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妳後面。」他平靜地說。
「他要我問的問題嚇得我半死,甚至不敢大聲說出來。『怎樣才能殺死禍主?』答案是進入總督宮殿最內層,打開他的地下墓室。」
「那你們還在裡面做什麼?」魏斯特並無惡意地反問。「她的警覺性哪裡比得過我的狡猾。」
「禍主要如何確定能得到更大的力量?」卡許卡力問。「我舅舅在被禍主抓走前就死了,而據大家所知,他也還沒抓到召喚閃電下來的女孩。在這兩人前的幾百年,並沒有偉大的元素魔法師出現。」
「讓我先向費法克道個歉。」卡許卡力看了看戴德斯。「但我的事得私下談。」
「魏斯特可能是禍主。」
「然後,我從我房間窗戶看見她又出去了,於是我跟蹤她,結果是去了魏斯特的宿舍。當她進入魏斯特的房間時,我決定跟進去,以便和她對質。」
「所以,我們要擔心的不是魏斯特第一次走進杜立許太太之家,而是下一次。」約蘭曦說。
「他也發現了總督宮殿最底下的一層。他原本以為宮殿的地下只有三層,但其實是五層。只有禍主本人,以及極少數親信,得以獲准進入那些祕密樓層。」
然而,比賽平和地進行著。當太陽碰觸到西方的地平線時,魏斯特打出練習結束的信號。費法克離開球場,對於兩個小時以來,自己一直處於新亞特蘭提斯大王朝最高指揮總督伸手可及之處,毫無所知。
約蘭曦發現自己和溫特維爾一起走在人行道時,她通常會慢下腳步跟在後面。但是,今天她得趕去問戴德斯,什麼事讓他如此心煩氣躁。
「啊,你看,那是魏斯特。我想他是要來杜立許太太之家。」庫柏推開窗戶,當律師的可怕未來就此被暫時淡忘。「魏斯特,你要進來嗎?你看過我被突然落下的瓦片打到的傷了嗎?」
「但這只是我所有不安的起源。當伊卡魯斯還是小孩時,他經常在說出神諭後陷入昏迷,對問題和答案都沒有記憶。等他更為年長,也逐漸能控制他的天賦之後,他開始能憶起對禍主說過的話。」
「什麼?」卡許卡力和韓考克太太同時叫了出來。
「你要運氣夠好才找得到我。我敢打賭,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離最近的火車站起碼三百哩,而且連馬路都沒有。我看你去申請當大公的祕書,還比較有前途。」
約蘭曦看了一下。「Okeia?對。」
她繞過桌子站到他身旁,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我近距離看過禍主,記得嗎?所以當我說如果不去管老化的影響,魏斯特和禍主幾乎一模一樣時,妳要相信我。」
「我以真正的身分來到這房間:我和禍主是勢不兩立的敵人。」韓考克太太說。
「我沒聽過這種謠言。」韓考克太太面帶困惑地問:「為什麼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謠言?」
「可是好像從來沒有人用『快速』描述阿芙羅黛蒂。」
「你這樣不會太過謹慎嗎?」
韓考克太太嘆了口氣。「有一年暑假,我獲選到大皇宮實習時認識了他。禍主現在很少離開他在高地的總督宮殿,但那一年他剛好去了首都。而只要禍主去到哪裡,伊卡魯斯都得隨侍在測。」
約蘭曦好不容易才又找到聲音。「這正是魏斯特被抓走的原因。不是為了支解成零件,而是被當成完整使用的備用品。」她轉向戴德斯。「你還記得去年夏天,要塞之城的人對於禍主的重生,有怎樣的說法吧?他們說他回來時,不只更年輕,也更健壯。」
大家都搖頭。約蘭曦想起溫特維爾弄出大漩渦那天,卡許卡力正在讀這本書。
「或許他太過在意,也或許他正要開始在意,只是為時已晚。」戴德斯說:「或許那也是他如此不擇手段要延長自己壽命的原因,他不想知道一個已經沒有靈魂的人死後將發生什麼事。」
「不是閃電女孩。」戴德斯說:「是溫特維爾。」
「你母親因為亞特蘭提斯要她死而喪命,因此你和亞特蘭提斯將永遠都會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你永遠都要盡你的全力推翻禍主的王朝。唯一的差別是,亞麗安公主的靈視讓你提早好幾年訓練和準備自己,不然你絕不會這麼早開始。」
池水發出嘶撕聲和蒸氣,而後才恢復原來的平靜。突然間,神諭以疲憊的聲音說:「再見,蓋婭.阿基米德。沒錯,妳以前見過它。」
「我們應該對卡許卡力和溫特維爾明說。」
他已經不必再貼紗布,但仍然喜歡到處向人展示結痂的地方。
韓考克太太用柔和的聲調道謝。
卡許卡力進入約蘭曦房間。戴德斯關上門。
「我先設下隔音圈。」卡許卡力回答。完成後,他轉向韓考克太太。「費法克是殿下的私人保鑣,我們在他面前可以放心說話。」
「喝杯茶再去吧。」
「我還記得當時我是多麼想吐,而且全身冰冷;整件事是那麼地教人作嘔而恐怖——他竟然只為了違反自然讓自己活得更長,便犧牲掉像我姊姊那樣的年輕元素魔法師。」
「他不時便問伊卡魯斯,該採取怎樣的預防措施。於是,伊卡魯斯決定下次這個問題再出現時,要假裝陷入很深的出神狀態——由於他長久以來都很可靠,使得禍主已不再特別去確認他的出神狀態是真還是假——然後告訴禍主,艾伯龍王朝的繼承人應該去這所非魔法學校上學,以及我應該以海外行政部特派員的身分就近監視他。」
約蘭曦哼了一聲,搖搖頭。
「我們按照他的計畫進行,我渾身顫抖地問了這個問題,之後他便陷入很深的出神狀態。大約十五分鐘後,他用一種深沉而詭異的聲音說:『這個元素魔法師將被當成獻祭魔法的祭品。』」
「他正在斷食。又因為斷食期間要做某些儀式,所以今晚獲准留在房間裡。」
大公是個沉著到不可思議的人——他可以跨坐在椅背上,以事不關己的表情通過審訊官的審訊;即使他相信約蘭曦即將被擄走,也可以毫不動容地裝出無聊的樣子——可是今天的板球練習期間,他竟然坐下又站起來三次。
蹲在費法克身後、守著三柱門的,是個讓他馬上覺得很眼熟的男孩。
「我能,但是我怕。」他抬起頭看著她。「我告訴過妳,她預見溫特維爾男爵的死亡?不過,她錯誤地把她所看見的畫面解釋為亞特蘭提斯發出了死刑咒語。她是個毫無瑕疵的靈視者,可是她對畫面的解釋並非百分之百可信。」
禍主如果有辦法起死回生,誰能說他沒辦法讓自己年輕幾十歲?然後親自到手下無功而返的伊頓校園搜獵費法克?
