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筆記本頁緣再次掀動。
他立刻阻止自己往這方向想。他做的事是為了自己,因為自己無法活在沒有她的世界。如果這是宇宙在懲罰他的狂妄自大和愚蠢,那就隨祂吧。
親愛的費法克:
這時,她渴求的空白突然降臨,但那不是安寧、平靜或祥和——她的腦中閃過某個東西,正試圖甩開其他思緒,以便將某個魅影般的想法從整片混沌中抽離出來。
被下了藥。
「就是這座櫃子。」戴德斯說。
他的聲音柔和下來。「也請妳原諒我越界。」
「我說對了嗎?」她質問:「你真的這麼做了,對嗎?」
卡許卡力有可能因為預見自己與溫特維爾的連結,而拿這當密碼嗎?
她放下包包,過去抱住他,把頭靠在他肩上。「我好希望你能活上許多又許多年,而且活得很好,因為你有太多歲月被偷走了。」
不過,她知道那間房朝北,而且在高樓層。然後,她先對一名男僕施用了幻覺術,讓他相信她是女王的侍女,再詳細描述房間的模樣,讓他明白她說的究竟是哪個房間。
稍晚,她在房間內清楚大聲地說出法文密語:「我很自豪。」
這兩本筆記內有足以影響許多人安全的資料。因為頁面無法安全防護,我們決定留下,避免流入不該獲得的人手中。妳若願意幫忙,請將兩本都送還給我的父母,並要他們將我大嫂那本轉交我哥。很遺憾我們無法適當地道別。認識妳是我的榮幸和快樂。願幸運之神永遠指引妳的道路。
她繞著工作桌走來走去。卡許卡力去伊頓是為了保護溫特維爾,但用溫特維爾的姓名排列組合也還是失敗。她打開亞麗安公主的日記,並沒有新的靈視記錄顯現出來。不過,她倒是在封底口袋裡找到一封溫特維爾夫人多年前寫給戴德斯的信,那時他剛到伊頓。然而信對解決眼前的問題依然沒有幫。
再次證明她連邊兒都沒沾到,她嘀咕出聲。思考路線還是不對。卡許卡力也有部分時間和反抗軍在一起,所以應該會用反抗軍也不至於輕易猜到的字,以免某人好奇想偷看他的筆記本。
「沒關係,妳還在睡的時候我已經讀完每一頁。倒是以前訪客留下的《泰晤士報》,我或許可以拿出去看看。」
妳的好友M,K
不對。
海伍德老師雙手蒙著臉。約蘭曦站起來,她已無話可說。
「可是你從頭到尾都很清楚,他們弄錯了。你很清楚我並沒有被當成獻祭魔法的祭品,至少沒被成功地利用。但你閉口不提,你任由他們離開。你讓——」她快說不下去了。「你讓我愛的人拋下我,獨自走入厄運。」
「我也想要那樣,但不是因為我被偷走了什麼。是我把我們原本可以快樂相處的歲月扔掉了。如果有另一次機會,我要為妳把每一件事都做對。」
她腦中像在打鼓。真實的情況究竟是什麼?戴德斯、卡許卡力和阿瑪菈在獲知不能如願利用干擾器繼續前進之後,會怎麼做?她在這整件事的角色是什麼?她只負責把消息轉送給達伯特並祈求最好的結果,或者……
她深吸了口氣。「準備好了?」
這則報導很短。
戴德斯手上的終點干擾器,正是要在迪拉瑪東站的四號轉運點才能產生作用。
對了,日記。遇到這種挑戰,戴德斯會立刻想要參考母親的日記,查看裡面是否記錄了任何能告訴他下一步該如何進行的線索。
「小約蘭!妳還好嗎?」
海伍德老師一動也不動,好像連呼吸都停了。
「回答我!」
寂靜。虛無。顫抖的呼吸聲。從此、永遠再也不被人需要的空虛感。hetubook•com.com
他的喉嚨動了動。「對,妳都對。我誤導他們認為妳的死亡是獻祭魔法所造成,而妳朋友對夢境的描述其實是兩回事。」
她起身走回燈塔的會客室。海伍德老師坐在扶手椅上,雙手放在腿上並注視著前方。
問題是,竟是早已埋伏在此的亞特蘭提斯特務應|召喚而至。
或者已經在敵人手中。
