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時,他曾派達伯特去欣德史東太太的店選購她住迪拉瑪時喜歡的口味。達伯特向來使命必達,甚至做得更多,他不只帶回了好幾籃食物和飲料,還外加印有那家小店各個角度樣貌的明信片——人行道上藍白條紋帆布篷子下的小圓桌、站在滿是夾心軟糖和巧克力的巨大玻璃櫃旁的欣德史東太太,以及貼在牆上的菜單,用魔杖寫成的彩虹色文字底下驕傲地宣稱:我們樂於提供二到兩百人份的野餐籃,以及保證至少八小時不融化的招牌冰淇淋。
「早上我離開時,她一切安好,至少是目前情況允許下最健康的狀態。而且我相信我們的朋友會盡全力照顧她。但我們都知道,兩人的角色隨時可能互換。她非常善於保護朋友安全無恙。」
必帶著她下樓走到舞台下方一個走廊如迷宮的空間。他們轉了又轉,好像在繞圈子,最後,卡許卡力終於推開一扇門,進入黑暗又狹小的儲藏室,他召喚了一點魔法光。
「妳敢回伊頓嗎?」在突然下沉又一個急轉彎間,卡許卡力的問題傳來。
前面的路又被三輛小型裝甲戰車截斷,後方則有兩輛追來,而上方已被封鎖。
戴德斯有個可以分成兩半的鍊墜追蹤器,目前他手上有一半,她有另一半。
「只要能離開這裡,哪裡都行!」
來到費法克監護人所住的公寓大樓,管理員看到他,微笑地說:「晚安,先生。」
飛毯猛地上升後立刻右轉,毯面幾乎與地面垂直,卻差點撞進另一對爪中。
「繼續帶著它妳就完了。」卡許卡力說。
「當然。請原諒我的失禮,殿下。」
戴德斯拉回思緒,用力吸口氣。在這個虛構的未來裡他只能思考與她有關的事;只要把自己考慮進去,想活下去的貪婪渴望就會跳出來,試圖摧毀膽敢阻撓他多活一天、一小時、一口氣的一切。
地下室有其他人了。他們耗掉太多時間,亞特蘭提斯人已經識破他們的偽裝。
「我哥正在研究更厲害的版本。他如果成功,小鳥看到什麼,我們也能看到,它們身處的三度空間會忠實呈現在我們眼前。」
他離開他們用餐所坐的長靠椅,走到一旁去看雙邊筆記本。他的表情突然改變。
抵達歐塞爾最大教堂的鐘樓時,他彎下身來,耳朵裡嗡嗡作響,他知道這一跳的距離稍嫌太遠。法國這地區的人口太過稠密,不適合使用飛毯,所以他買了件大衣——陽光普照的義大利讓他低估了自己需要的衣物——搭上火車,在下著雨的灰濛濛天空下,讓非魔法世界的交通工具咔噠咔噠地替他完成前往巴黎的旅程。
卡許卡力沒反駁,不過往窗戶靠近了些。她也走過去。窗外是幽暗且安靜的中庭,只有周遭其他客房的燈光提供照明。卡許卡力把窗戶推開一條縫,用她聽不懂、或許是梵文的咒語低聲說了幾句。她看見他手掌裡有個暗色的物體逐漸成形,然後拍拍翅膀飛走了——彷彿是用夜的影子做成的小鳥。
「熄掉燈籠,過來一下。」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家乾淨舒適的小旅館。主人抱住卡許卡力並直接喊他的名字。他們才剛進房間,甜點和咖啡就端了進來,接著是美味的蔬菜湯,和滿滿一大盤用葡萄葉包裹蒸煮的香米捲飯。
他們沉默片刻。「所以,你現在全都想起來了嗎?」戴德斯問。
「我大致拼湊得出故事梗概,但有個部分讓我很困惑,蕾恩史東指揮官扮演的是什麼角色?」蕾恩史東指揮官是王室的安全顧問,也曾是戴德斯母親亞麗安公主的隨扈。
約蘭曦起身。「沒事吧?」
