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謝謝你,我不用。」卡許卡力轉向戴德斯。「我能和你說句話嗎?」
大海強烈的鹹味隨著每一口呼吸灼燒著他的肺。看不見的大西洋衝撞著岬角,一波波大浪永不止息。在他頭頂上,燈塔的光穿透濃霧,切出鬼魅般的通道,嚴厲地警告來往船隻別靠近危險的懸崖。
「還有誰知道?」
他很快地轉向戴德斯。「這二十四小時可真漫長,我簡直要累垮了。我們能快點去旅店嗎?」
戴德斯看著卡許卡力。「不過,你說對了,我也以為會有更多消息。我懷疑我的情報主管可能也被監禁了。」
「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卡許卡力問他。
接著,戰車成群而至,幾乎覆蓋了整片天空。釀酒廠到底在哪裡?他們若不立刻找到,很可能就來不及了。
海伍德和卡許卡力在外等待時,戴德斯吻了她的前額。「我會帶些晚餐回來給妳。」他告訴她。
「卡麗絲塔夫人和蕾恩史東指揮官是同母異父的姊妹。」
「發生了什麼事?」戴德斯問。「亞特蘭提斯怎麼會找到你們?」
「我確定。」
「我知道。」他低聲說。
「我已經吃過了。」她提醒道。
「這樁死亡早就有人預言。」他說。「當事人也在多年前就知道了。」
「她躺在一處鑲嵌有亞特蘭提斯漩渦圖案的馬賽克大理石地上。」
但他只會失去一個朋友,戴德斯則是失去一切。
「我確定。」他幫卡許卡力貼上一塊紗布:再從不同的抽屜拿出幾支小瓶子,交給約蘭曦。「妳還是吃些藥吧,以防萬一。受到必須服用萬靈丹的重大傷害之後,七天內都不該騰跳的。」
他們尚未完全停下,就被人拉了起來。是戴德斯——和海伍德老師!
她把墜子放進卡許卡力手裡。「繼續往西走,只要方向正確,這個就會越來越燙。」
她終於放開海伍德老師,並介紹卡許卡力和他認識。幾位男士互相握了手。
幾位男士低聲表示同意。
水氣穿透戴德斯身上層層衣物,將他緊緊裹在寒冷又潮濕的懷抱裡。「我想也是。」
水壺的水已煮開,戴德斯泡了茶,從錫罐裡拿出餅乾分給大家。「我們先安排睡覺的地方。燈塔裡有兩個房間,原本是提供給來訪的長官和被惡劣天氣所困的旅客過夜,目前看來其中一間已經有人入住;既然席伯恩小姐仍應盡可能地不要騰跳,我建議我們把剩下的那間給她,男士們就到十二哩外的德內斯找旅店過夜。」
「請容我解釋,陛下。」海伍德說。「我閒著也是閒著,就把這幅地圖改成了魔法世界的地圖。不過精確度或許仍有待加強。顥示全部。」
卡許卡力一臉難以置信,但也如釋重負。「你確定?」
「我從未對她們兩人提起自己聽到的話。」海伍德繼續說:「但我很確定,這件事之後,她們幾乎不再相聚,兩人的關係原就岌岌可危,公主的事再壓上去,終於走向破裂。」
她親吻他的兩邊臉頰。「我也很高興您沒事,我們明天見。」
接著,她抱住海伍德老師。他親吻她的臉,輕撫她的頭髮。「我還以為多少能用些古老咒語幫幫你們,但腦袋裡一片空白。我嚇傻了。」
她笑了起來。「而且我們要住進原來那棟宿舍,那時一切就好像……好像……」
卡許卡力皺起眉頭。「你的情報主管只說了這些?」
身處於摺疊空間的實驗室,沒人有辦法追蹤到他們。
「再說一遍。」戴德斯命令道。
燈塔兩間客房所在的長方形底部上,一扇門打開來。燈光從屋裡襯出倚門往外窺看的人影。是她出來查看他m.hetubook.com.com回來了沒,也因他似乎不該去這麼久而擔憂。