「伊卡魯斯和我面面相覷,對於這個發現所衍生的意義,感到極為震驚,甚至無法動彈。但我們要如何確定,她在他說出她名字一個星期之後失蹤是個巧合,或其中有更邪惡的力量在運作?」
靜水神諭的花園,已和戴德斯仲春來時看到的很不一樣;那次也是晚上,但充滿了濃郁的花香和無數昆蟲的鳴叫聲,顯得生氣盎然。現在,燈籠照亮了光禿禿的樹枝,以及踩起來窸窣有聲的枯葉。
「我無法相信。」庫柏看著名片。「懷俄明地區小溪牧場。你真的要離開我們了?」
「因為他使用另一具相似的身體回來。」戴德斯得出結論。「這也是他們在卡卡斯轟掉他的腦袋之後,他卻依然能在第二天狀似毫髮無傷地重新出現的原因。」
「這個答案不夠好。因為伊卡魯斯除了能傳神諭,並未受過使用其他魔法的訓練,而我只是遠在首都、單純的圖書館員。伊卡魯斯是那麼絕望,我們兩人都差點崩潰,但是我要他必須保持強壯和正常,因為我將在下個月問他另一個問題。」
「之後,我就沒法再問伊卡魯斯問題,因為他在暑假過後被送回高地的總督宮殿。不過,圖書館邀我留下來工作,於是hetubook.com.com我們約好隔年夏天見面之前,都盡量去發掘真相。」
她把水壺放到壁爐的掛鉤上。他們今晚不可能好好睡,乾脆泡些茶來喝。「上次亞特蘭提斯把學校設為禁止騰跳區,這次也很可能這樣做——而這一次我們沒有溫特維爾的衣櫃可以當通道門。」
「下一次我們看到他時,那很可能就是使用了魏斯特身體的禍主。」
他拉她入內。門一關上,他就立刻設下隔音圈,以及就算是犀牛撞上也會被殺死的反入侵咒語。約蘭曦的眉毛因此高高揚起。
兩個希臘字很像,難怪會抄錯。
戴德斯搖頭。「沒有用。我們已經知道,要殺掉禍主,必須直搗祕藏於總督宮殿地下墓室的本尊。除非我對獻祭魔法的理解完全錯誤,否則當禍主拿另一個魔法師當祭品時,他也得獻上自己的一部分。這也是他想要能力最強的元素魔法師隨時備用的原因——既然他無論如何都要獻上自己的一部分,當然也要從每個祭品身上得到最多。我猜測,當他把真正的超強元素魔法師當祭品時獲得的力量,一定比從較為普通的魔法師身上獲得的更大。」
韓考克太太回頭看著大家,臉上寫滿不解。
「這是什麼意思?」韓考克太太問。
他的話便是最後的結論。
魔法星象學家在前一年的八月發現大彗星;當它最亮時,幾乎和太陽的光冕同樣燦爛;它非常漂亮,雖然也有點不祥,但是它幾乎照亮了夜空,甚至白天也見得到。
韓考克太太無法決定,整張臉痛苦地皺了起來。戴德斯十分理解她的不情願——如果她只能問一個問題,那麼就整件事來說,魏斯特真的太外圍,遠遠稱不上核心角色。
她隔著工作桌,在他的對面坐下。「我懂得自己作主之後,就沒聽過你的話。」她的聲調輕快,但其中的真實性重重地打擊了他:她一切都依賴自己的判斷;而他,卻慣於遵循母親留下的方向,經營自己的生命。只要他不質疑那些方向,生命就沒有問題;然而一旦質疑了,便讓他陷入嚴重的麻痺狀態。
庫柏走過來站在她身邊。「你知道嗎?或許哪天我就逃到懷俄明地區去找你。如果我去養牛,那就不用當律師了。」
「魔法師預見未來事件之後該做什麼,從來就沒有定論。有人覺得只要不去預防這個未來,什麼都不必做。有的人則持完全相反的意見:他們認為未來之所以顯現給現在的人看,就是要你朝那個方向努力。」
「我見過禍主不少次。當魏斯特走進我的辦公室簽訪客登記簿時,我還以為我的膝蓋——還有我的心臟——都要報廢了。那就如伊卡魯斯說的『大彗星來了又走之後,禍主將走進伊頓公學的杜立許太太之家。』」
「我不喜歡這種改變。」
那就請妳幫我幫助最需要幫助的那個。
「在那之後,我的信心就大受打擊:我竟然遠離深愛的家人,從八千哩外來這裡保護這個男孩?一個單純為了需要被崇拜和認可,就忍不住對非魔法師炫耀這點雕蟲小技的人?」
謝謝她,戴德斯用嘴形說。
費法克眨眨眼睛。「這就複雜了。嚴格來說,她只要說,並不用真的去寫,預言自己會實現。」
「我母親的靈視幾乎都和事件有關。我的加冕是個事件;審訊官的死亡是個事件;她本人寫下文字,後來啟發妳召喚閃電及一連串行動,也是個事件。」他的雙手按在日記本上——那是一艘救生艇,長久以來載著他航行過充滿無數不確定的海洋。「但現在我發現,我母親某些最重要的假設並非建立在事件上,而是一席話。」
這一點,約蘭曦就無從爭辯了。「好吧,我們只和卡許卡力說。他很能保守祕密,而且,我打賭他也已經做好緊急離開學校的準備。」
「我是殿下的私人保鑣。」約蘭曦說。自從她知道卡許卡力老早就懷疑亞契,費法克有問題之後,約蘭曦就開始思考該怎麼和他說,又不洩露自己的祕密。「杜立許太太之家及學校裡,還有其他人致力於保護他,但因為殿下周邊的危險程度日益增高,所以才在今年初決定由我假扮這個創造已久的身分,從宿舍內部更貼身地協助防衛。」
