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行,他們來不及衝出縫隙,龍捲風又要合起來了。
他敲一下魔杖。綻出的火星在草地上一隻黑色的腿上閃耀,那是雙足飛龍一隻腿的下半部。
海爾嘉雙膝落地。「天使的意志讓人狂喜。」她低語。
她緊緊抱住他。「是我的拯救就得遵守我的規則。」
一道龍捲風在他的正前方成形。
她的腳底立刻刺痛起來。一頭幻影巨獸,難怪海爾嘉如此目眩神迷。在約蘭曦曾經造訪的每座大小教堂,都有幻影巨獸的畫像,牠是傳說中天使的坐騎。
他剛把雙足飛龍拉向左,第二道龍捲風便在左方成形。他咒罵一聲,要飛龍往右去,他以分毫之差讓他們從兩道龍捲風間的縫隙鑽過,且在千鈞一髮之際低頭閃過從龍捲風裡甩出來的一大塊殘骸。
「我情願是別人取走她的性命。但我不會想念她。」
約蘭曦沒再理她。進入臥室之後,她從黑堡的祈禱凹室進入要塞之城的試煉集。
另一名元素魔法師正在施展法力。
等飛龍成為水平而她也坐穩之後,她用一股氣流強迫牠彎向左方。然後,三管齊下,迫使這頭野獸往大廳雙扇門的大致方向移動而去。
他又轉頭去看,想弄清楚巨獸背上是否有人。彷彿牠身上的跳蚤,那兒有一隻巨鷹,而鷹背上果真有人。藉由幻影巨獸自身發出的磷光,他看見騎在老鷹背上的人有一雙沒有顏色的眼睛。
雙足飛龍是身體與頭腦都極為敏捷的生物。牠們的牙齒、腳爪和翅膀的尖端都很凶猛,而且可用百哩時速飛翔幾個小時,瞬間加速可達一百四十哩。戴德斯無法想像哪種更快、更殘忍的生物可以傷害牠。
他鑽進一條巷子。這可不妙;他不僅沒和牠打鬥,反而在躲避牠。那也是為了緩一口氣呀,他告訴自己。他不可能是害怕。害怕沒用地死去、愚蠢地死去,害怕永遠沒法再次見到費法克便死去。
現在她可以開始擔心如何安全通過黑堡了。
海爾嘉。
嗯,大公常說她是偉大的元素魔法師。變點什麼出來吧。
而坐在幻影巨獸頭上、俊臉看來如此面熟的不是別人,正是禍主。
他覺得雙足飛龍的速度還不夠快。他不斷地往後看,尋找是否有追兵在後。理論上來說,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擔憂:試煉集能被當成通道門的知識,只傳給嫡系繼承人。但有時家族裡的其他人也可能藉由詭計或在聊天時意外得知。
「最強力醒來。」
「那麼,」她說,「在試煉集裡發生的一切都不算數。」
她居然可以從背後好幾哩的遠處就做到這件事,這嚇壞了他。她返回亞特蘭提斯這一趟,不只變得更加健康,力量也增強了許多。
他敲了兩下魔杖,讓它出鞘——它是寶劍魔杖這件事,他並沒有說謊。接著,他用袖子包住魔杖,避免鑲在劍刃上的寶石皇冠被看見。而後他讓飛龍轉身,另一手則拉住兜帽遮住眼睛以下。
他如釋重負地用力喘息。但他吸進去的空氣讓他扮個鬼臉,天哪,空氣裡全是鮮血的味道。他低聲說出光的咒語,立刻看到細長的木樁已被拔出,長長的鐵鍊仍連結其上。
看哪!幻影巨獸吐出的火!它所聚集的能量令人咋舌。那麼美麗,那麼絢爛。身為火的愛好者,約蘭曦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火;直到她發現這美麗的火正對著戴德斯而去——她的戴德斯。他騎乘的雙足飛龍在狂猛的火流之間穿梭,僅以分毫之差未被吞噬。
