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書裡去。」韓考克太太說。「我帶你們去我家,那邊才安全。」
「只要說不知道就沒關係了嗎?」戴德斯怒道。「那麼妳以為禍主抓她要做什麼?邀她喝下午茶,再送她離開?」
卡許卡力只用了輕微的打昏咒語,所以他們很快就讓韓考克太太醒了過來。
他離開試煉集之前,從海爾嘉有著象牙鑲嵌裝飾的櫃子上拿了一只別針。當試煉集被當成通道門,如果從裡面帶東西出來,書便關不上,可以讓人更快速地返回。
三分鐘後,所有人再次回到看來還算平靜的草原。
房間突然全暗。他眨眨眼睛,發現是卡許卡力熄滅了所有的燈,以便探看外面而不引起注意。發現藍色的強光掃過來,他趕緊後退。
戴德斯收下地圖並道謝。
這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夜。
「你們可曾聽說過一本書——」韓考克太太很遲疑,好像非常不願意說出這幾個字。「《血與骨編年史》?」
「大皇宮雖然是禍主的宮殿,但向來對大眾開放,他決定要表現得像個和善的領主,藉以顯示自己和以前那些只知囤積財富、任由人民在宮外餓死的國王不同。大皇宮也供人民舉行婚禮和其他慶祝活動,收費並不特別昂貴,同時歡迎民眾隨時進去裡面數座花園享受其中的美——宵禁時間除外。」
「接著情況改變了,一股寒氣悄然降臨,人們對禍主不再只是尊敬,而是尊敬與恐懼並存。或許亞特蘭提斯大眾沒有真正意識到這股恐懼,但就算大皇宮景觀壯麗而且費用低廉,人們也不想繼續在那裡舉辦婚禮了。」
「當時,我以為神諭是指大公房裡那本試煉集,我說當然看過,那本放在他房裡已好幾年。我真的非常駑鈍。幾個月前,代理審訊官曾拿著同樣一本書問我,大公是否曾用它當通道門——那時我就該領悟這本書有好幾本。不過,你們一定要了解,大公從來不是我優先要處理的事——對我來說,他只是次要的,只是我到伊頓來等待大彗星來了又走之後,禍主走進杜立許太太之家的必要藉口。」
戴德斯遲疑了片刻。韓考克太太現在若已幫亞特蘭提斯工作,那他們就完了。然而他隨即想起,韓考克太太發過血誓,不傷害他或費法克。「好,但讓我先去把試煉集關起來再打開,比較安全。」
「經由地道?」阿瑪菈問。
「我們的人口向來集中在沿海地區,內陸原本就地廣人稀,尤其總督宮殿附近。那裡的地也不適合做任何事——陸塊還太年輕,火山岩尚未轉變成肥沃的火山灰。有些地方幾乎無法步行,腳下的地如無數刀刃林立。」
「他有沒有被放在火葬柴堆上?」海伍德問。
「總督宮殿的禁止騰跳區不是在一年、一個世代或甚至一百年內完成的。」韓考克太太說。「不要忘記禍主已經活了多少年。」
「我還以為妳會躲在英國的某個地方。」卡許卡力說。
戴德斯注視著她,突然知道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我完全離題了,是吧?」韓考克太太問卡許卡力。「你們只是想知道怎樣去總督宮殿,而我忍不住搬出幾十年前的往事。」
「什麼?」戴德斯驚訝地問。「抗吐真劑真的存在?」
「妳有沒有可能剛好有張地圖?」戴德斯問。
從這棟房子的窗戶看不到空中堡壘。還在試煉集裡時,戴德斯已盡力對同伴們解釋過空中堡壘,但這種東西似乎要看到才會真的相信。
「正因為這樣,我與伊卡魯斯碰頭的花園幾乎總是空無人影,所以沒人知道我們的關係。而如果禍主曾對伊卡魯斯指定我去伊頓感到奇怪,或許也只認為就像那些神諭一樣,尚待時間證明。」
除了他和費法克,預言似乎沒說其他人會死,不過並不代表其他人活下來的機會就比較大。但他不想拒絕她任何事——他們剩下的時間那麼少。「那就讓它保持現狀。」