所以,最後是由卡許卡力騎驢,約蘭曦跟在後方步行,且用頭巾盡量把臉部遮住。她從沒見過一路上經過的這種建築——每一層樓都蓋得比下方樓層突出,有些窄街兩旁的頂樓居民幾乎可以相互擁抱。
卡許卡力吁了一口氣。「再跳進火裡。」
「但那屬於戴德斯大帝。」瓦力得斯不只是艾伯龍王朝的傳家之寶,也是整個杜明國的寶物。
卡許卡力低聲抱怨,將飛毯降得更低並完全展平。他們的頭從戰車m.hetubook.com.com車底僅距一吋之處驚險擦過。
就他們的現況來看,有沒有反入侵咒語其實無關緊要——如果亞特蘭提斯有心破門而入,再強的咒語也抵擋不住。不過她想給他哀傷的空間,連她也不該打擾。
「地方沒錯。我在秋季學期去英國時東西還在,一直都在這裡的。」
卡許卡力也不要他們帶著飛毯走路進城。他們從盧克索到開羅乘的是旅行專用毯,不過仍把戰鬥毯帶在身邊,而戰鬥飛毯的厚度和分量使它無法輕易被摺疊、塞進口袋,他擔心就算捲起來也會暴露他們的身分。
「有一天,瓦蘇達終於受不了這種不穩定的交通方式,也不喜歃我獨自飛那麼遠。既然大多數反抗軍都有轉運點可抵達開羅或的黎波里,他決定幫我在開羅建個單向通道門。於是,我們就來這裡住了幾天。然後又一起去學校,讓他完成通道門的另一端。」
後來果然成功了。
答案啃噬著她的神經,她不顧說出口,所以很慢才回答:「肯定不是好事。」
他們又急急竄過不知多少條歪七扭八的窄巷,也從無數民房穿過,街道終於變得比較寬敞筆直,還有街燈照亮著;兩旁屋宇的陽台和高雅的格子窗,與巴黎林蔭大道的街景相比,可說是一點兒也不遜色。
「不要帶魔杖。」卡許卡力說。
卡許卡力似乎很熟悉這個社區一她能聽見隔街的喧鬧和人群話聲,但他們飛過的這條街沒有半個行人,居民若不是安靜地在屋內用餐,就是忙著參加晚上的娛樂活動。
「他們從未定下日期。」
魔法研究學院的美麗校園位在巨蛇山的山肩上,可以俯瞰著往海裡擴建的人工島——戴德斯的右手,以及其後一望無垠的大西洋。他彷彿看見她與朋友說著話,一邊行經學校建築之間的石板路,或許他們正相約稍後要到小時候常去的欣德史東太太的甜點店吃冰。
「為什麼我們頭頂上會有這種東西?你——你想,亞特蘭提斯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們的位置了?」
熱那亞。杜林。日內瓦。第戎。歐塞爾。
可是,舞台上只有一張鋪著絲被與天鵝絨床罩的大床,他倆震驚得面面相覷。
「您請問,陛下。」
她拚命地想。「我有頂帳篷,能隨意塑造成各種外型。」
他低聲抱怨:「怎麼沒看見?」
卡許卡力吁了口氣。「他有點害羞,我還有個姊姊,和我哥是雙胞胎,我姊就比較活潑和自信。阿瑪菈在訂婚宴時曾說,我哥剛到基地的前半年,完全只和她聊製造裝備或維修的事。」
「不是,它們懂得避開房屋、行人,甚至貓這類的障礙。」
「他們並不是天生一對,不過確實很相配,我認為他們是彼此的互補。我哥偶爾需要充滿活力的人把他從工作坊裡拉出來,而他則讓比較容易衝動的杜爾嘉達維更加穩重。」
第二隻鳥炸了開來,接著是第三隻。她渾身發冷——危險並不在戴德斯那邊,而是在他們這邊。
「你認為他和杜爾嘉達維適合對方嗎?」
他在其他男孩玩耍時埋頭努力。不是在教學篇章裡接受歷代祖先的訓練,就是在一則又一則的童話故事裡試圖擊敗各種致命怪獸。盈滿他少年時期的不是新鮮空氣和陽光,而是古書的霉味和惡龍噴火燒出的焦味。