唉,拯救這些王子、大公,要乾淨俐落似乎真的很難。
他踩上一個又硬又軟的東西,本能地立刻跳開。血的味道更濃了。他原本跑得很熱,現在反而有點冷,恐懼的汗珠沿著背部滴下。
整座要塞之城是永恆的禁止騰跳區。海伍德這一失蹤,將引發圖書室的徹底大搜索。他得立刻離開。
必定是他從早餐之後到晚上只吃了幾片餅乾,又在半夜裡連續跑了五哩路,才會如此虛脫無力。不然,他不會這樣,都已經十五分鐘了,還無法打敗這頭雙足飛龍。
這倒是她沒有準備的問題。她一方面高興大公用了最強和*圖*書的咒語,另一方面,此刻她正需要一頭飛得飛快、除了黏得很牢的假髮不會被吹走以外其他東西都會被甩掉的坐騎,眼前卻只有這頭昏睡不醒的飛龍可用。
這是他所能找到力量最強、最不合法的腦內摧毀咒語,他唸不出死刑咒語。他將來或許會後悔,但他不是謀殺者。起碼現在還不是。
夜空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光點。他低聲說出遠視咒語。突然間,一頭巨大有翅動物出現在眼前——牠真的太大了,使得巨型雞首蛇尾龍簡直像兩隻燕子。更加詭異的是,那動物在騷動的天空裡閃閃發光。
黑堡這麼需要幫助嗎?
他的嘴唇距離她的只有一吋,他們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什麼也沒有。
戴德斯。
空中所有石頭掉落。幻影巨獸墜落,隨即以震得她整個人都跳起來的力道重重撞擊地面。
她突然用掌根拍向自己的額頭。下一秒鐘,雙足飛龍發出足以震破玻璃的刺耳叫聲跳了起來。她尖叫著抱住牠的脖子。
這就是幸福快樂的感覺嗎?
火流宛如流星暴。下方的草地燃燒起來,往上冒起的黑煙燻得他又是咳嗽又是流淚。他純粹是靠聽覺才避開下一道龍捲風,而似乎是脖子後面豎起的寒毛使他驚險萬狀地躲過偷襲而至的火流。
雙足飛龍為躲避他的火而往上騰起。他拔腿往巷口跑,但牠擋在那裡。他又射出兩道火。這次飛龍已有準備,牠用翅膀外層護住自己。龍火可以把牠燒焦,但是普通的火就沒那種力量了。
他全速衝刺。快、再快。但不知怎地,就像試圖在惡夢裡逃離魔鬼,再怎麼快都還是不夠。終於,他自書架衝出,來到幾個凍結注的腦力魔法師之間。
用試煉集當通道門時,如果死了會怎樣?既然沒辦法自己出來,身體會在裡面腐爛嗎?他曾在某次教學課程如此詢問涵絲佩雅。試煉集不留下死人,它會把屍體驅逐出去,涵絲佩雅回答他。
一切平安啊,費法克。活到永遠。
他抱住雙足飛龍的脖子。轉瞬間,新的亂流讓飛龍上下顛簸。牠發出尖叫。戴德斯拚命抓住牠,但手指一再從平滑的鱗片上滑開。飛龍直線墜落了彷彿永恆之久才把自己扭正,他和牠都嚇得渾身顫抖。
約蘭曦前往舞廳旁邊的服裝室,找到一件可能是古代人穿的白色禮服,套在她的非魔法服裝之外,再從睡覺中的假髮管理員身旁偷了一頂黑色假髮戴在頭上,並且下了很重的黏著咒語,防止假髮在她飛行時被吹走。
我快到了。幫助我呀!