不過,那是在開闊的海洋,現在自洞口湧進窄迫洞窟的大浪製造了難測的暗流,把小船打得東倒西歪,駕駛難度倍增。他們用槳和篙去推,有時戴德斯和卡許卡力甚至必須跳進冰冷的水中,將卡在岩石上的船推開。
「你不必去。」她說。
「杜爾嘉達維。」
長期擔任貨物轉運站的幾個轉運點,今晨開始拆除與改建。東站的一到四號轉運點,拢任首都甚至全國最可靠的大西洋海運進口貨物轉運站已有多年歷史。現在,這個重責大任將改由迪拉瑪北站和河屯西站扛起。迪拉瑪東站各轉運點將以現代標準重建,明年初恢復營運。
總有一天她要回來。等世上所有預言都在火焰裡化為灰燼之後。
他們的目的地是維多利亞與亞伯特博物館,那裡的法國文藝復興展品中,有一座門上有精美讓花和鑲金裝飾的巨大華麗衣櫃。

她舉起一隻手。她不想和海伍德老師爭辯,只想把戴德斯的脖子勒到他無法呼吸。他憑什麼替她下這麼重大的決定?而且,又怎麼敢用這麼懦弱的手段?在場其他人或許還沒決定她是否不該同行,如果她有機會替自己說話,說不定能說服他們。

「請讓我靜一靜。」她不想對海伍德老師無禮,但她還無法面對他因她沒走而產生的喜悅。
用飄浮咒語將東西移到船上並不困難,他們也設法上了船。戴德斯早就計劃經由海路接近亞特蘭提斯,因此經常利用試練集裡與航海有關的故事訓練自己的航海能力。
《迪拉瑪觀察報》就擺在筆記本旁邊,頭版的內容在這時改變了。現代的報紙頭版通常都言之無物,而重要的資訊卻可能隱藏在內頁的無數小廣告裡。
這就是未邀偉大元素魔法師同行的代價。
「她說是真的。」約蘭曦繼續說。「她叮囑你不可告訴任何人,接著開始描述她從那些原始資料中閱讀到的訊息。我越聽越後悔自己留在那裡,因為不管我後來多麼努力想要忘記,仍會因為她說的話做惡夢。」
她轉身離開櫥櫃,這才發現工作桌上留有幾樣東西。卡許卡力和阿瑪菈的雙邊筆記本並排放在桌上,卡許卡力寫的字條壓在底下。
「抱歉,破壞了你的幻想,老師。」她粗魯地反駁。「這些話我早在十二歲就學會了。」
也不對。
由於時間還早又已是年底,來博物館的人並不多,他們輕而易舉便以幾個禁止靠近的咒語清空特定展間。衣櫃很大,足以容納他們三個人加上阿瑪菈的厚外套。
直到許久之後,小船才遠離那座無人島的峭壁,而他也在確定不必擔心自己換裝時小船會被吹回去、粉碎在那些無情的岩石上之後,終於換下那身冰冷的衣服。
她輕撫他的臉。「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
等等。會不會是卡許卡力自己的作戰別名?「維瑞齊卡!」
「有些事你永遠無法真的忘記。我現在想起來了,她談及獻祭魔法有關的事,例如因為要確定祭品的力量有多大,獻祭魔法一開始也從祭品身上抽取少量血液,因此許多魔法師便把血魔法和獻祭魔法畫上等號,這其實錯得離譜。我也記得她接著說,獻祭魔法執行時多麼恐怖和凌亂,因為執行者必須在祭品還有心跳的時候,取出眼睛、頭腦、器官和骨髓等重要部位。」
實驗室的出口比入口多一個,這個多出來的出口通往英m.hetubook.com.com國東南部一座廢棄的穀倉。然後戴德斯再帶著同伴騰跳到倫敦。
大多數的學術研究中心都有一、兩位專研黑暗藝術的常駐專家。根據約蘭曦的了解,他們通常是不擅交際的獨行俠,學術界的夥伴排擠他們,而且他們自己也不愛與夥伴們相處。但是熱倩洋溢又喜歡社交的殷雯泰教授卻例外,她到每個地方都很受歡迎,到處有人邀請她參加社交聚會。