「他是工程奇才,真正的魔法師,要打造、改良或發明任何裝置都難不倒他。但妳可不要因此而誤會他只適合關在工作坊裡,我哥也是致命的遠距咒語專家,我會的一切都是他教的。」
「走!越快越好!」她以氣音說。
「妳檢查過妳的追蹤器嗎?」
她曾變形為金絲雀,而那是她這輩子最恐怖的經驗之一。「它會警告我們哪方面的危險?」
他拿走魔杖。她等待著,無以名狀的恐懼爬上她的脊椎。
戴德斯很少放縱自己沉浸於這類幻想,但現在他想像自己走進欣德史東太太的店,點了一籃這種野餐籃。他看見圓臉、滿面笑容的欣德史東太太把他選購的食物裝進野餐籃。他感和_圖_書覺得到自己遞出的硬幣重量,和其他顧客看見杜明國國主也來光顧時的好奇目光。
「我不知道。不過,這代表我們不能飛得太高,至少在這附近不行。」
他在那幾年,把這片網絡擴展到歐洲火車可達的許多角落,甚至還包括幾個火車到不了的地方。然而他從未深入巴爾幹半島以東。不過,亞歷特斯倒是在這方面幫上了忙。
他的後腦抽痛起來,只好先暫停一會兒。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海鷗或翱翔,或衝刺入海,微風將寶藍色海面吹出魚鱗般的圖案。他坐在岩石嶙拘的海邊,喝完費法克早上泡的茶。
據他們在倫敦的克里奇飯店找到海伍德之後所知,海伍德應該已經猜到卡麗絲塔夫人背叛了自己。想到他被一陣記憶巨浪吞沒,記起自己因激|情而為一個女人說謊、欺騙,甚至偷竊,最後卻慘遭拋棄——戴德斯無法想像海伍德老師所經歷的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
「謝謝,妳一直是最善良的好朋友。」他說。
他不必死,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裡耳語。太快也太不必要了。他們已經證實,戴德斯母親偉大的靈視畫面即使並非有誤,也很有可能受到誤導。例如,根本就沒有獲選者,註定好的道路也不存在。誰也沒有義務再繼續付出——至少他沒有,他已犧牲整段童年,早就做得夠多了。
所以,他在城外買了頭驢子,再將戰鬥毯鋪在驢背上。他請約蘭曦坐上去,但她堅定地拒絕了;她寧可走路,也不要與不熟悉的動物搏鬥。
「走吧。」她說。
她放下手中的食物。「你哥是怎樣的人?」
「我不知道。這是戴德斯的魔杖,他昨天晚上交給我,希望我讓魔杖更有用。」
「沒,他在戴德斯到校之前就離開了。我們在沙漠時妳沒能見到他,真是可惜。」
他的反應讓她不太自在,於是她伸手按了按他的肩。「你去回覆他們。我會設反入侵咒語,不讓任何人打攪你。」
她驚訝地聽見自己用平穩且鎮定的聲音說:「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該離開了。」
「他在基地負責維修裝備?」
「噢?」海伍德語氣驚訝。「您不知道?蕾恩史東指揮官和卡麗絲塔夫人是同母異父的姊妹。」
「有可能——如果魔杖一直都在傳送它所在的位置。」
「有看到那棟建築嗎?那是歌劇院。戲劇季還沒正式開始,所以不會有人。妳像剛才那樣,能開多少門窗就開多少。妳有沒有能偽裝成我們的東西?」
他看著她,表情一片空白。「瓦蘇達在筆記本裡告訴我,他們在大約五分鐘前結婚了。」
「它們一飛高就被摧毀了。」卡許卡力的聲音很緊繃。