等待她。
也或許不能:眼前的三道龍捲風形成堅不可摧的屏障。
先前他從黑堡返回草原的途中,曾路過北方不遠處的一座市集城鎮。如果他沒弄錯,那裡應該是〈聰明的小偷莉莉雅〉的場景。
「不是?」約蘭曦揚起一道眉毛、手指一彈,一道閃電在窗外閃過。
所以,戴德斯促飛龍往前,或許他們能找到一道縫隙。
地面漸漸往上,為了維持速度,他更加用力地跑。他的腿,還有他的肺,開始抗議。在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濃稠的血味撲鼻而來,使他反胃欲嘔。
空氣呼嘯而過,如房子那麼大的巨石朝他飛來。他們必定已快到紫色山脈的山腳,距離不遠了。可是巨石宛如從四面八方襲至的風暴,不斷攻來。他盲目地操控飛龍,憑藉的全是直覺而非視力。
他不難猜測她想要什麼。此刻,她要的並非埋在深層記憶裡的大祕密,她只想知道他的身分,因為他們看不到他的臉。但若給她知道他是誰,還有什麼能阻止她立刻深入挖掘、探出他腦中的一切?
她述說著自己如何毫髮無損地走過審訊官面前,以及她發現卡許卡力竟是神諭所說的「蠍子」。他也說出他在要塞之城的所見所聞,包括何瑞修.海伍德的神祕失蹤。
幻影巨獸離他還有五百碼,真的龍不可能從這麼遠的地方噴出這麼快的火。然而,這就是神話動物占便宜的地方:牠們說了算。
一個活在戰爭中的女人應該對周遭的環境更有警覺心,約蘭曦很可能是躲在陰影裡的刺客。然而,海爾嘉對約蘭曦的出現依然毫無所覺,她正顫抖著吐出一連串和圖書嘆氣與喘息,一邊低語:「天使……我是有福的。我是有福的。」
她說到做到。她在半空中托住雙足飛龍,並以一陣連天使都要拍手叫好的順風推著牠飛翔。至於幻影巨獸,以及坐在牠身上的意圖謀殺者——該適可而止了。
但顯然有。
她舉起魔杖指向烏雲密布的天空。那些雲層因充滿電荷而劈啪作響,藍色的閃光在雲朵之間跳來跳去。一道道能量從最遠的地平線往紫色山脈飛奔過來,在天空的最高處會合、沸騰,並翻滾著。
咒語彷彿對天使的讚美詩,帶著致命之美的每個音節越來越大聲地離開了他的嘴唇。這些咒語在近距離時,就像想用羽毛推倒另一人,完全沒有作用。可是當他伸直手臂瞄準審訊官,自他的魔杖射出的氣將結合力量與動能,成為一股沛然莫之能隳的力置,且因為不可見而更加致命。
而他的疼痛在下一秒鐘變成巨大的折磨,好像有人把針插|進他的兩耳之間。他尖叫起來。而後,他感覺到了,好像有根手指刺進他的腦袋,搓揉著腦內的皺褶。
接著,這屏障好像不那麼堅不可摧了。一道龍捲風弱了下來,突然間全部消失,留下一堆殘骸往下墜落。
城堡方向出現恐怖的吼叫聲,整個土地開始震動,連他的脛骨都感覺到了。他的心臟好像想要逃亡似地狂跳,沉重的呼吸使他聽不見夜裡的其他聲響。
他在一條死巷裡。
她以為會有人立刻出來挑釁,但著陸平台上那些不忙於處理雙足飛龍的每個人只低聲說著「夫人」,並單膝下跪。
機不可失,現在若不能出擊,他不可能再有機會。
他已有許多年不曾練習這個章節,但他記得開場就是該城鎮被一隻尚未馴養的雙足飛龍鬧得天翻地覆。他並不想在這種關頭節外生枝,但正如非魔法世界有句成語說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找魔鬼,就找你熟悉的吧。
他往睡美人城堡跑去。他得立刻找到另一頭坐騎。海伍德一失蹤,亞特蘭提斯可能連夜來抓他。他必須儘怏趕回學校,讓費法克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把試煉集交給她,而他自己則藏進書裡,直到她能把他移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
還是和原來一樣。
幻影巨獸並不是真的。多年前大家已獲致結論,那是魔法師第一次見到雞首蛇尾龍之後、以訛傳訛的誇大版。但是當試煉集被當成通道門,裡面的每件事都變成真的。
他催促雙足飛龍朝著她飛去。
這就是終點了嗎——火、煙和龍?他即將有如母親所見的靈視畫面在此倒下?