約蘭犧好驚訝。「妳以為我是禍主?」
他把這幾句話又說一次給費法克聽。「妳有沒有注意到什麼?」
約蘭曦走到庫柏房間的窗戶前。「可能沒辦法再待太久。我會很想念在這裡的輕鬆生活。」
「能和你談一下嗎,殿下?」
他點頭。靈視者的水準分很多等級,靈視畫面也一樣。「與某人討論她的計畫,和實際看到事件發生,兩者的差別是很大的。不過,我擔心的和卡麗絲塔夫人無關……」他好不容易才說出接下來的話。「是我母親的靈視讓我遲疑。」
「我和伊卡魯斯都不知道,但我猜是喀拉哈里王國。世界各地很多魔法師有許多都在那裡定居、通婚,有時會因而生出人們從來沒見過的美麗小孩。」
而她得到的答案後來救了他。
「或許因為情況真的即將失控。」他親吻她的額角。「我心裡有一部分希望妳遠在他方,遠離這些危險和瘋狂;可是其餘部分,卻又因為妳仍在這裡、在地獄炸開時仍在我身邊,而衷心感恩。」
今晚所揭露的事,像個漩渦般在她腦中轉個不停。她想上床睡覺以把它暫時遺忘,但是又害怕如果真的睡著了,萬一夜裡有事發生,她會措手不及。
有時,約蘭曦會忘記他用多少時間思考生死。
「再下一個月,我問伊卡魯斯,禍主下次執行獻祭魔法,是想達到怎樣的目的。我們得到的答案是『延長他的生命』。這沒有道理啊。如果禍主已經老了,所以不顧一切地執行獻祭魔法,這還可以理解,可是他正值壯年啊。所以,下一個月,我們問他下一次生日是幾歲。答案是一百七十七歲。」
「我也不行。」韓考克太太說:「監視我的人會立刻發現事情不對。」
「有一天,他感覺狀態尙可而外出走動,來到我工作的圖書館。我們成為朋友,非常好的朋友,但也僅止於此,因為大家相信肌膚碰觸會污染他的天賦能力。」
「我今晚就和達伯特說。」
來到戴德斯的門口,她還沒敲門,就先感覺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但那是戴德斯。
約蘭曦可以猜到戴德斯會說什麼,而他也果真並未偏離一貫的模式。
他已經這樣說過好幾次了,而她總是毫無疑問地接受,不過此刻,她卻有些不確定。「你真的認為沒有人在找溫特維爾?他擊沉了一艘亞特蘭提斯的飛行船。即使船上沒人來得及送出求救信號,或者沒有倖存者說出經過,但是一整艘飛行船平空消失,難道亞特蘭提斯不會追査嗎?」
「很不幸,我真的得去。而且,就是最近了。」
他猛地閤上日記。這是他和費法克在泰晤士河邊的談話,他正在把他們的命運告訴她。
晚餐後,庫柏照例跟隨約蘭曦返回她的房間,請她幫忙做功課。他翻開筆記本找著。「啊,找到了。這個字在希臘文的意思是『快速』嗎?」
費法克又得分了,也再次和魏斯特——可能就是禍主本人——談話。戴德斯得坐下來,才能保持某種程度的平靜。
「沒有,我到處——」
戴德斯瞪著她。「妳認為『零件』指的是魏斯特?」
戴德斯點頭。「不管怎麼說,禍主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他已經到了臨界點,非得找到下一個偉大元素魔法師不可——他能獻祭的身體部位已所剩無幾。我們的任務就是不讓他抓到這個元素魔法師。」
「那正是我的打算。」
戴德斯立刻站到約蘭曦身前。「這是什麼意思,卡許卡力?」
「何況,如果我留在學校太危險,你和溫特維爾也不安全,甚至連卡許卡力也有危險。」
戴德斯簡短描述了母親的靈視,再說到那個靈視畫面在蘇哲蘭叔叔別墅附近的海面上獲得證實。
這時大公進來,他看了庫柏一眼,說:「出去。」
他皺起眉頭,但並未回答。
他緩緩點頭。「妳又說對了。」
韓考克太太發出宛如受傷動物的哀鳴。「我們能做什麼?直接攻擊他嗎?」
「我願意。」她親吻他的頭頂。「現在,去睡一會兒吧,路還很長呢。」
「不,還不要對溫特維爾說。」
戴德斯看了約蘭曦一眼——就和妳說吧。
「我接著又去板球練習場看他,想要確定並不是因為太過強烈的第一印象淹沒了我的判斷力。結果,凝視www.hetubook•com.com他越久,就越確定是他。於是我決定不再等下去,要馬上行動。」
「有,我注意到了。」她慢慢地說:「我們向來假設,記憶保管人是要阻止未來的某一段靈視畫面發生,所以事情才會出錯。可是,事實可能相反:卡麗絲塔夫人其實是費盡全力,想讓她看到的靈視畫面成真。」
他注視著日記本塗金的頁緣。「萬一每件事都因此而改變,怎麼辦?」
「你找到卡許卡力了嗎?」
「啊,這還差不多。」庫柏閤上筆記本。「你一定得去懷俄明地區嗎?」
萬一,魏斯特就這樣出手抓住費法克,怎麼辦?她能多快反應過來?而戴德斯又能多快反應?以及,他如何能迅速地讓目前也坐在地上、似乎很愉快地觀賞著球賽的溫特維爾瞭解,他得施展所有的魔法力量,讓費法克遠離傷害?