「卡許卡力!」
卡許卡力沉默了半晌之後問:「妳直覺認為這是什麼?」
她原想召喚一簇火焰,不過隨即打消念頭,只低聲唸出咒語,再用瓦力得斯指向窗戶。杖身上那幾頂鑲了鑽石的皇冠映著來自鄰房的微弱燈光,那些寶石的切面……
拿坡里。羅馬。佛羅倫斯。他在佛羅倫斯現形時,感受到眼後一陣刺痛。不過,他並沒有找地方坐著休息,等待不適感消退,而是利用復元的時間採購更適合歐洲的衣物。他幾乎把某間店裡一具人形模特兒身上穿的衣物全部買下,接著使用練習過幾百小時的裁縫咒語,讓那位將要扮為亞契.費法克的元素魔法師能穿得合身。
面對無窮的選擇,他那向來善於處理危機且總能當機立斷的頭腦竟卡住了。他其實並不想選,只想沉湎在這樣的未來所包含的無盡可能之中。
要不是戴德斯命令他坐下,他大概又要跑進廚房拿出更多東西。戴德斯開始講述上回眾人在這房間相聚後發生的事:溫特維爾展現強大元素法力的真相,他們從伊頓倉促離開的情形,以及短短幾天卻高潮迭起的撒哈拉沙漠事件。
「魔杖一直都是這樣嗎?」他看了片刻之後問。
但是,她和戴德斯把亞特蘭提斯引到了反抗軍門前。既然不一定有明天,更遑論下個星期,那麼再https://m.hetubook.com.com等下去也毫無意義。
一輛小型裝甲戰車從天而降,雙爪以恐怖的速度朝約蘭曦飛射過來。她尖叫著召喚出附近一口水井的水——凝結成冰,凍住那雙爪子,阻止它們靠近她。
他們身後的東西是一輛小型裝甲戰車,車身和她在杜立許太太之家的書桌差不多大,顏色幽暗如夜;接有長索的一對爪子從車頭竄出,目標就是她。
「我須要你看看瓦力得斯。」
約蘭曦和卡許卡力沒有駕飛毯進入有許多流亡魔法師居住的開羅,風險太大了。只要有流亡魔法師聚集的地方,就有亞特蘭提斯的線民和特務。
他吞下一劑助跳劑,閉上眼睛,腦中想像著拿坡里。
「你說她介紹你認識了卡麗絲塔夫人。」戴德斯接著說。「我知道蕾恩史東指揮官出身貧寒,怎麼會成為卡麗絲塔夫人的朋友?」
這位長者緩緩點頭。「是的,陛下。」
接著卡許卡力輕喊了一聲,往舞台跑去。他掀起紅色和金色的床罩,再揭開好幾層襯墊。這下他們看見了,層層布料之下的並非床架,而是門朝著地面倒下的巨大衣櫃。
約蘭曦往天上送去一道閃電——反正他們已經曝光了,乾脆看清楚頭頂上到底還有什麼威脅。一片細緻美麗、蛛網般的網狀物閃了閃,一直延伸到視野最遠處。
幾個小光點出現在他眼前。約蘭曦原本有些困惑,接著才了解到,這些並不是自己召喚出火焰後散落的火星;這些小光點代表的是那些鳥。
「什麼事?」他立刻回答,聲音似乎反映出約蘭曦的緊張。
「他去過伊頓?」
這次他想到的未來,只有她坐在魔法學院草坪的野餐毯上讀書,身邊放著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她很快就有了同伴。一個朋友經過並坐下,然後是另一個。野餐毯周圍很快聚集了一小群人,而她是這群人的中心,被歡笑與享受生命的氣氛圍繞著。
他從克里特島跳到希臘主島西邊、愛奧尼亞海中的札金索斯島。再一跳便來到義大利在歐洲大陸上最東邊的點。
「應該不是,不然他會把這個功能告訴我。」
「拿出來備用。」
「地方沒錯嗎?」
「我們的金絲雀。」卡許卡力解釋。
沒等她回答,他先將手伸進口袋拿東西。「抱歉,失陪一下。」
幸運之神庇佑她。他們把整個開羅都罩住了嗎?
