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現在她知道了。
結果,費法克並非杜立許太太之家最後一個出現的學生,甚至不是最後第二個。有個低年級生溜去市區買菸,還有個即將畢業的男孩和一個女僕在校長家的廚房鬼混,最後才被找到並拉回來檢視。
然而,有個情況發生了,一名廚房女僕今天請假去倫敦探視生病的姊姊。審訊官非常不高興。
然而,發現站在眼前的並不是她兒子之後,她的視線立刻變得凶狠起來。她舉起手中的魔杖指著約蘭曦。「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他暫時沒有危險,但下一場審訊遲早要來。為了保護費法克,他必須逃亡。唯一的問題是,她留在伊頓比較安全,或是跟著他走。
她的手指開始發抖。
「沒有,」審訊官說:「不過,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去拜訪你父母。」
來到上游,船隻被拉上岸,划船隊開始聚餐。戴德斯強迫自己吃點東西,努力在他的看守人面前表現出事不關己的模樣。餐後,划船隊再次上船划回去。等他們回到校區,煙火表演也即將開始。
夜幕低垂了,河岸兩邊點上小蠟燭,點點燭光映在水面上閃閃發亮。如果他有心情欣賞,這應該是一幅非常美麗的景象。
費法克從人群邊緣活潑地朝他走過來,頭抬得高高的,帽子以帥氣的角度斜戴在頭上,而且一邊吹著口哨。
杜立許太太之家沒有半個人。但是溫特維爾的母親在他房裡,站在他的書桌前寫著什麼東西。約蘭曦在溫特維爾家發現自己所犯的錯誤時,差點因為驚駭而凍結。但是,溫特維爾的母親接著說:我不會再殺妳。妳需要什麼幫助?
排山倒海的罪惡感把他淹沒:她因為血誓而來。這是唯一的解釋。他再次祈禱,拚命、虔誠地祈禱眾人擋住她。然而,她卻有如一艘矯健的快艇從毫無攔阻的海上切過人群,飄然而至。
戴德斯只覺得一隻偌大的蜘蛛沿著他的背脊而下。審訊官如果發動個人調查,戴德斯設下的脆弱騙局將立刻被拆穿。
一切又消失了——再次出現時,是在圖書室更裡面的地方。許多魔法師在場,大多是身穿亞特蘭提斯士兵制服的人——艾伯龍王朝的命運到底還要喪失多少啊——這些人圍繞著地上一個看似屍體的人。亞歷特斯和卡麗絲塔也在那裡。
費法克沉著的態度絲毫沒有動搖。「能接待您將是他們的榮耀,夫人。」
但溫特維爾的母親已經拿著一張紙踏入衣櫃。約https://m•hetubook.com•com蘭曦再次打開衣櫃的門時,除了門內貼著的一張字條,早已空無人影。
他翻頁,後面沒有內容。他再翻一頁,手指凍結在書上。這一頁角落有個小小的頭顱記號。那是他留下的,那一頁記載著他的死亡。
他僵住了。這正是他在他母親的靈視畫面裡提過的話。他迅速趕過去拿起他的《古典考古學辭典》,書在他手中變回亞麗安公主的日記。他幾乎是立刻就找到這一篇的其餘記載。
前往要塞之城,必須經過海爾嘉的堡壘「黑堡」。
他僵住了。而後衝過去從書架拿下一本書,書名是《古典考古學辭典》。
「貝專納蘭的羅南.費法克夫婦,夫人。」
親愛的林德,在我找好另一個更安全的方法讓你回家前,我要暫時封閉這個通道門。愛你,母親。
或許她也沒打算欺騙。或許她打算在此時此地用她的力量直擊審訊官。但她毫無勝算。審訊官的走狗之中有許多是比她更有經驗的元素魔法師。
不要老是記掛著死亡的確切時刻,大公。凡人都會走到這一刻。當你完成必須完成的事,你必定也活夠了。
「我該走了,」這位不大瘋狂的女人說:「原諒我。也請妳不要介意我之前說的話——他的選擇並不是妳的錯。」
