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好想捧著他的臉對他說,她怕的不是危險,再也不是了。但她只點個頭。「謝謝。我該走了,二十分鐘後要練習板球。」
「我自己測過,沒有問題。」
她猛然坐直。她離開杜明國之前,海伍德老師曾經塞給她一個書包,裡面有一封信。她檢査過那封信,察看是否藏有其他文字。她沒找到,又或者,以她當時的能力找不到。
「我檢査過信封。」大公說。
「和醫生說的一樣,溫特維爾沒有生命危險,很快就會醒來,幾天內就能恢復健康。」
戴德斯移開視線。「他母親的精神不太正常。她沒有瘋,起碼不是一直發瘋。不過,妳和她打過交道,知道她有時非常不可靠。」
戴德斯什麼都不必說,庫柏就立刻收拾起書本和筆記,屛著氣向他道別,乖乖離開並將門帶上。
是韓考克太太,她送來一封信給卡許卡力。「這封信剛到,親愛的。」
約蘭曦抵達練習場時,意外發現卡許卡力在場,而且裝備齊全。
但是,信封呢?
「那除了前來伊頓,你還夢了些什麼?其他的夢都實現了嗎?」
她起碼讀了五十種沒有問題的診斷,才讀到一項紅色的。大肌肉運動機能。診斷很正確,溫特維爾此刻連起床都有問題。
或者,這是警告?
戴德斯把雙腳蹺在書桌上,他知道這種不尊敬家具的姿勢,將會多麼激怒韓考克太太。「星期天的情況是這樣的,溫特維爾在大約兩點半到三點時抵達蘇哲蘭叔叔的別墅。他一臉疲憊,說想睡個午覺。他睡了一下,然後吃了什麼也沒塗的吐司麵包,誰知道他接著就開始嘔吐。我當然懷疑是亞特蘭提斯對他下了毒,所以給他吃了兩顆解毒的藥。」
「看來受到她強烈影響的不只是你。」約蘭曦對卡許卡力說。
「護士無法斷定。」
「或許他因為做到了那件事而受了驚嚇。」連她都無法不去想。那些強而有力的水流,繞著巨大而不斷加深的漩渦眼。相較之下,那艘海狼飛行船顯得那麼渺小與無助。
她的魔杖也寄存在實驗室裡——如果她在被抓住時帶著它,那麼要否認自己是魔法師就很難了。她把魔杖從櫥櫃裡拿出來,在光線下轉動。
「解毒藥讓溫特維爾吐得更厲害,所以我又給他不同的藥物。不幸的是,它剛好含有蜂毒成分,而我並不知道溫特維爾對蜂毒嚴重過敏。這時他開始抽搐,我沒辦法了,只好讓他服用萬靈丹。」
韓考克太太皺起眉頭,似乎是在回想那位面貌模糊的護士。「她怎麼說?」
阿果寧被認為是杜明國史上最偉大的劇作家。約蘭曦唸書時讀過他的作品,但沒讀過《漁夫的朝聖之旅》。
她忙不迭地唸出離開試煉集的密語。
「不錯啊。」
他會不會真的留了些線索?