「請原諒我,夫人。」女人顫抖著跪下。
「謝什麼?」
睡美人城堡從草原看去並不遠,但僅靠雙腿跑步,即使全速衝刺還是非常遙遠。而她之前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尋找一個安全地點藏放試練集、擔心它會繼續流血,最後才領悟,夜這麼深,即使試煉集流了一桶血,應該也沒人會去注意草地裡有這樣一本書吧。
閃電打了下來,美麗無比,力大無窮
頭頂上並沒有警告的火流經過,連空氣都不像之前那麼臭。來到隧道另一頭,她立刻知道原因。巨型的雞首蛇尾龍不見蹤影,固定牠們鐵鍊的塔形門被折斷了。
「氣繞全身。」
牠的胸前均勻地起伏,可能是在睡覺,更可能是被大公的咒語弄昏了。
雙足飛龍噴出更多火,但他的咒語有如圍欄抵擋住了。他往飛龍的腹部射出兩道火焰。精微魔法的火無m.hetubook•com•com法像元素魔法那麼有規模,但他認真地做到最好。
他往一隻翅膀下方攻去。飛龍甩動帶刺的尾巴反攻。他撲到地上滾開,但身體側面仍被牠的尾刺割了一道。
他母親的靈視畫面再次證實無誤。在要塞之城的圖書室,亞特蘭提斯士兵將圍繞在上司屍體四周,亞歷特斯和卡麗絲塔夫人也將說出驚見審訊官死亡的話語。
禍主的嘴因尖叫而成為圓形。審訊官的身體突然不再往下墜落,反而一路上升,進入禍主的雙臂裡面。然後,她忽地就不見了。
更棒的是,當飛龍在空中遨翔時,她伸出手臂抱住他,還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她走下階梯進入堡壘,更多人向她敬禮。當她大步走過大廳,又更多人對她跪下。他們以為她是誰?海爾嘉本人?
她僅遲疑了片刻,便恢復跑步。大廳的雙扇門洞開。她召喚防火的屏障立在身前,但是沒有任何事物攻擊她,裡面只有一頭雙足飛龍趴在大理石地板上。
「別理會我這種白癡的話。」他回答。
這邊的黑堡寧靜多了,他們正準備就寢,而非準備作戰。約蘭曦原本以為女主人不在家,直到她看見一個女人站在窗前,黑色長髮因一陣強風飛揚起來。
有個不起眼的女僕迎面而來。當約蘭曦踏入海爾嘉裝潢豪華的起居區,這名女僕大叫:「那不是我們的夫人!」
突然間,她想起自己現在可以控制風了——她怎會忘記了呢?該稍稍扳回一城吧。
她命令一陣頂頭風對著飛龍吹來。飛龍沒料到這一招。當牠翅膀大張時,正面吹來的逆風使得牠近乎直立起來。
戴德斯特別注意不能帶走海爾嘉的手環。而為了以防萬一,他也在他們回到他那本試煉集的黑堡之後,封鎖了這邊的通道門:寧可犯下過度謹慎的錯,也不要拿自己的生命來冒險。
這不是自然生成的天氣,是某位無比強大的元素魔法師正在施展他的法力。
「不,不是今晚。」她的一隻手插|進他的頭髮裡面,一隻手拂過他的下巴。「如果我有辦法,永遠都不會應驗。但至少不是今晚。」
但是當城堡越來越近,她的不耐轉為恐懼。想起要面對雙足飛龍,她的肺部開始無力——而天空上僅有的一輪月亮則提醒她,這一切是玩真的。但是她得找一頭坐騎,不然走到黑堡天都亮了。來到樹林邊緣,她看到大公留下的隧道。所以他來過這裡,他也碰上雙足飛龍了嗎?