這是亞特蘭提斯幹的好事。即使他能找到禁止騰跳區的邊界,也會發現那裡有重兵看守。而他的飛毯已經放入費法克的急用包,藏放在得騰跳才能抵達的廢棄穀倉。
費法克不在她的房間——整層樓空無一人。但她的確留了張字條在她的桌上。去看煙火,眾情難卻。
「克魯曼城外一百二十哩處。您去過貝專納蘭嗎,夫人?」
「貝專納蘭的確切地點在哪裡?」
瘋女人的嘴角抽搐。「我只說有人要我立下血誓。」她輕聲笑著,那聲音有如惡夢。「我從來沒說我答應了。」
她開始流汗——衣襯裡既黑暗又悶熱。她的肺部好像快要塌陷了,她放在兩邊支撐自己的手也快無法讓她直立。
她慢慢轉身,雙手舉起、手掌向外。溫特維爾的母親穿著包裹得很緊的英國式衣裙,去溫泉做水療並沒有使她更為放鬆:她雙眼深陷、面頰凹入,皮膚像蛋殼那麼薄且脆弱。
吹著口哨。她瘋了嗎?快跑啊,妳這個傻瓜。而且再也不要回頭。
審訊官充滿期待地傾身向前。
戴德斯的難以置信達到最高峰。她怎麼可能還沒被拉走?這是怎和-圖-書麼回事?然而,他完全不敢瞥視歐克博夫或海伍德,怕自己反而露出馬腳。
「誰的選擇?」
他去費法克房間,準備騰跳到實驗室——可是無法動彈。他的震驚必定和她被扔進冰湖時相差無幾。他轉往沒人的交誼廳,再次發現他仍在原地。他跑下樓來到街上,還是不能騰跳。
這是兩段靈視,或同一段靈視的兩個部分?今晚前往要塞之城,也是他走到盡頭的時刻嗎?
費法克再次鞠躬,準備把位子讓給排隊的下一個人。
划到一半距離時,他發現如影隨形的魔法師不見了。他的心情在一陣足以融化骨頭的如釋重負之感,以及這莫非又是什麼新詭計的懷疑之間來回擺盪。
亞歷特斯狀似失去親姊妹。「審訊官,她死了。不可能,不可能啊。」
煙火炸開與熱情歡呼的聲音從遠方傳來。他宛如夢遊般晃到房間的窗戶前,卻只看到川普和豪格站在屋外的草地,兩人手上都拿著磚塊,正準備扔進他和費法克房間的窗戶。
韓考克太太率領工作人員離開。庫柏叫道:「他來了,我們的費法克,正如他所答應的,剛從化妝室出來。」
然而,當他拉開衣櫃的門,只見一張字條貼在門內。親愛的林德,在我找好另一個更安全的方法讓你回家之前,我要暫時封閉這個通道門。愛你的,母親。
但並非所有禁止騰跳區的強度都一樣。大公在他自己房間所創造出來的永久區,建立時需要費很大的力氣和時間。一個全新且很可能只是臨時的禁止騰跳區,有時會有可以突破的點,至少這是她最近從教學篇章裡學到的
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必失去希望。溫特維爾房間衣櫃的通道門永遠等著他用。
可是窗戶和深入的窗台看來是對的——只除了她那時以為窗戶面對街上,其實是俯瞰著屋後的小花園。
他把手放到試煉集上,低www.hetubook.com.com下頭、說出通行密語。
費法克再次鞠躬,而後離開。
「你父母是誰?」從未對任何一個學生說話的審訊官突然開口。
戴德斯開始祈禱。
「林德,是你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怎麼回事?你怎會回家來?」
一切突然模糊。
「我是妳立下血誓要保護的人——從妳見到我的那一刻。」約蘭曦的喉嚨迅速閉鎖起來,但她仍努力把聲音擠出來。「我上次在這裡的時候,妳企圖殺死我。這次,妳要幫助我。」
他最後的選擇也被剝奪了。他踉蹌回到自己房間,恐慌使得他幾乎全身麻痺。
「謝謝妳幫助我。」約蘭曦說。並請妳別在此刻發瘋。
直到看見白色大帳篷也無影無蹤,他才允許自己吁出一口氣來。如果審訊官打算今晚把他抓走,她一定會等他。