「騰跳!」戴德斯的聲音如教堂鐘聲般宏亮響起。「你們已經出了禁止騰跳區!」
卡許卡力嚇了一跳。「你怎麼猜到的?」
戴德斯瞥了海伍德老師一眼,前者眼裡似乎有一絲同情?「這個角度是很浪漫。不過,我認為,即使卡麗絲塔夫人很安全,攝政也會盡力滿足他們。亞歷特斯早就很樂於只待在權力裡,他完全沒有拒絕亞特蘭提斯任何要求的骨氣。」
「但我放棄記憶後,她們有沒有和好,我就不敢說了。在那之後,我沒再和卡麗絲塔夫人打過交道。而因為我自己惹的麻煩,與蕾恩史東指揮官也逐漸疏遠。」
「麻煩打包一籃食物給我,好嗎?我現在還不餓,但稍後或許想吃。」戴德斯對旅店主人說。
她揚起泰晤士河的水,立起一道冰牆。只有一輛戰車撞了上去,其餘的都及時拉高而避開了這道障礙。
他已把自己奢望能擁有的永恆生命都轉贈給了她。然而,她終究只是血肉之軀,太容易就可能踉蹌跌倒,雙眼空茫、四肢靜止。
時間已經不早,旅店主人告知剛到的客人,如果他們想吃什麼,最好快說。海伍德老師向戴德斯鞠個躬後往酒吧的方向匆匆走去。
戴德斯回想,自己曾見過卡麗絲塔夫人和蕾恩史東指揮官共處一室嗎?他見過,在阿瑪菈闖入的那場花園宴會時。不過她們被人群隔開了,而蕾恩史東指揮官幾乎從不參加要塞之城的社交活動。
「你說如果有,會告訴我。」
她沒有架設另一道冰牆,反而拆掉剛才那一道,將大如巨石的冰塊往追兵擲去。兩輛被打出陣形,其餘的則張開機械手臂,有的抓住冰塊,有的將冰塊擊打出去。
戴德斯跳了起來。寓所牆上有一幅非魔法世界的地圖,這類地圖本就不易精確,但應該仍可以知道她大約的位置。
當她把紙張轉出來時,戴德斯也回來了。「外面的霧好大,我錯過唧筒兩次才找到。」
卡許卡力抓住她的手臂。她閉上眼睛,想像釀酒廠的內部。下一秒鐘,她和卡許卡力就跌撞在釀酒廠的地板上,因為飛毯殘餘的衝勢而撞翻了一整排酒桶。
戴德斯已經用布沾了藥水,並要卡許卡力坐下來。「妳真的都沒事?」他清理著卡許卡力的傷,一邊問約蘭曦。「有任何頭痛、反胃或虛脫的感覺嗎?」
此刻,即使她召喚了順風加快飛毯的速度,小型裝甲戰車依然持續逼近。她以意念鬆動附近一叢樹下的泥土,再施飄浮咒語拔起那些樹往小型裝甲戰車射去。
「不,我去那裡,是因為喜歡看到妳每次跨過門檻,整張臉就亮起來的模樣。也有其他地方賣類似的食品,但欣德史東太太的店是妳的最愛。妳總愛坐在窗邊同一張桌子,觀看大學路上的行人。」
「陛下,讓我去取水吧。」海伍德老師說。
「往西多遠?」卡許卡力問。
他們爬上飛毯,衝入飄著細雨的寒冷黑夜中。雨霧籠罩大地,街燈的光把蒸氣映成了模糊的橘色。
他再次擁抱約蘭曦。「我很高興妳沒事。」
「我很好。你確定釀酒廠和實驗室間的連結已經完全切斷了嗎?」
已有急切的腳步聲朝著他們的方向過來,聽來充滿不祥之兆。約蘭曦和卡許卡力衝出清潔用具櫃,她召喚火焰照明,他抖開備用飛毯。
「可是——我剛剛聽見費法克和她的監護人說話,我不覺得她知道。」
「妳也很喜歡店裡一面告示牌,那是原來開設在那裡的書店留下的。」
「妳問吧。」戴和圖書德斯說。「我去弄水泡茶。」
但她還有什麼辦法?她急切地往四周張望,舉目所見全是機械爪和裝甲戰車的金屬車底。
「可是你既沒死也沒被俘。」約蘭曦說。
他舉起一隻手。卡許卡力的嘴唇不再動了,他看著戴德斯,雙眼因哀傷而顯得幽深。
夜晚如白畫般明亮——一小隊裝甲戰車出現在他們正上方,發出無情的強光,照亮了周遭的鄉間景色。接著,它們的金屬腹部打開,放出追著卡許卡力和約蘭曦跑過整個開羅的小型版戰車。
