只要審訊官保持昏迷,我們就還算安全?」
「什麼幻覺術?」
「我想知道,具有靈視能力的魔法師,是否會在十六歲時才第一次看見靈視畫面。」
「妳現在不在異常的緊急狀態。幻覺術非常不容易完全掙脫,尤其是控制妳這麼久的幻覺術。但妳已經比以前進步了——痛或許是被鎖住的潛力要掙脫殘餘幻覺術的具體表現。」
他定了定神。「關於妳的監護人,神諭說了什麼?」
古老處方。去找阿波羅尼亞二世要更簡單有效的處方。——大流士
「何況,你若認為我會以一個母親的行為來判斷她的孩子,那你也太小看我了。如果我都能要自己用同情的眼光看你,溫特維爾就更不必擔心了。」
這所宿舍的舍長伯明翰沿著樓梯跳下來。「怎麼回事,戴德斯?你看上去好像快死了了。」
「殿下還在嘔吐?」溫特維爾問道。
她轉過去。「給她什麼?」
「是他的記載和他的形貌在裡面。試煉集就是他創建的,所以他在第一間教室。」
「火力全開且毫無任何限制的腦力審訊。」
「快,我拿夜壺給你。」她在飯店房間看過這樣東西,大公曾向她解釋用途。「閃邊,伯明翰。」
「攝政難道不會反駁你的話?」她聽見自己繼續談著魔杖的話題,好似只有目前的危險是重要的。「你的魔杖是祖傳之寶,如果有特殊法力,他應該知道,不是嗎?」
她用手指敲敲他的教室。「你教些什麼?」
「我也不清楚。幾分鐘前,我的手好痛,可是現在不痛了。這是變形的副作用嗎?」
「您永遠這麼高雅,殿下。」韓考克太太喃喃低語,伸手把被某個粗魯男孩撞歪的鳶尾花刺繡畫扶正。
「那麼妳也知道我來這裡的原因。」
教學試煉集裡,每個篇章的教室都充滿創造該教室之大公或女大公的品味。戴德斯的曾祖母阿格西雅女大公當然也用了許多強烈的顏色和誇張的裝飾。阿格西雅女大公也是艾伯龍王朝最有學問的繼承人之一。
「不會,我想念家鄉,可是來回一趟印度要六個星期,所以我只在夏天才能見到家人。我真希望可以不用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求學。」
與魔法師使用星辰圖的方式非常相似。「所以你來這裡不是因為你想來,而是因為星星說你得來。」
「他是這樣說的:『我不禁想知道妳將以何種方式展現妳的力量。是命令迪拉瑪河逆流而上?或是在陽光普照的日子製造旋風?』這讓我知道,妳一、兩歲時就有控制空氣的能力了。」
「但是她只幫你去幫助他人,對吧?」
還有,現在他也可以再親吻她了。
「這還要妳提醒嗎?」他在床上躺下。「書桌旁櫃子裡有個機器,拿一張紙放在下面。」
「這趟回家還好吧,費法克?」卡許卡力問。「你的家人六月四日會來嗎?」
「以前施加在妳身上、要妳以為自己無法控制風元素的幻覺術。」
卡許卡力語氣裡的認命讓她想起大公說起人無力逃避命運時的口氣。
「不是,但可能是妳掙脫幻覺術的副作用。」
妳可以為我永遠活著。
「至於妳的監護人,他不會在審訊所關太久,」神諭以低沉的聲音說:「再見,約蘭曦.席伯恩。」
「告訴我那是怎樣的壓力。」
「誰要見我?」
三十來個男孩的喧鬧聲在戴德斯虛掩的門外有如海浪般來去:靴子和皮鞋重踩著樓梯上上下下;低年級學生搬運髒杯盤和銀器的匡啷聲;幾名宿舍幹部在走道對面他們專用的小交誼廳辯論伊頓足球賽與溫徹斯特足球賽的差異。
她想碰觸他的臉頰,但當然沒做。「肌肉夠多之後,也會長出自己的腦袋。」
妳可以為我永遠活著。這些話語裡面的傷感,充滿了對不可改變事實的平靜接受。他追逐著不可能的目標,這其中並無任何榮耀,只是盡他的力量完成他的承諾。
神諭的聲音轉為低沉與粗啞。「尋求忠誠與勇敢的協助,是妳能幫m.hetubook.com.com他的最佳方式。還有蠍子。」
她又嘗試移動窗簾,效果還是很差。這真教人洩氣。她還以為從此以後,控制風就像控制其他元素那般容易與徹底。「現在我該怎麼辦?」
戴德斯一進來,他立刻停住。戴德斯癱坐在一張椅子上,用手遮住眼睛——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好像強酸灼燒他的視網膜。「你要幹嘛?」
她嘆一口氣。「繼續說吧。」
「這是什麼意思?」可是,人好像不能這樣問神諭。
他有時像個十六歲男孩,有時卻好像有一千歲那麼老,和他身後的千年王朝同樣冰冷與驕傲。
她的大拇指搓擦著池邊。「那就請妳幫我幫助最需要幫助的那個。」