約蘭曦沒說話,只舉起魔杖讓海爾嘉不省人事。
一陣來自身後的順風出現,強烈得如此怪異,差點把他從飛龍的背上掀走,這陣風把他們從縫隙推過去。
雙足飛龍是世上最聰明的野獸之一,牠必定是在快速轉彎時,注意到她的腿會滑到牠的側面。牠往一根柱子衝去,只在撞上的前一秒才又拉開。她得把腿縮到胸前才沒讓腿被撞扁,並失去對飛龍的控制。
他將飛龍轉向,往那道縫隙衝去。
這就是之前禍主與審訊官談起的事嗎?他們要更有效地利用審訊官的天賦。這實在太恐怖了。
戴德斯在海爾嘉的露台著陸,他先親吻雙足飛龍全是鱗片的脖子,才跨下地面。仍在呼呼喘氣的海爾嘉,以既溫柔又憤怒的眼神瞪著他。他當下立刻明白,她不是海爾嘉,而是費法克。她來了,他最忠誠的朋友,而且她還救了他。
戴德斯飛低一些,尋找更平穩的氣流;他沒找到。他往更高處而去,還是沒有。一串粗口離開他的舌頭,但都被震得他骨頭差點散掉的吼聲蓋過了——促使他飛快離開睡美人城堡的同一吼叫聲。
他沿著小巷的邊緣慢慢走。四周人家悄然無聲,飛龍也很安靜。他伸手摸索前路——天空全都是雲,連月光都無法穿透。他的手指碰到另一堵牆。
以前的他多傻啊。只有愛可以讓人堅強,堅強到足以走完這段旅程。
她用雙腿繞住牠的身體,終於既穩定又牢固地跨坐下來。現在,要怎樣才能在沒有韁繩的情況下,讓牠從大廳的雙扇門飛出去——其實,即使有韁繩她也不懂得如何操縱。
他重新引用遠視咒語。她就站在那裡,穿著白色長禮服,站在城堡最上方的露台,黑色長髮在強風裡呼呼拍打。藉由城堡的火把看去,她簡直就是費法克的翻版。
妳這個吃泥巴的hetubook.com.com原始人!那不是天使,那是亞特蘭提斯人!
「願意救我的監護人。」
戴德斯為什麼不知道禍主本人是元素魔法師?
「我們會找出來的。」她說,她的聲音因虛脫而沙啞,但她友愛地揉亂他的頭髮。「而你——殺了審訊官,你沒事吧?」
他催促雙足飛龍飛得更快,一邊後悔沒隨身攜帶一副護目鏡。他的眼睛因為無情的狂風而灼燒,耳朵也好痛。
在他腦袋裡戳弄的手指突然消失。他瞇起眼睛扭頭後望,並再度使用遠視咒語,剛巧看到審訊官從巨鷹身上翻倒下來。
「謝謝你。」她說,更加用力地抱他一下。
她可能正處於某種宗教狂喜狀態。然而,約蘭曦因為好奇,說出遠視咒語往窗外看去。
烈火必定重創了飛龍的翅膀,且不可修復,會導致必然的死亡。龍捲風呢?比必然的死亡稍微多一點機會,畢竟曾有人倖存下來。
戴德斯多麼希望可以永遠在這裡——至少再多留一分鐘——再多享受一下這種讓人暈陶陶的親密感。但是費法克嘆一口氣,放開他。「我唆使一群男孩在伊頓校園裡四處亂跑,掩護我的們的行蹤。我得快回去讓他們上床睡覺。」
他沒時間說出落落長的進書密語。「我是艾伯龍王朝繼承人,我有生命危險。」幸運的是,這次他不必說,試煉集等於敞開著。
他無法形容還活著、安然無恙與她一起在這裡的感覺。
雙足飛龍繞著大廳左右搖晃向前衝,她感覺自己好像掛在牠的脖子上。她不知道這是大公的咒語所留下的創傷後遺症,或者是她的體重使牠如此狂亂。無論原因為何,牠都像拚命地想要把她甩開。
那根木樁是用來固定海爾嘉的雙足飛龍,讓牠等他回來。他把火焰加強、加大,草地上有個黑黑的東西躺在那裡。他趕過去,差點嘔吐出來。那不是雙足飛龍,而是牠一隻血淋淋的翅膀。
「愛會讓你脆弱與猶豫不決,記得嗎?」她低語。
天氣變得不大正常。狂風四起,吹得飛龍一下往左、一下往右。更有一陣逆風凶猛地迎面撲來,雙足飛龍差點往後翮倒。
審訊官!