她走入隔壁連通的房間,從靴子裡抽出魔杖。這個房間沒點燈,不過她一握住魔杖,就立刻想起瓦力得斯還在自己手上。戴德斯在沙漠之戰前把這支劍形魔杖交給了她,希望能擴大她的法力。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抖開帳篷,塑成兩個相連的細長圓筒狀,再繫在飛毯的安全帶上。卡許卡力用咒語讓飛毯沿著長廊飛行,再從另一頭敞開的門出去。「跟我來。」
他往前傾身,讓自己平視這些代表小鳥的光點。
空氣中依稀可聞到燒透的煤、麵包和驢子糞便的味道。入夜後天氣變得比較涼快,來自海面的微風吹散了白天的餘熱。卡許卡力謹慎駕著飛毯,他們緩緩前進。
而卡許卡力是非常厲害的狙擊手。
等她再度握上去,魔杖摸起來很燙,而且微微冒煙,不過就她所見,那些寶石鑲成的皇冠已經不再閃現剛才那種似有若無的光。
兩個小時後,他在巴黎東站下車,雇了馬車前往第十六區。城市的街燈沿著林蔭大道活潑地閃爍著。馬車抵達一處動彈不得的擁塞車陣,他下車走完其餘路程。雖然穿著大衣,他還是冷得發抖。
「任何威脅到飛行物的危險,我是這麼希望。」卡許卡力繼續放出更多小鳥。
他們乘同一條飛毯離開,卡許卡力的技術比較有辦法應付狹窄的城市地區。約蘭曦從卡許卡力身後抓牢他,並負責留意上方動靜,然而她只能從街道兩側、幾乎相連接的頂樓之間看到一線狹窄的夜空,其他什麼也看不到。
他們鑽入一條不比她張開雙臂寬的巷弄,一隻濕淋淋的袖子——或褲腳——打上她的肩膀。
她咬了咬臉頰內側,然後以飄浮咒語讓魔杖浮在空中,再送一球閃電打過去。在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極短暫的片刻裡,房間內每樣東西的輪廓都鮮明了起來——魔杖、卡許卡力驚訪的神情,以及牆壁和天花板交接處的線條。
他幾乎沒有個人生活,也已經許久不曾放鬆心情在迷宮山脈散步了。不,只要有一點點空閒,他總是在那些無情的山坡上跑步,確保自己在關鍵時刻到來時,可以更迅速敏捷。
他的音色是不是有點改變?是哀傷讓他的眼睛似乎更加幽暗嗎?燈籠的火焰照在他臉上,把他的身影映在牆上,背景則是精美的阿拉伯藤紋圖案。
她對附近的房屋發出連串開啟咒語,而卡許卡力則以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急轉,斜傾著飛毯前進。他們飛快從某棟房屋的前門飛入一條黑暗狹窄的走廊,並在看到樓梯前及時把飛毯拉高。上了樓梯來到轉角,卡許卡力把飛毯整張側轉過來,她忍不住驚叫。他們從細長的窗戶勉強穿出,差點被窗外錯綜複雜的曬衣繩纏住。
他曾用這處寓所作為臨時實驗室,並讓管理人員認為他是這戶人家的朋友。他向她點頭。「晚安,夫人。富蘭克林先生在家嗎?」
「你來過這裡?」他們用餐時,她問卡許卡力。