他們回到他房間後,她借用他的魔杖揮動一下。乾嘔聲立刻出現。
「怎樣?」
「亞歷特斯只會說他不知道。他會是第一個承認,有一堆知識只傳給嫡傳繼承人。」
正是意圖把她悶死在通道門那口箱子的瘋女人。
阿格西雅女大公撫著腿上的波斯貓。「我能幫什麼忙?」
戴德斯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戴德斯按住椅子站起來。「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占星師?」
「戴德斯三世本人在裡面?」
「她從未即位。只有在位的大公或女大公能在教學篇章裡占有一席之地。」
「是嗎?」
約蘭曦接住一朵小花。「我們還在教學篇章嗎?」
卡許卡力點頭。「我們出生時家人會替我們繪製一張複雜的星盤。生活裡每個重大事件都要問占星師,他或許也正是替你畫那張星盤的人,然後他會指引出比較順遂的人生之路,有時甚至是必須的人生之路。」
只有卡許卡力、溫特維爾和約蘭曦一起喝茶。
他們再次靠近樓梯。最後兩扇門依序屬於蓋烏斯大公和戴德斯七世。「你母親在這裡沒有位子?」
這房間的窗簾是深紅色的,還有深藍色的繡帷。幾盆金色冰玫瑰盛開的花幾乎碰到畫滿圖畫的天花板。在遠處那片牆壁的中央、三瓣穹窿之下,阿格西雅女大公坐在她鑲滿珠寶的寶座上。
大公皺起眉頭,雖然他也一臉欽佩。「什麼聲音呀?」
「更認真訓練。所有元素魔法都是用腦力控制物質,妳只能繼續鞭策自己。」他坐起來,因為頭痛而皺著一張臉。「我們都得更加鞭策自己。」
巴斯倫的嘴唇抿得薄薄的。「我知道他是誰。」
他微笑。她的出現或許把計算他生命的沙漏倒轉了過來,但在她來之前,他從未微笑,或大笑。
他的周遭有許多人過著簡單、寧靜、田園牧歌般的生活,他卻只能彷彿透過望遠鏡般地旁觀著。
他冷笑著,拿出他專用、那支杖身鑲有七頂鑽石皇冠的魔杖。「這是『瓦力得斯』,它曾是戴德斯大帝的魔杖。我知道亞特蘭提斯人向來孤陋寡聞,除了自己的歷史幾乎一無所知,但我相信代理審訊官你,或許聽過戴德斯大帝。」
這也是他們企圖阻止他離開的原因。不是想抓走他的金絲雀,而是醫生想先知道審訊官何以昏迷,才好構思怎樣下手治療。
伯明翰倒吸一口氣。「那會死人的,希望危險期已經過去。」
四秒、五——
巴斯倫握緊拳頭,奮力控制著自己。「你終究會告訴我,你對審訊官夫人做了什麼事。」
「代理審訊官,殿下。」
黑曜石門邊有塊銅牌,刻著戴德斯三世的名字。銅牌下有一系列主題,長達地板。
她的手指握緊了他的。但下一片刻,她已起身走開。她走到對面的牆邊才轉過來,腳踝交叉靠牆而立,一副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的模樣。的確沒有任何事發生,只不過那遊走於邊緣的五秒鐘實在太久了。
「什麼時候?」
約蘭曦驚訝地倒退。「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神諭?」
聽到有人直呼大公的名字,還是會讓約蘭曦驚跳起來。她很想罵伯明翰,教訓他不可以這樣沒禮貌,但她只說:「在外交聚會吃了不乾淨的生蠔。」
他沒有立刻放開她的手。他應該放開手,但不知怎地,他保持原樣。他的呼吸變淺,甚至有點急促。她的頭髮拂過下巴,好似她歪頭看他。
「真慘。她摧毀過這麼多人的神智,一定是天使來為大家討個公道了。」
「我不認為你所說的魔法師是看到靈視畫面。他看到的是片段的影像。這麼說吧——」阿格西雅女大公急於分享她淵博的學識,身體往前傾。「腦力魔法師是一支奇特的族類。你不可能付錢要腦力魔法師替你幹骯髒事,他們必須是自願參與。腦力魔法師的能力是天生的,但是能力強弱,則與他對一個任務的投入成正比。」
一條石板鋪成的人行步道從粉紅色大理石宮殿通往外面,夾道而立的是樹皮有如絲綢般光滑的大樹,淺藍色花朵像旋轉的精巧小傘從粗枝上飄落。
戴德斯在寶座前的矮凳坐下。「我來尋求您的知識,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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