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笑。即使在混亂中，她的笑聲依然令他的心為之飛揚。
戴德斯轉向卡許卡力說：「看到我們要找的那支被施以血魔咒、用來代替人類碰觸的長矛時，我會安排費法克去保護它安全抵達。你能要反抗軍這邊做點其他事，吸引住敵人目光嗎？」
「大概知道。」
「妳還是可以試試看。」他對費法克說。
「再送一顆到戰火鳳凰裡面。」戴德斯說。
戴德斯握住費法克的手。「而妳，就請摧毀任何妨礙長矛抵達鐘形罩的力量。」
「看我的厲害。」費法克說。
「讓我猜一下，你覺得現在的情況更不妙了。」費法克說。
原本靜止的戰火鳳凰動了起來，緩慢且雄偉地展開巨大的翅膀，往鐘形罩外的飛龍兵團降下。飛龍紛紛對鳳凰噴火，但火焰就像閃電一樣，只是穿透而過。
「不是，現在來的是常見的那種。」
阿瑪菈回來了。「偵察兵發現東北方有某樣東西接近。」
面對戰火鳳凰勢不可當的進逼，飛龍開始四散逃竄。一名飛龍騎士因為動作太慢而逃避不及，被鳳凰的左翼掃過肩膀而高聲尖叫。戰火鳳凰並不會造成實質傷害，不過據說和它硬碰硬接觸的敵人，會感受到短暫而劇烈的疼痛。
剛得知他們被困在鐘形罩內時，阿瑪菈曾暗示，反抗軍將不擇手段阻止費法克落入亞特蘭提斯之手——若情況危急，他們就會動手殺掉她。當時卡許卡力表現出以他而言十分激動的情緖，並非常肯定地告訴阿瑪菈，自己在預言夢裡看見費法克不僅沒在今夜喪命，甚至直搗亞特蘭提斯，攻進了禍主的巢穴。
可惜他這段演講沒能成功煽動每一名飛龍騎士。有個人聲嘶力竭地高喊，要自己的同袍注意地上有魔咒長矛，距離鐘形罩只有四分之一哩。
長矛尖端碰到鐘形罩，整座圓頂劇烈震動起來。
「你如果是一本翻開的書，那你很像你母親的日記。」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淘氣。「幾百頁空白後，才出現改變命運的幾行字。」
戴德斯用了遠視咒語，在他最遠視力範圍內共有五支小隊，三到五分鐘後就會來到鐘形罩上方。
她的臉亮了起來。「魔咒長矛！」
戴德斯想了一下，接到警告時，他的記憶尚未完全恢復，當時正在發生的事因此混入了奇妙的距離感。現在他回想起來，的確記起在自己和費法克仍相信他們躲得過亞特蘭提斯時，同樣的悅耳女性嗓音曾宣布發現裝甲戰車、雙足飛龍和鱗龍。
聞言，那些飛龍騎士忘了自身的任務，突然轉向鐘形罩。
「難道你們的最高指揮總督和_圖_書不曾自稱為上天所垂愛？」他反問。
鐘形罩南方，長矛彷彿細長且致命的箭雨，挾帶著咻咻聲風暴般飛抵。戴德斯將費法克的手握得更緊，暫停了呼吸。
「了解。」她乘著飛毯離開。
費法克將魔杖指向裝甲戰車。天空劈下一道道藍白色的閃電；天地在剎那間雷電交加，彷彿諸神喝醉了酒。
現場氣氛喧鬧而歡樂。反抗軍成員因為詫異、興奮，以及緊張的卸除，而開始大笑。他們取笑同伴害怕的表情，也吹噓自己多麼大膽無懼，然後只換來同伴們嘲弄自己發抖的手和失準的咒語。
撒哈拉沙漠幾乎沒有天使軍團的追隨者。他說話的對象並不是反抗軍，而是篤信天使的亞特蘭提斯人。
他和費法克駕著飛毯混入一群反抗軍當中，再出來時，兩人頭上都戴了頭巾。卡許卡力則在他們身後設計了壯觀的一幕——十來張飛毯相連成一座臨時的舞台，幾名反抗軍在台上翻筋斗，從最前頭翻到最尾端。
卡許卡力的問題把驚呆的戴德斯震回神來。戴德斯立刻施了一道咒語，讓自己的聲音可以一路傳到數哩之外。「看哪，這是天使之所愛揮灑的神聖閃光。」