沉默的時刻出現。戴德斯審視這位因深愛卡麗絲塔夫人而飽受傷害的男人。戴德斯大可責怪他在那些「麻煩」晚期疏忽了對約蘭曦的照顧——更年輕的海伍德或許真會這樣自責。
「有什麼我能做的嗎?」卡許卡力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他在憤怒角現形,站在濃霧裡發抖。
卡許卡力還在說話,或至少他的嘴唇還在動,可是戴德斯什麼都聽不見。
卡許卡力嚴肅的語氣讓戴德斯的胃一沉。「當然。」
快樂與哀傷同時充滿她的心,她拿下他的手,用雙手緊緊握住。「謝謝你,那一定很棒。」他們沉浸在這一刻,許久沒有說話。約蘭曦這才發現實驗室裡非常安靜,戴德斯和卡許卡力注視著他們,前者一臉嚮往,而後者……
當命運沉重的靴底踩下,除了縮起自己的身軀,究竟還能做什麼?
海伍德老師雙手在桌上交握。約蘭曦知道這是他緊張時會有的動作——過了這麼久、發生了這麼多事,他還是很關心卡麗絲塔夫人。「亞特蘭提斯如果用她的安危威脅亞歷特斯,那麼無論他們要什麼,亞歷特斯都會給。」
「我們沒事。」她邊喘邊說。「別擔心,我們沒事。」
卡許卡力的五官在旅店門口上方那盞燈籠的微弱光線裡忽隱忽現。「我今天早上做了個夢。」
約蘭曦緊抓著戴德斯,整個人都在發抖,氣喘吁吁。他只是緊緊地抱住她。
飛毯切過夜空,幾秒內已飛出市區——伊頓的校區是長形的,而杜立許太太之家十分接近西方邊界。約蘭曦把火焰送還給街燈和牆上燭台——瓦斯設備是不能開玩笑的。
更多小型裝甲戰車從天而降,彷彿致命的冰霍暴雨。戰車的機械手臂從四面八方逼近約蘭曦,而卡許卡力已將飛行高度降低得不能再低,飛毯眼看都快蹭到地面了。
他開始煮水,再和她一起讀那些消息,然後把他們讀到的事轉告卡許卡力和海伍德老師。「我和費法克發現我們在沙漠、然後又施放戰火鳳凰的那天晚上,攝政召集親信顧問舉行了會議,之後攝政又分別和他的顧問與現任審訊官開了好幾次會議。看來,卡麗絲塔夫人仍然被關在審訊所。」
「年輕人,你要什麼嗎?」主人問卡許卡力。
地圖上的線條開始扭動,許多魔法王國在大陸塊的各處就其定位,另有非魔法世界看不見的陸地在海洋中浮現。
「而且我相信,她寧願在你身邊長大,而不是卡麗絲塔夫人——」
旅店沉重的門被打開,主人探身出來,手上有個提籃。「我要休息了。兩位還需要什麼嗎?」
「你也在我的夢中。你搖著頭,眼中有淚。」
這時他想起卡許卡力的話:開羅有個單向通道門,是我哥設置的,能直接抵達杜立許太太之家。
戴德斯踉蹌地後退了一步。又一步。「你看見的是費法克?費法克?」
手帕裡的半片金屬的溫度幾乎是常溫了。
約蘭曦一手握拳,半徑二百呎內的所有火焰立刻熄滅。夜晚瞬間變成漆黑一片。
她早已完全忘了這件事。海伍德老師在她吞下藥劑後再度擁抱她,他的心臟抵著她快速跳https://www.hetubook.com.com動。「幸運之神庇佑我。我到現在還是嚇得差點發瘋。」
「當然,那是我在迪拉瑪最喜愛的地方之一。」她說。
「我在這裡等。」
「你的受監護人認為你是她的全世界。」他對眼前這位長者說。
他們出了旅店,走進屋外的濃霧中。卡許卡力布下隔音圈,戴德斯則把雙手插|進口袋裡,命令自己不要發抖——在巴黎勉強適穿的衣服,碰上蘇格蘭東北角這種近似北極的寒冷天氣,感覺就像毫無禦寒能力的一張薄紙。