她與他握手。「你要加入我們了嗎,先生?」
「怎麼可能忘記?」看見自己記憶的洞比篩子更多,是很大的震撼。
信封上立刻出現了新的文字。
「你早就知道我不認為溫特維爾是該陪你去亞特蘭提斯的人。但他只是暫時無法承擔那項任務,並沒有精神異常。」
約蘭曦拿起診斷器對著光。診斷器上沒有一般溫度計標示溫度的細線,只有小小的點,點旁有同樣細小的字。她轉動三角玻璃管,管內的鏡片可以把字母和診斷結果放大,讓人容易閱讀。
約蘭曦把照片傳給大公,他喝了口茶後接過照片。
「是嗎?」
「當然想過。」
她嚇了一小跳。「好啊,走吧。」
「快,用在信紙上。」大公在一旁說,語氣裡充滿隱藏不住的興奮。
她在信上搜尋。她不知道暗碼。海伍德老師如果用了暗碼,一定藏在留給她的信裡。而他如果這樣做了,應該會用某種方式讓暗碼和其他文字稍微分開,藉以引起她的注意。
如今想來,即使他從未想到該防範記憶保管人,也該設法給約蘭曦留下更多資料,因為他很清楚記憶保管人也可能無法找到約蘭曦,任由她孤軍奮鬥,對許多生死攸關的知識毫無所知。
他親吻了她的額頭,又凝視了她片刻才離開。
「但是,你想要生日蛋糕嗎?」
「我已經對你們吐露過心事,現在才假裝很好就太可笑了。」他撕開信封,把照片交給約蘭曦。「就是她。」
他拿起四個頂點交給她。「若要頂點產生作用,身體接觸是必要條件,它們得接觸妳的身體至少七十二個小時,www.hetubook.com.com才能將妳傳送到預先設定的終點。我相信這套接觸程序在妳嬰兒期就已經執行過。不過,再確認一次還是比較好。」
「希望是亞特蘭提斯找不到的地方。」大公說:「看來妳今天進度驚人。如果找到妳的監護人,妳打算怎麼做?」
大公奇怪地瞪她一眼。「她和你哥是怎麼認識的,卡許卡力?」
約蘭曦非常訝異,杜明國國主不是喝茶會嗆到的男孩。卡許卡力起身,用力地幫大公拍背。
「牡蠣奉獻珍珠,但你必須有刀,而且願意用它。」她大聲唸出這個句子。「這對我有什麼意義嗎?」
有人敲門。
當約蘭曦終於用費法克的名字出現,卡許卡力早就知道費法克不是只缺席三個月,而是在那時候才第一次出現在杜立許太太之家。
她搖頭。「等我真的救出他之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
「杜立許太太問過了,醫生說不是。」卡許卡力回答。
他們一起走回宿舍的途中,約蘭曦不斷地偷瞥卡許卡力。他似乎比大公更高深莫測,而且還不像大公那樣,披了一身有如尖刺盔甲般的傲慢才達到那種效果。
「兩位先生,抱歉打擾你們這麼全神貫注的談話,但是練習要開始了。」魏斯特說。
她照做,得到的回報是:牡蠣奉獻珍珠。
「魏斯特說,他們挑出二十二人隊時,我是第二十三名。所以在溫特維爾歸隊之前,先由我代他上場。」
會是這一句嗎?她再度對信封唸出「顯示全部」的咒語,然後默唸不要擔心我作為暗碼。
「可以,但妳必須知道暗碼。」
若到了緊要關頭,她會很願意接受這個理由——她相信自己比溫特維爾更有能力讓他活命——但是她不會快樂。她要他敢於反抗已逝母親的指示,主動選擇她,而不是根據一支早已過時的診斷工具,它哪有能力評估受萬靈丹藥力影響而昏睡不醒者的心智。
「我得和妳說件事。」他揮手設下隔音圈。「韓考克太太詢問溫特維爾的狀況,讓我想起我其實有一樣診斷工具放在實驗室。」
魔杖滑開。有精美寶石鑲嵌的外殼從魔杖底部脫落,露出裡面的核心。四個小東西嵌在核心上;它們的外觀完全一樣,大小如豆、黑如煤塊。
「謝謝。用來抵擋英格蘭的寒冬,不然冷空氣總是會鑽進來。」
「所以,也有許多夢被你丟到一邊?」
「可是你的成績很好啊。」
大公。他正看著她,眼中的渴望清晰可見。
「溫特維爾男爵的死亡和亞特蘭提斯沒有關係。」
他們在溫特維爾的房間裡。剛才庫柏和約蘭曦根本擠不進來,而現在則只剩下卡許卡力坐在溫特維爾亂糟糟的書桌前做功課。
魏斯特為什麼要在意戴德斯有沒有來看他們練習?
