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般的火傷害不了雙足飛龍,不過飛龍騎士依然本能地閃躲。從她這方面來說,這是很好的心理戰術,但在整體策略上則大為不妙——這讓亞特蘭提斯人再次知道她的確切位置。
她抬起頭,謹慎地吁出一口氣。「你的盟友說與他們無關。」
阿瑪菈捧著卡許卡力的臉,親吻了他的額頭。「平安歸來,我的兄弟。」
「卡許卡力,我已經睡了好幾天,你找到我們前不久才剛醒來,所以由我先擔任第一班守衛。我還想為我們召喚一些水。你們兩個看來都快乾枯了,喝掉水袋裡的水吧,我來重新裝滿。」
「況且,你們和我們分開也比較安全,杜爾嘉達維。」費法克補了這一句。
她得把他往旁邊拉,他才沒撞上水球。他沉下臉望著她,一半是因為她眼中的笑意,也因為她不像他一樣飽受慾望之苦。
如果他還有得選。
「飛龍騎士為什麼沒有疏散?」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你們最好過來看一下。」卡許卡力說。
戴德斯這才發現,卡許卡力一直滿臉渴望地看著他們。卡許卡力應該很想不惜代價換取能像他們這樣單純而公開地彼此相愛。
卡許卡力搖頭。「阿瑪菈問過了。對方說短時間內只能打下一連戰車。我們最好撤回基地。」
「面罩應該能保護我們吧?」費法克問,他們正往東飛向一座巨大的懸崖。反抗軍的基地就位在這座懸崖內鑿出的洞穴裡,就戴德斯所知,唯一的入口是兩座崖壁之間的垂直裂縫。
「別放過任何一個!」女性旅長清亮的嗓音傳來。「援軍已到!」現在光憑肉眼就看得到最新抵達的裝甲戰車小隊了。
「我或許可以做個大膽的猜測。」約蘭曦的聲音低沉而疲憊,眼中的笑意早已消失。
「妳也多照顧自己。」
「是禍主下的手。」費法克說出冷酷的解釋。
「因為他們聽到殿下指控他執行獻祭魔法。我不知道大公在亞特蘭提斯人之間的評價如何,不過他終究還是杜明國的國主,而他可是當著禍主的面說出這樣的指控。」
「可能。」
「只要封閉所有入口,整座基地和圖書都是密閉的。」
費法克轉向卡許卡力。「這座觀測站是密閉的嗎?」
阿瑪菈另一隻手也緊握起來。「可是經驗豐富的飛龍騎士需要多年的訓練,價值非凡。」
「而且這與那些飛龍騎士是不是完全相信大公的話無關。這麼具有煽動力的宣言一定會傳出去,總有人會偷偷地對家人、朋友、同袍,或者喝多了酒時對陌生人提起。接下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妳聽說過禍主可以重生嗎?」費法克問她。
「我們的盟友能拿下它們嗎?」費法克問。「我很樂意再提供閃電。」
「我們的人員正在分析外面的空氣。只要戴著面罩可以安全外出,我就立刻宣布全面撤退。」阿瑪菈說。「殿下、席伯恩小姐,你們要和我們一起行動,還是分開行動?」
「該吃的我都吃了。」他說。
「你曾夢見這件事?」阿瑪菈嚴肅地問。
「究竟是為什麼?」卡許卡力眉頭深鎖地低語。
「我在伊頓公學的舍監是個亞特蘭提斯女人,她外派已經許多年了,卻從來沒聽說過。當然,她可能是因為害怕失去外派的資格,不常與其他人來往,但這不也說明了,禍主多麼嚴格地控制人民的資訊?」
阿瑪菈搖著頭,正要說什麼時,突然伸手進口袋裡。「抱歉。」
她另一手沿著他的脊椎一節節地往上。他試圖抓住什麼,手指因而陷入厚厚的飛毯。這時飛毯上發出摩擦聲,是她移動了,吻上他頸後的肌膚。
戴德斯無法想像卡許卡力的困境——終於見到自己愛了一輩子的女人,卻無可挽回地發現她已是哥哥的未婚妻。
「就這樣。」戴德斯說。「就我記得,死亡雨是高度濃縮的物質,液態時並沒有殺傷力,然而一旦落地並蒸發……」
他們貼在長方形的觀測口,看見黑色的裝甲戰車從頭頂安靜地穿過,飛龍騎士舉手向戰車敬禮。戴德斯瞇起眼,但看不出裝甲戰車有沒有撒下任何有毒物質。