「他們討論什麼都不讓我聽。」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停下來,轉向她。「我親愛的女孩,妳可以批評我很多事——我在很多方面也真的很失敗。可是,十七年來,除了保護妳的安全,我生命中沒有其他目標。我毀掉妳的光藥劑是為了妳的安全。我沒有多說而讓大公和妳的朋友離開,也是同樣的理由。現在我要和妳一起走,還是因為妳的安全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事。看來或許匆促,但這決定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確認了。」
「忠誠與勇敢。」她說。
溫特維爾夫人教過約蘭曦,這密語能把這位藏身於溫莎堡中的貴族夫人召喚出來。
「你不想去,你寧可留下來。」
對方並未回答。
海伍德老師的臉在她眼前緩緩聚焦成形,表情既愧疚又焦急。
他仍然什麼也沒說。
他們的第一站是肯特郡的廢棄穀倉,接著約蘭曦帶著海伍德老師騰跳到格雷夫森德,再到倫敦中區,然後是伊頓東方六哩的西德雷頓。她不知道亞特蘭提斯的禁止騰跳區範圍多大,不過他們平安抵達了西德雷頓,再搭火車去溫莎與伊頓中央火車站,隨即來到溫莎堡前。
「看來我們是要划船?」阿瑪菈問。
她若是韓考克太太,也會如此謹慎,尤其她收到的回覆並非卡許卡力的筆跡。約蘭曦差點對韓考克太太表明身分,但那太冒險了,因為她的筆記本仍有可能落入敵人手中。
之後,雙邊筆記本越來越進步,從原本只能接收幾呎內的資料,到非常遠方的消息都可以接收。可是,因為部分的基本結構依然相當脆弱,並無法確保頁面上的資料不被外人入侵。戴德斯擔心若遭到搜身,會洩露太多機密,向來拒絕攜帶。
卡許卡力的雙邊筆記本書頁動了起來,好像有人正用拇指沿著邊緣快速翻閱。
她疲倦地抬起頭。「我知道,在大公要我幫他一起執行這項任務的那天就知道了。所以我才跑開。所以他才騙我立下血誓,好讓我留下。但過程中我改變想法,了解到他若不這麼做會失去什麼。我也了解到,相較於整個杜明國和魔法世界要付出的代價,我一個人的生命真的不是太大的損失。」
她坐直起來。
她眨眨眼睛,把報紙拉到眼前。頭版最底下有一行小標題:迪拉瑪東站改建,改以迪拉瑪北站作為貨運中樞。
實驗室裡有份《迪拉瑪觀察報》,每隔幾小時內容就會更新,有時甚至更頻繁。
筆記本打開了。文字顯現的那一頁寫著:我想起我在哪裡看過與大公那本童話書一模一樣的書了;我在大皇宮圖書館工作的時候,那裡的書架上也有一本。
韓考克太太。
「至少我很早以前就做了決定,而且已經深思熟慮過。你這樣太匆促了。」
還是不對。他哥哥到過伊頓,杜立許太太之家的許多舍友都認識,所以他的名字不能用。那麼他姊姊呢?或者他的父母?但是她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
「親愛的小約蘭——」
要不要帶著母親的日記,讓我天人交戰許久。最後決定不帶,因為我不希望它遺失或損毀,也因為需要預言的時機已經過去了。請妳妥善保存,因為裡頭也寫了妳的故事。我們的故事。
「小約蘭,妳還好嗎?」
他緊抱住她,親吻她的額頭。他們迅速完成打包工作,並相互檢查和-圖-書有無重要東西遺漏。
「今天,我的朋友又因為沒有細查就倉促地假設,卡許卡力的預言夢透露的是我將因成為獻祭魔法的祭品而死,也因此又給了禍主一百年無人可比的超大魔法力量。所以,他們才在明知必須仰仗我的能力時,依然把我留下。」
她抓著頭。她受不了這樣的動盪。她需要安寧、平靜、祥和——任何一項都可以。如果都不行,那就痲®自己好了,只要能讓情緒與回憶不再劇烈翻攪就好。
卡許卡力筆記本上的訊息會是他們傳回來的嗎?戴德斯是否也發現了轉運點不能使用,所以正試圖聯絡她?但為什麼要聯絡她?她遠在英國本島西北角一座燈塔裡,又能做什麼?