禍主。
那頭巨獸再次怒吼。最大的有翅動物不見得飛得最快,但從吼聲判斷,幻影巨獸正迅速逼近,戴德斯簡直像是用雙腳跑步。
他解除遠視咒語,幻影巨獸再次退成天空中的一個點。牠在他身後好幾哩的地方。
她讀過〈黑堡之戰〉,知道海爾嘉曾在某個階段召喚協助,她想假裝是前去助戰的魔法師之一。弄妥偽裝之後,她以非常審慎的態度接近雙足飛龍,跳到牠身上後,抓住牠長有鱗片的細瘦脖子,並做好隨時被用力甩開的準備。
她走到海爾嘉臥室外的露台,舉起她的雙手。所有在她體內累積起來的力量,奔向她的指尖。
他們在睡美人城堡前面的草原著陸。她除去假髮和白色禮服,再次成為那個神氣活現、輕盈矯健的男孩——
幸好他還算矯捷靈敏,及時在一道火焰發射過來時立起屏障保護自己。他被雙足飛龍困在死巷裡,他低聲咒罵。自從十三歲之後,他就沒做過這麼笨的事,而那簡直像是另一個人生了。
如果這是試煉集裡的正常課程,他會立刻趕往城堡去看是什麼可怕的生物在城堡中肆虐。然而,這次是真的。而他負擔不起害自己粉身碎骨的下場。
雙足飛龍毫無反應。
約蘭曦再彈手指,更壯觀的閃電橫天而過。
下一個片刻他已回到草原上,夜空正迅速被雲絮所遮蓋。坐落在山丘上的睡美人城堡發出怪異的磷光。
回到因他而引起大騷動的黑堡時,看到他重新出現,他們都非常驚訝,而見到費法克爬上雙足飛龍坐在他身後,眾人更是目瞪口呆。被誤認為是有能力召喚閃電的黑堡女主人,她占便宜的地方是——不必對任何人解釋。
他只能希望他自己的那本試煉集不像這一本這麼凶險。
一道藍色火焰從他的魔杖射出,進入雙足飛龍的腹部。那野獸扭動吼叫,戴德斯終於在這場戰鬥逐漸占了上風。幾分鐘之後,雙足飛龍載著他往黑堡而去,他則拿出藥膏擦在身上止血。
約蘭曦不耐煩地呼呼吹和*圖*書氣。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一定不會讓你死去。
「時間凍結。」他以嘴形說出咒語。
這頭野獸再次嘗試。她把自己蜷成球狀,只差一吋就撞上柱子。
雙足飛龍的頭挨了一下撞擊,石頭或許不大,但足以令飛龍帶著他筆直地往下墜落。
戴德斯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先唸了時間凍結咒語,才又說出摧毀腦力咒語。時間被凍結的魔法師幾乎不會受到任何攻擊,難怪審訊官這麼神采飛揚地伴同她的主子追獵戴德斯。
當他滑到放著要塞之城試煉集的閱讀架前,距離禍主大約只有兩呎,發現對方看來年僅五十出頭,而非兩百歲。他的五官自信而迷人——而且,似乎有點面熟。
雙足飛龍也開始尖叫。雖然風向很不合作,但牠依然往上飛升,好像有突如其來的恐懼在後面追趕牠。戴德斯拉上衣服的帽子,用帽子的邊緣包住大部分的臉,轉頭往後看。
然而,從身後破空而來的嘶嘶聲,讓他忘了那些。他把雙足飛龍猛往上拉,避開朝他噴來、寬度有如大馬路的火流。
他痛得尖叫,但這痛激發出一股憤怒的能量。「藍色火焰。」
他把她拉過去,面頰貼在她的頭髮上。「發生在試煉集裡的事都不算數,這是真的嗎?」