妳仍是我愛的人,是我到死那天都會愛著的人。
醒著的溫特維爾比較躁動,充滿了不知如何發洩的精力;睡著的他看起來很平靜,也比較成熟。約蘭曦注視著他,用意志力希望他醒來後能成為不一樣的人,讓她敢把摯愛的生命交託給他。
大公從座位上跳起來。「它們是一具『類騰跳器』的四個頂點。」
她從凳子上起身,走到放置她從杜明國帶來之物的櫥櫃前。她找到海伍德老師的信,把信紙和信封都放在工作桌上。「顯示全部。」
和*圖*書我從窗戶爬出去之前,曾聽到你說話。但是不管我怎樣回想,也記不起你說了什麼。是的,你曾出現在我的夢裡。」
她大笑,笑聲充滿了苦澀。「我們?」
「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告訴我。」他的語氣很嚴肅。「外面仍和以前一樣充滿了危險。」
想到他和藹可親的紳士外表下藏有多少沒說的祕密,她只覺得好神奇。不只他自己的祕密,還有她的,而且他從不吐露任何內心想法,只偶爾提出讓她渴求答案的問題。
他從口袋裡拿出很像非魔法國度用的水銀溫度計的東西。
他迎視她。「當然。妳仍是我愛的人,是我到死那天都會愛著的人。」
她的眼睛落在第二條附註上。不要擔心我。
「這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她和你們住在同一個城市嗎?」
「容我建議殿下,將來不要再給這棟宿舍裡的男孩服用任何藥物。」韓考克太太冷冷地說。
「我完全不曉得,我從未作過與伊頓和哈羅兩校板球比賽有關的夢。」
難怪他們剛見面時,他問了約蘭曦那麼多問題,讓她坐立難安。他從第一秒鐘便懷疑費法克的某些資料根本兜不起來。
卡許卡力的房間和大公的一樣,毫無不必要的裝飾品。一張看起來頗為古老的地毯蓋住地板,架子上擺著幾個閃閃發亮的銅盤,盤上有油燈、小堆硃砂和薑黃。在這座小祭壇上方,有張印度神衹黑天的畫像,祂一腳放在另一隻腳的膝上,正在吹笛子。
千萬不要聽他胡說那些他會早死的話。千萬不要因為相信那些話而扔下他。
就她所知,卡許卡力很可能作過相關的夢。
「我能再看看妳的記憶線嗎?」她聳聳肩。「請便。」
「它們大多是綠色的,可是妳看這裡——」他指著從最近一次的記憶浮現分支出去的最後一組副線。「最近這些線是黑色的,這表示記憶保管人不要妳的記憶再度浮現出來了。」
「好漂亮的窗簾。」她用下巴比了比天藍色的繡帷,它為這間簡樸的房間添加了亮麗的色彩,使它不再那麼單調。
「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
她的話立刻被他打斷。「照片裡的女人——就是闖進要塞之城花園宴會的女人。後來她利用飛毯逃走,還曾經打聽妳的下落。」
「我並沒有多想要不要的問題。那時,我其他的夢只有一個成真,就是我祖母的老同學來和我們一起住。所以,我對這個夢是否也是個預言比較有興趣。」
「有事嗎?」她問,不讓聲音有任何起伏。
「基於我們對溫特維爾男爵死因的懷疑,這是最自然的推論。」