韓考克太太看著費法克。「記得妳曾經說起,創造那次大漩渦的元素魔法師很可能就是禍主的第一個祭品?我認為妳的說法完全正確。我也認為,數十年後,這位皮洛士.普魯頓橫越亞特蘭提斯——這在當時是極度困難的——搖身成為巴勒蒙.澤費羅斯。」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不知道這是禍主要抓她的理由。」安蜜亞抽泣著說。「我不知道她要被當成祭品。」
「這是滅口,剷除可能知道巴勒蒙.澤費羅斯並未真正死亡的證人。」阿瑪菈說。
「不過,她的產品並未立刻遭到銷毀,而是慎重地收藏在高地的總督宮殿裡。禍主的考量是,或許他可以在大戰前夕給將領服用,以防他們被俘後洩露他的戰略機密。我不知道禍主是否用過,不過伊卡魯斯利用他狀似無知的漫遊設法偷了少量給我,讓我在必須服用吐真劑時還能說謊。」
「地道有其用處,但沒有必要:我還有行動自由。明天你們進入試煉集,而我帶著它去鄉間。附近有幾處自然遊樂區。你們從那裡出發比較不會引人注意。我也替你們買了些簡單的罩衫和披風,讓你們的服裝也不會太顯眼。」
費法克微瞇起眼睛看著他。
「沒錯。我無法確切證明他有無接觸或如何接觸到這本手冊,但在蒐集資料的過程中,我的確曾經讀到魯西迪亞斯一位名為皮洛士.普魯頓的年輕人突然得到致命的疾病,但又奇蹟似痊癒的故事。那時我是在搜尋失蹤人口才看到他。他的故事裡提到,他的康復固然令他非常欣喜,但也因為那時有一批人似乎太過好奇而過度接近出現不久的亞特蘭提斯大漩渦,而被捲進並身亡,而他最好的朋友剛巧是其中之一,這使得他非常哀傷。」
「我很深入地挖掘圖書館的記錄之後才發現,前王朝崩潰時,一本遭到沒收且準備銷激的手冊在混亂中失去了蹤影。」
伊卡魯斯.凱克敦生前是禍主的私人神諭使者,為禍主最緊急的問題提供答案。
「半徑五哩。」戴德斯說。「而且完成此一工程所耗用的時間和經費,還引發了很大的爭議。」
「亞特蘭提斯那些年很窮,即使富人的葬禮也找不到足夠的木柴。我們的森林本來就少,多數原始林早已被砍伐殆盡,只有極少數富人使用進口柴火。當時的做法是先將死者保存,之後火化,骨灰獻給天使。火化前,則用布將屍體緊緊包裹放在地下,不讓天使看見他們未被公開火葬的羞恥。」
「總而言之,我們相信巨蛇的存在,大家才會在我姊姊失蹤時真心相信她碰上了巨蛇。她和同學都在自然保護區內,而那地區曾經有大批巨蛇出沒,所以我們都往這方面想。」
「我實際的審訊過程相對平靜。審訊我的人比我本來的上司高出很多層級,她對我竟然沒發現反抗禍主的陰謀非常不滿,枉費我和這些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這麼多年。」
「我高高興興地接受了審訊——當然得服用吐真劑,但是審訊我的人不知道我離家前服用了抗吐真劑。」
略帶杏仁顏色的柔和光線照亮了和韓考克太太在杜立許太太之家那間起居室很像的房間。杜立許太太之家有很多印花棉布和刺繡的花,但韓考克太太的起居室向來儉樸到有如苦行僧的住處。不過,杜立許太太之家那間起居室的抽屜把手都有象徵亞特蘭提斯的漩渦圖案,而這裡倒是毫無那些代表忠貞愛國的裝飾。
「我希望你們有人活下來利用這項優勢。」她對同伴們說。
戴德斯正在施設防禦圈。「可能是因為睡美人的故事。我好像記得我母親說過,以前的某位大公或女大公曾經在那則故事裡添加了一些敘述,說睡美人城堡內藏有豐盛的寶藏,但我母親不喜歡,那樣讓城堡周圍變得非常擁擠——寶藏似乎比睡美人本身更有吸引力——所以刪去了她手邊那本、也就是後來傳給我的那本所增添的段落。」
他突然想起很早、很早的時候,他曾拒絕讓她看他那本試煉集裡的睡美人。在他們完全信任對方之前,他就已把書裡睡美人的臉改為和她的長相一樣——所以不想要她知道或猜到他不要她前往睡美人沉睡多年之塔樓的原因。