他做了必須做的事。他活得夠久了。
她繼續往城堡內部深入。每次面臨方向選擇時,她都選那個看來比較豪華的。
女僕似乎非常困惑。
我不會讓你倒下。
她如釋重負。
等等。前頭還有一隻雙足飛龍,牠的距離更近,而且牠的背上有人。她把遠視咒語加倍。騎者的五官仍太模糊,但她認出亞麗安公主在靈視畫面中特別描述的灰色連帽罩衫。
戴德斯愣了片刻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
巨大的龍捲風有如直立的懸崖,擋住了她的視線,使她看不見他。幻影巨獸發出令窗框為之震撼的吼聲,接著噴出足以融化整座紫色山脈的烈火。
她才說完,就拉下他的頭,吻住他。淚水刺痛著他的眼睛。他逃過了一劫,他們逃過了一劫。他緊緊地抱住她,抱住生命本身。
她的努力並不總是很正確。雙足飛龍的確朝著門口的大致方向飛去,但牠是從雙扇門上方寬敞的玫瑰花窗衝了出來,連帶製造出一片如雨的碎木頭和碎玻璃撒向身後。
但是雙足飛龍繼續流著口水沉睡。
他親吻她的耳廓。「那麼讓我告訴妳:我為妳而活,只為妳。」
他邊跑邊用魔杖指向審訊官。「頭腦作廢。」
她的手指指向幻影巨獸。
約蘭曦不知該怎麼讓自己和雙足飛龍安然降落在黑堡的著陸平台。但她的腳踩到了堅固的石頭,而雙足飛龍竟然沒有噴出會把半徑一百呎內的魔法師全都烤焦的火焰,便乖順地任由兩名動作純熟的畜舍管理員帶走。
費法克將來或許會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元素魔法師,但今天,這個頭銜屬於不亦樂乎地玩弄他於股掌之間的禍主。
她把一條腿盪到牠的背上。飛龍上下跳,她驚叫著失去了立足點。
他真希望自己不曾受傷。你如果被割到,就會流血,涵絲佩雅早在她的教室裡對他說過。他只希望他的血不要從試煉集流出去、。所有魔法師應該都在尋找海伍德失蹤的原因,一本流血的書要不引起注意是不可能的。
他做到了。他終於還是殺了審訊官。他直起身體,如釋重負與想吐的感覺在體內交相作用。他不知該哭還是該吐。
仍然無動於衷,而最後這一句咒語幾乎可用來讓人復活了。
一頭幻影巨獸,傅說中的「天使的坐騎」。
「強力醒來。」
「醒來。」
前方和兩側,龍捲風牆如高塔矗立,狂暴地怒吼著。他的後面則是高山般的火,其熾烈彷彿太陽的一部分被扯下來專門對付他。
這就是蓋烏斯大公對他那本試煉集的睡美人城堡所做的更動嗎?
「現在我們又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他奔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張開手臂抱住她。「謝謝妳,謝謝妳,謝謝妳。我還以為預言會在今晚應驗。」
海爾嘉。
一分鐘後,堅強的小飛龍恢復知覺,發現牠仍在空中,便開始揮動翅膀。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