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們知道她就是預言中的那一位——數百年來能力最高強的元素魔法師。也知道如果她落入禍主之手,對渴望自由的我們來說將是一場可怕的大災難。讓我們幫助她。我們能確保禍主再也無法靠近她。」
他好不容易緊急把仍處於烏龜狀態的她留在廢棄的牧羊人小屋,打算梢後再回去護送她前往預先準備好的安全藏身處,但戴德斯返回城堡才十分鐘,就被迅速送往杜明國國主的官方居所「要塞之城」,而到這裡之後,他就再也無法輕易或悄悄地逃回山區了。
引見之後,卡麗絲塔夫人讓戴德斯與喀拉哈里王國大使,以及隨其前來杜明國的家人閒聊。戴德斯一向不習慣這種社交場合,也認為自己的表現必定僵硬且不夠殷勤。費法克如果能在身邊就好了……她天生就能讓人輕鬆自在,只要她在身旁,他會輕鬆許多。
她伸手一拉,整件外袍就這樣掉落下來;她再迅速一抖,便展開成一張飛毯——當然啦——是比戴德斯以前的那張更大更好
「他離開這件事本身就非比尋常:這是一月起義後,他第一次踏出最高指揮總督的宮殿。」
他沿著寬闊但不高的階梯往下走,旁邊是成列的石像,身後則緊跟著十二名侍從。當他接近大帳篷時,所有人都向他鞠躬或屈膝行禮。他或許沒有實權,但就名義上來說,依然是杜明國國主和-圖-書
「失敗的篡位者」是要塞之城九十九座噴泉當中,最精心設計也最大的噴泉,幾乎像座小山那麼大。噴泉中的主題雕像是涵絲佩雅大帝用元素魔法打敗幾十頭雙足飛龍,而映出這些龍影的長形水池,則一直延伸到要塞之城所在的這座人工島嶼邊緣;懸崖再過去就是三百呎深的大西洋海面。遠方的遊艇收起所有船帆,在陽光下的海面上悠然起伏。
「這就是觸怒亞特蘭提斯的後果。」
「殿下。」卡麗絲塔夫人柔聲說:「您的蒞臨是我們的榮幸,請容我引見喀拉哈里王國的新任大使。」
他們原本計畫在迷宮山脈區悠閒地度過這個暑假——盡攬千變萬化的山峰、探索隱藏其間的無數瀑布,甚至偷偷跑去最高的山脊,搜尋位於高處的鳳凰巢穴,看看能否幸運地目睹神話中所描述的浴火重生奇觀。當然,他們也沒打算偷懶——計畫中有幾百個小時的辛苦訓練,以學會更多新的咒語並且更純熟地運用,外加祕密調査她的監護人自要塞之城圖書室失蹤後的下落。最重要的是,他們要盡可能地守在一起,一刻都不分離。
「尊貴的戴德斯七世大公殿下駕到。」守護大露台四個角落的石刻鳳凰齊聲宣布,聲音宛如共鳴的鐘聲,繚繞不絕。
「殿下、指揮官。」安蜜亞溫和地說著:「抱歉打斷你們,但首相正要找妳,指揮官。」
「我看過了。」他冷冷地說:「新建部分兩年前就完成了。」
蕾恩史東指揮官看了看群眾,壓低聲音說:「殿下,我們接獲情報,得知新亞特蘭提斯大王朝最高指揮總督,已經離開他在高地的堡壘。」
因為戴德斯打定主意要摧毀被稱為「禍主」的新亞特蘭提斯大王朝最高指揮總督,也是舉世所知最強的暴君,而卡麗絲塔夫人根本就是禍主的手下。更何況,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他始終深信母親是被卡麗絲塔夫人害死的。
戴德斯深吸一口氣,他很不安,原因可能是這場表面歡和-圖-書樂、底下卻很緊張的宴會。但若要認真說來,他知道這是因為費法克——他那位法力強大、才華洋溢的元素魔法師好友。
蕾恩史東指揮官皺起眉頭。「殿下,這不是開玩笑。最高指揮總督不會輕易離開他的巢穴——」她收住話語,因為卡麗絲塔夫人的女兒安蜜亞正朝他們走來。
安蜜亞往後瞥視。戴德斯的八名守衛與四名侍從跟在他們身後;他的手微微一揮,讓他們停在聽不見主人說話的地方。
由要塞之城御用植物學家精心育種栽培的常綠灌木夏末才會開花,而且每年顏色都不一樣。今年的花是鮮艷亮麗的橘色,日出的顏色。戴德斯的貼身男僕兼私人情報主管達伯特報告,他在首都迪拉瑪看到有人在數座公共建築的鳳凰族徽上畫了類似顏色的火焰,旁邊則寫著幾個潦草的字:風風浴火!