「你的意思應該是最不可怕的方法吧?針對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好多年,依然沒有定論。」
這可不是好消息。
「所以,沒有人真的看到巴勒蒙.澤費羅斯的屍體?」
「幸好,這方面我可以躲在禍主自己的失敗背後——他不也在同一棟屋子裡住了好幾個星期,也沒看出他要找的人就住在隔壁房間。我當然沒敢大聲這樣說,不過,他的視而未見很大程度地降低了我的責任,一個無知婦人的觀察力和禍主本人當然沒得比
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在一場有許多觀眾見證的演講中說:『我想要幫忙,因為我不忍不幫。如果你有同感,和我一起來。即使你沒有同感也該一起來。因為我們的命運與我們亞特蘭提斯同胞是密不可分的,幫助他們等於幫助自己。你將在生命結束的那一天,知道自己曾經勇敢與睿智,知道自己不曾在災難衝進家門時龜縮在安全的小天堂裡,而是為制度、為正義、為比個人更偉大的目標而戰。』」
安蜜亞從外袍縐褶裡翻找出一個小圓片。
「開啟試煉集,我要把追蹤器送到最遠的地方。」
「那名被帶走的嬰兒,後來怎樣了?」安蜜亞緊張地低聲問。
「禍主用什麼交通方式往返高地和首都?」卡許卡力把討論帶回主題。
他讓外窗滑回原位,關上窗簾。「妳可以點亮那些壁燈了。」他對韓考克太太說。
「看來是這樣。」
「巴勒蒙.澤費羅斯七十多歲時收到一批慰問函,向他失去了一子一女致上哀悼之意,那是他僅有的兩個孩子;另外還有許多祝他早日康復的信件。我找到一份當時的月報。月報是地主所印製、發行,用來通知諸多佃農當地或附近、甚至海外發生的事。這是該地區行之有年的制度,是普通老百姓得知新消息的主要管道,當然也用來宣告莊園裡的重要大事。」
戴德斯與費法克對看了一眼。他們上次聽到這個名詞是關於溫特維爾男爵的死亡,但事實上他的死亡與心臟毫無關係,而是被死刑咒語擊殺。
看見一群怪物過來,戴德斯立刻扔下胸針,抓住費法克的手說:「從此幸福快樂。」
他們抽出魔杖拿在手中,一起返回書內。這次並沒有如雨般的矛和劍朝他們進攻,然而草原西方的樹林裡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怪物,鬼鬼祟祟地往睡美人城堡而去。
戴德斯早已習慣晚睡少眠。但今天真的很漫長,體力消耗和情感的耗竭都讓他瀕臨極限。身為不該浪費時間於睡眠的人,能安睡幾小時實在是很大的誘惑。
「沒時間進去了。」站在窗前的卡許卡力說。「他們來了。」
「不!」安蜜亞突然尖叫。
魔法國度的死者通常只覆蓋最少的衣物,放置在柴堆上燒,臉部也沒有遮蓋。
「我告訴過你們,禍主經常問誰對他的統治構成最大威脅。伊卡魯斯給過的一個人名是麗雅.厄俄斯。厄俄斯太太對禍主要求資深職員定期服用吐真劑再加以審訊的規定頗感困擾——她的丈夫就是這些資深職員之一,而當她丈夫開始對王朝產生懷疑時,她知道除非她採取行動,不然丈夫鐵定完蛋。」
當然。她若只是想救卡麗絲塔夫人,幫助禍主當然比推翻禍主更快。戴德斯真想掐死自己。安蜜亞太擅長偽裝為受害者,讓人無法想像她這個無足輕重的嬌嬌女會是謀殺共犯。
「獅鷲拉的車隊。」
「伊卡魯斯從未在總督宮殿找到這類裝置——能將禍主輕易送往其他地方的交通方式,也可以反過來成為他人輕易進入總督宮殿的方式。據說,宮殿的禁止騰跳區廣達半徑一百哩。」
「有一點,不過我們也有少數來自印度洋魔法國度的人口。所以,你們不至於只因為外表就被拉去審訊。」她站起來。「如果有人餓了,我廚房還有幾顆蛋,可以做些蛋捲,好嗎?」
「我沒有直接證據,但這幾乎就是我的結論。」