外面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牆壁貼著淺金色絲布。這一層樓還有好幾間臥室,但是都沒有人。
約蘭曦走下樓梯。深藍色壁紙和東方地毯看來有點熟悉——但她很少記住室內裝潢。溫特維爾因母親的召喚趕回來時,大公把她塞進衣櫃後方。那裡很小,她和大公幾乎是像通過絞衣滾輪的兩件襯衫那樣貼在一起,當然不可能注意周遭的環境。
水開了。他在櫥櫃尋找最喜歡的茶葉——臨阿拉伯海一個魔法國家西龐尼夫多霧山上的特產,而後才想起存貨都喝光了。若是平常日子,他願意屈就費法克的伯爵茶。但是今晚,在做出「餘生該何去何從」這麼重大的決定之前,他想要,不,他需要熟悉事物的安慰。
她一直走到葛林康祕書的面前才停下。一秒鐘之後,葛林康宣布:「亞契.費法克先生。」費法克上前站在她最大的敵人面前,並鞠躬。
「她們昨晚都在,審訊官夫人,」韓考克太太鎮定地說:「但是那女孩今天早上收到電報,而我的上司杜立許太太,沒有和我商量就准了她的假。我們相信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什麼?戴德斯感覺他好像挨了鞭子。為什麼?
約蘭曦往前衝刺。

她打開衣櫃,把溫特維爾的外套推到一旁,自己擠了進去並關上門。但是當她打開衣櫃的門,她依然在杜立許太太之家、溫特維爾的房間裡面。
除非……除非這條通道門有通行密語。大多數通道門沒有密語:用魔法加固的通道門,若再加上通行密語有時會不相容。但是,大公確曾在來往於城堡與修道院之間的浴缸通道門加上了通行密語。
他的用意是https://m.hetubook•com•com要她逃走,而從庫柏的回話聽來,她的確逃走了。但是,她逃得夠遠嗎?他只希望審訊官打垮他時,她已在世界的另一頭。
那是傍晚,也或許是夜晚,外面很黑了。戴德斯從窗戶的前面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非常憤怒。「可惡的畜生,他們的頭該被塞進——」
聽見費法克以不偏不倚的字句闡述這份友情的本質,卡麗絲塔夫人的眼睛稍微張大了一點。
審訊官一定會打垮他的。她雖然昏迷了這麼久,但只顯得更加強壯。她的眼神銳利、氣色發亮,注意力有如兩道從放大鏡後面照射出來的強光。
那個瘋女人。溫特維爾堅持她只是有時瘋狂,約蘭曦祈禱這是她比較清醒的一天。
但即使所有學生都已現身,他們仍繼續等待請假外出的女僕。卡麗絲塔夫人準備了堪稱國宴的美食擺在雪白桌巾上,戴德斯什麼都沒吃,連一滴水也沒喝。
「我不敢相信。」卡麗絲塔低語。
妳是世上最笨的女孩。
韓考克太太帶著杜立許太太之家的工作人員抵達:廚子、女僕、洗衣女孩和打雜的婦人。她們優先獲得接見,引來排隊者的連聲抱怨。
他的憤怒從沸騰的鍋子湧出,迅速用魔杖使勁一揮。他們立刻倒地。他的手緊緊握成拳頭,阻止自己再做更多動作。以他目前的心倩,他很可能讓他們永遠失能。
彷彿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神諭的指示突然出現。尋求忠誠與勇敢的協助,是妳能幫他的最佳方式。她每天都在思考這句話,從來無法理解是什麼意思。
再次看清楚時,我已經不在同樣的小房間,而是在「要塞之城」的圖書室。這是同一天晚上嗎?我無法確定。載德斯再次出現,這次穿著一件灰色連帽罩衫,在圖書室的書架之間悄悄移動。(他總有一天會成為杜明國國主,為什麼要像個逃犯那般在自己的宮殿內鬼鬼祟祟地移動?)