她的心好痛,但她只說:「我想看溫特維爾的訃文,你能告訴我在哪裡嗎?」
她的呼吸因為這些恐怖的回憶——以及即將做出的控訴——急促起來。「我的朋友或許見多識廣,但對獻祭魔法有確切知識的魔法師終究非常稀少。等我們知道,禍主搜尋偉大元素魔法師是為了執行獻祭魔法時,我們沒人有時間閱讀相關資料——光是準備隨時離開伊頓,已讓我們手忙腳亂。」
她站起身,搖晃著走進實驗室。那裡一如往常地整潔,每樣東西都井然有序。她已很熟悉這裡了,立刻分辨出他們帶走了什麼:助跳劑、暈船藥,以及其他的創傷藥物。不過她的盤點能力對了解他們如何返回杜明國或從哪裡回去,毫無幫助。
「希波妲.殷雯泰?當然記得。」
「我懂你的意思。我們要面對的事,誰也不可能準備好。」
「還沒。」海伍德老師說。
淚水沿著海伍德老師的臉頰滑下。「可是魔法研究學院怎麼辦?如果妳踏上亞特蘭提斯,就再也回不來,就沒法去魔法研究學院念書了。」
而戴德斯最珍貴的財產則放在工作桌另一邊,他也留了字條。
約蘭曦覺得好像有人把一整個英式熱布丁塞進了她的頭裡,腦袋糊成一團,晃動不已。她的眼皮重如磚塊,拚命抗拒張開眼睛的力量。好奇怪——她雖然不像大公那麼熱愛早起,但是一旦醒來,通常都感覺神清氣爽,準備好面對新的一天,不像現在這樣好像被下了藥,卡在一團羊毛深處,怎樣也拔不出來。
她沒白費力氣問其他人是否都離開了。「他們要怎麼去杜明國?」
她很少感覺這麼差。
要是——
海伍德老師在魔法研究學院工作時,殷雯泰教授曾經母性大發,想幫他找個妻子。雖然這項任務從未達成,不過兩人倒是成了好友,有時甚至一起舉辦晚宴。每當有這樣的聚會時,約蘭曦最喜歡坐在樓梯頂端大人看不見的地方,聽他們無所不涉地熱烈討論。
海伍德老師一臉嚴肅地做著同樣的事,把東西裝進他從巴黎帶來的袋子裡。
「瓦蘇達。」
「我七歲時,有一場慶祝你升職的晚宴。」那是他在魔法研究學院——以及其他任何地方——最後一次升職。「吃飯的時候,有人問起殷雯泰教授的原始研究資料。而她以禁忌為由拒絕說明細節。不過,客人離開後,你們兩個又坐下來談了一陣子。你提起所謂的原始資料,你問她,黑暗藝術的實際執行記錄是否真的被保存下來了。」
從天而降的紅心和小兔子。撒哈拉沙漠,他每晚一邊照顧著她,孤單寂寞地走著。拔地而起的閃電白熱而致命。為你。
「可是,小約蘭,妳難道看不出,不必用到獻祭魔法,光踏上亞特蘭提斯妳就註定沒命了嗎?」
可是,還有什麼能比妳在禍主的墓室被獻祭了更嚴重?當卡許卡力如此質問時,海伍德老師倒抽了一口氣。當時,她很理所當然地將他的反應解讀為生氣和痛苦的表現。
殷雯泰教授是個想忘也難的人,她身https://m.hetubook.com.com材高大、能言善道,頂著一頭鮮艷紅髮,愛穿飾有亮片的圓點衣服,頭腦則有如劍形魔杖般強大有力。她的研究專長是整個魔法世界避之唯恐不及的黑暗藝術。然而,深入了解黑暗藝術也被認為是必要之惡,因為總要有人能辨認並幫忙防禦這種魔法的執行。
他沒有說話。
那的確不是她預料會在非魔法國度報紙上看到的新聞,不過,她依然沒有接話。
妳在哪裡?她寫回去。
或許,那其實另有含意?