「我能給妳一個建議嗎?」他對韓考克太太說:「妳可以問神諭,妳要怎樣才能幫助最需要妳幫助的人。」
卡許卡力又仔細看了約蘭曦片刻,才從口袋裡拿出一本筆記本,並在上面寫了些東西。大約一分鐘後,韓考克太太在房間中央現形。約蘭曦因為太過驚訝而往後退,撞上了身後書桌的角。
「我請調到海外行政部門,並且馬上奉派到伊頓公學勘査。當時,杜立許太太剛成立這間宿舍,於是我向她申請了工作。她原先已經雇用了一個人,但那位女士並不可靠。我總算在殿下入住宿舍前的幾個星期進到宿舍工作。」
「不知道為什麼,但這讓我想起《科學怪人》。」卡許卡力說:「誰看過這本書?」
「你知道我現在好想做什麼嗎?我好想看見我的未來,那麼我就可以不用擔心了。」
「她指責妳不知感恩的那段話,似乎另有玄機。」戴德斯回答。「讓我想個不停。」
「而妳說我的生命將和禍主永遠糾纏不清,也是真的。」他吁了一口氣。「萬一我們失敗了,怎麼辦?」
「我搜尋伊卡魯斯這些年來給出的人名,那些可能對禍主形成威脅的人。大部分人我從來都沒聽過,後來從圖書館收藏的外國報紙中査到一些,知道這些分散於各王國的魔法師都在被點名過後不久遭到逮捕,接著被控以謀殺、貪腐,或甚至是行為不端而遭處死。」
「你是說,卡麗絲塔夫人根據的那段靈視,其實只是一個計畫?」
「等一下,」韓考克太太說:「為什麼溫特維爾都沒參加我們的討論?」
魏斯特。
六月四日那天晚上,他有機會和禍主短暫打過照面,他記得當時曾經覺得禍主看起來有些面熟。現在他知道原因了:魏斯特和禍主之間詭異的相似。
「他的靈魂。」韓考克太太的回答是肯定句,而不是問句。「據說執行獻祭魔法的人已經沒有靈魂。」
若以希臘文的字母來看,「海狼」AABPAE與「威猛」AABPOE,兩個詞極為相似,確實可能混淆。
韓考克太太緩緩吁出了一口氣。「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以及和他說話。他在三天後被送返總督宮殿,第二年的春天就死了。他的死亡並未引起任何懷疑——每個人都早已假設他不會活得很久了;要那種能力長久持續,似乎是不可能的奇蹟。」
「啊,這就說得通了。」韓考克太太說:「我原先一直覺得你有些地方無法解釋,費法克。」
沒錯,他願意為了她,讓溫特維爾的元素法力曝光。沒錯,他甚至會為了救她,而犧牲溫特維爾的生命。他應該感到慚愧,但是他毫不在乎。
約蘭曦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戴德斯顯然聽過。「妳是指禍主以前的專用靈視者?」
「記住,這並沒有減損你母親身為靈視者的力量。」費法克急切地說。
韓考克太太又遲疑了一分鐘。最後,她咬一咬牙,對神諭說:「我一定能幫到某個特殊的人,即使我現在說不出這個人是誰。但請告訴我,我能如何幫忙。」
這她並不懷疑,雖然她不相信他對魏斯特的判斷。「我不反對出於謹慎而犯錯。但我什麼話都沒和任何人說,就扔下所有東西突然失蹤,反而更可疑,不是嗎?」
「我開始搜尋伊頓公學和杜立許太太之家。很容易就找到了前者,卻遍尋不著後者,而伊卡魯斯和我也完全猜不透禍主為何要去這間非魔法國家的學校。然後,我們決定不要執著於搜尋,我的任務是準備好自己,在杜立許太太之家等待禍主走進來,不管那將是什麼時候。」
「幸運之神庇佑我,這是什麼意思?」他聽見自己在喃喃低語。「到底有或沒有所謂的『獲選者』啊?」
約蘭曦要回房間更換板球運動服時,差點擠不出去。她探頭到戴德斯的房間裡,這可是他近看魏斯特,並弄清楚魏斯特何以對他特別有興趣的好機會。
「例如,我母親看見自己在《藥劑大全》這本書的邊緣寫下『不管受到怎樣的污染,任何光藥劑都可以靠閃電救活。』當她發現自己處於預見的情況時,她當然應該照做。」
「但,如果她只是看見自己告訴別人自己做了什麼事,那麼她還應該在那本藥劑書上寫下光藥劑和閃電的事嗎?」
「晚上躺在床上時,他開始回想這些年來被當成答案所給出的人名。他把那一串人名背給我聽,那是壓在他良心上的重擔。當我聽到其中一個特定人名時,我——」
她轉過他的椅子,讓他面對著她。「聽我說,靈視本來就靠不住,我要你忘掉她對每件事的解釋,轉而看看你因為她的靈視而獲得的成就:你救了我兩次,而且,你打敗了禍主最倚重的審訊官。」
「可是,我們來到這裡都不是偶然的。」韓考克太太說:「卡許卡力看到自己的未來。溫特維爾的母親因為殿下你,而派她兒子過來。至於我和你,殿下,我們都是因為一位名叫伊卡魯斯.凱克敦的男人而來到這裡。」
他握住她的雙手。「當時機來到,妳願意與溫特維爾和我到亞特蘭提斯去嗎?」
「他父親是牛津大學的教授。我們兩人都沒去過牛津,沒辦法騰跳過去。卡許卡力建議使用他的飛毯。於是我們各自找了藉口缺席晚餐,飛去牛津。」
然後,他一把將她抓了過去,急切地親吻她的臉頰、耳朵和嘴唇。「快服用助跳劑,我現在就帶妳去巴黎。不必整理行李,需要任何東西都到那邊再買。」
「我明白。」卡許卡力慢慢地說:「現在明白了。」
戴德斯從實驗室回到房間拿外套。他向費法克說過要去板球練習場觀察魏斯特,但是他要讓自己溫暖且愉快地實踐諾言——至少盡力而為,畢竟今天真的很冷。
費法克皺起眉頭。「我好像聽不懂。」
「我已經告訴同學我快要去美國了。」約蘭曦說:「大家不會對我的離開感到意外。所以,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帶溫特維爾去某個安全的藏身處。」
庫柏還是和以前一樣,高高興興地被殿下斥退。戴德斯看著被關上的房門片刻。「將來我真的會想念這個白痴。」
「不要誤會,我很喜歡溫特維爾,但我不認為他在我認識他的這些年有任何改變,所以我不敢把應該保密的祕密告訴他。」
「我知道。」她輕聲說。「我也不喜歡。」
「神諭說『妳以前見過它』,是什麼意思?」約蘭曦在他們回到她房間後問道。
「為什麼?」另一個男孩問他,似乎也感覺到和我相同的恐懼與驚訝。
「必定是怎樣?」韓考克太太問道,聲音細如耳語。
他們第一次聽到神諭使者是活生生的人。
約蘭曦覺得腦袋裡有個齒輪突然齧合了。「魏斯特會被支解,當成零件使用?」