戴德斯很高興看到她的眼袋變得如此明顯。自從六月四日那晚,亞特蘭提斯最重要的囚犯從要塞之城圖書室無端消失之後,她的日子就很不好過。而且,就在同一晚、同一間圖書室裡,禍主最忠心、最能幹的副手審訊官也突然橫死。
安蜜亞走開,一路仍不斷地回頭看。
「……在您實際掌權之前。我得承認,我曾希望這個夏天能在幾場簡報會上見到您。」
「這是否表示卡麗絲塔夫人即將再舉辦晚宴接待他?」
如果禍主真的靠近她了,你們會怎麼做?殺掉她,讓禍主無法得到她嗎?既然你們的目標只是不讓禍主得到她,那還有什麼能阻止你們不一開始就殺掉她?
她顯然不打算放棄,往他湊了過來。「殿下——」
安蜜亞遲疑地看了看戴德斯。
他好不容易才壓下震驚,沒有拿出魔杖指向她,並衝動行事,而只翻了個白眼。「這些問題妳的主子都問過了。我甚至接受過審訊。同樣的事還要做多少次?」
安蜜亞的臉龐泛紅,但微笑很堅定。「請容我為您指出您沒注意到的細節。跟我來一下好嗎,殿下?」
「差幾天有什麼關係?」蕾恩史東指揮官的語氣似乎有些惱怒。「殿下將在最動盪的時期成年,經驗越多越有幫助。我若是攝政,早就要求大公殿下提早熟悉如何管理國事。」
他和費法克曾討論過幾十種突發狀況的應對方式,但從未預料到和_圖_書她被獨自留在迷宮山脈的情況。他焦急地度過了好幾個寢食不安的日夜,直到在《迪拉瑪觀察報》上看到一則小廣告:多種球根待售,秋季即可種植——是她,藉此通知戴德斯在米迦勒節過後、秋季學期開學時,兩人回到伊頓公學再見面。
這倒是新聞,一則令他背脊發麻的新聞。「我知道他不久前曾來要塞之城參加晚宴,他離開最高指揮總督的宮殿有那麼不尋常嗎?」
陰錯陽差的結果,不只使得她多年忠心耿耿、擔任亞特蘭提斯特務的功勞被一筆勾銷,目前還與戴德斯一樣受到嚴密監視,而且被禁止踏出要塞之城。除此之外,還得每個星期去見亞特蘭提斯的調査員,每次偵訊都長達好幾個小時,甚至一整天。
「天哪,我得離開了。」年輕女子說。
他突然想到,她很可能是喀拉哈里王國大使的隨員之一,不過他剛才並沒有在大帳篷那邊看見她;他不可能沒注意到像她這麼美麗的女子。
因為長年與卡麗絲塔夫人相處,戴德斯對這種美貌充滿戒心,很快便從對方的容貌轉而檢視衣著。以前常聽人開玩笑說某人的外袍真像窗簾,眼前這件外袍真的很像用窗簾做的,尤其是那些繁複的抓縐和流蘇……戴德斯改變了想法——更像是精美的燈罩。
安蜜亞轉向戴德斯。「我想您一定還沒看過宮裡『失敗的篡位者』噴泉的新建部分吧,殿下?」大約五個月前一場類似的宴會裡,卡麗絲塔夫人為了亞特蘭提斯的利益,讓戴德斯服用了吐真劑——而且,是透過被戴德斯視為朋友的安蜜亞進行的。看來,安蜜亞對自己的行為並無任何悔意。
杜明國、七個星期前
「是。」蕾恩史東指揮官鞠躬。「恕我告退,殿下。」
而卡麗絲塔夫人運氣不好,剛好在海伍德消失前不久走進圖書室,也是她命人把圖書室裡的血跡清洗乾淨,而亞特蘭提斯原本希望能採到幾滴血液樣本,藉以找出殺害審訊官的凶手。
他考慮是否要馬上拒絕,但能離開大帳篷一會兒似乎也不錯,起碼可以不必再和任何人說話。「帶路吧。」
也因此,心神恍惚又緊張痛苦的卡麗絲塔夫人;對戴德斯的威脅也相對減少。
她沒等他開口便搶先說話。和_圖_書在學校時,戴德斯不介意這種失禮,但在他自己的宮殿、外交人員接待會上,這種舉止很不適當——而這些人對於繁文縟節的喜好,恐怕更甚於對自己母親的愛。
景觀鳳凰那兩片高舉的翅膀之間,有一頂在午後陽光下白得發亮的大帳篷;帳篷下,外交人員接待會正熱鬧進行著。身穿要塞之城灰色制服的侍者,在盛裝的賓客間穿梭,提供各式點心和夏天的冰酒。悠揚高雅的音樂乘著海上吹來的微風流洩,徜徉其間的人們輕聲談笑。
「根據王室傳統,我要年滿十七歲才能出席國會和國家安全簡報會。」他說。