他立刻設了保護圈罩住她。她也為他做同樣的事——而且差點就來不及,因為雙足飛龍背上的騎士立刻對他們發出一連串https://m.hetubook.com.com攻擊咒語。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那些雙足飛龍原本重新集結成有秩序的陣形,現在當反抗軍往懸崖蜂擁而來,牠們卻只是在旁觀看。
「我沒忘。」他拉過她的手腕,吻了一下手背。「我是替我自己說的,不是為了我們的任務。」
「飛龍對死亡雨並不敏感,而亞特蘭提斯人通常會在出戰前服用解毒劑。」
「就這樣?」費法克在一分多鐘的安靜後問道。
「什麼?你要我假設你幫我建的保護圈不夠堅固?你忘了——」她靠近,用手指關節在他頭頂敲了一記。「再也沒有『獲選者』這回事。在這件事——或其他任何事上,你和我都同等重要。」
觀測站內一片安靜,眾人看著她寫下回覆。戴德斯甚至聽得見她注視著頁面、等待回答的呼吸聲。
「再來,請注意,被除掉的只有飛龍騎士,他們聽到了大公的話。牧養鱗龍的小型裝甲戰車駕駛戴著只聽得見指揮官的頭盔,所以只被召回,並未喪命。」
即使她用閃電擊打他,電擊的刺|激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強。他差點就來不及吞下已到嘴邊的喘息聲,而她一定也感覺到了他皮膚底下的震顫。
「我會和他說,也會替你照顧他,我也相信我們總有一天會再見面。」
彷彿聽到戴德斯的心聲,原本已躺在飛毯休息的卡許卡力突然起身走到觀測口,背對著戴德斯和費法克往外看。她的手指幾乎立刻沿他的手臂撫上肩膀。她張開手,彷彿想要盡可能地碰觸他。
是啊,如果魔咒長矛上確實施了戴德斯猜想的血魔法——
阿瑪菈轉向費法克。「為什麼連他們也遭殃?」
觀測站地面的門突然被掀開來。他們全都嚇了一跳。進來的是阿瑪菈,她的眼睛睜得很大,手中緊緊握著魔杖。「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妳該先保護自己的。」他們飛得更高時,他開口責備。「和妳說過多少次,不要管我。」
「其他觀測站的夥伴每半小時會取空氣測試含毒量。」
卡許卡力點頭,他已再度負責帶領三人的飛毯。進入裂縫後,他們並沒有和_圖_書像初次進來時那樣繼續沿著狹窄的裂口成之字形蜿蜒而下,而是進入側邊一條漆黑的隧道,再朝上飛往卡許卡力稱為觀測站的地方,然後從底部一扇活板門進入。
「鐘形罩不是應該要瓦解了嗎?」費法克叫道。
雖然如此,飛龍騎士對閃電馭使的威力仍餘悸猶存,往後退得更遠了。
費法克瞥了瞥戴德斯。「我們和你們分開行動。」他們向來如此。
戴德斯如果有能力召喚閃電,現在就會劈死方圓百哩內的每個亞特蘭提斯人,更想親手勒死禍主本人——他那些愚蠢的手下總是不懂什麼時候該讓戴德斯清靜片刻。
「有這樣的傳言已經很久了。」
「血,我得讓我的血碰到鐘形罩!」他駕著腳下的飛毯上前,同時拿出小刀。
阿瑪菈舉手抹臉。「如果妳說的是真的……我從小就加入反抗軍,而這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我沒事。」卡許卡力說著轉過身去。「我帶你們去看怎麼打開觀測口。」
戴德斯貼近觀測口,隨即倒抽了口氣。雙足飛龍正用力拍掉彼此背上的騎士,任由他們往下墜落到沙漠中。
她也同時抵達,伸手貼在鐘形罩上。他感覺到掌下震動,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只剩空氣。
一顆水球在觀測站中央旋轉成形並逐漸增大,她用這些水清洗戴德斯背部的傷口,並重新包紮。上次他們穿越試煉集時受的傷現在已好了許多,不過她還是幫他敷上大量外用止痛藥,而他也不吝惜地服了數顆止痛的小藥丸。
「我們能不要那麼深入基地嗎?」戴德斯問卡許卡力。「現在顯然不能在空曠處亂飛,但如果我們深入基地後被包圍,就很難再出來了。」
他平常就吃得不多,總認為進食很浪費時間,耽誤他做其他事。而且現在他以吃起來就像固態空氣的營養食物方塊為主食,就更難判斷分量了。他到底要吃多少塊才夠?