約蘭曦用了兩秒鐘才明白他在說什麼——她全神注意著走廊上的腳步聲,想知道戴德斯幾時回來。他又去找卡許卡力了,而她開始擔心那個印度男孩。
「經過十個月的搜尋與研究,我們應該習慣了禍主的惡行;然而,等我們真正見面,交換雙方所知時,兩人都無法制止地顫抖。這時,伊卡魯斯告訴我,他沒辦法再這樣活下去。其實,早在去年夏天,他就已經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伊卡魯斯不在備詢模式時,人們以對待大嬰兒的方式保護他,刻意要他保持無知的狀態,只給他看與自然有關的書或童話,不可接觸當時的新聞,以免真實世界的知識污染了他的答案。伊卡魯斯也假裝真是那樣。所以和_圖_書,在那十個月當中,他充分利用人們的這種認知,以及他是禍主最珍貴財產的事實,做了一些調査。」
戴德斯和約蘭曦互相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靈視者所擁有的能力,已被認為非常罕見,不過靈視者只能接收,侷限於宇宙要他們看見什麼,他們就看見什麼;然而,神諭使者卻可以回答特定的問題。在魔法世界裡,大多數神論使者是沒有生命的物體,由崇拜它的人懷著嫉妒,密切地守護;許多朝聖者不遠千里而來,也不一定能替他們心中煎熬的問題問得答案。
「達伯特也在注意這件事,但他沒聽到和『海狼號』有關的任何事。」
這種行為,等同於庫柏那種人狂叫著撕扯衣服、跑過街道。
「我們很可能失敗,這是你早就知道的,也是我——以及曾經舉起魔杖對抗亞特蘭提斯的人早就知道的。」她親吻他的臉頰。「所以,忘了它吧,把心力專注於我們該做的事。」
「因為你怕?不。不懂得害怕的人是傻瓜。」
「你們覺得神諭所說的零件,是什麼意思?」韓考克太太問。「還有,我們為什麼會想要拯救這些零件?」
「大彗星早就來過又走了。」卡許卡力的聲音顫抖。
韓考克太太也沒來吃晚餐,這比卡許卡力的缺席更引起注意,因為這是韓考克太太第一次沒出現在晚餐桌旁。
「我相信至少有一個活著的人將因為妳的這份心意而受惠。」神諭和善地說。
「故事內容是某個科學家用被拋棄的人體零件組合成一個怪物。」卡許卡力接著說。
「你難道不能要日記讓你看那次靈視畫面的描述嗎?那樣你就可以決定究竟它只是一席話,或者有事件發生。」
他則按住她的手。「我是個膽小鬼嗎?」
「溫特維爾不必是獲選者,也可以拿起他的魔杖,他本來就很想加入一個比自己更偉大的計畫。我也不必是獲選者,如果我有能力改變什麼,我很願意奉獻一切。但,我們真的需要你——你是打算推翻禍主的魔法師中,準備得最充分的。所以,不要告訴我,你再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你的角色完全沒有改變。拍掉這些灰塵,重拾你的工作吧。」
約蘭曦和戴德斯交換了一個眼神。卡許卡力的祖國並不是那種有宗教性禁食的地方,而魔法師通常不相信斷食能讓自己更接近神聖。
「可是我站在他的身邊兩個小時,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要和我們一起去看板球比賽嗎,大公?」溫特維爾說。
「什麼?」她嚷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抖得就像風中的樹葉。」
「這種事需要透過『接觸的必要條件』來完成。」約蘭曦說:「至少需要七十二個小時。」
卡許卡力點頭。韓考克太太呑了呑口水後,也用力點了頭。接著,戴德斯召喚出誠實的綠色火焰,以執行血誓。「我們先解散,熄燈後十五分鐘再回來這裡。」
「我想問一個問題。」韓考克太太說完,爬上階悌、望著水池,卻又轉身看著其他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問,才能符合神諭的要求。每天晚上,我都想著那些死去的人,所有死去的人——我姊姊、伊卡魯斯,以及一路以來遭到禍主折磨和謀殺的人。這些年來,是復仇和伸張正義的意志驅使我前進,我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想幫助任何還活著的人。」
「禍主一個月問他一個問題。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伊卡魯斯就必須休息兩個星期才能恢復,而禍主通常也允許他過兩個星期的正常生活,這是我猜的。因為回答問題之後,他會因為體力耗盡而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伊卡魯斯想出了一個辦法。當時一個月的休息時間就快到了,禍主很快又會使用他,他要我在他身體恢復過來後,搶在禍主之前先問他一個問題——禍主下次問『誰是尚未成年、最有潛力的元素魔法師』時,這個元素魔法師會發生什麼事?」
費法克打到球,跑了兩圈後回到原位。魏斯特離開他的位子靠近她,簡短地和她說了幾句話。
「因為那是我的宿命。」戴德斯以不容質疑的肯定回答。
「不過,我們有幾張飛毯——卡許卡力有兩張,我有一張,應該足夠載運我們所有人。我還有試煉集,緊急時可以當作通道門。何況,妳還有一套類騰跳器。」
亞麗安公主死前幾天。
她或許有些誇張,但他的手指尖的確抖個不停。
「我姊姊是元素魔法師,而我母親常說她是自己所見過、能力最強的元素魔法師。我母親的判斷應該沒錯,因為她擔任學校校長很多年。」
卡許卡力看了戴德斯一眼。「我不確定大公的理由是什麼,不過我願意說出我沒向他說的理由。我們認識的三個星期後,溫特維爾耍了個小把戲給我看。他雙手合掌,打開手掌時,空中出現了一小朵火焰。看過這小把戲的不只是我,我相信這一層樓半數以上的人,或至少板球隊的人都看過。」
「他母親就在附近,但是連她都不想讓溫特維爾知道她在這裡。」戴德斯說:「我們也該和她同樣謹慎。」
靜水池的水變得有如鏡子般明亮。神諭再次說話時,每個音節都彷彿是從他們腳下的土壤裡發出來,堅毅而充滿共鳴。「若想拯救零件,毀掉禍主殘餘。」
「我們兩個都能各問一個問題嗎?」卡許卡力問。