「沒問題。」旅店主人以濃濃蘇格蘭口音回答。「要我送到房間,還是您要在這裡等?」
他只想要她能全身而退,然後過著美好的生活,周遭都是愛和歡笑。他只想要所有的野心和勇氣都無能為力時,還擁有這個希望,照亮自己的路。
「你怎麼知道她死了?她可能只是昏迷。」
「崇高的涵絲佩雅擁有瓦力得斯時,對女兒杖做了點調整,使女兒杖可以用來追蹤母杖。因為這個原因,瓦力得斯的女兒杖向來都被隱密地收藏著,除非使用瓦力得斯的人疑似死亡或被俘,女兒杖才會被取出使用。」
「幸運之神庇佑我。」他的聲音嘶啞。「有那麼片刻,我還以為他們把妳捉走了。」
「與黑暗藝術有關的書在地下室,免費。如果找到地下室,請發揮愛心餵一餵裡面的幻影巨獸貝西摩斯。E.康斯坦丁諾斯敬上。」
她的監護人一手按住她的肩。「我們要盡可能這樣做。那些時光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如果能回研究學院教書、住回舊宿舍,我會非常高興,只不過這次妳已經長大了,而且來修我教的課。」
小型裝甲戰車閃過她的射擊。
這次,那個點落在英吉利海峽中央。
「外面很暗,你可能找不到抽水唧筒。」
看來這事也即將發生。
然後又親吻了她才離開。
他整個人生也一直在衝撞類似的危險懸崖,但是他自欺欺人地相信,她將能避開那致命的撞擊,及時展開翅膀高高飛起,拯救她自己。
她和卡許卡力在黑暗又擁擠的清潔用具櫃裡現形,立刻聞到生石灰嗆鼻的味道。她企圖騰跳出去,卡許卡力則搭著她的手肘準備一起行動。他們仍在原地,看來禁止騰跳區的限制還在。
「陛下?」海伍德猶豫地問。
這麼簡單的問題,約蘭曦竟無法回答。她每次都是騰跳去實驗室南方入口所在的廢棄釀酒廠,從未利用傳統交通工具。她其實不知道釀酒廠有多遠,連能否在大白天認出釀酒廠外觀都毫無把握。
「往西。」她告訴卡許卡力。
出現在戴德斯眼前的不是濃霧,而是魔法藝術與科學研究學院的校園、大學路上的學生、鐘樓、開闊的大草坪。他看見費法克坐在星花樹下。那棵樹正在開花,整棵樹都是最柔嫩的粉紅色花瓣。只要微風吹過,細小的花就飄落在她的毯子、肩膀和頭髮上。
戴德斯一言不發地騰跳離開。
想起她小時候的回憶,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她的心卻揪緊起來。「你喜歡去那裡,因為那是你認識卡麗絲塔夫人的地方嗎?」
但當戴德斯自己或許傷害她更多時,他又怎能責怪海伍德。
附近宿舍有人推開窗,他們聽見很可能是庫柏的聲音叫嚷道:「怎麼回事啊?我們被閃電打中了嗎?」
「當然,我這就騰跳送你過去。海伍德老師,你想留多久都可以,我稍後再回來帶你。」
在開羅時,城市擁擠的街道巷弄肋了他們一臂之力,現在來到開闊又平坦的鄉間,他們無處可躲,連助他們隱藏行蹤的黑暗都沒有。
「總有一天我們還要回去那裡,」她脫口而出。「等這一切都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我們可以請求殿下特許你恢復教授的資格,然後你就能再回去教書。如果我能通過甄試,或許也會去選修你的課。」
他站在屋外,依然感覺暈眩,仍因震驚和不相信而麻痺。他好怕自己一看到她就會碎成片片。
「那是什麼?」其他人不約而同發問。
她的所在地改變了幾千哩。發生什麼事了?亞特蘭提斯把她捉走了嗎?她正前往最高指揮總督的宮殿嗎?