但更大的代價在於戴德斯心裡的空洞,彷彿靈魂離開了身體,看著自己與小船搏鬥。他的肌肉不懈地努力,內心卻已毫不在乎。
她的手肘撐在工作桌上,把臉埋進手心,除了憤怒,也非常疲憊。就這樣了嗎?在他們經歷過那麼多事以後,他竟然期望她可以安靜地坐著,等待《迪拉瑪觀察報》告訴她,全城半數的人口已被死亡雨殺害?然後在杜明國為他舉行國葬時——假設亞特蘭提斯願意歸還他的遺體——再從報上得知?
她看了他一眼。他改變主意了嗎?「不然你是什麼意思?」
「我或許尚未成年,但也不是小孩了。你很清楚。我多少可以體會,對你來說,讓我選擇自己的道路或許非常艱難。但你難道看不出,我的情況也一樣嗎?有則預言預告了大公的死亡,說他將在亞特蘭提斯結束生命。我難道不想阻止他前往亞特蘭提斯的行動嗎?可是,我沒說任何企圖改變他心意的話,也不阻擋他的路。他既然已經選擇,我就必須尊重他的選擇。」
我的摯愛:
她壓下想哭的感覺。「對不起,請原諒我。」
等她的喉嚨終於因過度吼叫而嘶啞時,隨她進入實驗室的海伍德老師小心翼翼地說:「天哪,住在男校果然改變了妳說話的習慣。」
她拿起筆記本,試圖以卡許卡力的方式思考。雙邊筆記本不會有相對暗碼,也不容許複雜的長字作為密碼。所以,肯定是相對簡單的。而卡許卡力大半時間都待在伊頓公學,應該會用較符合反抗軍祕密身分的字當密碼,同學才猜不到。
她返回實驗室,在常坐的椅子坐下,手指按壓著太陽穴並試圖思考。她可以走海路去,戴德斯在英格蘭銀行有個她可以使用的帳戶,帳戶內有足夠的錢供她雇用船隻——甚至直接買一艘船一航過幾千哩的海洋。然而,再快的船也至少要三十小時才到得了,而她就算有元素法力,也無法創造洋流以加快船隻航行。
戴德斯從背包拿出地圖按在洞窟潮濕的牆壁上。絲質地圖出現了一個紅點,就在杜明國海域的邊界外。
她揉捏鼻梁。「大公要求去別的地方討論,讓你不可能透露任何資料給我,你其實很慶幸吧?」
她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往椅子癱坐下去。
「你真的認為,我明天或下週就會改變心意,安分守己地念書、準備明年的資格考?即使我願意那樣做,但你忘了我是誰嗎?你忘了只要禍主活著,我就永遠有危險嗎?」
戴德斯低聲說出通行密語和達伯特給他的相對暗碼。他們幾乎立刻便發現自己身在另一個更擁擠的空間,撞上一堆木箱和木桶。戴德斯將門推開一條縫,海洋的鹹味和海浪聲迎面而來。
她不好,而她的頭腦正飛快地運轉。「你記得殷雯泰教授嗎?」
該做的都已經完成後,約蘭曦關上實驗室的門。她真希望能有時間去岬角做趟最後巡禮。憤怒角有種原始曠野的美,她雖然來過實驗室多次,卻很少去欣賞周遭景色。
她注視著它。她小時候用過雙邊筆記本。小學生大都向街邊小販買來用過——因為是用來在上課時間與朋友瞎扯淡,同時假裝認真在抄筆記,所以大人絕不會買給自己的小孩。
她就是和*圖*書憑著在類似的討論中東聽西聽來的知識,才猜到可憐的溫特維爾應該是被附了身。現在,也是這些知識讓她重新評估海伍德老師對卡許卡力那段話的理解。
「妳也一樣,小約蘭。我們都不是那麼勇敢的人。」
「我想去。」
戴德斯