「我想知道伊卡魯斯說的話是否正確,也想知道禍主是不是去了杜立許太太之家;以及該如何抓住機會,發揮我的影響力。我把成年之後的生命都奉獻給這項志業,我不想讓自己失望,也不想讓那些已經死去的人白白犧牲。」
「我想她是指這本書。」韓考克太太回答:「但我當然見過它很多次,大公已把它放在房裡多年,而我奉命定期檢査他的房間;除了我是亞特蘭提斯派駐在此的監視者之外,那也是我身為舍監的職責之一。」
「我的偏見確有可能來自於以前的溫特維爾,而不是新的這個。不過,我也要妳記住,沒有人在找溫特維爾,可是亞特蘭提斯的每個特務都還在找妳。」
「我可以想像禍主一定盡全力不讓自己國內的人民聽到這種謠言;任何和獻祭魔法扯上些微關係的事,都可能破壞他統治的合法性。」
「伊卡魯斯決定再幫禍主傳神諭半年,好讓他所說的伊頓公學和我的事,不要顯得太過突兀。然後,他要以看起來像自然死亡的方式自殺。」
她在壁爐裡添了些柴火,好讓水能更快煮開。戴德斯從身後抱住她,她也往後依偎著他。「為何我總有一種情況即將失控的感覺?」她說。
「我以為你或許是先來探路的偵察員。然後,今天下午,魏斯特走了進來。」
「你可以走,」戴德斯說:「我卻不行。我必須每二十四小時回報行蹤。我如果失縱超過七十二小時,就會有另一個人被放上大公寶座。所以,我必須到絕對非走不可的最後一刻才能離開。」
「我只是參考他母親的做法。」
他們之間起碼差了三十歲,而且禍主留著修剪得非常完美的八字鬍鬚。但,毫無疑問地,兩人的五官非常相像。
她瞪著他。「亂講,你說魏斯特可能是禍主?」
「你們早就知道禍主作惡多端。」韓考克太太說:「所以你們應該很難想像這對兩個對他仍存有幻想的年輕人來說,是多麼巨大的打搫。那感覺好像地震,整個生命基礎都坍塌了。」
話雖如此,他整個生命的方向,卻是依據那些解釋的力量所設下。
「這必定就是他一再重生的方式。」
「我也一樣。」她承認。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
「怎麼會沒有關係?我的任務是訓練和引導獲選者;如果根本沒有所謂的獲選者,那我該怎麼做?」
她以口渴為理由,快步經過卡許卡力和溫特維爾;步伐之快,讓可憐的庫柏差點跟不上。
「我希望禍主進來時我在這裡。」韓考克太太說。
「過來這邊。」
即使對學校的運動菁英不熟,但他們還是很容易辨認。然而,這卻不是戴德斯在認出那張臉孔之後,心中立刻充滿恐懼的真正原因。
他望進她的眼裡,覺得絕望消失了些。「所以,妳並不認為我做的一切是白費工夫?」
「完全接管另一具身體——這種能力太可怕了。你聽過其他的例子嗎?」韓考克太太的聲音如此微弱。
是卡許卡力。
「太好了。」溫特維爾說:「你可以當我的柺杖。抱歉了,庫柏,不過殿下的身高會讓我比較好走。」
他回到原位之後,往戴德斯hetubook.com•com的方向看過來,那眼光似乎帶了點研究的意味,片刻後才又把注意力轉回到比賽現場。
戴德斯哼了一聲。「這裡是一棟非魔法國度的宿舍,住在這裡的學生只知道亞特蘭提斯可能是個早已消失的古代文明,我不相信這裡會有那麼多和禍主勢不兩立的敵人。從統計學上來說不可能。」
那是戴德斯——或至少我認為那是戴德斯,大約比現在年長十歲左右,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材勁瘦且很英俊。在他身邊的是另一個男孩,大約同年紀,相貌很好看,但稍嫌太過漂亮。他們似乎站在湖邊或河邊,正在打水漂,是個我沒去過,所以認不出來的地方。
約蘭曦沒想到未來板球隊隊長的造訪,竟然變得這麼轟動。韓考克太太親自陪魏斯特上樓,心慌意亂的模樣彷彿第一次參加舞會的年輕女孩。而被約蘭曦認為早已不把板球和校隊這種小事看在眼裡的溫特維爾,除了起初有點驚訝,之後就好像已經打敗了禍主那般,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的問題是:『我要怎樣在除掉禍主的行動裡,貢獻我的力量?』這是我第一次讓自己參與到問題裡;我發問時,恐懼的淚水隨著顫抖的聲音流下。而他的回答,我每個字都記得:『大彗星來了又走之後,禍主將走進伊頓公學的杜立許太太之家。』」
當戴德斯相信魏斯特就是禍主因而方寸大亂時,約蘭曦並沒有特別緊張,但是當兩個魔法師毫無預警地同時缺席時,就讓她不安了。她幾乎沒有開口,而且只用一半的心神聽庫柏說話。
他打開她的櫥櫃,拿出茶葉罐。「我會給他,而且我應該能想出不至於洩露一切的方式將一部分事情告訴他。」
庫柏讓位,並完整複述了魏斯特盛大的來訪事件。戴德斯被迫聆聽那些雞毛蒜皮的細節,溫特維爾的移動速度則有如睡覺的蝸牛。他們用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抵達練習場,看見杜立許太太之家半數的舍友——外加韓考克太太——都在場邊觀戰。
韓考克太太閉上眼睛,片刻後才張開。「我聽到我姊姊的名字。我姊姊十七歲時和朋友外出露營失蹤。朋友看見她晚上進入帳篷,到了早上卻不見人影。她的朋友到處搜尋又搜尋。我的父母和我——加上我們認識的每個人,以及不認識的許多人,把那附近的每一吋從上到下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她的蹤影。那個地區以前就傳說有巨蛇出沒,只是家人都不忍心明講,但我們也逐漸相信我那美麗的姊姊必定已成了某種可怕野獸的食物,因為這是唯一可能的解釋。」
「我懇求他不要有這種想法。想到死後他美好的靈魂將能和天使一起飛翔——我真的受不了。但他已經下定決心。他說,這是唯一的路,但在那之前,我得再問他幾個問題。」
「卡許卡力說:『我是禍主的敵人。妳如果也是,請立刻說出來。』一陣震驚與害怕過後,我要求他執行『真相協議』。協議執行之後,進度就很快了。真相協議在十五分鐘後解除,我建議我們去査閱魏斯特留在學校裡的紀錄。」
這時,約蘭曦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下午和庫柏的對話。庫柏抄錯了一個字母,那有沒有可能她也看錯了飛行船的名字?畢竟,希臘文並不是她的專長。