戴德斯只是遂聳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毫無頭緒。
她一邊做護理工作一邊發出嘖噴聲,低聲責罵他沒好好照顧自己。她上藥的動作很俐落,幾乎不帶私人情感。她包紮好後,就把手放和-圖-書在他的上手臂上。
而他真的、真的無比希望此時此地只有他們兩人。卡許卡力一直都在協助他們防範已知和未知的危險,不過如果他能去基地的其他地方待個十五分鐘,戴德斯很願意把自己在迷宮山脈的城堡送給這位好夥伴。
又是禍主下的手。
「沒有。不過我並不須要夢境來告訴我命運在哪個方向。請告訴瓦蘇達我很遺憾沒遇上他。」
「既然這樣,兩位何不休息一下?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跋涉了這麼長的距離,可能很缺乏睡眠。而你——」她輕按戴德斯的手肘片刻。「我知道自從我們抵達沙漠,你就幾乎沒有閤眼。」
卡許卡力拿出雙邊筆記本寫了幾個字,等了幾秒後再看。「阿瑪菈說不是,她問過他們了。」
費法克看了卡許卡力一眼。「是你們的魔法師下的手?」
她搖著頭嘆了口氣,然後轉向卡許卡力。「你呢?老朋友,你還好嗎?」
「面罩足以應付第一代死亡雨。但我們最近接到報告,他們已發展出殺傷力更強的最新版本。」費法克扭頭看了一下。「你們看那些飛龍騎士,他們怎麼不追了?」
再做一次。求求妳,再做一次。
卡許卡力搖頭。「我們的人都忙著封閉入口,並趕往防守位置。」
他們最好趁還出得去時盡快離開。
她摟摟他的肩,在他臉頰親了一下。他嘆了口氣,心中的挫敗感被她的甜美與陪伴在身邊的愉悅感取而代之。
「我的監護人曾經告訴我:『有時害怕是唯一合適的反應』。」費法克好意安慰道。
她嘆氣。「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戴德斯並不想睡,他很快就將長眠不起,一點也不想把任何寶貴的時間浪費於不省人事的狀態。他寧可在這僅剩的時日中清醒地抱住她,為將來去「天外之天」累積更多回憶。
如果他能半小時之後再回來,戴德斯願意敞開皇家金庫,任由卡許卡力隨意拿走喜歡的寶藏。
「你們要怎麼知道空氣已夠安全,可以外出了?」
卡許卡力曾對費法克說,他的族人並不認為預見的未來如刻在石頭上的字般完全不可更改,但阿瑪菈似乎對他的預言夢很認m.hetubook.com.com真。
戴德斯突然想起一則很久以前看過、幾乎已經忘記的飛龍傳說。「那些騎士已經死了。雙足飛龍無法忍受屍體,所以牠們才幫彼此弄掉背上的騎士。」
她一開口,戴德斯就感到一陣寒意,明白她得到的結論是什麼了。卡許卡力伸手扶著牆,好像也站不太穩。
卡許卡力的聲音有些哽咽。戴德斯頗為震驚地發現,卡許卡力好像快崩潰了,他很可能再也見不到哥哥和自己的摯愛。這是最後一面。
她退後一步,仔細看他。「我沒事,但你全身都是骨頭。你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我要和他們一起走。」卡許卡力說。
雖然她的問題是說給三個在場的人聽,視線卻停在擁有奇蹟般力量的閃電馭使身上。
「所以,我們可能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
費法克轉向戴德斯。「是我們的盟友?」
阿瑪菈猛地後退。「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殺害忠誠的手下?」
他不情願地把目光從她身上移往觀測口,心中的胡思亂想立刻煙消雲散。雙足飛龍好像喝醉了酒般差點彼此相撞,而幾分鐘前還抬頭挺胸坐在高背鞍座上的騎士,現在則東倒西歪地癱軟下來。
「幸運之神庇佑我!你們有瞧見我看到的景象嗎?」費法克嚷道。
「因為他們如果得知同袍在飛行途中死亡,也會懷疑究竟出了什麼事。」費法克抓住戴德斯的手臂。「而你知道嗎?禍主會把傷害栽贓給其他事件或其他人。所以他會派人來見證這場屠殺。」
她拿出雙邊筆記本。「偵察兵送來消息,鐘形罩布下時,她距離基地大約十哩。第二批裝甲戰車剛剛經過,她決定盡力跟蹤。她現在寫說,它們剛剛墜毀在沙漠裡。」
有那麼片刻,他那已被預言的死亡如裹屍布般懸掛在他倆之間,預示了一切的終點。下一刻,她轉身放出一道火牆。
卡許卡力默默來到他們身邊。「裝甲戰車飛得太高了,這是他們要降下死亡雨的高度。」
對了。
剛從飛毯下來,戴德斯立刻抱住費法克。她仍然安全。他們仍然安全。他們得盡情享受每個這樣的時刻,他熱切地感謝天使。「妳還好吧?還撐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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