兩頭動作特別敏捷的雙足飛龍勉強攔住了長矛。牠們背上的騎士引導牠們以利爪抓住長矛、離開鐘形罩，但長矛的動能仍然很強，飛龍彷彿被捲入旋風般狂亂地拍翅繞圈。「請命令你們眼力最好的偵察兵注意地面，」戴德斯對阿瑪菈說，「會有一支重要的魔咒長矛以這種方式送進來給我。告訴他們，看到時保持安靜。」
動盪時期的堅定盟友——這是戴德斯與貼身男僕兼情報主管達伯特約好的其中一個聯絡暗號，代表隨之送達的訊息來自達伯特認為值得信賴的友方。
費法克沒有直接攻擊發現魔咒長矛並往它衝去的飛龍，而是設了更高雅的防衛——她發揮控制閃電的能力，為長矛建造了一條不受侵犯的通電隧道。
戴德斯立刻把戰火鳳凰調往鐘形罩的西南方，盡量減少落在那東西上面的光。
身為一流說謊家的戴德斯，發現卡許卡力也是說謊高手。此時卡許卡力鄭重地點頭說：「謝謝妳，杜爾嘉達維。」
他已將自己的命運完全交託給這女孩。他轉向她。「我在妳面前就像一本翻開的書。」
他忍不住莞爾。「我得說，妳永遠都能帶來驚喜。」
五、六小時前，飛龍騎士曾逼近戴德斯和費法克，但被埋伏在途中的古董魔咒長矛趕走。那時戴德斯想不通有哪個國家的魔法師會使用這種武器，直到記憶hetubook.com.com恢復，他才領悟到這應該是來自杜明國的軍力，而這些長矛是戴德斯大帝紀念博物館的收藏，用來重演古戰事。
「什麼時候？」費法克問道。
「我們是不是——」
不過當阿瑪菈離開聽力範圍，卡許卡力便立刻向戴德斯和費法克承認自己說的全是謊話。
「沒錯。我發現這幾批攻擊分別落在我們的四周，有利於狩獵繩把攔截網固定在地上。」
接著，一對魔咒長矛就像聽到暗號般射來。亞特蘭提斯人眼看自己的攔截網已被狩獵繩壓制在地，只能扭動而無法跳起來攔住長矛，紛紛發出喊叫聲。
「幸運之神支持勇敢的人！」有個反抗軍喊道。
「我的盟友為什麼會和妳聯絡？」
費法克打住。戴德斯也聽到了——幾百樣東西凌空飛過的咻咻聲。
「看來我們的盟友常和亞特蘭提斯交手，因此經驗豐富。」戴德斯說。「他們知道奇襲只有一次機會，亞特蘭提斯會備好對付魔咒長矛的防禦。」
另一批魔咒長矛和狩獵織呼嘯而至，驚醒了陷入恍惚的亞特蘭提斯人。另一張網跳起來攔住大多數武器，雙足飛龍也飛去追趕少數的漏網之魚。
「所以他們分批發送長矛，好觀察亞特蘭提斯怎麼防禦？」卡許卡力說。
為什麼？是為了讓魔咒長矛的數量看起來更多嗎？還是另有目的？
「這並不是最有效運用鱗龍的方式。」阿瑪菈說。「我想，亞特蘭提斯帶鱗龍過來的目的，是要直接攻擊我們的基地——鱗龍在近距離下非常恐怖。但牠們速度太慢，不太能用於追逐。」
而費法克目眩神迷之餘，其實也很困惑。「這怎麼可能？裝甲戰車應該能抵擋閃電。」
杜爾嘉達維是阿瑪菈作戰時的別名。戴德斯也用這個名號稱呼她，但並非出於尊敬，而是要拉開距離——這女人曾表示，為了不讓禍主得逞，反抗軍可能會殺掉費法克。戴德斯對她實在無法不抱著幾絲懷疑。
「魔咒長矛若能碰到鐘形罩，能破除它嗎？」費法克蹙起眉頭問。「就我所知，無生命的物體沒辦法破除這種法術。」
時間彷彿慢了下來。這兩個字的尾音在戴德斯耳中不斷拉長，閃電則一束束地從下方黑暗的沙裡往上竄升，如菌絲般叢生的光束化成有爪巨獸，撲擊最靠近的雙足飛龍。被閃電擊中的飛龍彷彿被人從高處陽台扔下的紙玩具，鬆垂的翅膀張開，頭下腳上、旋轉著往下墜落。
「那是因為他侵占了與自己外表非常相像的年輕男人身體，然後再進行可怕的獻祭魔法。那具最原始的身體hetubook.com.com當然不能公開，因為它已少掉了重要的四肢，或許眼睛和耳朵也沒了，這就是獻祭魔法的代價。」
如果有巧妙的血魔法幫忙——只要某支魔咒長矛尖端沾了血，而血液主人與被困在鐘形罩內的某人有連結，就有辦法突破。