我得離開書桌片刻,才能鎮定下來。原來所有的靈視畫面都指向這件事。我第一千次地希望自己不曾擁有這如詛咒般的「天賦」。
「卡許卡力呢?」約蘭曦問蘇哲蘭。
「這講得通啊,不是嗎?如果你想找備用零件,難道不會找和你很相像的,而不是某個……」她因為覺得太不可能和太過驚駭,不得不抓住壁爐架的邊緣,才能說下去。「備用零件,零件。幸運之神庇佑我——你覺得這真的是他的方式——他——」
當高年級生成排站在溫特維爾房裡的牆邊時,低年級生則擠在房門外。
「對。而且,主宰她一生的靈視畫面,並非單一事件,而是一席話:在那次靈視裡,未來的她正在告訴妳的監護人,他們得做哪些事。」
「大公如果曾轉述我的話,」卡許卡力對約蘭曦說:「那麼你應該已經知道,我來伊頓是因為有人在我的一場夢中對我說起溫特維爾的事。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提醒我的這個人就是韓考克太太。」
「我想整個魔法世界都將因此而受惠,我只是說不出一個特定的人。」
問題是,他們到處都找不到卡許卡力。他甚至沒有下樓吃晚餐——扶著溫特維爾到餐廳的是蘇哲蘭。
「想到韓考克太太竟然是你離開杜明國到這個非魔法學校受教育的原因,真是不可思議。」她繼續。「命運的絲線以其神祕的方式交織纏繞,此話果真不假。」
「等一下,我先看看我的筆記。」她翻開自己的本子。「我想你抄錯了。應該是okeanis,意思是來自海上的,阿芙羅黛蒂就是來自海上。」
那麼這也將是戴德斯要目睹的。他將看見一位偉大元素魔法師隨同一個異象現身,而正如他在另一段靈視畫面中所說,這位魔法師將成為他的任務夥伴。
約蘭曦感覺胸口像被擊了一拳。「獻祭魔法——那是禁忌。」
看見卡麗絲塔夫人竟然是海伍德老師的記憶保管人時,她非常震驚,但很快就適應了,可能是因為她向來就討厭這個記憶保管人,也可能因為卡麗絲塔夫人是她母親的記憶仍受到壓抑。
「怕死了。」
熄燈後十五分鐘,韓考克太太和卡許卡力分別騰跳回費法克房間,戴德斯已把試煉集放在桌上。
「你要先去韓考克太太辦公室的訪客登記簿簽名。她很堅持不讓任何腐敗的影響力靠近本宿舍。」約蘭曦對他說。
「魏斯特?」費法克問。「如果我們能找出是誰綁架他,應該可以幫助他。」
韓考克太太和卡許卡力離開後,戴德斯把約蘭曦擁進懷裡。
她緊緊地抱住他。「害怕嗎?」
「這讓我們摸不著頭緒。魏斯特為什麼失蹤?有人以某種假象作掩護綁架了他嗎?而如果他不是禍主,那麼伊卡魯斯所謂禍主將走進杜立許太太之家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也不打算先告訴他任何事,只在必要的最後一秒鐘,抓起他就走?」韓考克太太一臉疑問。
「可是,我們連這個閃電女孩在哪裡都不知道。」
卡許卡力跌坐到椅子裡。「我們聽過一些謠言,但我從來不相信。」
「大公深信韓考克太太是亞特蘭提斯忠誠的特務。我希望她不是,但我沒有證據。然後,韓考克太太今天去看板球練習,這讓我覺得非常奇怪,因為她幾乎從來不離開宿舍——」
「你在做什麼,卡許卡力。」戴德斯質問:「為什麼叫亞特蘭提斯海外行政部特派員來這裡?」
「可是魏斯特又不是突然出現的,他在學校的時間和你一樣長。你不可能要我相信這四年來,禍主混在一所非魔法國度學校的學生裡走來走去。」
「是因為卡麗絲塔夫人說了什麼嗎?」費法克問他。
「知道禍主問他的,都不是怎樣施政對國家最好、哪個人能對國家最有貢獻這類利國利民的問題時,我真的非常驚駭。尤其他的問題總是繞著『誰將是我明年最大的威脅?』這個主題打轉。」
現場一片靜默。
戴德斯嚇了一跳——他甚至沒注意到她已抵達實驗室。「看來,妳還是不聽我的話,老是在熄燈之後出來冒險。」
卡許卡力的臉上出現有如聖徒在天堂見到上帝時的亮光。「終於!這麼多年來,我始終不懂為何要一直保護溫特維爾。我們應該立刻把溫特維爾帶走,此刻就走。」
「我知道這不尋常,不過韓考克太太今晚受了點風寒。」杜立許太太解釋。
「你們可以問一個對某人有幫助的問題。」他對卡許卡力和韓考克太太說。
他對溫特維爾的缺乏信任再次出現。「你的判斷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認識和_圖_書溫特維爾太久而被蒙蔽了?大漩渦事件之後,我感覺他已經比較清醒,也沒有那麼口無遮攔。」她說。
「當時,這家人正要坐下來吃晚餐。我們躲藏在另一間房裡,而魏斯特太太看起來顯然沒有任何不舒適。然後,一個女孩問,哥哥會不會回來幫她慶祝生日。魏斯特教授回答,他今天剛收到魏斯特的信,確定下個星期六回家。」
練習結束後,他並未立刻過去找她。事實上,她到處都看不到他。
「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戴德斯說,「假設他明天就回來。」
「而他也的確有所發現。在他擔任禍主神諭使者的這些年,曾有三名元素魔法師私下晉見禍主。他找低階的守衛談話,他們幾乎和他一樣無知,只是沒那麼好奇。那些守衛們認為在晉見之後,魔法師們應該是利用其他快速通道被送回首都,所以才沒看到他們離開。」
「那只是還沒有發生,事情可能隨時有變化。」
他按壓著太陽穴。「那妳覺得我們該怎麼做?」
戴德斯立刻開門。「什麼事?」
溫特維爾很失望戴德斯沒和任何人說就悄悄溜走了。卡許卡力提議當他的柺杖,送他回宿舍,溫特維爾不怎麼感激地接受了。
「妳想要瞭解什麼?」
「你們不難想像當抵達他的宿舍、發現他在幾分鐘前離開時,我有多驚訝。他的舍監說,他母親不舒服,父親寫信來要他回家。我騰跳到最近的三個火車站,他都沒出現。想不出其他辦法,於是我偷偷進入他的房間,搜尋他的東西。突然間,我發現卡許卡力拿著魔杖,和我同樣在那間房裡。」
「在我幫助你們之前,我要求兩位立下血誓,確保你們說的都是實話,而且從此刻到未來都不會傷害費法克或我。」
「那時,杜明國還是一個富有的公國,擁有相對有力的統治者和中央集權的良好制度,因此禍主向來把它當成麻煩的可能來源。將要繼承杜明國國主之位的公主已經懷孕,而禍主這時問了伊卡魯斯兩個問題,一是嬰兒的性別,二是這個孩子將來是否會即位。而這也讓我們知道,禍主的確非常在意艾伯龍王朝的繼承人。」