戴德斯故意把自己描述得無能。寧可讓韓考克太太相信是他醫術太差造成溫特維爾病況嚴重,好過讓她懷疑溫特維爾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她出生時特別訂製的,海伍德老師曾經說過打算要讓她當成傳家之寶。而她從沒去想仍是窮學生、背景卑微的父母,怎麼可能買得起這麼精美的魔杖。
「等我一下。」大公進入試煉集,一分鐘後又回來了。「這是阿果寧劇作《漁夫的朝聖之旅》中的一句台詞。」
突然間,她明白了:某樣海伍德老師確定她必會隨身攜帶的物品。
約蘭曦哼了一聲。「有些傢伙的創意真是教人嘆為觀止,雖然——」她轉向卡許卡力。「或許你知道他有沒有獲選?」
庫柏揮手,約蘭曦誇張地送了個飛吻給他。庫柏和羅傑斯笑彎了腰,彷彿這是他們見過最可笑的事。
「嗯,有個夢就會被我刻意遺忘,有點像是實驗,因為那個夢看起來不只愚蠢,也不值一提。我在過去兩年夢過它幾次。我看見自己在大公的房間裡,那是晚上,還有幾個男孩也和我在一起。然後,我捲起印度長衫的袖子,從窗戶爬出去,再攀著排水管滑到樓下。」
但你必須有刀,而且願意用它。
「牡蠣奉獻珍珠。」她大聲說,但默唸其他的字。
「我小時候曾經夢到自己七歲生日時吃著生日蛋糕。提醒你一下,在我們那裡,生日蛋糕並不常見,我們通常是用印度甜點慶祝生日。不過,我七歲生日真的收到了點著蠟燭的西式生日蛋糕。」
這句台詞被分成兩段,一段是通行密語,一段是暗碼。但是要用來開啟什麼?
他走到她的窗前,一如她早先那樣,從窗簾縫隙往外窺視。一分鐘https://m.hetubook•com•com過後,他再度轉身。「記得我們今天下午在妳身上發現的記憶咒語嗎?」
「庫柏和羅傑斯在那裡。」約蘭曦對卡許卡力說。
約蘭曦嚇了一跳。
這想法讓她心痛,像是有人用針刺入她的心。
他們去了她的房間,打開課本。
她走了,留下戴德斯思考著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
庫柏用手肘撞她。「我們去做希臘文功課吧?」
她的魔杖。
這的確是段非常專注的談話,約蘭曦甚至沒注意到魏斯特靠近。她與他握手。「今天好熱鬧。」
她的魔杖曾經是她的驕傲與快樂,也是一件傑出的工藝品。魔杖表面有用翡翠鑲嵌而成的藤蔓、紫水晶鑲成的花,葉脈是細如髮絲的孔雀石,花蕊則是細小的黃色鑽石。
「當然沒有,而亞特蘭提斯當然也不會想到要打擊年輕又有野心的一月起義領袖,以免他將來再次造反。」
她覺得戴德斯最近對庫柏似乎有些特別:只要庫柏在旁,他總是更冷漠、更有皇家氣派。
他又唸出咒語,記憶線再次顯現在兩人之間,幾乎占滿她整個房間;五彩繽紛的顏色與圓案,讓她覺得自己好像透過一片彩色的鑲嵌玻璃看著他。
她如果去問卡許卡力,後者或許會告訴她,戴德斯曾經否認自己有讓溫特維爾服用任何含有蜂毒成分的藥,但是杜明國國主當然不會向一個無名小卒承認自己幹了蠢事。
約蘭曦忍不住大笑。非魔法國度的牌戲,她怎麼都玩不好。
「你會後悔沒走那條路嗎?那些夢讓你沒有選擇,不是嗎?」
「我只在睡覺時才穿印度長衫,這表示已經過了熄燈時間。而且我也絕不會在半夜裡因為要調皮搗蛋就從窗戶爬出去。不過,當川普和豪格拿磚塊扔你們的窗戶時,那一幕就在現實中成真了。突然之間,衝出去追他們好像是件非常應該做的事。」
「她美得足以成為每個人的夢中情人。」
他有可能是亞特蘭提斯特務嗎?