「現在，而且要遍布整個地區。」阿瑪菈說。
「可是閃電傷不了裝甲戰車。」費法克同時說。
基地指揮官阿瑪菈飛了過來，把另一張飛毯交給仍站在費法克身後並抓著她的卡許卡力。
「杜明國國主的花招真不少。」卡許卡力搖著頭說。
他們施展更強的遠視咒語。只見幾哩之外的裝甲戰車正快速切過夜空而來，若不是戰車底部因戰火鳳凰信號映照而隱約閃著光澤，他們幾乎看不見戰車的蹤跡。
最靠近鐘形罩邊緣的兩名偵察兵歡樂地叫著衝過去，卻被仍在原處的障礙硬生生地攔阻。
「你認為，鱗龍和那些小型的裝甲戰車，有可能被派來攔截我們的盟軍嗎？」費法克問。
她和戴德斯取代了原本在鐘形罩東北方負責偵察的兩名反抗軍，並唸出調整視線的咒語，這樣他們雖臉部上仰，卻還是能看著沙漠地面。
反抗軍在一陣鼓聲後安靜下來，接著負責在基地宣布事項的悅耳女性嗓音響起：「發現裝甲戰車。」
這次幾乎每個人都大喊：「勇敢的人創造自己的幸運！」
一面巨大的網彈上來，一如網住自投羅網的魚群般擋下那些魔咒長矛。
好幾頭飛龍墜地的撞擊聲刺破現場的一片寂靜。
戴德斯與費法克互看一眼。亞特蘭提斯下的每一步棋都有道理。鱗龍與伴隨牠們的小型戰車到哪裡去了？
戴德斯的心臟幾乎要蹦出喉嚨。
裝甲戰車足以抵擋閃電。
卡許卡力一指輕敲下巴。「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預期，接下來抵達的攻擊會減少成兩到三件武器一組，用來測試攔截網是否真的被固定住了？」
「那是什麼？」卡許卡力問道，他麻痺的左手僵在空中。
「太好了，繼續努力。」
大約半哩之外的沙丘上，有一支魔咒長矛正朝鐘形罩蜿蜒滑行而來。嚴格說來它並不慢，不過也絕對不是全速前進。戴德斯並不介意長矛的速度，然而另一名偵察兵大喊：「更多裝甲戰車過來了！」
「他們要我對您說：『動盪時期的堅定盟友』。」阿瑪菈說，並對費法克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沒有答案。
戴德斯暗罵了一句，然後揚聲說道：「來自亞特蘭提斯的尊貴朋友們，尤其是那些見過你們最高指揮總督本尊的人，你們難道從不曾懷疑，為什麼他都沒有變老m.hetubook.com.com嗎？為什麼有時還會在一夜之間年輕十歲？即使最保守估計，他也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怎麼會看起來甚至不超過四十歲？」
她依言行動。戰火鳳凰的光芒立刻加倍，並發出狂野、刺耳同時震撼人心的啼叫聲。
而且，他們也有更近距離的問題——幾小隊的飛龍騎士經過，他們飛得很低，而且都望著地上。
「稍後我再告訴妳怎麼回事，現在我要妳盡量引開大家的注意力，最好能讓每個人都看著高處。我也會這麼做。」他舉起魔杖指向天空，唸出拉丁文咒語：「自己的地盤自己守！」
二十四道閃電在兩秒內降下，接下來是更長時間的寂靜，大家都沒有說話，甚至屏住了呼吸。接著，所有的裝甲戰車就像終於向地心引力投降的一批石頭，往地面墜落。
「下次奉派為他賣命時，請先想一想吧。不，現在就想。他為什麼想要活捉我的朋友——這位年輕的元素魔法師？那是因為力量強大的元素魔法師是最好的祭品，最能滋補他的生命力。這是你們樂意做的事嗎？拚盡全力戰鬥，卻只是方便他犯下天使所鄙棄的罪行？」
身處這些值得讚揚的同志情誼之中，戴德斯的血液卻逐漸變冷。亞特蘭提斯不可能這麼輕易放棄，否則不可能統治整個魔法世界。
六百呎。三百呎。一百五十呎。長矛越來越近。
阿瑪菈臉色一變。她從口袋拿出一本筆記本並翻開來。