不過,現在要抽身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勇敢向前。
通常只要學校放假,難搞的戴德斯都只由達伯特照顧。但每年暑假,亞歷特斯、卡麗絲塔夫人和安蜜亞都要出國渡假,而亞歷特斯總是堅持戴德斯同行——其中一個理由是這樣看起來才像一家人。
他點著頭拿起葡萄葉捲飯。「我哥來撒哈拉已經一段時間了,我每次放假都會來找他,而假期結束時,要送我回學校總是很麻煩。即使有人在此有座行動式乾船塢,也不一定剛好有船可用,我們當然也不能外借緊急時刻才准用的救護船。所以,他們有時能送我到地中海,再帶我到法國海岸。其他時候我就得一路駕飛毯飛回去。」
接著,他們從另一邊的門出去,進入一座中庭花園。卡許卡力翻過圍牆時不敢飛得太高,她感覺得到插在牆緣的玻璃片刮過飛毯底部。幸好他們乘的是厚實的戰鬥毯。
「好厲害的小法術。」她輕聲說。
卡許卡力停留在她的雙臂中,靜靜地一動也沒動。約蘭曦放開他,對自己或許逾越了朋友的界線感到有點尷尬,卻看見他眼中的淚光,因而十分吃驚。
何瑞修.海伍德開門看到是他時的確很開心,但一發現只有戴德斯獨自前來,笑容就開始動搖。
他們又碰上更多囉在屋外的衣服。剛才閃過的是頭驢子嗎?另一輛戰車衝了過來,卡許卡力猛拉飛毯,進入約蘭曦替他開的門。奇怪的氣味撲鼻而至——他們似乎闖進了大麻吸食者的聚會,斜靠在沿牆靠椅上的人轉頭看向他們,只露出微微好奇的表情,而非極度驚訝。
「至少先跳出炒鍋。」她說。
「幸運之神庇佑我。」海伍德低聲說。「我一直很擔心——我以為她會再來看我,卻沒想到你們發生了這麼多事。」
「我檢查過,看不出任何異狀。」戴德斯已離她太遠,遠到追蹤器已保持冰冷好幾個小時。
掌握英國之後,他把目光轉往法國,第一次是從多佛搭夜間渡輪過去。一旦抵達巴黎這個法國最大的交通樞紐,而且能安然從杜立許太太之家一跳就到,法國便在他的眼前展開。
他注視她片刻。「這邊走!」
她衝動地上前擁抱他。「我很抱歉一切如此混亂,也很抱歉這件事讓你這麼痛苦。我更抱歉,你勢必要更加痛苦,然後情況才會好轉。」
有隻鳥消失在一道細微的閃光裡。「它是不是撞到什麼了?」
幸好有那次旅程,戴德斯才能分段從盧克索騰跳到吉薩附近,繼續往西北到亞歷山大港。再兩次騰跳達克里特島正南方的托布魯克港。
她的眼睛睜大。那幾頂皇冠正輪流地一明一暗嗎?底下數來第二頂皇冠絕對比其他的更亮,接下來是底下數來第三頂,依序往上,接著再往下。
他被帶往掛有巨幅圖畫的客廳,畫中有許多在鄉間嬉戲的人。海伍德跑進廚房,端著茶和幾盤填了美味餡料的酥餅回來。
不過,和_圖_書他該帶費法克去哪裡野餐?俯瞰一片絕美紅色罌粟花的迷宮山脈?或是停靠在迪拉瑪南方一處隱蔽海灣的帆船甲板上?或乾脆就選在魔法藝術與科學研究學院內的大草坪,在一棵遲開的星花樹下聆聽悠然響起的校園鐘聲?
