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嘍！」柔伊說。
「那我就原諒妳吧。」我調侃她。這是我們之間對話時慣用的口吻。「我很高興妳已經改完考卷了，因為我手邊有一個案子妳可能會有興趣。」
「那我就挑明了說吧，我會付妳很優厚的報酬的。」
電話鈴響了兩次，她才接起來。「是馬洛嗎？」她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但也透著些許親熱。「真好，你打電話來了。我前幾個禮拜還想到你呢。」
「當然！可是我看你沒什麼好說的吧。」
我們坐在我的客廳裡打開那些信。那是羅伯特連在國家畫廊裡攻擊那幅畫時都隨身攜帶著的信。柔伊的咖啡已經逐漸變冷，但她卻尚未開始讀信。比起我上回看到她時，她又老了一些。她那橄欖色的肌膚看起來很疲憊，頭髮也顯得乾燥，但一雙眼睛則依舊細長而明亮。我突然想起，在她眼中，我一定也變老了。「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她問。
「也不算啦。」我是有備而來和圖書。「她好像是在一家古董店什麼的買到的。因為我喜歡讀歷史，所以她想我應該會有興趣。」
「或許吧。」我盡量試著不去偷瞄她手中的那封信。
「妳有約會哦！」我贊許的說著，但心裡也有些訝異：我自己已經多久沒有約會了呢？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我正忙著改考卷。」她說。「和誰也沒聯絡。」
「這樣吧，我先拿一封狀況比較好的信回去，然後再幫你翻譯出來。你說得對——這工作說不定還滿有趣的。不過我可能沒辦法全部翻譯出來。這樣太花時間了，而且我寫書的工作也不能耽擱。」
「喔。」她想了一下。「那倒不錯。這樣吧，我先翻譯一兩封試試看。」
「確實如此。」我說。「那就說說妳的吧！」
「我的一個表親寄給我的。」
我們在辦公文具用品店分手（她拿著那些紙質爽脆的影印本，我則拿著我的——不，應該說是羅伯特的——信）後，我
和-圖-書便回家了，打算烤個三明治、喝半瓶酒，然後再一個人去看電影。
我把信放在茶几上，沿著那些已經略微破損的摺痕將它們重新摺好，再一張張整理好（以免那些脆弱的邊緣相互碰撞），放回信封內。這時我突然想到那些曾經觸碰過它們的手：某個女子纖細的雙手以及某個男子較為老邁的手（如果他是她的伯伯的話，年紀當然比她大）。接著又想到羅伯特那雙黝黑、結實、歷經風霜的大手，柔伊那雙手指短短的、好奇的手，以及我自己的手。
「喔，馬洛。」我聽到她一邊跟我講電話，一邊在廚房裡張羅東西的聲音。她有一間興建於美國獨立戰爭後的廚房，大小就和我家門廳裡的衣帽間差不多。「馬洛，我不需要什麼案子。我現在正在寫一本書，如果你過去三年來有注意到我這些小事情的話。」
「我不知道，我https://m.hetubook.com.com還沒有仔細看，也不太敢看，因為它們都好脆弱，況且內容我也不太懂。」她打開另外一封。「這個筆跡我得花點時間才能辨認，不過你也看出來了，這似乎是某個女人和她的伯伯之間往來的書信，其中有幾封是討論繪畫與素描的。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你的表親才會認為你會對這些信有興趣吧。」
「妳想聽我的嗎？」
「那妳為什麼不打給我呢？」我問。
「一個法國表親？」她帶著懷疑的表情問道。「我不知道你還有法國血統欸！」
「我知道，親愛的。」我說。「可是這個東西妳應該會喜歡，好像恰巧屬於妳在研究的那個時期。我希望妳能看一下。今天下午可以過來一趟嗎？我會請妳出去吃晚飯。」
我最初並未打算將這些信帶出醫院，但那天下班時，我還是把它們放進了我的公事包。星期六上午，我打了一通電話給一位在喬治城大學教法國文學的朋友柔伊。她是我剛來到華ｗwｗ.heｔubｏok.ｃｏm•ｃoｍ盛頓時，所交往的幾個女人之一，直到現在我們還是好朋友。我對她終止我們之間的情侶關係並不在意，因為我其實對她也沒有很強烈的感覺。不過，當我偶爾想去看看戲或聽音樂會時，她倒是一個絕佳的伴侶。我想她對我的感覺也是如此。
馬洛
談好價錢後，我便向她道謝。「還是請妳把它們統統翻譯出來吧。」我說。「拜託拜託，而且請妳把譯好的版本用平信郵寄給我，不要用電子郵件。你每次有空的時候就譯個兩三封，再寄給我。」我提出這個要求，是因為希望自己有真正收到信的感覺，但又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於是便沒有開口。「如果你不一定非要原稿不可的話，那麼，為了避免發生什麼意外，我們待會兒就到街口去影印一份，然後妳再把影印本帶走。現在有空嗎？」
「馬洛，你總是這麼謹慎。」她說。「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但這倒是個和圖書好主意。我先把咖啡喝完，然後再把我的羅曼史統統告訴你。」
她終於開始看第一封信了，手勢輕柔，目光銳利。「這些都是一八七七年到七九年的信嗎？」
「這玩意兒想必對你很重要。」她說。「好吧，我五點鐘的時候過去你那兒，可是沒法和你一塊兒吃晚飯。完事後，我要到杜邦圓環去。」
我走到客廳的窗戶旁，看著窗外的街道兩旁已有數十年歷史的林蔭老樹、對面那一排排興建於一八八〇年代的褐沙石房屋，以及屋外那些有著華麗欄杆和露台的古老門廊。這是我最喜歡的景色之一。在連綿數日的陰雨之後，今天終於見到了金色夕陽。梨樹的花期已經結束，顯得綠意盎然。我打消了去看電影的念頭。這樣的夜晚很適合靜靜的待在家裡。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用父親的一張照片為他畫一幅肖像，做為他的生日禮物。我可以利用今晚的時間趕一點進度。於是，我便開始播放法朗克的那首小提琴奏鳴曲，然後走進廚房喝湯。