「我們的分類系統是舊式的,不過我仍輕易就查出這本書已經被魯西迪亞斯大研究學院的柏利阿斯.佩立翁教授借出了一整個學期。我昨天晚上闖進教授在大學的辦公室,但找不到書。今晚我去了他家,結果找到你們。」
「他的人生從那個點開始急速提升,而這大約是五十多年前。那時,亞特蘭提斯由一群軍閥占地為王,隨時想併吞別人、擴大地盤,弄得民不聊生、永無寧日。因為佃農不斷換人,田地的收成很差,又因為大家努力想餵飽自己,魚獲近乎枯竭,每個人都擔心要陷入另一場誰也無法倖免的大饑荒。就在這時,年輕的德留斯舉起魔杖,將家鄉那批比其他地方吃得飽、待遇也稍好的人組織起來,以任何部族都不該獨善其身為由,說服他們跟隨自己走上戰場——如果更豐足的他們只知獨享好運,周遭那些悽慘的人遲早會衝過他們所建、用來隔離彼此的高牆。」
「這篇演講我能倒背如流。第一次閱讀時還流下眼淚。他的勇氣讓我如此感動,對身為他統治下的亞特蘭提斯人感到非常驕傲。在學校裡,我們每年都重演這一幕,每年都重新受到感動。」
「我們到韓考克太太的屋子之後,我會檢查睡美人的故事內容,看看能否修改回去。」他說。
「他刻意選擇年齡越來越小的孩子嗎?」費法克同時問道。
「年輕的德留斯.澤費羅斯不是天才兒童。在他十五歲之前,除了年輕
www.hetubook.com.com俊美之外,其他方面並不傑出。大家相信,他是在深受愛戴的曾祖父去世後才認為自己應該有所作為。」
「請告訴我,他『死亡』後,在自家人身上發生的暴行終於止息了。」無比蒼白的安蜜亞說。
海伍德皺眉,卡許卡力一臉嚴肅,安蜜亞顯露出該有的恐懼。
安蜜亞好像快要昏倒或嘔吐,她緊緊抓住座椅邊緣,注視著牆上的鐘。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怪物受到吸引,而從各個故事往這邊來?」費法克問。
韓考克太太住在一條兩旁都是兩層樓小房子的街上。每棟房子都一模一樣,連起來的屋頂上圍著著裝飾用的矮牆。
戴德斯會猜倫敦,因為在一個擁擠的地區,比較不會有人注意到附近多了一個整天穿著棕色寬鬆服裝的中年婦人。
「現在你們必須先設法離開魯西迪亞斯。」
發現自己被包圍,恐懼出現在她的眼中,但是一認出最靠近的那張臉之後,她總算放鬆下來。「你們已經到了。」她小聲說。
但若試煉集開啟越久,裡面就越危險。「我陪你去。」費法克說。
安蜜亞明顯顫抖著。
「根據那份特殊的月報,巴勒蒙.澤費羅斯和他的子女不幸遇上了巨蛇。」
「這也是我的希望。然而,幾年之後,輩分為他曾孫的一個嬰兒出生不久竟被人偷偷帶走;這在魯西迪亞斯也是大新聞——我找到該地區的一些信件,提起了這件綁架案。對方要求鉅額贖金,所以應該有綁匪和其他罪犯牽涉其中,甚至可能有僕人擔任內應。當局展開大規模搜索,幾個星期後不再有人要求贖金,嬰兒也就此失蹤,不過他的父母多年之後仍未放棄尋找。」
「所以,我去了大皇宮,前往維護良好但了無生氣的美麗花園裡,再度坐在那張我們常坐的長椅上。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我們進入大公那本試煉集請問神諭的事,頓時明白了那句『沒錯,妳以前見過它』是什麼意思。」
「這也是我一直想問的問題。我想知道那是他真實的年紀嗎?或者他以年輕人之姿到西岸時,已是說謊?但我最大的問題是:『我找得到證據,證明他確實已經死亡了嗎?』」
「在那之後,」韓考克太太繼續說,「下一批慰問函的主旨終於是巴勒蒙.澤費羅斯本身。刊登在月報上的訃聞提及,子女與孫女的過世令他哀痛逾恆,之後便獨自隱居在山中莊園度過最後的幾年,並且在那裡過世。」