那次事件也揭露了他是「靜水神諭」所說的「蠍子」,是她該尋求協助的人。「我曾在你的夢裡出現嗎?」
「那是因為你很差,相較起來我顯得還可以。」
那是萬用診斷器。「我還以為現在沒人用這種東西了。」
卡許卡力起身去拿,向韓考克太太道謝後回到桌邊。那是個方形的棕色信封,正反面都用大大的花體字寫著「內有照片,請勿摺疊」。
「妳想好地方了嗎?」
相片裡有三個人:卡許卡力、穿著紗麗的年輕女人,還有想必是卡許卡力哥哥的英俊年輕人。女人的髮上蓋著頭巾,並戴著一個巨大的鼻環,連接著鼻環的鍊子深入她髮中某處,雖然臉被遮住了一些,但依然看得出非常可愛。
與未來有關的問題讓人好難過——因為任何可能的行動,都不免牽涉到離開戴德斯、前往未知之處。「把他救出來,然後找地方躲藏。」
「如果你要我們給你一些隱私——」約蘭曦開口。
「上面一定還有更多東西。我受壓抑的記憶每兩年才浮現一次,萬一記憶保管人在找到我之前出了事,我會很久、很久都不知道對我的存活很重要的事實——我不相信海伍德老師沒為這種可能性幫我做好準備。」她用手指敲著信封。「有可能把祕密文字隱藏起來,只有用咒語配合相對暗碼才能解密嗎?」
回到實驗室,有人握著她的手。
魏斯特的口氣狀似隨意,但約蘭曦感覺得到他的失望——他的下巴似有若無地挺了一下,還把球板往身側輕壓。
「什麼?」大公問他。
完整的全套類騰跳器共有五個零件,分別是四個頂點和一個預先放置好的終點。她絕對相信終點不會是在活火山裡,但如果能知道她將去哪裡,似乎也不錯。
「只有西方人才會把預言當成刻在大理石上的永恆事實,絕對不可以竄改或干預。在東方,我們大多只把預先看見的事當成建議,是很多不同的可能性之一。我接過一片蛋糕之後,我說我也想要拉杜球,可以嗎?你看,大人也給了我一盤拉杜球。至於伊頓,我從來沒把那些夢當成限制,而是著重在我想要擁有這段冒險經歷嗎?結果我決定——要,我要。」
「那邊怎麼回事?」她問卡許卡力。「那不是羅伯特嗎?」
韓考克太太沉默片刻。「我看殿下早就有了成見。請繼續講述您的故hetubook.com.com事。」
「不是。我們屬於同一個族群,但她的家人多年來都住在旁遮普。」卡許卡力無力地微笑著。「他們可以選任何女孩當我哥的新娘,卻偏偏找上她。」
她幾乎不假思索,舉手便幫他拂開額前的頭髮——但及時恢復理智,留下如遭電擊般的心痛。
他當然檢査過,畢竟他是那種為了完成任務不惜翻遍每塊石頭的人。
他幾乎立刻開始咳嗽——而且咳個不停。
卡許卡力嘆氣。「的確。」
戴德斯大口喘氣,把照片還給他。「茶水——跑進氣管了。她的確很帥氣。」
但是韓考克太太並未上當。醫生走後,她把戴德斯堵在他的房間裡。「殿下,我沒有不敬之意,可是我相信那個醫生是江湖術士。」
「那是因為萬用診斷器無法立刻做出診斷,不是因為不夠準確。」他把診斷器交給約蘭曦。「我剛去檢査了溫特維爾。」
若在她小一點的時候,會覺得他的天賦無比神奇。只是,現在她對有預知能力的人和預知畫面的觀感,已被強烈的偏見染上了其他色彩。生命之所以可貴,就在於個人擁有決定的能力。預先知道一些事——尤其是這種像迴圈一樣的,例如卡許卡力因為夢到伊頓,所以來到伊頓——使得人生受到極大的限制,完全無視個人的自由意志。
「不過跟著他來的護士是流亡者,而且深諳醫術。」戴德斯熟練地說謊。
但現在她手邊就有一具,將能讓她從任何地方逃走。一次。