「我們也該請求殿下的特許,讓妳入學。」海伍德老師十分投入,神采奕奕地說。
約蘭曦拿出焦黑的瓦力得斯還給他,並描述了魔杖劍刃那幾頂皇冠的異常閃光。
通往實驗室的門敞開著,光線從門後溢出,從外可窺見裡頭熟悉的長形工作桌、滿牆置物架與櫥櫃。他們跑進去。戴德斯是最後一個,他用力把門關上,以拉丁文高聲喊道:「消滅門!」
「我越來越喜歡街角的麵包店。他們的千層派讓我想起欣德史東太太的甜點店。妳還記得欣德史東太太的店嗎?」
她用戴德斯聯絡達伯特的打字機送出訊息,然後在機器下的捲筒鋪上紙張,準備印出他們在沙漠期間傳送進來的消息。字鍵嗒嗒地敲打了起來。
「在哪裡?她在哪裡?」戴德斯喊叫出聲,只有這樣才能壓過腦中的巨吼。
他把墜子壓在地圖上,唸誦了一長串咒語。科西嘉外海出現了一個點。「怎麼回事?」
「對。妳看了總是哈哈大笑,很清楚那是個玩笑。」
「若攝政硬要如此認定,你也沒辦法。」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倒讓我想起,亞歷特斯不見得知道這件事,反倒是蕾恩史東指揮官比較可能懂這些知識。」
她發現自己一定看起來非常傻氣。明知她鍾愛的一切正是他如此痛苦和困惑的根源,他們怎能假裝一切都沒有改變?
簡樸的旅店幾乎沒什麼裝飾,不過室內十分溫暖,而且食物不錯——戴德斯來這裡買過湯和三明治,所以可以證明廚房的烹飪品質。
戴德斯的半個項鍊墜子用手帕包著放在長褲口袋中,即使隔著層層衣料,還是能感覺到墜子的冰冷,但現在墜子的溫度卻突然改變到引起他注意。他從口袋裡拿出墜子,焦急地掀開手帕。
「快來!」
他還無法面對她,也無法面對逐漸在血管裡沸騰的憤怒和哀傷。他好不容易才體會到每次呼吸和每一道思緖都充滿希望的感覺,無法面對只為責任而活的未來。
「快想辦法啊!」卡許卡力叫喊道。
「那個夢並不愉快,我一醒來就希望能忘掉——我和大家一樣,偶爾也會做惡夢。普通的夢常隨時間淡忘,不過預言夢只會更清晰和詳細。」卡許卡力的靴底在短草上磨蹭。「這個夢不肯消失。」
「我不清楚,陛下。沒人告訴我這件事,是我剛巧聽到她們吵架。蕾恩史東指揮官痛斥卡麗絲塔夫人根本不懂忠誠是什麼,毫不體諒她被亞麗安公主解除職務的難過。『在妳心中,只有能利用的人才有價值。』她對卡麗絲塔夫人說完,又補上一句:『我真希望我沒發現我們是姊妹。』」
戴德斯神情嚴肅起來。「除非我嚴重誤解,否則亞特蘭提斯一定是拿到了瓦力得斯的女兒杖。」
卡許卡力猛然打住。益發熟悉的不安感又揪住了她的心,而卡許卡力只是舉起手放在太陽穴附近,小心翼翼地拂過顯然是剛才撞上酒桶時割到的傷口。
蕾恩史東指揮官原是亞麗安公主的私人侍從,但後者發現她偷看了自己記錄靈視畫面的日記,於是蕾恩史東指揮官遭到解職。戴德斯及母親都無法理解,蕾恩史東指揮官為何做出這麼和_圖_書犯上的事。現在戴德斯才逐漸明白,蕾恩史東指揮官很可能是被迫的,因為她同母異父的姊妹太想知道日記裡有沒有關於自己女兒的預言。
連約蘭曦都不知道唧筒在哪裡,她每次來實驗室,水壺都是滿的。看見海伍德老師困惑的表情,她解釋道:「大公不是要返回我們剛才進來的釀酒廠,這間實驗室也通往蘇格蘭北角的一座燈塔。」