戴德斯提起一邊眉毛。卡麗絲塔夫人為「他」做過的事?「妳高估了我的影響力。」
「那麼祝你們好運找到她。」
「話雖如此——」
「妳是怎麼進來的?」
「妳可以離開了。」戴德斯說。他和她早已無話可說。
這時,一名美艷異常的女人,帶著微笑款步上前;是卡麗絲塔夫人,要塞之城這座宮殿的官方女主人,也是這個世代最知名的魅巫,更是戴德斯最不喜歡的人之一。
她的頭髮因海風吹拂,有如海盜船上飛揚的旌旗,接著她伸出手臂,捲起衣袖。她的前臂有個白色線條的印記:一頭有四根長牙的大象正在踏毀腳下的漩渦——這是赤道附近許多魔法王國的反抗軍標誌。「我不是亞特蘭提斯特務。」
女子微笑。她看起來比戴德斯大不了幾歲,頂多二十或二十一歲。「啊,對我的魅力免疫的男人——我喜歡,殿下。那麼,我就直說吧。我對你那位元素魔法師的下落非常有興趣。」
從噴泉另一頭往他們走來的年輕女人非常美麗,膚色有如紅糖、五官完美得誇張,還有一頭長到膝後、如瀑布般的黑髮。
如今暑假終於要結束了,他也獲准在外交人員接待會後立刻返回英格蘭。他訝異自己還能這麼鎮定,還能夠和一群又一群的賓客說話。當他前一分鐘才因為想到即將可以緊緊抱住她而感到無法呼吸,下一分鐘又因害怕而暈眩欲嘔——萬一她沒有返回杜立許太太之家,怎麼辦?
安蜜亞目瞪口呆地看著,彷彿無法相信世上竟有與自己母親同樣美麗的人存在。
只穿著如雲般灰黑合身罩衫與長褲的年輕女子跳上飛毯,玩笑似地對戴德斯行了個舉手和*圖*書禮,便往遠方等待的船隻快速飛去。
「看在她為你做過的事,你難道不能幫幫她?」
他還有幾個星期才滿十七歲。
戴德斯兩秒後才發現杜明國國家安全顧問蕾恩史東指揮官正在等自己回答。
在戴德斯懂事之前,她曾經是他母親的隨身侍從之一。近幾年,戴德斯只在她到迷宮山脈的城堡簡報國安相關事務,以及她認為他能理解的事時見過她。
戴德斯站在露台邊緣,眼前是要塞之城著名的花園。花園中也有較輕鬆可親的區域,但眼前這部分是最正式的。從這裡望去,綿延數英畝的常綠灌木由園丁一絲不苟地修剪成幾百座花壇,從空中俯瞰,可看出那些花壇正好組成一隻明顯易辨的鳳凰——艾伯龍王朝的象徵。
沒有邀請函便擅闖宮廷宴會這種事,以前也曾經有過,但是在六月初那些事之後,要塞之城的保安不是應該變得非常嚴密嗎?
「啊,您在這裡!」有如音樂般悅耳的嗓音突然響起。「我正到處找您。」
「妳想要我知道什麼?」戴德斯問蕾恩史東指揮官。
鳳凰上次沐浴在火焰中不久,就發生了一月起義。
然而,從踏出作為他私人轉運點的火車車廂那一刻起,戴德斯就知道在整個假期中,自己分分秒秒都將受到嚴密監視。戴德斯驚恐極了,因為他雖然把費法克變成一隻小烏龜帶在身邊,但變形藥水的效力只能維持十二小時。
「請妳給我和殿下一點時間,好嗎?」她對安蜜亞說,口氣有禮,但非常堅持。
這時,突然傳來喊叫聲。戴德斯轉身,看見守衛正沿著階梯跑下來,他的侍從也朝他飛奔而來。
「這可能改變我的答案嗎?我對那女孩的下落一無所知。」
「母親如果知道我正要做的事,一定會很生氣。」安蜜亞把手伸進泛著陣陣漣滴的水面。「她或許不承認,但其實非常害怕亞特蘭提斯那些調査員。他們強迫她服用吐真劑……而且很兇。」

「殿下。」年輕女人說。
他如釋重負,更為她驕傲,不管情況有多險峻,他都相信費法克可以找到出路。自那之後,就是漫長又折磨人的等待,等待暑假結束,他們再見面的那一刻。
「夫人。」他點頭示意。
攝政指的是戴德斯的叔公亞歷特斯,而他也剛好是卡麗絲塔夫人的保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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