「或許因為這個祭品的力量太大了,他用了這個祭品之後,很久都不需要補充。」卡許卡力說:「而後,當效力逐漸衰退……」
正如他所說。
「禍主在哪裡找到他的?」約蘭曦問。
「或許我看錯了船名。你能要達伯特査一査名叫『威猛號』的飛行船嗎?」
「殿下從來都只做他願意做的事。」
「我母親把她看見的所有靈視畫面,都紀錄在日記裡,但我並沒有找到任何和魏斯特或禍主有關的事。不過,我可以帶你們去見『靜水神諭』。」
他扣著大衣,把頭探進溫特維爾房間去探看他的狀況。房裡沒人,但從窗戶可以看見溫特維爾在下面街道不遠的地方,正往練習場走去。他離開宿舍,追上他們。
她從位子上站起來。「什麼?」
靜水神諭在任何人開口之前,發出清脆的笑聲。「蓋婭.阿基米德,又名韓考克太太,歡迎妳。我很少遇到像妳這麼誠實的人,至少妳明白自己的動機是想為死去的人報仇。」
「不知禍主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把一具身體準備好供他使用。」卡許卡力低語。
「不久前,妳曾提起『被創造的真實』的自我矛盾:未來某個事件如果未被揭露,也未由人勤勉經營,這個未來事件或許就不會實現。顯然,我贊成不妨做些努力,把這個真實創造出來。然而,即使相信人應該努力讓已經揭露的未來事件實現,但要下多少工夫,意見差異仍然很大。」
「怎麼回事?」費法克的聲音問道。
「不行。她一個星期只回答一個問題,還要是個好問題。而且她只回答每個人一個問題。不過,如果她喜歡你,或許會多說一些。」
戴德斯的表情也同樣驚駭。「是,必定是這樣。」
對費法克說她並不在他的命運裡,是他這輩子做過最痛徹心扉的事,但他依然毫不猶豫地做了,因為正如他告訴她的:人無法和命運的力量對抗。如今,峰迴路轉,命運的力量正在證實它本身不過是怎樣解釋都可以的無解之謎。
「禍主以前的『神諭使者』。」韓考克太太回答。
「接下來就只剩下等待了。彗星在去年出現,非魔法國度的人也很興奮,他們的報紙說,一直到今年二月都還看得見。我還以為我已經準備好了,但是當在四月看到費法克時,第一天晚上還是緊張到連餐前禱告都沒辦法進行。」
有人敲門——不是她的,是大公的房間——接著有人說:「你在嗎,大公?」
戴德斯順著她的說法。「全是因為費法克,我才得以活到今天。所以,你想說的任何事,都可以在他面前說。還有,他已經知道你是誰,以及你的野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翻開日記本,無聲地要求日記顯示他談到將成為任務夥伴的那位偉大元素魔法師的紀錄。
「在禍主這一生的時間裡,曾經出現過一個——一定有,而且就是亞特蘭提斯本地人。」約蘭曦說:「我最近看過一本古老遊記,描述在大家還可以去亞特蘭提斯旅遊的年代,曾有幾名旅行者經過那個王國,看到不久前出現的大漩渦。那是極為驚人的元素魔法,它創造出一個快兩百年之後還能看到的大漩渦。但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魔法師是誰。有人願意和我打賭嗎?這位可憐的元素魔法師說不定就是禍主的第一個祭品?」
「我不知道這狀況是怎麼回事,我只知道妳得馬上離開這裡,一刻也不能停留。」
沒錯,但卻使她對一切的解釋都不再那麼可信。亞麗安公主之所以寫下戴德斯將有一位任務夥伴,是因為未來的戴德斯這樣說。但未來的戴德斯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亞麗安公主曾經這樣寫。這是一個完整又有力、自相矛盾的例子。
「事情還可以更複雜。如果,她只是看見自己對某人說,她計劃去把那些字寫在《藥劑大全》這本書上呢?」
「不。」卡許卡力喃喃自語「不、不、不。」
這是春天時費法克問的問題。他那時以為她要幫助的是她的監護人,後來她才把她問的問題告訴他。
「但是那時,當我聽見了她的名字。我問伊卡魯斯是否記得禍主的問題。他記得,問題是:『誰是尙未成年、最有潛力的元素魔法師?』」
「我要推翻禍主。」戴德斯說。
「我心裡有一部分曾經希望,我們的故事保持在一對命運乖舛的戀人,那麼我的人生將單純許多。然而,天不從人願,我們兩個剛好都處於信仰的混亂期,都在懷疑禍主是否值得自己全心全意奉獻。在這樣的思路裡,我是他最好,也最不好的朋友——而他之於我也一樣。」
「我覺得我們該和你討論,大公。」卡許卡力說:「韓考克太太也同意,因為她聽說你已過世的母親是位靈視者。如果公主殿下曾留下任何可以幫助我們的靈視資料,請讓我們知道。」
一〇二一年四月二十一日
英格蘭
「謝謝妳,神諭。可是這對我要怎麼問問題,依然沒有幫助,不是嗎?」
「禍主不像是會太在意靈魂的人,不是嗎?」約蘭曦說。
「如果你不想使用非魔法國度的交通工具,我還有一張飛毯。」卡許卡力提議。「它的載重能力為四百磅,時速一百二十哩,五百哩不必落地。」
戴德斯覺得他彷彿踩穿了薄冰,正跌進冰冷的水裡。
「把類騰跳器給溫特維爾。」它們必須在他身上三天,才能產生作用。「他是我們所有人裡面移動最困難的——如果他能使用類騰跳器,應該好很多。」她說。
「看來殿下偶爾也會來參觀板球練習。」正在收拾球具的魏斯特說。
妳可知道,為了符合我要對海伍德說我們得做哪些事的未來,而事先安排好一切,有多麼困難和多麼可怕嗎?
「禍主殘餘,」卡許卡力沉思著。「禍主的『殘餘』。禍主少了什麼?」
「不,我從不認為你做的任何事可能白費工夫。它們最後都會開花結果。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會活著看到它開花結果的那一天。」
「這有關係嗎?」她問。
卡許卡力搖頭。「只在故事裡看過。」
然而,戴德斯不在。
「是,我要進去。」已經穿好板球運動服的魏斯特說。「我想我應該來探望溫特維爾,也很樂意欣賞你的戰鬥紀錄,庫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