他永遠不可能陪她坐在那裡,他們永遠沒有機會共享欣德史東太太準備的野餐籃,而且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未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她將變成什麼模樣。
戴德斯無法呼吸。他再次看見魔法研究學院。學生、鐘樓、大草坪,繁花盛開的星花樹,然而樹下的毯子空無人影。
「我以為我們完蛋了,我以為這就是——」
這時她突然感覺到身上那半項鍊墜子發起熱來。「戴德斯在這裡!」
海伍德老師站起來。「不,陛下。您今天已騰跳太多次,我和你們一起過去。」
卡許卡力看著她的眼神是哀傷的。
這個房間雜亂地堆放著泡衣服的水桶、燙衣板和絞乾衣服的架子。她並未動手開門或試著開啟設在牆壁高處的氣窗。洗衣房是一棟後來才加建在宿舍主屋末端的單層建築。她直接舉起手,一道問電往上,將天花板打出一個洞。
他無比渴望能將她擁進懷中,感覺她的心跳和皮膚的溫度。但他無法讓自己的腳移動,他已冷到骨子裡,握住提籃的手指也幾乎沒有了知覺。
在這幾小時裡,未來仍然只有他和她,兩人在陽光普照的日子坐在繁花盛開的星花樹下,等著好朋友隨時過來相聚。
戴德斯接過提籃,搖搖頭。主人返回溫暖的室內,返回他秩序井然的寧靜生命裡。
海伍德只微微一笑,忍住了內心激動之情。「我並不值得她這麼重視,,但我對此無比感恩。」
卡許卡力的嗓音嘶啞。「恐怕是。我很抱歉。」
一位是攝政的情婦,隱藏在寶座之後的勢力;另一位則負實抵禦杜明國的外來威脅。而戴德斯貴為杜明國國主,竟然毫不知情。
他們喝著茶,卡許卡力和戴德斯討論那些小型裝甲戰車,約蘭曦則問起海伍德老師的巴黎生活。
他舉起魔杖指著頭。這是最怯懦的選擇,但他想給自己幾個小時,暫時忘掉她即將到來的死亡。
好冷——而且越來越冷。「你夢到某人的死亡?」戴德斯聽見自己這樣說。
她也擁抱了仍和她一樣呼吸急促的卡許卡力。「你的飛行技巧真是厲害。你救了我們兩個。」
卡許卡力的話語懸在兩人之間良久,戴德斯無法理解。接著,戴德斯突然揪住卡許卡力的衣領,差點將他舉離地面。「你說什麼?你說費法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她和死亡的預言夢毫無關係。」
「你可以讓達伯特弄清楚嗎?」取得達伯特莧集的情報,正是他最初離開他們的原因。
「我安全了。我們都安全了。」
卡許卡力已換上戴德斯實驗室中的備用非魔法師衣物,照理說也該凍僵了,卻一副對凜冽空氣渾然不覺的模樣。「你今天要離開盧克索時問我,是否做了什麼你該知道的預言夢。」
「大多數的劍形魔杖都是成對的,有母杖和女兒杖兩支。女兒杖並不特別強大——擴大魔法的力量同一般魔杖——但如果母杖被摧毀,女兒杖就能繼承母杖的威力。」
怎麼回事?
卡許卡力注視著他。「你自己說她早就知道了。」
「還有幾件小事。他們尚未公布任何消息,我的臣民目前也沒起疑,因為我本來就不常在首都露面。他們認為我仍像個乖巧的小王子,待在山區的城堡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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