約蘭曦離開時,鼓起勇氣往海伍德老師的方向看去一眼。他看來一臉迷惑且神情疲憊,她用盡最後一絲力量才沒有大鬧現場、帶著他離去。
問題是,現在她要怎樣找出通行密語?大公遠在操場那邊,而她若出去尋找溫特維爾,很可能會被看見且帶到審訊官面前,那時她就不能回來使用這個通道門了。
推開擠在河邊準備看煙火的人群,他走回杜立許太太之家。
暫時脫離險境。
下午六點,他起身去準備加入半小時後舉行的划船隊遊行。審訊官的一群走狗跟著他,沿www•hetubook•com•com著河岸小跑步,從未讓他離開他們的視線。
一名住在杜立許太太之家的女孩當然會比男孩更可疑,而且幾個女僕和洗衣女孩的年齡也對。
「我要求工作人員全部在場。」
「再說吧。」審訊官道。

她輕輕敲門。溫特維爾的母親轉過身來。「是妳。」
我的靈視畫面很少這麼不連貫。到了這一刻,我甚至無法確定這是同一次靈視,或者應該算成三次。目前我先把它們當成同一次記錄下來,希望日後能加以澄清。
這是否表示,假如戴德斯今晩設法前往要塞之城,即有可能導致審訊官死亡?這個可能性使得他覺得有點暈眩。
她今天笑得好累,表情已經僵硬,頭也開始疼痛。
他轉身。「可惡的畜生,他們的頭該被塞進——」
卡許卡力如果沒說錯——而她沒有理由懷疑他——那麼亞特蘭提斯不只把整個學校轉變成禁止騰跳區,也不讓任何人走出這個區域。
「忠誠與勇敢。」她以拉丁文說出這幾個字。這次,當她打開衣櫃的門,她在溫特維爾倫敦的家中。
「殿下的慷慨,我受惠最多,」費法克說:「我若能在他需要時相伴,那會是我的榮幸。」
她一直跑到溫特維爾的衣櫃前才停住。兩頭有出口的通道門,通常會成為禁止騰跳區的例外;特別是首次建立的禁止騰跳區,通常無法涵蓋這種兩邊相通的門戶,畢竟誰也無法確認另一邊的出口在哪裡。何況,這次涵蓋整個校園的禁止騰跳區又那麼大。
約蘭曦因震驚而目瞪口呆,但她沒時間多問。她很快地解釋了自己的需要,帶著溫特維爾的母親來到杜立許太太之家,對她形容兩名魔法師的長相,因為她要派她對著這兩個人密集地施加「記憶失效咒語」,務使約蘭曦站在海伍德老師及歐克博夫太太前面時,他們兩人都無法探查以前的記憶而認出她,也無法從現場獲得新的記憶,將來憶起他們見過她。
「聽說你是殿下最忠實的同伴,費法克先生。」卡麗絲塔夫人說。
歐克博夫太太注視著她。海伍德注視著她。審訊官注視著他們。只要有任何辨認出來的徵兆……她繼續往前,比任何一個全身絲綢的姊妹都更美麗。這麼久都沒人認出她是女孩,委實是個奇蹟;而她再也不可能欺騙任何人了。
神諭是怎麼說的?你得去見你最不想見的人,去你最不想去的地方。
他回到自己房間,裝水壺煮水,從櫃子裡拿出用錫桶裝著的餅乾,癱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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