海伍德老師失去了以前的自我,只剩下空殼:因為他的記憶保管人不讓壓抑的記憶浮現,他的潛意識便驅策他用越來越具毀滅性的方式胡作非為,試圖吸引記憶保管人的注意。
她把四個頂點收進外套內袋,並謹慎地扣好。「可是,預設的騰跳終點會是哪裡?」
「沒有,起碼到目前還沒有。」
第二天下午,約蘭曦再次來到閱覽室細讀海伍德老師的論文。這次,她專注於保護自己不受記憶咒語傷害的章節。
「他對板球的興趣,和對中古法文文法的興趣差不多。」約蘭曦回答。
卡許卡力把信封放到一旁、坐下,然後又以一副就他而言十分焦躁的模樣站起來。「沒用。」
戴德斯一臉不屑。「因為溫特維爾是我的遠房表弟,我才幫他。這宿舍裡的其他人不配吃那些高貴的藥。」
「大公不來看你打球嗎?」魏斯特問。
「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生活會是怎樣?沒有離家也沒有來伊頓的生活?」
「五年來,我一直想在黑市中收購類騰跳器,卻怎樣也買不到。」大公又說。
約蘭曦的確和溫特維爾夫人打過交道,後者還差點害死她。然而,後來救了她,還順帶救了大公的,卻也是溫特維爾夫人。「她如果心智不穩定,那也是因為必須流亡國外,加上丈夫身亡,而不是因為她有先天性問題,再遺傳給溫特維爾。」
類騰跳器是目前所知唯一能突破禁止騰跳區的裝置,而這應該也是海伍德老師去年六月能眨眼間從要塞之城消失的原因。
她想反駁他的告白只是空口白話,但她什麼也沒說。
然而,他為何挑現在對她揭露深藏已久的祕密?他正試圖告訴她什麼嗎?
「沒想到你會願意離開他身邊。他今天好嗎?」
「說得也是——幸運的希臘人。」約蘭曦說:「天啊,我真討厭希臘文。」
「可是溫特維爾的心智穩定度沒問題啊。」溫特維爾的頭腦或許不是特別聰明,但肯定正常。
「妳看,這些圖形代表被壓抑的記憶,再看連結這些圖形與主線的副線。」
「不管是不是,他還真能睡啊。」庫柏探身去看溫特維爾。
他必定非常信任這個記憶保管人,就如同她信任大公一樣,打從心底堅信彼此的連結只有無敵足以形容。
他們抵達杜立許太太之家的樓梯轉角,正要進入他們的走廊時,大公從他的房間出來。「我們那些小跟班快把茶準備好了。」
「我知道裡面是什麼,是我哥訂婚的照片。我逃不了一輩子,還是現在就拆開吧。」
他們通常在溫特維爾的房間喝下午茶。現在,溫特維爾無法起床,地點便暫時移到卡許卡力的房間。約蘭曦不想喝茶,但她也不想拉著大公到他的房間,向他傾吐最新的發現,尤其是卡許卡力已經說:「能招hetubook.com.com待朋友是我的榮幸。」
「卡許卡力——」她才開口。
「那杜立許太太和我還真幸運。我們會繼續注意溫特維爾。」
記憶魔法盛行的高峰期,也有許多魔法師創造出許多的免疫法,以對抗可能的攻擊。這篇論文用了許多篇幅,條列出各種可防止個人記憶被抹去或重組,以及將傷害降到最低的防衛之道。
約蘭曦瞇起眼睛。不,她沒有看錯。「你確定這個診斷器校準過了?」
來為溫特維爾檢査的,當然是個聒噪的庸醫,不過他長得相貌堂堂,也說了夠多的廢話,讓杜立許太太相信溫特維爾很快就會活力充沛地醒來。
她看了看時鐘。二十五分鐘過去了。再五分鐘,她就要離開。
「我好羨慕希臘人。」庫拍說:「可以不必學希臘文,因為他們早就會了。」
他沉默下來。突然間,她開始猜測,他是否希望萬用診斷器的診斷結果可以讓他有理由不和溫特維爾搭檔。