「當時並無強而有力的中央政府,各地生死事件記錄的品質不一。禍主的確曾把家族文件和往來信件捐給圖書館的歷史檔案部收藏,我不想顯露出太多好奇,只敢一點一滴地耙梳這些文件。」
「請坐。」韓考克太太招呼大家,同時遞上了幾盤他們沒見過的點心。「我的確考慮過。當杜立許太太之家被亞特蘭提斯特務占領時,我必須阻止不斷想從那消失的自己。後來,我重拾理智。如果上司懷疑我,我早已被捕了。我既然沒受到懷疑,就必須利用自己的位子做出最大的貢獻。」
安蜜亞摀著嘴,彷彿怕自己嘔吐出來。
因尊重戴德斯的地位,韓考克太太把第一杯茶端給他。戴德斯把茶交給費法克,後者又轉給她的監護人。
韓考克太太移往書桌,拉開一個抽屜。「這裡有兩張地圖。一張是魯西迪亞斯,一張是全國。我已經把不準確的和你們用得上的地方做了記號。」
「不久,他便所向無敵。他的軍隊攻進魯西迪亞斯,他宣布國內的軍閥已全被劉除,所有人民都不會再受到殘忍的踐踏,全國都陶醉在幸福快樂的感覺裡。」
她隨手拔下一根高及膝蓋的草。「或許不要改。」
「妳好嗎?」費法克親切地擁抱韓考克太太。「我們經常猜想妳的狀況。」
九十多歲是聞所未聞的高齡,即使先天體質優異外加後天保養良好,也比預期多活了幾十年。
「別吃、別睡,你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進入地下通道,立刻離開魯西迪亞斯。」
「抱歉,把妳打昏。」卡許卡力的聲音也同樣低。
她嘆著氣點頭。「這也是讓伊卡魯斯.凱克敦寢食難安的事情之一。」
「他晚婚,他的子女遇難時三十多歲,而這個孫女在父親去世不久之後出生,死亡時只有九歲。那個月的月報說,她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捲走。屍體一直沒有找到。據說,巴勒蒙.澤費羅斯在搜尋孫女時失去了一隻眼睛。」
「獻祭魔法使用的祭品若是自己的骨肉,力量比較強大,有相關說法嗎?」卡許卡力問。
「不、不,當然不會。了解對手永遠有幫助。」卡許卡力回答。「何況,妳的確提到總督宮殿的禁止騰跳區半徑達一百哩。從來沒有亞特蘭提斯人去到那附近嗎?」
「禍主大約就在那個時候出生的。」
「對。」
是這件事導致費法克的死亡hetubook•com•com嗎?
「因此,巴勒蒙.澤費羅斯的事件並未受到質疑。他本身很受敬重和愛戴,何況他自己也在同次事件中失去了一條手臂。家族都很哀傷,但生命仍要繼續。大約十年之後又有一批慰問信函,這次是巴勒蒙.澤費羅斯最小的孫女死亡。」
每個人都搖頭,只有海伍德說:「那是最知名的獻祭魔法執行手冊,不是嗎?我還以為所有複本都被銷毀了。」
「於是她發明了抗吐真劑,可以阻止吐真劑作用,讓不完全贊同禍主的人不要惹上麻煩。如果她當時能如願把藥劑分送出去的話,或許真能讓這些人保命。官方特務監視了她幾個月,在她終於製造出一批藥劑後就沒收了全部的設備,並將她帶走。她當然也從此音訊全無。」
似乎只有反抗軍基地指揮充滿信心。「謝謝妳,席伯恩小姐,我一定會充分利用。」阿瑪菈說。
「我沒料到的是,上司要我立刻返回亞特蘭提斯接受詢問。雖然答應照辦,但我再次差點逃走。最後,我告訴自己這是天意——我不可能躲在倫敦的貧民窟協助推翻禍主的大業。」
「最後他們終於判定,除了無能,我並沒有犯下其他過錯,於是我被暫時停職。我前往最近的教堂獻上感謝之後,帶著懷舊的心情去了大皇宮的圖書館,並在一座花園裡坐下。」
「他來自備受尊崇和愛戴的家族。他們崛起於西岸,就在總督宮殿所在高地的另一頭,是這個貧窮困苦的王國裡更貧窮困苦的地區。澤費羅斯家族不像一般地主總是剝削農民,以人道和慷慨著稱。」