一陣震耳欲聲的寂靜——恐懼與驚訝都能讓人啞口無言。就連理應知道其中有蹊蹺的阿瑪菈也敬畏地注視著費法克。
「裝甲戰車快過來了，這些是你之前看到的小型戰車嗎？」費法克問卡許卡力。
「沒關係，我們都是來這裡找麻煩的。」卡許卡力說。
「通常沒有，但凡事都有突破的辦法。」戴德斯說。
「別忘了，造反者常自稱天使所垂愛。」一個高而清亮的聲音立刻反駁。戴德斯認出那是在他和費法克抵達沙漠後就緊追不捨的那位女性旅長。
戴德斯的處世方針向來是盡可能不信任他人，而且在採取行動之前，必先徹底研究可能發生的結果。然而，此刻他講究不起這些奢侈的拖延。
他把她拉過去迅速一吻。「很好。以後我要什麼，都這樣回答。」
為你。
「事情有點怪。」阿瑪菈說。「我明明記得，還在基地時有接到麟龍現身警告。牠們在哪？」
「是我哥嗎？」卡許卡力立刻問道。
「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雙足飛龍進入鐘形罩時，的確有鱗龍跟在牠們後面，四周則是我沒見過的怪異小型裝甲戰車繞著牠們打轉。」htｔps://wｗw.ｈetuｂoｏｋ•ｃom•com卡許卡力說。
戴德斯用手勢要她別再多問，然後再提高音量說：「還有任何人要質疑神聖閃光的力量嗎？別再阻礙天使所愛者的道路，就不必恐懼天使的憤怒。」
「外出參加攻擊行動的人是不准攜帶雙邊筆記本的。」她轉向戴德斯。「殿下，是您的盟友，對方請求席伯恩小姐做好準備，對逼近我們的裝甲戰車軍團施放二十四道閃電。」
而後他降回普通音量，只對她說：「不能錯過這麼好的宣傳機會。」
「在他執政這麼長的時間裡，他總是刻意不公開自己的形象。官方理由是不鼓勵個人崇拜，其實這是為了他自己的方便，因為若廣大的魔法世界不知道他的長相，那麼與他外貌相似的人一再失蹤，便不會令人起疑。」
「我真想拋開任務，專心觀賞這場精彩的演出，但我的生命繫於一線。」費法克說。
附近的人則喊：「勇敢的人創造自己的幸運！」
「幸運之神支持勇敢的人！」約蘭曦再次喊道。
鱗龍的視力很差。牠們在荒野中會和偽鳥身女妖結成共生關係，讓後者引導牠們覓食。那些較小型的裝甲戰車可能就是擔任共生體的角色，為亞特蘭提斯集結鱗龍，以便為其所用。
亞特蘭提斯的回答是一聲號角鳴響。飛龍騎士重新集結，但沒有再發動攻擊，反而駕著坐騎，全數自鐘形罩退出。
鐘形罩外又出現了一張網，準備攔截另一批武器。戴德斯原以為那些全是魔咒長矛，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有數條狩獵繩夾雜其中。
阿瑪菈挫敗地悶哼一聲，那張網似乎在提醒他們——看似過分美好的事，通常都不是真的。
她讓飛毯飛得更靠近他，並握住了他的手。「我承認，我自己也很驚訝。不過拜你為師後，我內心有一部分成了悲觀主義者。我忍不住要猜想，自己會不會反而替每個人帶來更大的麻煩。」
「您的願望就是我的指令，陛下。」她俏皮地答道。
一顆怪異的藍色閃電球呼地往一群雙足飛龍轟去，把牠們打得逃散開來。
戰火鳳凰夾帶著六、七團滋滋作響的電光，威風地繼續前進，迎面碰到的亞特蘭提斯軍力無不慌亂地四下潰逃。當另一批魔咒長矛和狩獵繩抵達，戴德斯便把戰火鳳凰引向東方。
卡許卡力點頭。「沒問題，交給我。」
又一段永恆般的寂靜——也或許只有片刻——之後；怒吼聲、雙足飛龍的咆哮聲，以及反抗軍驚訝的喊叫同時炸開。
「無論如何，我們都能突破這次的圍困。莫南得已經看見了未來，他的靈視從不曾出錯。」阿瑪菈說。
「當然，但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