這個可能性讓她分了神,以致在練習進行了二十分鐘之後,才全然瞭解卡許卡力那些話的意義。卡許卡力在過去兩年的夢中曾多次看見她——或費法克——然而根據大公設下、用來創造及保持費法克虛構身分的幻覺術,大家應該認為費法克只請了三個月病假。
但現在她知道了,這支昂貴的魔杖不是席伯恩夫婦訂製的,而是那個記憶保管人——也是她所知中天下最不可信任的人訂製給她的。
「你覺得他是不是得了非洲的嗜睡症?」庫柏問卡許卡力。
戴德斯消去了記憶線。「妳曾經感覺自己的心智狀態不受控制嗎?」
「的確不錯,而且看起來精神很好,雖然沒看見大公他有點失望。」
這話的意義像是一記重槌,打在她的後腦上。「我將落入和海伍德老師一樣的下場嗎?」
「你特別想檢査什麼嗎?」
韓考克太太的眉毛高高揚起。「您『當然』懷疑是亞特蘭提斯對他下毒,殿下?」
庫柏偷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在玩牌時讓我顯得還可以。」
一長串清單快到最後時,又出現一個紅字。心智穩定度。
英格蘭
他知道別人認為已在杜立許之家住宿四年的費法克,在去年的夏季學期之前並不存在。
心臟機能。肝臟機能。骨質密度。肌肉強度。一個又一個,數十種生命徵象,以及診斷數值。
韓考克太太緩緩調整漿挺得十分完美的袖口。「靠睡眠修復身體,這是服用過萬靈丹的狀況。但讓我感興趣的是,什麼原因造成溫特維爾得服用萬靈丹,殿下。」
「當然是雙方家長的安排。」
「那您說呢?」她的目光像要把人穿透。「您也不知道?」
魏斯特看了看運動場邊的幾群男孩。「這沒什麼,下學期的比賽更熱鬧。」
「的確是羅伯特。這是他第三年入選二十二人隊,但從未進入決選,這也是他畢業前的最後一年了。聽說他要找人來拍照,如此一來,不管他有沒有獲選為最後十一人,看起來都像獲選了。」
那些副線像蜘蛛網般細密。「看到了,怎樣?」

低年級生拿著配了熱豆子的吐司和蛋進來。卡許卡力倒茶。他們談起溫特維爾的情況,也聊了印度、普魯士和貝專納蘭最近的消息;最後這話題使約蘭曦不得不加入。她的椅子好像長了刺——他們還要再談多久啊?而且大公幹嘛過來?他昨天根本不和他們一起喝茶。
「我也才剛離開,他曾經醒來長達三十秒。」
「那麼妳還有時間,我們會找到方法。」
戴德斯生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們為什麼突然對溫特維爾這麼感興趣?妳奉派到這裡,不是只該匯報和我有關的事嗎?」
約蘭曦捏了捏鼻梁。這些防衛之道,海伍德老師都知道,但卻沒想到該拿來保護他自己——或她。
大公不久後告辭。約蘭曦又坐了片刻,然後跑去敲他的門——她得把卡許卡力那些預言夢告訴他——而她立刻被拉進門去。
其他幾名隊員相繼抵達,還有個男人扛著似乎很重的黑色箱子。他打開黑箱子,開始組裝一架照相機。
韓考克太太已經走到門口,她微微轉身。「噢,那是我被派來這裡的目的嗎,殿下?」
如果大公沒有說錯的話,是約蘭曦的母親。
大公推開她的房門進來,她的笑聲立刻消失。他看著庫柏,後者果然一臉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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