魔法國度的居民很少活到六十五歲,幾乎不曾超過七十歲——這是他們縱有各種神奇法力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崇高的涵絲佩雅活到八十歲,不只是艾伯龍王朝最長壽的大公,也是杜明國有史以來的第三長壽者。戴德斯的外公活到六十二歲,已經被認為是壽終正寢。
她嘆了口氣。「這故事的問題在於它是如此不容否認的真實,至少是表面的那些事實。我在大皇宮圖書館歷史檔案部門工作多年,因職務之故,常拜訪私人收藏家,安排原始資料的交易,或接收值得入館典藏的捐贈。我利用出差的時候——尤其若是剛好去西岸——便刻意蒐集能幫我拼湊禍主真正身分的資料和傳聞軼事。」
「為什麼?」她的監護人問。
「我對澤費羅斯家族的了解越多,注意力便越集中於創建這個家族且活到九一高齡的巴勒蒙.澤費羅斯身上。」
每個人的動作都突然停住。
「他是用自然的方式活到九十一歲嗎?」費法克問。
他這才發現自己已舉起魔杖對著安蜜亞,全心全意要執行死刑咒語。
「而後我想起伊卡魯斯說,他從圖書館借了這本童話書,打算當天下午歸還。我立刻跳起來,衝進圖書館。因為圖書館真的很大,大部分使用者都是在詢問台請求協助。而我曾經是這裡的館員,知道那些房間如何分類,於是我就直接走了進去。」
「一直到火化都包著布?」
「我們會太顯眼嗎?」阿瑪菈指著卡許卡力和她自己。
嚮往之情出現在韓考克太太眼裡,戴德斯彷彿看見一個對自己國家那非凡的重生,感到無比騎傲和快樂的小女孩。
「抱歉,事情就是這樣。」費法克說。
「所以,這位擁有勇氣和天使青睞的年輕人,帶領支持他的大批人民,踏上對抗軍閥的征途。他們贏了一場又一場戰役,受壓迫者因為第一次看見希望,紛紛起而反抗領主。而且,他們太渴望過更好的生活,渴望活在和平、富足與平等的社會,因而願意為這高貴的目標奉獻自己的生命。」
「所以,我回到這裡。我外派去伊頓之前就買了這棟房子,每年回來兩次,維持表面一切正常——我們的上司常對看似想和亞特蘭提斯切斷關係的人起疑。所以我花錢保持屋況良好,回來渡假時也宴請鄰居,對他們說我多麼渴望趕快退休,回來定居。」
戴德斯揚起了一道眉毛。「亞特蘭提斯真的還有巨蛇?」
「亞特蘭提斯這裡比較相信牠們還存在。真正目睹的記錄不多,因為據說巨蛇的領域性很強,即使不予激怒也會殺人。但登山者有時會碰上顯然是巨蛇留下的骨骸堆——通常用來標示地盤——就會立刻折返。真正熱心公益者可能會向國內資源部報告,但大多數隱匿不報,因為可能引來討厭的問題:『你去那個地區做什麼?』『為什麼離開自然保護區的邊界?』『除了宣稱看到骨骸堆的地方,你還去過哪裡?』」
「好啊。」海伍德說。「我很樂意吃些熱騰騰的蛋捲,謝謝妳。」
「所以高地的山中莊園,早在巴勒蒙.澤費羅斯正式死亡前就存在了?」費法克若有所思地說。
「據我了解,在禍主統治的早年,大皇宮真的曾因舉辦婚禮、慶生和其他各種活動而歡樂聲和圖書不斷。我們終於是個在內富足、在外受到尊重的國家,百姓都很快樂,而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個家族的厄運好像到此告一段落,再也沒有反常的不幸。接著來到似乎在一夜之間從平庸少年蛻變為傑出青年的德留斯。噢,我可不能忘記,德留斯有位雙胞胎兄弟,據說在一場戰役中陣亡;也隨即被埋葬。禍主掌握全亞特蘭提斯之後,將許多祖先和親戚的遺體同時置放於巨大的火葬柴堆之上,最後將他們的骨灰獻給天使。」
「我指出,從外表上看,杜明國國主和每個男孩一樣上學與運動,準時出席三餐也按時放假。或許不特別親切和樂於助人,但也從未招惹任何麻煩。」
「我盡全力裝出熱心的模樣協助我的同胞。可憐的庫柏看到我竟然對清空你們房間的人友善到近乎諂媚感到非常難過,而我也沒想到失去庫柏的好感會那麼令人傷心。但我得做該做的事。」
「不用通道門或其他轉運點?」