尋求忠誠與勇敢的協助,是妳能幫他的最佳方式,許久以前的靜水神諭的聲音突然出規。可能嗎?忠誠與勇敢,這幾個字是溫特維爾房間衣櫃被當成通道門時的通行密語,後來戴德斯還告訴她,那也是溫特維爾家族的家訓。
他召喚魔法光,藉由藍色照明找到達伯特用來繫船的鐵鍊。三人合力把船下降到水面。
戴德斯帶走了他們的急用包。幸好,他已有萬全準備,急用包內的東西實驗室裡幾乎都有備品,包括沒有任何記號的魔杖,這樣她就能把瓦力得斯留在這裡了。她也找到外觀類似的包包,開始把各種藥劑、工具和她塞得進包裡的東西裝進去。
約蘭曦手中的筆記本差點掉到地上。不必去看頁面角落細小的亞特蘭提斯漩渦記號,她也知道是誰傳送訊息過來。

「沒錯。」戴德斯回答。
他搖著頭,眼神中充滿挫敗。「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妳還是個孩子,還太年輕,沒辦法做這麼無可挽回的決定。」
一艘單桅帆船掛在洞窟頂上搖來晃去。
「小約蘭!」海伍德老師放下《泰晤士報》。「妳感覺好些了嗎?」
「我很樂意給妳空間,但我也要提醒妳,我們得在某個時間點撤離,即使只撤到旅店也好。妳不能永遠待在這裡。」
正如他所料。亞特蘭提斯在杜明國周遭設立了防線,防止有人未經官方許可就用立即型轉運方式出入境,而達伯特不像卡麗絲塔夫人和亞特蘭提斯關係那麼好,無法在這道防線上找出漏洞,只好選擇把他們弄到最靠近邊界的地方。
他又耐心等待了一分鐘,確定沒有埋伏後,才把門完全打開。他們在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窟內,洞口藏在突出的岩石後,不過有光線從外面斜射進來,映得洞內海浪閃閃發光。
憤怒,沸騰著。她體內的暴力像黑暗的大釜。她把他拉進燈塔時,他的手是那麼冷,那麼、那麼冰冷。妳,只為妳。活到永遠。我用每個呼吸愛妳,直到永遠。
她的沉默使他有些坐立不安。然後,他拍拍報紙。「妳一定不相信我剛才讀到了什麼——妳朋友小溫特維爾的訃聞。」
請務必原諒我的擅自作主。我用每個呼吸愛妳,直到永遠。
全是因為對他的愛太深刻,她才沒當場燒了他的字條。不過,她的確尖叫出聲了,那些罵他的字眼如果寫下,必定能把紙張燒出個大洞。
必須知道卡許卡力的密碼,才能閱讀筆記本上的訊息。雖然筆記本的防護並不嚴密,但也不是隨便就能查看內容。
他們在被當成通道門、外觀類似行動式更衣間——只差沒有輪子——的建築裡找到船槳、船篙、釣魚用具,以及營養食物方塊、水與換洗衣物。
她很想永遠待在這裡,光是為了氣死戴德斯都值得。「我了解。再給我幾分鐘好嗎?你可以拿報紙去看。」
「小約蘭——」
她呻|吟著坐起來,身上的肌肉如杜立許太太之家的義大利麵般鬆軟無力。
「阿瑪菈。」她說。

溫莎堡位在仍然有效的禁止騰跳區內,然而高聳城牆和警衛森嚴的入口根本擋不住兩名魔法師。事實上,約蘭曦唯一的問題是,不知道自己之前騰跳去進入與溫特維爾夫人見面的是哪個房間。
戴德斯——他眼中的空洞、那杯勾人食慾的香茶、方糖。戴德斯把方糖全倒進杯子之後,就再也沒喝半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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