「有可能是他發給妳的信號嗎?」
「我得祝賀他們才行。」他說。
「他沒見到大公嗎?」
他十三歲進伊頓公學之後,便著手為自己創造這片網絡。第一次是在某個星期天下午,他漫步到附近溫莎地區的火車站,買了前往倫敦的車票。抵達倫敦後,他在帕丁頓站及周遭的街道走動,接著搭乘地鐵到尤斯頓站和國王十字站,這兩站同時也是火車站。
熟記倫敦主要的火車站後,他會在宿舍熄燈後騰跳到其中一站,從那裡搭夜車去某個地方,並留意距離不超過三百哩。很快地,他已能騰跳到布里斯托、曼徹斯特和艾斯特的火車站,再搭火車走得更遠。不久,騰跳到英國各大城市和不少風景優美的鄉間已不是問題。
還有遺憾。
他的話語懸在兩人之間。行蹤洩露讓她的喉嚨彷彿要燒起來。竟是戴德斯的魔杖出賣了他們?
她的眼角餘光好像抓到了什麼東西,但當她往旁邊看去,又沒看到任何人或物。那是什麼?是窗戶上的倒影,可見那是……
只要他稍稍允許頭腦胡思亂想,便總是想到她的未來。她從未親口告訴他,但他從達伯特不久前蒐集的情報得知,她想成為魔法藝術與科學研究學院的學生。
「萬一整座城都被他們封鎖了,怎麼辦?」她的問題散發著滿滿的恐懼。即使他們成功逃離了裝甲戰車的追捕,不久後卻撞進那片連小鳥都飛不出去的殺人網天空,怎麼辦?
「在的,先生。這位紳士真是個好人。他會很高興見到你,先生。」
戴德斯擁有單次騰跳距離可達三百哩的罕見天賦,但除非世界是個由許多他親自去過的點構成的網絡,並且點與點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三百哩,否則這種天賦也沒多大用處——騰跳者必須調出儲存在記憶裡的目的地影像,騰跳才能精確。
費法克。
她努力壓下心裡的驚慌。「等等!你說戲劇季還沒正式開始?什麼時候開始?」
約蘭曦用飄浮咒語讓衣櫃恢復直立,他們鑽進去後關上門。
「是,他也見過杜立許太太和韓考克太太,還有溫特維爾。溫特維爾和我帶他在學校參觀了一圈,去球場走走,還划了船。」
即使約蘭曦並未深愛其中任何一人,也感到十分震驚。「看來婚禮的日期原本不是今天。」
她從急用包裡找出她和戴德斯在沙漠時曾用來藏身的帳篷。他們從側門飛進去,突然的煞車害她差點摔出去。卡許卡力從飛毯跳下,再以手勢要她也下來。
「被什麼東西摧毀?」
他可曾讓自己休一天假?
兩年前的夏天,他們搭乘皇家遊艇前往地中海東部。亞歷特斯喜歡停靠非魔法國度的港口,假裝他們是並不存在的薩克林堡大公國統治者。他們曾到吉薩參觀著名的金字塔——不是非魔法國度觀光客川流不息、擠著看的那些,而是六座埋在附近、上大下小的建築,這連串建築是一組古老的轉運點,據說當時可以把魔法師送往地球上的任何地點。他們甚至搭乘遊艇附帶的較小船隻,從開羅啟航,沿尼羅河往上游航行了一百哩。
他再度閉上眼睛。
他們跑上大禮堂那一層。戲劇季即將開始,表示劇團必定已在排演。他們兩人都不曾參加過伊頓的戲劇製作,不過蘇哲蘭有經驗,有時會和他們說起。後期的排演都盡量擺上道具和布景,讓演員熟悉舞台上的走位。
「她沒事。」戴德斯很快地說。「我能進來嗎?」
「你要找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外面的房間暗了下來,卡許卡力安靜地進來。「什麼事?」
「一座雙門衣櫃。非常大,刻有許多花紋裝飾,不可能沒看到。」
她抓住他的手臂。「聽到沒?」
他們已經在開羅這間小旅館停留了多久?久到亞特蘭提斯足以鎖定他們的位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