「飯後我再來安排今晚怎麼睡。」韓考克太太繼續說。「你們需要舒適良好的睡眠。」
「那麼,我們克服重重困難,或者——如註定地,來到了這裡。」卡許卡力說。「妳有什麼建議,夫人?什麼才是前往總督宮殿最好的方法?」
韓考克太太搖頭。「整座城市都是禁止騰跳區。」
「此刻傷害她已沒有任何意義。」費法克說。
他在涵絲佩雅自然歷史博物館裡見過巨蛇的骨骸。他不懷疑牠們曾經肆虐這世界,但大家普遍相信牠們已經滅絕。
「只有一個人,是他亡妻的外甥,是他負責包裹屍體。而他不久後也在睡夢中死亡,死因據說是心臟病發。」
「這怎麼可能?」阿瑪菈驚訝地問。「建立直徑一哩的禁止騰跳區就已需要很大的工作量。要塞之城的禁止騰跳區有多大?」
床上的教授又發出咳嗽聲。
「我並未在要塞之城那本看到怪物往城堡擁來的情節,但是那本試煉集有幻影巨獸守衛著城堡,光是牠在場,應該就足以嚇唬貪婪和投機之輩。」
「伊卡魯斯以神諭能力揭發禍主真正的年齡之後,我開始拼湊他的故事。縱觀歷史,大多數新朝代或新王國的創建者所呈現出的形象,都經過修改或美化,但這位成為最高指揮總督的魔法師,似乎並不需要漂白或修飾個人背景。」
屋內某處,水煮開了。韓考克太太消失幾分鐘後又端著大茶盤返回,動手幫大家倒茶。
「那或許會在回程形成優勢——只有我們中的生還者知道會有什麼,亞特蘭提斯並不知道。」
費法克緊緊握住他的手臂。「別再浪費時間,我們必須趕快離開。」她轉向安蜜亞。「交出妳的追蹤器。」
換句話說,所有的證據一次銷毀。
「不!」費法克喊道,同時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臂往下壓。
「地圖到處都有,但都沒標示總督宮殿的地點。你只能猜測大致的位置。本島若劃個十字分為四塊,它在西北部那片荒野保留地裡。」
坐著的卡許卡力往前傾。「妳不能從魯西迪亞斯直接騰跳出去嗎?對妳和我們或許都安全些。」
「等到我在大皇宮圖書館工作時,已幾乎沒有訪客了,只偶爾有外地觀光客來參觀。禍主待在大皇宮的時候,行政人員會強迫學校送學生來做校外教學,政府各單位也會來舉辦頒獎典禮和年度餐會,與會者都是被強迫的,好讓禍主認為,人們仍喜歡並深愛這個象徵他對人民多麼慷慨的地方。」
「懷疑精神比較少的研究員,會認為這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完美家族——無數受過他們幫助的人,多年來寫過許多謝函。然而,根據數量也不少的慰問函,又不難發現這個家族一再有成員在很年輕的時候遭遇重大不幸。」
他往費法克走去,想問她狀況如何。
卡許卡力捏著眉心。「夫人,妳不可能是說,他拿自己的孩子和孫女當獻祭魔法的祭品?」
黑曜石帶有時會形成這類地貌,也就是所謂的火山玻璃,熔岩在冷卻的過程中斷裂,形成如刀刃般銳利的邊緣。
「我身上有追蹤器。我把另一半給了亞歷特斯叔叔,交給新的審訊官。他們要花一點時間才能找到我們,可是我們到這裡已經太久了。」
「在那至關重要的一天,亞特蘭提斯特務從大公房間裡拿走試煉集之後,我才豁然了解,代理審訊官那天並非憑空想像,那本書真的可以當成通道門。而當我坐在伊卡魯斯和我最愛的花園裡時,我想起了自己曾在哪裡看過那本書,就在這張長椅上,那時我們剛認識。」
「以世仇大敵獻祭已非常邪惡,使用愛你、信任你並尊敬你的人當祭品執行獻祭魔法,簡直卑劣到無法形容。尤其——」費法克咬著下唇,彷彿試圖控制自己的反胃。「尤其他完全清楚獻祭魔法必須如何執行,以及祭品勢必承受難以言喻的極度痛苦,在心臟仍然跳動時抽出腦、骨髓,還有天知道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